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看到楚萬均發脾氣,偷窺在門口的許溫蒂不禁一愣,心裡忍不住盤桓起來,按照楚梵所說的,方皓雅似乎在楚家受過什麼委屈,還是很嚴重的委屈,不然的話,也犯不上用報仇兩個字,到底是什麼呢?
許溫蒂蹙着眉心,腦海裡不禁聯想起方皓雅生前的點點滴滴。一個人定然是受了刺激纔會引起某些精神問題,難道方皓雅遭遇的還不止被楚萬庭無情拋棄那麼簡單?還有,那齊根斷掉的兩根手指又是怎麼回事……
“你們不信就等着瞧吧,她就是回來報仇的!”無辜被兇,楚梵怎能服氣,騰地一下站起身,撂下話就往門口跑。
眼看着楚梵就要衝到跟前,許溫蒂趕緊一讓身將後背緊緊地貼在牆上。
“哐!”楚二小姐一把推開門,氣囊囊地就上了樓。
看着少女忿忿離開的背影,許溫蒂暗暗地鬆了一口氣。好險,若是被撞到,又要費一番口舌解釋了。
“唉,脾氣這麼暴以後怎麼幫楚然打理楚家。”楚萬均皺着眉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許溫蒂重新扒回門縫,正好瞄見郝麗莎臉上的表情,精緻的妝容掩蓋不住眼光的閃爍,似有話說,最終卻只是抿抿脣低下了頭,活是一副欲言又止,滿腹心事的樣子。
“她回來是爲了給她的生母報仇?爹地,連您也這麼想嗎?”楚然質問的話語冷冰冰的,絲毫沒有因爲楚萬均是他的父親而有所保留。
“所有的事都發生在她回來以後,所以我不排除有這個可能。”楚萬均正色道。
“她爲什麼要報仇?如果沒有當初的傷害,何來今日的報復呢?”雖然楚然背對着許溫蒂,但是她能想象得到楚然此刻的眼神多麼的輕蔑與厭惡。
“當時那麼做是全爲了你二叔!你祖父是不會允許一個沒有身份的女人嫁進楚家的,如果你二叔娶了她,就意味着將會失去所有的繼承權,他會被趕出家門的!”楚萬均的情緒漸漸激動起來,扶在沙發的手緊緊地攥成了兩個拳頭。
楚然冷笑一聲:“呵,那你們問過二叔的意思嗎?或許他並不在乎你們所認爲他該在乎的一切。”
難道期間有誤會?楚萬庭毅然放棄方皓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許溫蒂微微一怔,屏住呼吸將雙眼朝門縫的方向又湊了湊。
楚萬均的雙拳在微微顫抖,沙啞的嗓音裡摻了幾分難以抑制的淒厲:“她到底有什麼好的?你竟然會爲了她來頂撞你的父親?你不要忘了,她跟楚家半點血緣關係都沒有,我們現在收留她,承認她已經是天大的仁厚了。”
沒有血緣關係?六個字好似晴天霹靂一般,咔嚓一聲炸在了許溫蒂的腦子裡。
“或許對你們來說,這是所謂的“仁厚”,但是對於我,是贖罪。”楚然絲毫沒有讓步,此時的他已不再是那個人前循規蹈矩,翩翩有禮的富家貴少爺了,他變得激烈而又固執,爲了他所要爭取的,用了全力。
“你……”楚萬均豁然起身,因爲憤怒,身子在微微發抖,只說了一個字便就皺着眉頭捂上了胸口。
見狀,郝麗莎趕忙起身迎了過,一邊扶着楚萬均,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說道:“楚然,你就少說兩句吧,他是你父親,縱使他的做法你不認同,但是他的的確確是爲了楚家啊。”
看了眼郝麗莎,又看了看自己的父親,楚然最後將目光停在了郝麗莎的臉上,久久都沒有移開。
許溫蒂看得到,郝麗莎的臉色因爲楚然的目光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她在緊張,十分地緊張,她在心虛,明顯的心虛。
“如果爲了楚家,請你們不要動她,否則你們會連我一同失去。”撂下話,楚然轉身就走。他的立場已經表述的十分明確,就跟他承諾許溫蒂的一樣,他會照顧她,保護她,不許任何人傷害她……
躲還是不躲?看着他朝着自己走過來,許溫蒂忽然冒出個想法,於是,在楚然推開房門的一瞬,許溫蒂躲了,然後幾步攆上楚然,在男子愣怔的神情中,拉起他就往樓上跑。
啪嗒!鎖上房門,許溫蒂瞪着大眼睛無聲地質問向了楚然。
“你怎麼會在門口?你聽到了多少?”楚然顯然有些慌了,因爲緊張雙手不停的握緊鬆開,再握緊,再鬆開……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告訴我嗎?”許溫蒂盯着楚然,目光漸漸斂起犀利。這副身體的主人到底還有多少秘密等着她去一一解開,而即便她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樣?真的要替翹翹的母親報復楚家嗎?
