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倉惶之間,楚然失態地撞翻了牀邊的椅子。還未等小護士說完,身形已經奔出了房間。
方皓雅情況異常,她是有預感的,可是她卻沒有第一時間表達出來,現在出事了,怎麼辦?許溫蒂咬着下脣,想也沒想,掀開被子就下了牀,不料雙腳剛踩到地板,立刻一陣天旋地轉,多虧小護士及時回過神攙住她,否則指不定一頭就栽上哪裡了。
“快,扶我去看看。”起得太急了,許溫蒂只覺得腳下虛飄飄的,她死死地抓住小護士的手臂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孰不知,當一個人徹底放棄生存希望的時候,她即便是活着也跟死了沒有區別。站在門口,看着病牀上插滿各種儀器的女子,許溫蒂呆住了,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了一個世紀那麼遠。她好像從來沒有用心的去了解過方皓雅,感受過她的痛苦,只因爲自己不是她的女兒,便理所當然的把自己劃成了局外人,以至於對她的所有的感情付出都是帶着有目的性的。
“很抱歉,我們已經盡力了。”在經過楚然的時候,主治醫生歉意地低下了頭。
楚然自始至終都是面無表情的,他的冷漠與鎮靜看上去比暴力的發泄還要讓人心裡不安。過了好半天,他才擡起手臂搖了搖手,隨後主治醫生和搶救人員先後離開了。
撤掉各種冰冷的儀器之後,方皓雅就像虛脫一般躺在牀上,了無生氣。
“我出去一下。”楚然轉過身,淡淡地說了一句。他現在應該很傷心吧,盡了最大努力想要挽留的生命,結果卻是如此的令人失望。
許溫蒂側身讓開門口,她感覺得到,楚然身上散發出的悲痛,真的是痛到無以附加。她甚至還能隱隱覺出楚然的此刻離開是爲了什麼,如果沒猜錯,他應該是趕回楚家,然後將這裡發生的一切告訴那個男人,或許,他們還能冰釋前嫌見上一面?
可是,還能等到他回來嗎?許溫蒂在牀邊坐下,輕輕的拾起方皓雅的右手,摩挲在她指根處的傷疤上。沒有人天生堅強,一定是命運賦予了她太多的波折與苦難,然而,再堅強的人心裡也會有弱點,最後當那個弱點再也藏不住壓不下的時候,她就崩潰了。
“她的精神狀況一直有潛在問題,所以纔會把你送去別處寄養,後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情況已經大大好轉,這次會反覆全是我的疏忽,是我太過注意她的身體情況而忽略了她的精神問題。對不起,我們有太多的糾結了,不過,現在都過去了。”楚然坐在許溫蒂的身邊,多半像是自言自語,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
晌午的太陽很毒,他又偏偏選了一處暴曬在日頭底下的長椅,致使許溫蒂對於他所說的話聽了個稀裡糊塗。方皓雅受過什麼刺激嗎?據她瞭解楚萬庭可是好人品的典範,論風度氣質絕對不比楚然遜色,這樣的人也許會相對懦弱,但絕對不會有什麼惡性傷害。還有,方皓雅的手指是怎麼斷的?意外嗎?還是,跟她的車禍一樣。
“你願意跟我回去嗎?”楚然隨口的一句話登時引來許溫蒂一聲唏噓。
“回哪兒去?”許溫蒂問得小心翼翼,她有理由懷疑,此時此刻,楚然的想法在被他的低落情緒控制,他說的話極有可能言不由衷。
“楚家。”四目相對,楚然眼裡是絕對的清醒。
大哥,她可是發過誓的,還發了N遍,雖然是被逼無奈的。許溫蒂眼光一低,心裡登時糾結起來。
“回來吧,讓我照顧你,我會讓他們接受你的。”楚然的模樣不像是隨便說說。而比起微笑時的溫柔,沉着冷靜更彰顯出他獨一無二的魅力無窮。
他該不會是有強迫症吧,這麼愛照顧別人?許溫蒂眯縫起眼睛,腦子裡登時閃進了不少亂七八糟的想法。
好吧,她這樣做或許對逝者不太厚道,但是她真的很需要這個家族給予她一個身份。她也有親人要保護,有很多事情放不下。大不了,自己查找真兇的間隙順便查查是誰害了這對兒母女,又是漂泊無依,又是斬斷手指的,方便的時候再幫她們報個仇,這樣總該是公平了吧。
“給我點時間,讓我想想好嗎?”許溫蒂覺得這樣的矜持是十分有必要的。至少要讓楚然覺得她重回楚家是爲難的,最好楚家人都認定自己是在楚然的百般央求下才百般無奈地重登家門。
有些註定真是恨得人牙根癢癢,比如方皓雅註定到死都無法再見楚萬庭一面,再比如葬禮進行到一半,好好的大晴天忽然劈頭蓋臉的下起了瓢潑大雨。
