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不過你得陪我去個地方。”出乎意料,蘇雪陽答應得很乾脆,他擡頭向許溫蒂笑了笑,又埋頭看着菜譜,選了幾樣並吩咐服務員快點上菜。
而,讓人難以置信的是,他點的菜都是每日精選,旅館雖小,可五臟俱全,旅館的餐廳類似私房菜館,他們住進的這家是口碑最好的,而每日精選就是午餐一結束就會賣完的菜,許溫蒂完全有理由相信,這就是蘇雪陽所說的,有着許許多多梅花的故鄉。
所以對於他的突然進駐毫無阻攔,所以旅館的人才會如此款待。
很有可能,這不僅僅只是他的故鄉,而是他一手創建的世外桃源。以前她雖忙,但也聽說了接手這個項目的人有多麼出色,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人就是蘇雪陽沒錯。
這世界可真小,在她重生到別人身上時,她竟遇見了這個人才。而今,他已是叱吒風雲的帝王。
“先說說看。”狡猾如他,許溫蒂不敢掉以輕心。
“先吃吧。”菜很快上來,蘇雪陽一面給許溫蒂夾菜,一面道:“反正不會害了你!”
許溫蒂不動筷,定定地看着蘇雪陽,堅決不妥協的模樣。雖然面前全是能讓人流口水的美食,可她卻一點食慾都沒有。
蘇雪陽是個什麼人?虧本買賣,他肯定不會做,以免誤上賊船,不如剋制自己,反正飯菜對她來說已是浮雲,在山莊裡什麼山珍海味她沒吃過,還會在意這些。
兩人相視片刻,蘇雪陽放下筷,清冷道:“不吃就什麼都別想。”是赤果果的威脅,蘇雪陽眼底帶着笑,他沒有怒意,許溫蒂抽了抽嘴角,終於妥協,拿起筷子發泄般地往一盤魚身上戳了戳,沾染了點醬紫就往嘴裡送,末了,砸了砸嘴,道:“吃了。”
見狀,蘇雪陽的笑再也掛不住了,但還是隱忍,傾身向前,在她耳旁耳語,威脅:“如果你還想見皇甫沾,就把這盤魚給吃完。”
“我吃不下。”許溫蒂面露難色,眼裡寫滿了疲憊。日夜兼程加上洗了個澡,還被他糾纏着鬧了一場,她已經精疲力竭了,本想送走仲嘉南迴房好好休息休息,不想蘇雪陽來得這麼快,所以她纔想速戰速決,哪知他竟然耍無賴!
“怎麼了?”見許溫蒂如此,蘇雪陽立即軟了下來,他伸手摸了摸許溫蒂的臉,滿是憐惜的口吻。
而這在許溫蒂看來,不過是惺惺作態。
她沒敢忘他以前是怎麼對她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她經常被咬。再加上他行事不按常理出牌,要猜他下一步會做什麼,簡直難於登天,不如就不猜,省得心累。
“沒怎麼,就是不想吃。”
“是不是菜不和胃口?”
“別再扯別的好嗎?”許溫蒂制止他再詢問,乾脆道:“你就先說你讓我去哪兒?我看我力所能及不,我怎麼知道你會叫我去哪,如果叫我去死呢?”話完,許溫蒂翻了個白眼,不再看他,而是望向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外邊下起了鵝毛大雪。
不好,仲嘉南現在恐怕已經上山了!孃的,天氣預報都是騙人的!
許溫蒂突的站了起來,嚇到了蘇雪陽。
她似乎忘記了自己和蘇雪陽的談判,擡腳便要往外走,被蘇雪陽給拉住,“你要去哪兒?”
