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許溫蒂站在這裡,不說是百感交集也差不多了。左右瞧瞧,書房的裝潢還真夠單調,白牆上空蕩蕩的,什麼裝飾品也沒有,對面,黑色楠木的七層書架佔了一面牆,從地板一直頂到天花板,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壓抑與沉重。
“坐吧。”楚萬庭面無表情的坐在紅木書案的後面,眼光淡淡地掃視了一下面前的許溫蒂,示意她坐在斜對面的椅子上。
如此環境下想要感受到愉快的談話氣氛只怕是妄想了,許溫蒂在心裡偷偷地嘆了一聲,端端正正的靠在椅背上。這感覺像什麼?好像等待被審訊一樣……
“她,可曾提過我?”楚萬庭黑色的眼瞳裡忽然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他快速地看了一眼許溫蒂,然後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避開少女望過來的眼光垂下了臉。
她?方皓雅?許溫蒂本以爲自己會被追問綁架的事兒,不料開場白竟然是翹翹的母親,那個被碧麗山莊忌諱了二十年的女人。所有人都避而不談,孰不知她的名字早已根深蒂固,揮之不去。
“我想也沒有。”楚萬庭等不到回答,於是悶聲自答了一句。
首先,許溫蒂沒有一顆良善的心;其次,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所以她瞄了一眼看似有些難過失落的楚萬庭,一聲沒吭。
“聽楚然說她離開的時候很安詳,沒有痛苦,是這樣嗎?”書桌下,楚萬庭的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可惜掌心微弱的溫度卻無法溫暖冰涼的十指。
死者已矣,唯恐自己的親人餘生難安,所以編造了些美好的謊言。許溫蒂理解楚然的做法,但不苟同。所以她幽幽的嘆息一聲,擡起眼光一瞬不瞬地望向天棚。如果她們在天有靈,會原諒眼前的這個男人嗎?
“不是嗎?”楚萬庭有些急了,指甲嵌進掌心的肉裡都沒覺出疼來,他愣愣地看着許溫蒂,心裡的痛苦就像海浪一般,一層一層鋪卷而來,瞬間就壓得他呼吸困難。
“我只能說她用一種極端的方式讓自己解脫了。”許溫蒂想了一想,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必要幫楚然繼續遮掩下去。天下之大,心無所掛,生又何歡,死又何妨呢。
“什麼極端的方式?”胸口忽然悶生生地疼起來,楚萬庭趕忙使右手摁在左胸口上,冷汗刷地一下溼了髮根。
“自殺。”許溫蒂冷冷地答了兩個字,然後緩緩站起身,將書案上的小藥瓶遞到了楚萬庭的眼下。知道他心臟不好,所以觸手可及的地方肯定備了速效藥,也是看到了藥瓶在桌上,她纔敢如此實話實說。
楚萬庭顫顫巍巍地舉起左手,卻沒有卻拾藥瓶,而是指了一下門口,對許溫蒂揮了揮手。談話到此告一段落。雖然有點不歡而散的感覺,但是許溫蒂卻覺得心裡一塊懸了很久的石頭落地了。因爲她剛剛證實了一件事,那就是方皓雅在楚萬庭心裡並沒有完全磨滅,不僅如此,楚萬庭的表現根本就在乎她,心疼她。可是,如果這樣的話,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讓他能夠如此絕情,讓她幾欲精神崩潰,以至於一對兒苦苦相戀的情人最後老死不相往來。
許溫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下了樓梯,出了別墅,腳步不自覺地就走向了別墅旁邊的小花圃。花圃的位置正好在她的窗下,兩個園丁正在花圃間忙碌,看到許溫蒂走過來趕緊停下手裡的活,恭敬地立在小路的兩側。
“我就隨便走走,你們忙着,不用管我。”許溫蒂淡淡地說着,擡腳踏上了小路。沒走幾步突然覺得自己纔剛的態度似乎有悖於楚翹的性格與生長環境,不過人已經走過來了斷然沒有再回去表達歉意的必要,於是她轉回頭,想要報以一個善意的微笑,不想卻看到花圃外站了一溜身材健碩的黑衣保鏢,此刻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的方位,瞧架勢,唯恐她會忽然在他們的視線範圍內消失一樣。
八個?!這排場比她前世多出一倍。許溫蒂眯起眼睛瞅了一會兒,然後繼續往花圃深處走去。
不得不說楚家人很會享受生活,一座花圃,一條小路,再急促的步履到了這個地方也會忍不住慢下來。看着滿目花團錦簇,嗅着鼻間沁人芳香,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心靈的放鬆,漸漸的,竟忘了自己爲何煩惱。
花圃中間修了一架鞦韆,看繩子的顏色應該有些年頭了,不過座位倒是很乾淨,許溫蒂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了上去。楚梵不像是喜歡這種東西的丫頭,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楚萬均的妻子了。想到這裡,許溫蒂握住繩索輕輕地蕩了起來。
蘇雪陽已經在暗處開始他的計劃了吧。得到楚家在海外的生意之後,他還會做什麼呢?會對楚家趕盡殺絕嗎?他背後的實力到底有多大?他的養父又是誰呢?如果自己不是歷經了一場意外的話,她會跟他有交手的機會吧,那時候誰又將是最後的贏家呢?