許溫蒂佇立雨中,緩緩擡頭,看着腦袋頂上烏濛濛的一大塊雲彩,心裡說不出的抑鬱。
爲了讓葬禮看上去不那麼寒酸,楚然不知道花了多少銀子,在哪兒請的羣衆演員,一個個哭天抹淚的,生生地把她這個“親生女兒”擠兌到了地縫裡。偏偏又趕上一場雨,那些個不敬業的都各自找地方避雨了,她這個悲催的苦主必須站在墓前,直到儀式完畢。
比起楚然的西裝,雨水澆在黑色的絲質紗裙上,早就是透得不能再透了。許溫蒂不敢往身上瞧,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經驗豐富,紗裙裡面配了同色的內衣。
“去找把傘來。”這場雨來的措手不及,楚然一邊吩咐身邊的人,一邊脫下外衣披在許溫蒂的肩上,“節哀順變吧,或許,只有這樣她才能真正的放下。”
許溫蒂抿着脣,眼光瑩瑩地看着他,因爲下雨,任是誰也分不出那噙在眼中,掛在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反正看上去楚楚動人,十分需要保護。
OK,就趁現在。許溫蒂打定主意,微微動了動嘴脣,然後果斷的兩眼一閉,朝着楚然的方向倒了過去……
“翹翹!翹翹?”楚然接得十分到位,喚了兩聲不見懷裡的少女有迴應,趕緊抱起她朝車子的方向奔去。
如果這個時候再能發個燒或許就更完美了。想到這兒,許溫蒂不禁在楚然的懷裡偷偷地勾起脣角。
沒錯,她就是裝暈的。
咳咳,孤苦伶仃,體質單薄,這樣的女孩子若不帶回家好好照顧,真是天理難容。更何況,許溫蒂隱隱覺得楚然一定知道整件事情的內幕,而方皓雅越是避而不談,越是值得懷疑。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認爲楚家做過迫害她們母女的事。
一切按照預想的軌跡緩緩行進。許溫蒂沒有什麼行李,除了一套換洗的衣裳,便是方皓雅那張沒有畫完的雪景。留下這幅畫並不是爲了日後想念,而是……
“你臉色不太好,先睡一會兒吧。”楚然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她隨時可以枕過來。
自從上次“暈”倒之後,許溫蒂有幸摸清了楚大少的弱點。他對人和善,無論敵人還是朋友表面上全部一視同仁,皆可以禮相待。但是他的溫柔卻不輕易表露,一旦他對誰表現出溫柔的舉動,那就一定是無害的。許溫蒂揀到了,這個楚翹正是他肯溫柔相待的人,只不過這分溫柔似乎超出了兄妹之間的感覺……
市中心到碧麗山莊大概要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一路上,楚然時不時地跟許溫蒂介紹着楚家的歷史與發展。與很多家族企業一樣,楚家的成功也是經歷了數代人的不懈努力,直到上一輩的楚老太爺才得以發揚光大,比起三大家族中的潘許兩家,楚氏可算是家史最長的一個,有跡可循的竟能一直追溯到元朝時期的商戶。
楚然所說的事情,有一些許溫蒂早就瞭如指掌,但是大多數聽起來還是蠻新鮮的。因爲要考慮到她的文化層次與長期的生活環境,所以楚然講述的更多的還是家族成長時期的趣事,而關於近年生意場上的起伏與較量並未涉及多少,當然即便他不提,許溫蒂也是瞭然於胸,因爲那些明爭暗鬥她每一樣都有份參與。
早就聽聞楚家的碧麗山莊秀美非凡,此刻還未到達目的地,道路兩邊已然是美景連綿,目不暇接,竟是一段路程一種植被。此時望向窗外,車子恰好經過了一段榕樹林,寥寥幾棵參天大樹,枝繁葉茂,落地生根,真可謂獨木成林,別具一格。車子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距離,路邊的風景立刻繁華起來,各式各樣的奇花異草爭奇鬥豔,放眼望去就像兩條鋪滿鮮花的小徑,遠處也不再是青翠的密林,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薰衣草與迷迭香。
好傢伙,這裡足夠搞個森林氧吧了。許溫蒂扁扁嘴,將視線收回到車廂內。楚家她是第一次來,比起許家的豪奢氣派要委婉清新,比起潘家的復古精緻要現代俏麗,總之各家皆有所長,單就住處來說還真評不出好賴。
思量間,車子已經駛入山莊大門。楚然應該事先吩咐好了,所以車子一停,立馬有人過來幫許溫蒂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