許溫蒂微怔,又重新坐下,詢問:“這裡不是喜馬拉雅山,下雪對登山的人沒什麼影響吧……”
聽罷,蘇雪陽笑了笑,攤手道:“這也要看他的運氣,說不定會迷路……這裡雖然不是喜馬拉雅,但雪崩也是很有可能的,以外邊的情況來看,山上應該是暴風雪了。”
“你確定你不是在說笑?”許溫蒂眸色暗沉,說出的話輕到,就像未曾出口那般。
蘇雪陽往後一倒,吁了口氣,道:“絕對不是玩笑。”
許溫蒂又站了起來,問:“現在還有上山的隊伍嗎?我答應你去任何地方,但是我現在希望你能帶我上山,最好能聯繫上搜救隊。”
聞訊,蘇雪陽一改輕鬆的表情,肅着面審視着許溫蒂,他不說話,渾身散發出的氣息,壓迫着許溫蒂,可一心擔憂仲嘉南安慰的她,沒心思向他辯解什麼,路邊的流浪狗她都會救,更何況和她共同在漁村生活許久的仲嘉南。
“要幫我嗎?”她嚴肅道:“如果不幫,我可以找別人,時間不等人。”
久久,蘇雪陽的目光從許溫蒂臉上移開,面朝窗外,恍然笑道:“不用搜救隊,你自己出去看看。”
許溫蒂將信將疑,走了出去,梅香沁人肺腑,實在提神醒腦,再定睛一看,這哪是什麼大雪,只是漫天雪白的花瓣。
看來她和仲嘉南是來對了,這個季節,梅花凋零,又有狂風肆作,所以纔會造成下大雪的假象。蘇雪陽真是壞透了,竟然這樣愚弄她!
“不用擔心你的嘉南哥哥,是不是可以好好和我吃飯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蘇雪陽已來到她的身後,更奇蹟的是,旅館裡的人都不見了,包括接待的人員,偌大的廳裡只有他們二人,面前是洋洋灑灑的花瓣,配合着深黑的夜空,還以爲置身唯美的漫畫世界。
他的語氣中沒有戾氣,只是柔柔的,動搖了許溫蒂的心。
她本想找他麻煩,眼見他們的那一桌燃起了燭光,而菜式也改爲西式,紅酒香檳,浪漫至極。
“我真的不想吃,很累。”她終於說出實情,只是不想再和他過多糾纏。
“乖~再累也要吃東西。”他伸手撫了撫她的額頭,寵溺的話語,讓人心醉。
許溫蒂順從地倒在他懷中,閉上眼,輕輕搖頭,“累,累得不想動。”
他拗不過她,將她打橫抱起,徑自往樓上去,到了許溫蒂的房間,他輕輕將她放下,不知何時,她已熟睡,捲翹的長睫似兩把小扇子安靜地垂下,白淨的眼下一圈陰影,是小扇子的剪影,它擋住了她眼周的黑青,但細心如他,還是發現了,輕柔地幫她按了按頭部,她安逸地呻。吟,換了個姿勢,又睡去。
蘇雪陽在她身側睡下,雖說是單人房,卻有足以容納下兩人的大牀,沒有曖昧,沒有情。欲,他就讓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安然入睡,這樣的發展,是爭鋒相對的兩人最好的治癒良方,這片刻的寧靜,讓一切昇華。
午夜十分,許溫蒂被餓醒了,一眼睹見熟睡中的蘇雪陽,銀白的月光籠罩着他,他又像是天上仙,只是身上的西服和鞋還未脫下,倒像是個邋遢大王,最起碼也把鞋給脫了。
許溫蒂在心底調侃,隨即起身,卻發現自己枕着他的手臂,頓時明白過來,他許是怕弄醒她,所以才保持着一個姿勢,就連鞋也不敢脫,就怕驚動了她。
是這樣嗎?
許溫蒂不斷的問,終究沒個答案。又暗怪自己不爭氣,怎麼和別人談着條件就能睡着,這可不是許溫蒂能做的,可是就現在而言,她可不是什麼許溫蒂,也不能是。如果被蘇雪陽發覺,她可不敢想象會有什麼事發生。
她是不是該放棄許溫蒂的思想,換成楚翹好好過活呢?
