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怎樣的表達都沒有用了,楚梵咬着脣,兩隻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瞪着歐陽聿,無聲地抗議着。
她在執拗什麼自己也不知道,一分鐘之前她告訴自己,生氣只是因爲歐陽聿選擇了自己最不待見的楚翹,然而被他親口拒絕之後,楚梵忽然發現自己的心像被扯開了一道口子,不是恨,是痛,清清楚楚的痛。
此番情景被站在窗口的郝麗莎盡數收在眼裡,或許此時此刻,她這個做母親的人才真正體會到了女兒糾結的心情,或許只有親眼看到才能瞭解當初自己把女兒推向耿帥言時的殘忍。她太自私了,爲了在楚家掙得一席存在,她只能不擇手段。
爲了一己私心,她背地裡做過太多害人的事,她也知道報應遲早會來,可惜卻還抱有幻想,自以爲死無對證,也許拖一拖,再拖一拖,拖到女兒出嫁,她便了無牽掛。
現在,看着女兒倔強的眼神,即便不是望着她的方向,她的心裡也是針刺一般的疼,心中的痛完全掩蓋了指上的傷,扯着窗簾的手,不由得越攥越緊,直到淡紫色的鏤空窗簾終於承受不住力道,嘶啦一聲被生生扯掉了一片。
“嗚——”手下一滑,落空着力點的同時身體也登時失去平衡,郝麗莎身子一栽,本能地用手肘去撐窗臺,大理石的窗臺出奇的硬,手肘砸上去只聽得一聲悶響,冷汗便刷地滲了一額頭。
“歐陽聿,我不會就此罷休的。”楚梵想是氣急了,忘記了自己身處碧麗山莊,這一句嚷的很大聲,驚得郝麗莎也顧不得手肘火辣辣的疼,抱着手臂撞開門就往樓下跑。
山莊裡有耿帥言的耳目,萬一這話傳到了姓耿的耳朵裡,她們母親本就受到動搖的地位豈不是更岌岌可危了。
“啊!夫人!”
郝麗莎跑得又急又猛,一不留神將迎面走來的女傭撞了個趔趄。隨着女傭一聲驚呼,手中端的熱咖啡至少有一半都潑在了郝麗莎的胸前。
若說人要倒黴吧,連喝口涼水都塞牙。
“怎麼了?哎呀呀,誰啊,這毛手毛腳,快把夫人攙回房。”周管家聽到動靜,趕緊跑上樓來,眼前的一幕,登時將一向淡定的老周唬了一跳。
在他的記憶裡,二夫人何時這麼狼狽過啊。瞧那胸前一大片髒兮兮的污漬,再看看女子因爲隱忍疼痛而扭曲的面孔,周管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剛纔他在門口偷偷瞧了半天,也瞧出楚梵今日不大對勁,想着上樓找主子商量,不想剛走到一半,就聽到傭人的驚呼聲,趕着腳步跑上來,焦急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半截。二夫人這副樣子是沒法下樓卻勸人了。
“樓下太吵了,……影響我休息,你去……,下樓……,讓他們走……”郝麗莎託着手肘,身體大部分的重量都倚在女傭的身上,被燙的那一下遠不如手上來的疼,她有理由懷疑自己的手臂因爲那突如其來的撞擊,骨折了。
“哎,我馬上去。”看着主子眼裡不由分說的怒氣,再聽着那有氣無力的狠勁,老周心中一緊,趕緊答應了又跑下樓去。
樓下的局面十分僵持。楚梵站在歐陽聿的車子旁,雖然撂下狠話,但是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那神情看上去竟有幾分不捨,幾分不甘,好像她一旦放過,就會徹底失去一般。
“車子出什麼問題了嗎?怎麼還不走!一會兒二夫人要去醫院做複查呢。”周管家明知故問地大聲嚷嚷道,小眼睛滴溜溜地轉着,卻不敢往楚梵所站的地方瞟。
