接下來幾日的忙碌,讓許溫蒂被揭的傷疤疼痛漸漸好轉。
蘇雪陽正式讓她接手碧海雲天,他只不過掛了個名頭,接着好幾天許溫蒂都沒見蘇雪陽,他也沒跟她說他的去向,就好像他這個人突然消失了那樣,只是在許溫蒂忙碌的時候每天三餐都準時打電話給她,叮囑她好好吃飯。
要合併許家,許溫蒂免不了和耿帥言接觸,兩人相對先是各種的生疏,最後耿帥言也像是妥協了,積極的配合她的工作,按理來說,他脫離了債主的追債還得感謝楚家,可他每每總是對她帶着敵意。
而,蕭鈺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已確認劉福貴也就是皇甫沾,就是許醉以前的司機,而先前她見到的皇甫沾不過是個替身罷了。
蕭鈺正想辦法將劉福貴運出來,許溫蒂得安排個時間和他當面會談。
“辦完今天這些,我們以後就不用再見了。”許溫蒂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微笑着向耿帥言打趣道。不過她話語裡滿是真誠,反正兩個人不對盤,能不見就最好。
“楚大小姐這麼說,真讓人傷心啊。”耿帥言把玩着許溫蒂辦公桌上的水晶豬,還以笑容,不過這話從他口中說出,只讓許溫蒂覺得噁心。她難以想象,以往那個只愛花花草草脫離凡塵俗世的男人去哪兒了?
先是和楚梵糾纏不清不說,現在還轉爲調戲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讓他失控成這樣。
“你這些話還是說給楚梵聽吧。”許溫蒂停下手中的動作,肅着面冷冷地看着他,有送客的意思。
“OK。”耿帥言長舒了口氣,站了起來,他眼底帶着笑意,又不屑道:“反正我也不喜歡這些玩意兒,早點沒了也好,免得我整日左右逢源,累得個半死,不如找個女人輕輕鬆鬆的過下半輩子。”
耿帥言的找個女人,意指楚梵。他那無賴的樣子,許溫蒂恨不得當場就給他狠狠的一拳!
看來以前他在她家當米蟲當慣了,現在又想找楚梵來把他養着,簡直無恥至極!
不過說起來楚梵是有這個實力的,雖然現在楚家大權已掌握在蘇雪陽手裡,但楚家那些下線企業和工廠已經夠他們吃半輩子的了。只不過,就不知道楚梵知道了耿帥言的真面目後,還會不會那樣死心塌地的養着他了。
許溫蒂抽了抽嘴角,正準備說點什麼,她手旁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是蕭鈺的信息。現下,她再也沒心情關心別人感情的事,只想這個瘟神儘快消失在她眼前,她好與蕭鈺好好合計合計。
“不送了,耿先生。”許溫蒂皮笑肉不笑,重重地砸了砸手中的文件夾,耿帥言自知沒趣,與她道別後便匆匆出了她的辦公室。
自從上次,許溫蒂就不再用那個老舊的電話了,因爲她發現了她智能機的一個新功能,短信居然是可以上密碼和隱藏的!天那!她只不過是在漁村與世隔絕了幾個月,電子科技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她覺得她可以考慮一下發展電子科技方面的企業了。
“我現在就有空。”許溫蒂撥通了蕭鈺的電話,直言不諱。
“下午四點,喬蘭私立醫院504牀,我的人會帶他去複查。”
“他是什麼病?”
“不是病,雙腿截肢。但護理得很好,沒有半點病變,我查過,他沒有任何車禍記錄,也沒有意外,雙腿是好好的被截的。”
“怎麼會?!”許溫蒂衝口而出,得知這消息,她實在掩不住內心的激動,這個男人是許醉的恩人,如果說所有的事都是許醉所爲,那他得有多歹毒!她實在無法想象,那樣一個病弱的男人,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竟然能做出如此狠心的事!