那她先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可事實就如蘇雪陽所說,翻開背後,是血淋淋的真相,是親人的背叛和決絕,一旦剖開,對誰都沒有好處。
但是要不了了之嗎?當然不行,她是爲尋找真相而活的。
看着蘇雪陽恬靜的睡容,許溫蒂的內心是矛盾的,伸手去碰觸他下巴,有扎手的鬍鬚,看來他也是急急忙忙趕來的,否則怎麼會讓鬍鬚長起來,先前她累得眼睛昏花也沒多注意,他如此狼狽,竟是爲了她……
雖然知道他和潘亞青訂婚不過是權宜之計,可是她還是在意。就算是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可他們之間問題重重,現在山莊她是回不去了,呆在漁村也不是長久之計,最讓她想不到的是楚萬庭居然還是放棄了她,以往的寵愛都是假的嗎?
不過也沒什麼稀奇的,楚翹的身份就是個野種,就算楚梵並非他親生的,但也是他們楚家的種。
所以,他對方皓雅所謂的愛情,都是虛假的啊。
豪門裡面,不需要真感情,只有利益,權位,金錢。所以他應該是早就收到風聲,所以纔會提前放棄她。
她是恨的,久違的父愛,就這麼毀在了蘇雪陽的手裡。
指甲從他的臉上輕輕刮過,他動了動,沒有醒來,只癡癡地笑着說:“青青,別鬧。”
許溫蒂微微一怔,長指又颳了一下,他捉住了她的手,又道:“看我不捉住你……接受懲罰吧……”旋即,他抱住了她,撓起了癢癢。
許溫蒂愣在當場,目光如炬死死盯着他,他睡熟了,是真的在夢中歡愉,但對象則是他訂了婚的未婚妻。
他說他是逢場作戲,到底是對誰?
誠然,他是個高手,才隱藏得這麼好,既然心裡喜歡的是別人,爲什麼還纏着她不放?她已經一無所有了,沒有任何可利用的價值。
他無意識的夢話竟顛覆了她的世界,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可怕的男人!
猛的從他懷中抽離,他被驚醒,漸漸看清眼前的人兒,也沒有半點愧疚之色。老人家說過,說出夢話,做夢的人就會忘卻夢境中的一切,此刻他還以爲自己是至高無上的表演者,狹長的鳳眸中盈。滿柔情,荷爾蒙在作祟,兩個人沒有任何對白,他毫無徵兆地俯身下來,捉住了她的脣,輾轉反側。
長長的索吻,他終於放開她,沒有要進行下一步的意思,他深邃的眸裡滿是柔情,她與他對視,晶亮的瞳內水波流轉,相望無言。
許久。
蘇雪陽順了順她額上的發,道:“明天陪我去見見我父母。”
許溫蒂驚詫,“你不是說他們……”
蘇雪陽緊了緊圈在她身上的雙臂,視線移向上方,放佛已看到遠方的父母,嘆了聲,道:“是的,他們已經離開了,這裡就是我的家鄉,本來早想帶你來的,可是我真的實在是太忙了……還有這次,你爲什麼不肯聽我解釋?”
未等許溫蒂答,他又拍了拍她的肩,道:“算了算了,好在你來了,也免得我再費神,仲嘉南這次算是做得很好了。”
“什麼?!”許溫蒂一下子撐了起來,滿面是抑制不住的憤怒。仲嘉南也被他收買了嗎?真是可笑,她居然還以爲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她可依靠的人,不過現在看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可以想象嗎?前一秒還在夢裡與別人癡纏的人,下一秒說要帶着她去見他已逝的父母,這代表着什麼,代表着他當她是心中的妻子,所以纔會帶着去拜祭已逝的父母,可明明在他心裡,她就和潘亞青沒什麼兩樣,不過是他稱霸業界的棋子。
她已經一無所有,已經沒有任何的利用價值,爲什麼還要糾纏着她,這是所謂的愛情嗎?不盡然!他心裡或許還戀着‘許溫蒂’,但她不是。
許溫蒂從未想過她會有如此矛盾的一天,面對她愛的男人,她竟能如此無奈。
她現在楚翹,而先前他對楚翹的種種,讓她矛盾,覺得他只是愛着這副皮囊。到後來,她發覺他想的是許溫蒂,是她自己,可她卻披着楚翹的皮囊,雖然清楚的知道他愛的是自己,可這副皮囊是楚翹的!
