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cle,我覺得這個事還是由我來說比較好。”蘇雪陽放下酒杯站起,一手放在胸口以表誠意,得到楚萬庭首肯,他轉向許溫蒂淡然一笑,緩步向她走去,變戲法似的從許溫蒂耳後變出一顆耀眼的鑽石戒指,爾後單膝跪下,道:“嫁給我,翹翹。”
這在任何人看來無疑不是個浪漫的求婚,可於許溫蒂來說,簡直糟透了!神經纔會和今早剛虐待過自己的人訂婚,好吧!
雖然他們倆是合作關係,但她可是得人惡果千年記的人!
許溫蒂站定原地,冷冷地看着蘇雪陽,她久久不答,讓人誤以爲她是太過驚喜。只有楚萬庭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他用來保住楚家的籌碼,他痛恨自己,當年因爲楚家而放棄了方皓雅,而今還要用她的女兒來保住楚家,他實在愧對方皓雅在天之靈!
楚家海外的生意一敗塗地,這就意味着整個楚家將會因此走向滅亡,楚萬庭以爲他可以放手讓這個折磨了他半輩子的產業,到如今卻發覺深陷其中,早已無法自拔,看着家中可愛的孩子還有年過半百的大哥,他只有拼命的挽回,但卻無濟於事,這時蘇雪陽從天而降,注入了大量資金無償的幫助,他以前光明就在前方,可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幫助不是無償的,蘇雪陽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要楚翹和他訂婚。
他早該料到兩人之間的關係,但蘇雪陽這個人着實讓人看不清,猜不透,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身爲父親的他,怎能放心的將女兒交給他。
更何況,楚翹是方皓雅的女兒。這個讓他歉疚一輩子,愧對一輩子的女人。
“雪陽,你先起來……”楚萬庭試圖做出最後的掙扎,他讓周管家去扶蘇雪陽,無奈被拒。
“Uncle,這是我與翹翹的事,我們之間有些誤會,她生我的氣呢。”蘇雪陽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許溫蒂,邪魅地笑,“翹翹,今天你一整天都不理我,我很難過,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想對你說,不知道你是現在聽還是……”
“有什麼話起來好好說,不行嗎?”許溫蒂恨得咬牙,彎下身去扶他,在他耳邊,怒道:“我沒有生你的氣,別發瘋!”
見許溫蒂軟化,蘇雪陽也就順着她給的臺階下了,站起身來,他一把攬過楚翹的肩,面向楚萬庭,道:“Uncle,翹翹她原諒我了,我覺得求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想現在帶翹翹去參觀一下我們的新家。”
又是一個重磅炸彈,許溫蒂只覺腦中一片轟鳴,這屋內的人看着她的眼神都越來越不對勁,只有楚萬庭還保有清晰的頭腦,他似乎還沒有放棄徵詢許溫蒂的意思,忙着看了看她,嘴角掛着不自然的笑,可見是有多麼地無奈。
許溫蒂清楚蘇雪陽的性子,如果她再不答應,不難保他又會給她更大的‘驚喜’,於是故作輕鬆,向楚萬庭笑道:“爹地,我去去就回。”
得到許溫蒂的答覆,蘇雪陽拉着她便出了門,其速度之快,他放棄了代步的電瓶車,也不管許溫蒂是否跟得上,自顧地快步疾行,毫無目的的行走,許溫蒂只覺腳下騰空起來,望着蘇雪陽耳後白淨的皮膚,她放佛回到了中學時代,他就是霸氣的學長。
也只有在中學時代,她纔會落於人後。
很好,蘇雪陽又一次讓她覺得,她只是個普通女人。
穿過山莊的楓葉林,寒冬讓樹枝變得光禿禿,只有白色的軀幹威嚴聳立,楓葉林後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湖,此時候鳥遷徙,也是光禿禿的一片,略顯荒涼。
寒風狠狠地颳着許溫蒂的臉,她終耐不住,狠狠甩開了他的手,兩人立於湖邊,一前一後,銀白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
“看來你真不把我這個合夥人放在眼裡,重要的事都瞞着我,上次是,這次也是!”許溫蒂朝他怒吼,把心中所有的不滿一股腦地倒出來,可說完後,她胸中卻空空落落的了,她最惱的不是他瞞着她,而是恨他早上那麼對她,可這些話是決計說不出口的。
“你就只想和我說這個?”蘇雪陽緩緩轉身,帶着一抹無奈的笑容,湖面波光粼粼,將他面上的失望照得清清楚楚,他一把拉過許溫蒂將她護在懷中,嗓音變得低啞,“你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要和你訂婚嗎?”