“帶他去複查安全嗎?”許溫蒂又追問。
“安全,他妹妹會去,其實並不是他的親妹妹,而是那人花錢請來的轉職護理,雖然我暫時不清楚那個人爲什麼會在楚家做事。”蕭鈺提出疑問,她這一問,讓本來明瞭化的事,又渾濁起來。
許溫蒂只覺太陽穴突突的疼痛,她的大腦在飛速的旋轉,在想盡一切的可能,但是所有的事再她想來想去又回到原點。
她死因背後,有着巨大的黑網,密密地包裹着涉及其中的人和事,讓人以爲剝開了迷霧,卻又深陷泥沼。她開始後悔讓蕭鈺插手此事。不過,不知道現在讓她退出還來得及不?但是單憑她現在強烈想要查清許溫蒂死因的慾望,就算她讓她退出,也是不可能的。
“下午你別來,也別讓你手下跟去,你只需讓劉福女帶着皇甫沾去複查,到時我自己會去找他。”安全起見,許溫蒂叮囑蕭鈺別去,又想好措辭,待會如果她問起,便說怕楚萬庭發現她和她之間有聯繫。
“好的。”出乎意料的,蕭鈺問也沒問就答應了下來。
許溫蒂長舒了一口氣,掛了線,一頭靠在了皮椅上。
彼時,透亮的落地窗前,一身着白色西服的男子負手於身後筆直地立於窗邊,他修長的身形將西服襯得極好,如小丑的魔術帽帶在他的頭上,若再加上一件披風,他就像是夜禮服假面。
每個美少女都渴望的英氣男友。
玻璃自動門緩緩打開,耿帥言從門外入來。
“A先生,所有的事都按您說的辦好了。”耿帥言微微頷首,一臉的嚴肅,滿面的敬重,雖然他並不知道A先生是否能看到他的恭維,可還是自覺地做足了好好的表現。
“嗯。”A先生沉悶一應,仍未轉過身來,只是擡起手擺了擺,示意他出去。
“A先生,我……”耿帥言沒有離去的意思,他又再開口,也向前了一步,他歪了歪脖子,似乎想一堵A先生的容顏。
這個是在他最狼狽的時候出現的,就像是救世主,他說可以讓他不用失去Shangri-La,不用失去許家,但他必須聽他的安排,聽他所說,走每一步。
先前他根本不信他,只當他是個瘋子,而就在他被一債主追殺時,他被他救下,他只能將信將疑,先聽他的去許醉家裡一鬧。果真,再他鬧過之後,就再無債主上門。至此以後他就是他的信仰,只要他說的,他就必做。
只是讓他十分好奇的是,這個A先生的尊容他從未見過,每次見他,他都帶着《電鋸驚魂》裡木偶人的面具,那滑稽卻又讓人可怕的面具。好似這世界的一切都是他安排好了的,他只需按照他的劇本動作,他就能擁有一切。
這樣一個神一樣的人,他是想破了頭也想不到他會是誰。
“今天去喬蘭醫院一趟,去幫我看看我的寵物。”A先生沒有想要聽耿帥言所說,只是又吩咐了一件事。
聞言,耿帥言一滯,暗想,喬蘭醫院是本市最好的私立醫院,是看人的,並不是寵物醫院啊。末了,也不敢多言,連連應下。
“對了,你等會可能會看見一個熟人,到時就裝作沒看見好了。”A先生又吩咐。耿帥言不敢不從,只得唯唯諾諾。
聽完所有命令,耿帥言轉身離開,剛到門前,A先生又道:“放心吧,你很快就能收回許家的一切,我說到做到,你只需按我說的做,好處自然少不了你的。”
得到A先生的承諾,耿帥言又放心了許多,整個人也神清氣爽起來,昂首闊步,他走出了玻璃門。