對的,讓她如此傷神,全因爲她愛上了他。
一個比她更狠的男人,只不過他們卻是在錯的時間相遇。
“Hey,別這麼激動。”蘇雪陽拉了拉她,又將她納入懷中,感到她平靜下來,才自問自答:“知道我做這一切是爲了什麼嗎?我只是想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我纔是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我纔是真心實意對你的。”
就知道他會這麼說,在他串聯楚萬庭這樣對付她之後,她就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她。
可是,她不需要這麼變。態的肯定,一切外在的僞裝都很好,她寧願不要揭開一切,寧願不要看背後的真相,就讓她享受片刻的親情,讓她感受所有人對她的關懷。
……
或許,她真的錯了,她不該再追查下去,一切表層的美好,不是也挺好。
“好的,我明天和你一起去見你的父母。”她說,“但是先說好什麼時候讓我見皇甫沾?”就算是放棄追查一切,她還是想清清楚楚的知道,是誰,到底是誰害了她。
蘇雪陽顯然一怔,眯起眼審視她良久,才道:“如果我說他死了呢?”
許溫蒂清冷着眸子,道:“我不信。”
蘇雪陽悵然一笑,“好好好,等明天過後,我自然會讓你見他。”
許溫蒂離開他的懷抱,認真道:“我需要知道確切的時間和地點。”
蘇雪陽咬牙:“明天你和我拜祭完我父母,立即馬上就讓你見,滿意了?”
許溫蒂沉吟片刻,重新躺回他身邊,靜靜地閉上了眼。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她特別信他,或許他真的是拿她無法了,所以纔會妥協吧。
一夜無夢,許溫蒂一早就醒來,蘇雪陽比她更早,因爲她身邊的位置連一點熱度都沒了,偌大的房內就只有她一人,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夢境,心中不免涌起一股失落感。
只不過,就一會兒蘇雪陽帶着拜祭所需品到來,今天他換上了一身休閒服,乾淨而簡單,還有點仲嘉南的意思,這樣看上去十分養眼。他帶來了一個袋子,裡面是純白的連衣裙,雖說是初春,穿成這樣還是有陣陣的涼意。
不過爲了見皇甫沾,許溫蒂卻忍了下來。
應該是‘初戀’那一系列的衣服,不過這件的設計要普通了許多,但也沒有大開的領口,楚翹的身子穿上這衣裳,就像是未長開的學生妹,而他就是學長。
“這衣服是你設計的?”許溫蒂十分好奇,便問他。
“不是我。”他卻不承認。
“那你爲什麼……”
“是我一個朋友設計的。”
“誰?”
“她已經死了。”
“對不起。”
就這麼幾句簡單的對話,許溫蒂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而後來,她才知道,就這麼簡短的幾句話,卻飽含着濃濃的恨意,是說給她聽的……如果時間可以倒回,她希望自己永遠都不要說出口。
但這都只是後話而已。
蘇雪陽帶着她爬了很久的山,初春的風吹得她瑟瑟發抖,到達目的地時,她的手已被凍得沒有知覺,可他卻兀自走着,一點憐惜她的意思都沒有。
許溫蒂權當他是恨她還要見皇甫沾,不敢作聲,心裡想着只要見到皇甫沾就好,漸漸分散了注意力,才堅持了下來。
“爸媽,我帶她來見你們了。”蘇雪陽父母的墓地沒有多奢華,就是個普通的合葬墓,兩旁的菊花還新鮮着,說明他上次沒有說謊,他確實是回來看他的父母了。
他還在念叨着什麼,可許溫蒂再也聽不進去了,山上的風大得離譜,她已經承受不住,可週圍都是開闊的,沒有任何遮擋物,只有一大羣的墓碑,她無處藏身,猛的蹲下死死抱緊雙臂,以自給溫暖。
就在她覺得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身上忽然一暖,發現蘇雪陽將身上的衣服罩在了她肩上,他高高在上,吊着眼尾看她,語氣卻是冰冷冷的,“走吧,我帶你去見皇甫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