有時候,超越現實的想法是會讓人的心情發生微妙的變化的。許溫蒂想着想着,不禁揚起臉,任笑意一點一點地在脣角盪開。
是什麼事讓她笑得如此迷人?歐陽聿眯着狹長的狐狸眼,瞧着鞦韆上的美麗少女竟瞧出了神。有的人天生就該生活在陽光下,因爲她的美麗會在陽光下更加耀眼,越是綻放越是動人;有的人天生就該生活在夜晚,因爲她的美麗就似夜放的海棠,越是夜深越是妖豔,楚翹是第一種,而許溫蒂是第二種。
“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說出來分享一下嘛。”玫紅色的格子襯衫釦子開到第三枚,胸口若隱若現的白皙肌膚跟他白色的西裝褲簡直在顏色上分不出差異,就這樣得一身打扮不用看臉都知道是誰。
“分享出來就不好笑了。”許溫蒂停住鞦韆,笑着說道。歐陽聿這個時候過來找她搭訕肯定不是爲了世界和平,八成跟蘇雪陽的計劃有關。。
“我尊重你保留秘密的權利。”歐陽妖孽似笑非笑,斜着眼光向許溫蒂水汪汪地就瞟了一眼。
幸虧她道行深,不然這麼被這妖孽一瞟不受內傷也得乾嘔。許溫蒂吸了口氣,跳下鞦韆的同時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下歐陽聿的背後。園丁已經離開,只有那八個保鏢跟面牆似的排在花圃外面。
“說吧,什麼事?”許溫蒂假裝伸手扶住搖擺的鞦韆,一邊重新坐了上去,一邊輕聲問道。
“明天下午兩點,碧海雲天,東西到手有人跟你接應,暗號你定。”歐陽聿說着話踱起步子走到許溫蒂的身後,輕輕地幫她推動鞦韆。
“到時候我會戴一枚鑽石髮卡。”許溫蒂單手捋了一下鬢角的碎髮,小聲答道。這個優雅的小動作在遠處看來十足是少女羞澀,引起八個保鏢不禁齊齊的嚥了一下口水。
“收到,祝你好運。”歐陽聿偏過頭,漂亮的丹鳳眼噙了滿滿的笑意。果然如他所說,這個女人很聰明,並且沒有廢話。
接下來的三分鐘,兩個人的話題默契的從鞦韆說到花圃,然後又從鮮花說到天氣,直到某人忍不下去現身在別墅門口。楚然在窗子後面瞧了半天了,眼見歐陽聿沒有離開的意思,還越聊越投機,心裡不禁泛起醋意。最終忍不住下樓了。
歐陽聿前腳剛被楚然請進了別墅,許溫蒂後腳就離開了花圃。蘇雪陽給她的時間比她想象的要緊張,她必須有所準備,至少要
知道楚萬均密鑰解碼器的型號,而要弄清楚這個,最快的方法就是親眼看看。還有,明天是什麼日子?爲什麼蘇雪陽算準了她會去碧海雲天?或許知道的話能給自己貿然闖進楚萬均的書房找個理由。
“大伯太節省了,五十歲可是大壽,怎麼能就一家人吃個飯了事呢,應該在碧海雲天辦個大型的生日PARTY纔對嘛。”樓上忽然傳來了楚梵撒嬌的聲音。
不是冤家不聚頭,正趕上楚梵下課了。許溫蒂先是一皺眉,旋即一個想法閃進了腦海。
“你以爲是你呀,還生日PARTY,你一年鬧一次就夠了,還連帶着每個人過生日你都鬧騰?”郝麗莎細聲軟語的說着,敢情什麼責怪的話凡是到了她嘴裡都能被說的像唱歌一樣動人。
不想別撞見,剛上到二樓的許溫蒂躡手躡腳地又重新下了樓,一閃身躲進了會客廳。
嘖嘖,原來明天是楚萬均的生日啊,她竟然沒留意到。許溫蒂靠在牆上,在腦海裡飛快地過了一遍楚萬均的個人資料,可不是嘛,按陰曆算,明天真的是楚萬均五十歲的生日。
作爲楚萬均嫡嫡親的侄女楚翹,爲自己的大伯備件薄禮實在是太應該了。許溫蒂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想法的可行性得到了完美的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