“馬上就走,馬上就走。”司機從車上下來,面露爲難,一邊跟周管家使眼色,一邊嘴上答應着。
話是說給她聽的,楚梵怎會不知道,因此即便心裡不甘,也只能忿忿地剜了歐陽聿一眼,轉身朝車子走去。
“二小姐沒走是不是落下什麼東西了。這是老奴在樓梯口拾到,您瞧瞧,是不是找這個呢?”看着楚梵轉身,周管家忙不迭地迎上來,笑呵呵地遞上一枚胸針。胸針是郝麗莎回房前故意丟下的,雖沒留話,但老周是何等精明的人兒,裡面的事兒不用眼傳便能意會個八九不離十。
認出是母親東西,楚梵嗯了一聲,接過來攥在手裡,猶豫的腳步顯然堅定了幾分。雖然氣不過,但是自己也不是衝動之餘失了分寸的人,耿帥言在山莊裡安插了耳目,她不是不知道,所以言語上小心着呢。
看着兩輛車子一前一後順利駛出山莊,郝麗莎揪着的心這才放了放。與此同時,在窗邊瞅了好一會兒的楚萬均也蹙着眉心離開了。
什麼都沒有家族的興旺與延續來得重要,爲了能暫時平息楚萬庭的憤怒,他心甘情願的待在房間裡,放手所有的家族產業,讓楚萬庭看到他的悔意,撇去疑心,至於以後嘛,畢竟是同胞兄弟,都有的緩和。
他得忍,無論多難,面子上也要做全了,千萬不能再衝動犯錯了。楚萬均坐在椅子上,雙脣抿得緊緊地,默默在心底告誡自己。
別說她神經質,真的,許溫蒂跟在楚萬庭的身後,每走一步,都覺得背後有無數雙眼睛在剜她的肉,甚至連迎面走過來的打掃衛生的大媽,那眼神都是來者不善的。
喵喵的,楚梵那丫頭好快的動作,快到讓人沒有絲毫喘息的空隙。許溫蒂想來想去,沒有別的可能了,就是楚梵提前透的風。
“半個小時以後召開例行會議,你跟歐陽聿說一聲。我先去辦公室。”上了電梯,楚萬庭摁下董事會所處的樓層,隨口跟許溫蒂交代道。
前一陣兒淨跟着歐陽聿乘坐他的私人直達電梯,如今坐上正常的電梯,許溫蒂不由得在心裡微微感嘆,也沒細想楚萬庭的吩咐,便答應了下來。
直到隨着電梯一直坐到頂層,許溫蒂才意識到自己要去面對歐陽聿,同時,還要面對同一樓層的兩大靚女的鄙夷跟白眼。
她這是何苦來的,要被人戳脊梁骨戳得如此銷魂,任人宰割不是她的行事作風啊。想到這兒,許溫蒂整理了一下鬢角的碎髮,故作從容地走下電梯。
果不其然,經過玻璃工作室門前的時候被相比妖嬈的凱文美眉攔了下來。
“助理幹了一天就升到秘書,秘書幹一天就爬上了總經理的牀……,不不,是當上了總經理的女朋友,這樣的速度在碧海雲天有史以來,你可以是頭一份兒,真是讓人羨慕呢。”岑同學抱着手肘,先是笑得不懷好意,隨之冷嘲熱諷的話語便奪口而出,絲毫沒給許溫蒂留情面。
唉,還真不幸讓她猜對了。歐陽聿身邊的女人啊,果然都是奔着妖孽來的。瞧這一天天的,哪有工作的樣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全然一副狂花浪蝶的模樣。聽了幾句挑撥就坐不住了,劍拔弩張的對上來。
許溫蒂不生氣,她只是感慨,若她還是許溫蒂,她一定要千方百計地把歐陽聿這樣的人才拉攏過來,然後看誰不順眼,就把這妖孽安插到哪家公司,不禍害他個生不如死,她都不姓許。
見許溫蒂沒回答,臉上也不是生氣的表情,岑同學下面的話反而不知道怎麼說了,一回頭,剛巧看到約好的苗莉莉走出來,於是,趕緊使了個眼色,將場子傳了過去。
“我當是誰呢,能引得岑姐姐親自出來瞧,原是新任炮灰啊,不不不,是未來的總經理夫人。”苗莉莉以一種看似優雅的姿勢倚在玻璃門邊兒上,因爲笑容很深,臉頰上突兀地現出兩顆笑渦。
炮灰?這個詞用得非常值得表揚。許溫蒂不禁點點頭,像是默許了某人的譏諷。