這是個奇怪的地方,以前他打理許家生意的時候從未見過這樣的單位。
這裡的牆都是透明的玻璃,地面上是暗紅的地毯,地毯許是羊毛質地,太過鬆軟,他走起來總是一腳深一腳淺,就像個瘸子,極不適應。而他也終於明白A先生爲什麼要除柺棍,可能他也是走不穩吧。
這個單位座落於本市經濟樞紐,他每次來都看不見別的員工,只見純白背景前一個笑容十分公式化的秘書,她像是個擺設,每次他來都是A先生的指示,根本不需要預約,而他進來,那秘書也不多問什麼,只露出八齒公式化的笑。
這裡的一切一切都怪異得要命,無奈他有求於人,也只能做個無聲的哈巴狗,就等待着主人的施捨。
說到主人,他覺得他和A先生就是這麼一層關係。
所以說,A先生要他去看看他不聽話的寵物,估計也是有求於他的人吧。
*****
許溫蒂的新車沒有GPRS定位,所以她可以隨心所欲的使用,她先去鮮花店訂了一束鮮花,便趕往了醫院。
剛走到院門前看見有賣水果的,就要了一籃,那水果包裝得好看,看着也十分新鮮,她這纔想起她是去看病人的,手裡沒點東西怎麼行。而且爲掩人耳目,她也要把所有表面的東西做足了。
許溫蒂三點五十九找到皇甫沾的病牀,先探頭看,卻發現有一人背對着站在牀前,那個人背影十分眼熟,許溫蒂小心翼翼地躲在門外往裡看,不一會兒,那人轉身,她看清了那人面貌,驚得張大了口,連忙縮到了牆角里,祈禱他千萬不要看見她!
竟然是耿帥言!
所以說她的猜測沒錯,她的死耿帥言也脫不了干係!
那蕭鈺所說派保鏢監視皇甫沾的人是耿帥言,而他或許已知曉皇甫沾要來見她,所以提早來了,他這是要幹什麼呢?殺人滅口嗎?
皇甫沾的腳是他弄的嗎?
許溫蒂躲在牆角邊,心驚肉跳,這是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一個人的生死即將會在她身邊改變,就算是以前她挖墳絕戶時也沒這樣的感覺。
是害怕,怕得渾身顫抖,連呼吸都不敢大聲,只得捂緊了嘴,抑制不住胸口的劇烈起伏。
片刻,許溫蒂聽到腳步聲,越來越大,已經向她靠近,她不知怎的,腳怎麼也擡不起來,她想要逃,卻無能爲力!
心跳隨着耿帥言的腳步而動,她覺得她就快窒息了。
就在此時,有人捂住了她的嘴,大力拖着她退到了安全通道里。待他們停下,許溫蒂才從迷惘中走出,猛的甩開那人的鉗制,閉着眼死命地拍打着那人。
“你想謀殺親夫嗎?”是蘇雪陽玩世不恭的聲調。
許溫蒂突的睜開眼,止不住滿面的詫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蘇雪陽聳了聳肩,道:“我來這裡看朋友,沒想到你也在,看你在發呆,我就想嚇嚇你!沒想到你這麼生猛,打得我渾身好疼!”
許溫蒂細細地盯着他的臉,希望能從上面找到一絲他說謊的證據。可惜,他面上除了真誠,就是討打的擠眉弄眼。
裝什麼情聖!他差點沒把她嚇死!
不過話說回來,也是因爲他,她才得救了,否則被耿帥言看到,她就完了。
許溫蒂白了蘇雪陽一眼,經他這麼一提醒,纔想起他還是她未婚夫的身份,就順便關心了一下他,“你最近去哪兒了?把公司丟給我一個人,是想累死我嗎?”