“不,我不想讓你受到傷害,翹翹,我們不要計較以前的事情了,好嗎?我答應你,我會給你一個無憂無慮的未來,讓你每一天都是開心的。”楚然近似乞求地說道,一邊說,一邊伸手扶向許溫蒂的肩膀。
後退一步,避開的他的手掌,許溫蒂冷冷問道:“你認爲這可能嗎?”
瞧着自己落空的手,楚然不由得面露哀傷:“過去的已經都結束了,犯下的錯誤無法挽回,我不要你心裡有陰影,我怕你知道真相之後會離開。”
“或許我會選擇留下報仇也說不定呢。”許溫蒂眨眨眼,狡黠在眼底一閃而過。
楚然早就被許溫蒂弄得焦慮不堪了,哪還有心思關注她的表情變化,咬咬牙拳起掌心,似是做了很大的努力,道:“他們是我的親人,而你,是我最在乎的人,一定要這樣做嗎?”
“這個,我要聽過事情的真相才能回答你。”許溫蒂不緊不慢地回答道,一雙眼光冷冷清清,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沉默良久,楚然這才娓娓道來。
事情要從楚萬庭下定決心要將自己與方皓雅的戀情在家族裡公開那時說起。
跟許溫蒂預料的一樣,楚萬庭選擇的第一個傾訴對象是他賴以信任的兄長楚萬均。結果可想而知,出於爲了整個家族的發展考慮,楚萬均沒有立即回覆自己弟弟的提議,因爲那個時候楚家老太爺已經幫楚萬庭物色了一門親事。
沒有得到兄長肯定的支持,楚萬庭自然不敢貿然去稟父親,他一邊等待楚萬均的答覆,一邊與方皓雅繼續着他們美好的戀情。
表面上,事情似乎停滯了下來,但是暗地裡已經有人開始了緊鑼密鼓地策劃。
一場陰謀毀了一雙相愛的人,錯過的錯過、誤解的誤解,到底是誰先放棄的,事到如今再去追究已經沒有意義,身爲當事者的兩個人,一個還被矇在鼓裡,另一個早就黃土深埋,而作爲初聞者,除了扼腕惋惜,餘下的就只有對陰謀策劃者的一腔憤慨了。
“這就是事情的全部,你不是楚家的孩子,但是你的不幸卻跟楚家有着脫不開的干係。翹翹,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放下所有帶你遠離這裡,去過平靜快樂的生活,我會竭盡所能照顧你。”楚然說得十分懇切,眼光明亮而真摯。
“呵,可悲的家族利益。”許溫蒂冷笑一聲,扭頭避開了楚然的眼光。同爲家族利益的犧牲品,同樣付出了感情與生命,她與方皓雅的區別僅剩下了一個是活該倒黴的局內人,另一個是無辜受累的局外人。
許溫蒂的表現完全超出了楚然預想的範圍。眼前的少女在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後,竟然沒有埋怨,甚至沒有哭泣。她太特別了,有那麼一瞬,楚然差點要懷疑,這個少女的到來,是不是真如父親所質疑的那樣,她要報仇……
“你會把這件事告訴二叔嗎?”楚然的神情忽然嚴肅起來。
“我要想想。”許溫蒂淡漠地答了一句。其實她壓根兒就沒準備把這些錯綜複雜連帶損人不利己的事告訴楚萬庭,但是此時此刻,她沒有辦法不爲楚家某些人的所作所爲感到氣憤。所以楚然唐突一問,她就不經意地橫了一句。
楚然的目光顯然一沉,隨即悻悻地垂下了頭。真相大白,除了等待,他沒有立場要求她的任何承諾。
這就是方皓雅不許她回楚家的原因吧,翹翹不是楚萬庭的孩子,而是方皓雅被人設計的一場凌辱。虧他楚萬均一副人前道貌岸然的樣子,沒想到骨子裡的齷|齪想法比那些市井流氓都更勝一籌。
脣角勾起一絲輕蔑,許溫蒂回手拉開了房門。家族的無奈造就了太多的情有可原,如果換做真的翹翹,她該恨,該怨,該離開,但是她不是翹翹,她是許溫蒂,她也有她的家族,爲了她所在乎的家族利益,多不情願也要留下。
“只要你覺得心裡痛快,無論什麼樣的報復,儘管衝着我來。只求你不要傷害二叔,他,再也受不起一點打擊了……”楚然說話的嗓音微微有些哽咽。
“冤有頭,債有主,你沒必要全攬到自己身上,我答應你暫時不說出去,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把我已經知道事情真相的事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楚家的人,否則,我真不確定我會做出什麼你不想看到的事。”許溫蒂冷冷的說道,淡薄的目光輕輕地掃在楚然的臉上,然後示意他離開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