“呵,做炮灰也做得這麼開心,看來是我們高看了她。”岑同學撇撇嘴角,表情十分不屑。
“是高看了,還是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是誰誰心裡清楚。”許溫蒂脣角一揚,再無心思跟兩個無關痛癢,只會逞嘴皮子的人逗下去了。一扭身,朝歐陽聿的辦公室走去。身後留下兩個氣呼呼的女子,除了跺腳之外,哪敢在辦公區大聲喧譁。
詆譭對於許溫蒂來說從來就不是件值得生氣的事,所以一路上腳步輕快,就差哼小曲了。
歐陽聿被楚梵耽擱了一會兒,所以現在還沒到,但是人沒到,房間的門卻是虛掩着的。
許溫蒂並不知道歐陽聿沒有來,看着房門虛掩,於是意思性地敲了兩下便推開門進了辦公室。
“就因爲昨晚陪你,會議的材料我還沒準備,你自己看着說吧……”許溫蒂一進屋,便開門見山的說道,然而當她意識到桌子旁邊站着的人並非歐陽聿時,登時唬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個陌生的女子,傳了一身黑色長裙,脖頸間是白金吊墜項鍊,氣質優雅,長相漂亮,看衣着面上,大概三十歲左右,皮膚好的很,白瓷一般,半分皺紋都沒有。
歐陽聿不是說他一接近女人就會皮膚過敏的嗎?不是說他的辦公室沒有女人進來過嗎?眼前這位是怎麼回事?保安是怎麼回事?還有玻璃辦公室裡面那兩個恨不能時時刻刻盯死歐陽聿的女人,她們怎麼就沒看到這個人溜進了總經理辦公室呢?
“你是誰?”女子的聲音柔柔的,十分好聽。不過,這句話好像搶了許溫蒂的臺詞。
“我是歐總的秘書。請問您又是哪一位呢?”許溫蒂微微一笑,笑裡心裡都生了戒備。眼前的女子氣質脫俗,談吐不凡,一看就是富人家裡養出來的千金小姐。只是,她翻了好幾遍腦子裡熟悉的,聽過的那些豪門千金,年紀相仿的不少,只是對不出這一號,所以問話的時候不由得加了小心。
女子沒有馬上回答,而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許溫蒂,眉間微蹙,似有片刻沉思,隨即,溫柔的聲音再次響起:“你昨晚跟他在一起?”
這句話問得沒有多少醋意,倒是充滿了不可置信的意思。許溫蒂隱隱覺得眼前的女子似乎對歐陽聿有着獨特深入的瞭解,所以答話的時候更謹慎了。
“歐總昨晚有應酬,是我陪着去的。”突然覺得這樣一問一答很彆扭,明明自己沒做什麼虧心事,卻要像受審一樣被個陌生人刨根問底兒。
“真的是你。”女子垂下眼光,輕聲地言自語道。
就是這句喃喃自語徹底把許溫蒂搞凌亂了。眼前的女子也從歐陽聿的愛慕者升級到了與妖孽之間充滿遐想的曖昧關係。
“我們只是……”許溫蒂想辯解自己與歐陽聿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但是話都到了嘴邊兒了,又想起自己跟妖孽的約定,只好支支吾吾地扯開話題,道,“昨晚的應酬有點麻煩,所以回去的時候很晚了,我們只是工作上需要應酬,對,就是應酬到很晚。”
對於一個極少解釋說明的人來說,許溫蒂真爲自己的措詞感到慚愧。
“聿若是問起來,你就說我人看過了,還算滿意。”女子拿起桌上手包,眼光依舊微微垂着,更顯得心思細膩,不由得人一眼看透。
聿?歐陽聿?許溫蒂第一次被個稱呼叫了一身的雞皮疙瘩,然後就在她原地發麻的時候,女子已經步態優雅地從她身邊走過,開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