“我出去散了散心,現在心情不錯,所以回來了。”
“你來看誰?”許溫蒂還是疑心,怎麼會這麼巧,她今天來和皇甫沾對質,耿帥言來了不說,他竟也來了。
“你吃醋了?”蘇雪陽打趣道,“傻瓜,是個男性朋友,別瞎想。”
說着,他拉着許溫蒂出了安全通道,這時許溫蒂再不懼怕耿帥言,大大方方地跟着他走,卻皺緊了眉頭,問:“你帶我去哪裡,我還有事呢。”說着,她往皇甫沾病牀的房間那方看了看,心有不甘。
“我帶你去看我朋友呢,免得你不信我亂生氣。”他頭也不回,拉着許溫蒂進了501病房,501就在504的旁邊,難怪他會看見她。
許溫蒂翻了個白眼,暗忖她要氣也不會氣他看別的女人,而是氣他壞了她的好事,或許耿帥言現在已經走了,她也可以去找皇甫沾了,但是如果皇甫沾也走了呢?她心裡十分矛盾,也是慶幸,如果不是他,指不定她會被窮兇極惡的耿帥言帶到哪裡。
蘇雪陽的朋友真是個男的,但面目十分猙獰,看起來就比蕭鈺還要黑社會得多,他臉上有一條長長的疤,針孔的印子很深,就像是漫畫裡黑社會老大的真實寫照。
“小Y,這是我未婚妻,以前和你說過的。”蘇雪陽給小Y介紹許溫蒂,可許溫蒂聽着他的名字就彆扭,什麼小Y?跟個狗的名字似的,而且他那兇惡的模樣,配得上這個名字嗎?
但出於禮貌,許溫蒂還是向他笑了笑,又遞出手裡的水果和鮮花,道:“初次見面,沒什麼好東西送你,祝你早日康復。”
小Y沒有說話,只想許溫蒂點了點頭,以示友好。
跟着蘇雪陽和小Y聊起天來,但大多數都是蘇雪陽在說,小Y安靜得有些怪異。許溫蒂惦記着皇甫沾的事,一直沒心思搭理他們,又不住地往門外看,希望能從這裡看到皇甫沾經過。
無奈,她看了許久,卻連只蚊子也沒見着。
“小Y,我改天再來看你。”蘇雪陽拍了拍小Y的肩,柔柔道。許溫蒂從未見過他這般溫和的模樣,是真誠得不能再真誠的溫和,就像是小Y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
蘇雪陽拉着許溫蒂匆匆的走了,一直到了院門口,他才雙手抱頭,莫名其妙說了句:“小Y是個啞巴,前幾天被人給打斷了肋骨,這才住進醫院的。”
許溫蒂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很奇怪他爲什麼要和她說這些,不過聽他這麼一說,小Y是挺可憐的,是個啞巴,還被人欺負,不過這關她什麼事?就算她知道他可憐,她能做的也只是可憐他而已。
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纔沒有多餘的精力去在意。
“小Y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他就是長得可怕了點,但他從來沒做過壞事,比許多道貌岸然的人好多了,有的人看着多麼多麼的高貴,但其實就是個衣冠禽獸。”蘇雪陽沒有理會許溫蒂,繼續說着。
而許溫蒂則暗暗思着,他說這些話的意思。
“小Y很小就沒了父母,因爲是個啞巴被所有的親戚嫌棄,他們不管他,他流浪街頭,他也試過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可惜他是個啞巴,所以沒有人肯請他做事,所以他纔會在街上當乞丐,但是有的人真的很可惡,就算他已經可憐得天地都動容了,還是要欺負他。”說着,蘇雪陽看向許溫蒂,幽幽道:“你說,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上天要這樣懲罰他?還是這世界,人之初,性本惡?”
“我……”
“你不用回答我。”蘇雪陽兀自地笑,又仰面朝天,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但是千萬不要相信它,否則,就沒資格活着。”
許溫蒂從未見過蘇雪陽如此傷神,她突然有些過意不去,不知道是爲什麼的過意不去,她只覺得他像是在說着自己,否則也不會那麼感同身受,說得那麼悽楚。
“我這幾天是去看我的父母了,他們葬在我老家,一個小山村,那裡開滿了各色的梅花,一到這個季節,奼紫嫣紅的,美極了。”蘇雪陽的目光渙散,像是看到了那些梅花,眼角彎彎,卻有一抹晶瑩的水跡折射出點點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