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敲了好半天,纔有看護的小護士出來開門。只見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生,水汪汪的大眼睛,臉上白白淨淨的,若不是眼圈泛着微紅,估計此時的笑容看上去會更可愛。
“怎麼纔過來開門?二夫人不舒服嗎?”問話間,楚然已經走進了房間。
就在與楚然擦肩而過的一霎,小護士本來只是眼圈紅紅,忽然突兀地臉頰也跟着羞紅出兩抹紅暈。許溫蒂瞧見了,順便就多瞅了一會兒。
意識到自己正被楚家大小姐盯着看,小護士立刻尷尬起來,這一尷尬不要緊,臉上的紅暈更紅了,低着頭,竟然生生地忘記回答楚然的問話了。
“別緊張,大少爺只是隨口問問,沒有責備你的意思。”許溫蒂輕輕一笑,邁步跟着楚然走進房間,在經過小護士的時候,還不忘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也難怪小護士會如此緊張,因爲像楚然這種男生,不就是年輕女孩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嗎?雖然自己基本上沒有對什麼男人動過感情,但是許溫蒂非常理解這種悸動的心情,也理所當然的覺得能夠擁有這種感情的人該是很容易滿足與幸福的。
“嬸嬸,我是楚然,我跟翹翹過來看您了。”楚然往裡走着,越往裡,藥味兒越濃。
許溫蒂跟在後面,轉着眼珠四下打量起來。經歷了上次的流血事件之後,楚萬庭給郝麗莎重新安排了一間客房,雖然這間客房與自己的臥室正對面,但是她還是第一次進來。客房比想象的要大,並且是套間,外間擺了些簡單的傢俱,和一張臨時的摺疊牀,套間的門敞開着,從門口望進去,可見裡面的擺設比外間奢侈一點,紅木衣櫃,紅木大牀,落地窗,深色的窗簾掩了大半面,只露出一道巴掌寬的窗戶面,月光擠進房間,照在牆面上,投出一片皎白的光面。
“怎麼不開燈?”楚然停在門口,看向大牀,只見棚頂懸着的圓形幔帳直鋪下來,搭在兩側的牀沿,牀鋪上一動不動地躺着一個人,蓋着被子,隱約可以聽到悶悶的呼吸聲。
“二夫人剛喝了藥,本打算睡下的。”這時,跟在身後的小護士連忙解釋道,然後走上前來,放慢腳步走進套間。
“夫人,您睡下了嗎?大少爺跟大小姐過來看您了。”小護士站在牀幔外,壓着嗓子輕聲問道。
“唔,楚然過來了,快扶我起來。”郝麗莎的聲音聽上去有點沙啞,但是精神還是不錯,小護士基本沒怎麼費勁兒就把她從平躺狀態扶成了靠坐在牀頭。
燈開了,房間裡卻不明亮,可能是在房裡待久了,害怕太亮的燈光,郝麗莎命人把房間裡的燈全部換成了沉悶的顏色,以至於目光所及的地方全部是昏黃黯淡,壓抑的氣氛讓人心裡莫名的彆扭。
“坐吧。”不知道是燈光的原因,還是什麼,反正從許溫蒂這個角度看過去,郝麗莎的氣色明顯好轉。
小護士聽了吩咐立刻搬來兩張椅子,估計是避免尷尬,楚然搶先一步坐上了靠近大牀的那一張。
“公司事忙,好些日子沒過來看望嬸嬸了,索性瞧臉色還是不錯的。”楚然微笑着,操起文縐縐的言辭,輕聲說道。
“能有什麼辦法呢,到了這地步也只能自己往開了想了。”郝麗莎輕嘆一聲,回答道。話裡傳遞的信息很明確,她怨恨楚家兄弟,也怨恨自己,這份怨氣是無論如何都消不掉的。
“只要心存寬容,沒有什麼事是放不下的,嬸嬸能自我開解當然最好,但是總是悶在房裡未免讓人擔心,適時的還要常出去走走纔是。”楚然還是那副微笑模樣,柔聲細語的寬慰起來。
“哪值得什麼人擔心啊,真要有心何苦落到這般田地都無一人問津。”說話間,郝麗莎的眼中不經意地掠過一抹失落,錯在三個人,但是傷心傷身最重的卻是她,有時候想起來總覺出幾分不值來。
“怎麼會呢?剛纔就是二叔提醒我跟翹翹過來看望嬸嬸的。”正因爲明白了楚萬庭的用意,所以楚然纔敢在郝麗莎面前大膽的提及楚萬庭。
果然,在聽到是楚萬庭讓楚然與楚翹過來探望的時候,郝麗莎眼中一亮,僵硬的表情登時煥發出一絲神采奕奕。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終於肯施捨一次憐憫給她了,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涌動,酸酸地頂在鼻腔,有種想哭的衝動。
雖然只是個不經意的表情變化,但是看在許溫蒂與楚然的眼裡卻有着不一般的暗示。從楚然的角度看,任何不爲世人所理解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一旦發生在豪門之中皆是情有可原,毫無意外而言,即便牽扯進這次家族醜聞裡的有他敬畏的父親,以及從小就視作榜樣的的二叔,所以面對郝麗莎的一霎驚喜,他體會到更多的是一種釋然的欣喜,事已至此,做什麼都於事無補,還不如當一切漸漸淡去時悄然放下,當錯誤無法彌補的時候,或許將它忘記是一種最好的開始。
立場不同,想法當然存在差異,在許溫蒂看來,郝麗莎自然的表現應該不是演繹出來的。她當然也不希望全盤否定自己的努力,畢竟做了那麼多的前期工作,不想眼看着唾手可得的成功臨到最後反而搖擺不定,興許是得來不易,所以格外謹慎,以至於草木皆兵了。
“下週一就是競標大會了,嬸嬸的身子若好些不如跟二叔一起出席,前幾日還有幾位夫人想來探視嬸嬸,不過都被二叔請回去了,說要讓嬸嬸靜養妥當了,等到競標大會上再與各位夫人會面。”這句話明顯是楚然臨場發揮的,並且發揮得很自然,說得好像真有此事一般。
“他真這麼說?要我跟他一起出席下週一的競標大會?”難以抑制的笑容全部寫在了郝麗莎的臉上。這一次的歡喜不單單是因爲楚萬庭的惦記,還爲了自己意想不到的復出,機會從天而降,讓人措手不及,她一直擔心的自己在楚家的地位依然還在,這太讓人意外了。
“天嘉競標可是楚家的大事,所有人都期待二叔與嬸嬸能夠一同出席。”看見郝麗莎喜不自禁的表情,楚然立刻順水推舟,幫楚萬庭圓了個完美的正面形象。
是人就有虛榮心,更何況是在人前光鮮慣了的郝麗莎,一想到將會成爲萬衆矚目的焦點,心裡便忍不住蠢蠢欲動,緊接着腦中幻想出到的盡是自己雍容華貴的風姿與傲然恣意的風采。
眼瞅着楚然幾句瞎話就把郝麗莎糊弄得笑逐顏開,許溫蒂不由得在心裡豎起大拇指。有的人費盡脣舌只怕都說不動,咱家楚大少爺一張俊逸完美的臉蛋,一副溫柔無害的笑容三言兩語全部搞定,這種上天給予的客觀優勢只怕是任何一種想破腦袋才能想出來的策略都是望塵莫及的。
眼看兩個人你來我往的說着違心的場面話,許溫蒂忽然覺得自己很多餘。唉,沒辦法,離成功越近越是要小心謹慎,現在的她只能無條件地遷就楚萬庭。
其實,許溫蒂並不是多餘的,她能來,並且能夠一直安安靜靜本本分分地坐在那裡聆聽,就是一種變相的示弱了。
雖然過程有點憋屈,但是結果是另人滿意,只是感覺滿意的那個人不是許溫蒂,而是楚萬庭。因爲在楚然連番的溫情攻勢下,郝麗莎終於答應陪同楚萬庭一塊兒參加天嘉競標了。
這是不是預示着家醜風波已經被壓下並且過去了呢?許溫蒂並不這麼看,郝麗莎與楚萬庭之間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而那些“不經意”的欣喜,或許僅僅是爲了自己得到一次捲土重來的機會也未嘗不可。
“任務完成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許溫蒂扁扁嘴,露出一個自嘲式的微笑。如果認識她的人知道她竟在對手面前當成了擺設一定會笑掉大牙的,同時,她也暗暗發誓,掌握楚家之後,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將那對兒恨人的母女驅逐出去。
“剛纔難爲你了。”看着她說走就走,楚然不由得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許溫蒂的手肘,隨後又覺得自己唐突,趕緊說話圓場,“謝謝你,今晚多虧有你。”
“我累了。”許溫蒂低下眼光掃了一眼握住自己的手,再擡起臉時,笑容中果然添了幾分疲憊。
“好,你休息吧。”楚然放開手,撇撇脣角,澀然一笑。雖然記不清自己與她的隔閡是什麼開始的,但是卻深深瞭解,這份疏離不是三言兩語便能挽回。
回到房間,許溫蒂第一時間將房門反鎖,再瞧她的臉上哪還有什麼疲憊的微笑,眼中滿滿的都是得逞的狡黠。咳咳,楚然的事情從開始就是亂的,既然註定捋順不清,索性就且放得放吧。現在最要緊的是弄清楚楚氏兄弟是否在暗地裡策劃了什麼陰謀,天嘉一戰,她可算孤注一擲,由不得半點紕漏,楚家對她就好像是件收進囊中的物件,已經在袋口了,沒有丟掉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