“我知道了又怎麼樣?你決定的東西,我能改變嗎?”許溫蒂輕推了推他,以表抗拒。對於蘇雪陽的疑問,她當然在意,卻無法從正面答他。如果表現得在意,那就是真的陷入他的局裡了,這樣狡猾的一個男人,她不能讓他抓住把柄。
聽罷,蘇雪陽狠狠箍緊了護在她兩側的手,狠狠的擁抱着她,是恨,恨她的無情。
蘇雪陽滿面冷若冰霜,他的呼吸在顫抖,像是在極力隱忍着什麼,許溫蒂渾身不適,慌忙掙扎,轉念一想,她現在不是許溫蒂,而是楚翹!男人最怕的不是女人強硬,而是可憐無助。於是,她趁着夜色的掩護,帶着哭腔道:“你,你弄疼我了!”
許溫蒂的嬌嗔如冬日裡的強風,刮醒了陷入痛恨的蘇雪陽,他幡然醒悟,猛然放開許溫蒂。兩人分開,取而代之的是滿面的懊悔,他忽的轉身,不再面對許溫蒂,生怕自己再無法自控。
久久,又來了一陣風,颳得湖面升起圈圈漣漪,蘇雪陽才輕輕道:“對不起。”
許溫蒂欲接話,卻見他又轉過來,恢復了柔和的面容,雙手扶着她的肩,道:“我爲我早上對你做出的事,真誠的道歉。至於我爲什麼要和你訂婚,那是因爲我愛上你了,你知道嗎?小妖精,我愛上你了!”
這個答案,許溫蒂一點都不期望。
她臉上沒有半點愉悅,怔怔地看着蘇雪陽,許溫蒂竟連一絲笑也擠不出來,眼看着蘇雪陽眼裡的熱度在慢慢流走,她只得氣急敗壞地打開他的手,洋怒道:“你以爲就憑你這一句道歉我就會原諒你了嗎!”
說完,她微微側身做出要走的樣子,蘇雪陽連忙拉住了她,他不再使用暴力,任由許溫蒂背對着他。
不用再面對他,許溫蒂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謊話。
“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麼骯髒的小賓館,簡直就是要了我的命,我現在想起來,就恨不得把我渾身的皮膚扒掉!”許溫蒂抱着頭,蹲在地面,努力回憶着今早她所有的感受,禁不住顫抖起來,喃喃道:“你知道嗎?我母親就是在那種小賓館被別人……”
“他們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雖然我母親把我放在漁村保護得很好,但當我知道她是我母親之後,所有的流言蜚語都來了!什麼不堪入耳的話也悉數入耳,我想把耳朵堵起來,什麼也不聽,什麼也不去想!”許溫蒂忽的轉過頭,瞪大了雙眼,低吼道:“但是不可能!是不可能的!那些壞人,他們巴不得把我母親血淋淋的剖開放在我眼前!”
發泄完,許溫蒂伏在地面顫顫巍巍,嚶嚀低泣。蘇雪陽許是被她這般模樣嚇到,久久沒有出聲,只是站在她跟前,像是被釘子給定住那般。許溫蒂看到地上的影子,見他的手臂在她上方,起起落落。心底暗笑,她的目的達到了。
成功轉移他的注意力,就不會在說所謂訂婚的事,所謂愛情,所謂可笑的‘我愛你’,她也省去諸多口舌,與其和他糾纏,不如說着無關痛癢的親情。
“對不起!”蘇雪陽再一次緊緊地抱住許溫蒂,語氣更加誠懇,他試着解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把你扔下的,我有去找——”
“別說了!”未免他再把話繞回去,許溫蒂即時打斷了他,“別再說了!我不想再想起那段痛苦的回憶!”
“好好好。”蘇雪陽儼然被許溫蒂征服,被她牽着鼻子入了甕。
她這番演繹,簡直能與奧斯卡影后相媲美了。
待兩人漸漸平復下來,許溫蒂仍放不下楚家的事,便向他撒嬌道:“現在碧海雲天是你的了,你準備給我這個大功臣什麼好處?”
蘇雪陽淡然一笑,颳了刮她小巧的鼻子,道:“小傻瓜,我的以後不都是你的了!”
許溫蒂聞之變色,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別開玩笑。
蘇雪陽便圈着她,大笑:“我和你訂婚也有一方面原因是讓楚萬庭掉以輕心,有了你做個幌子,他就慢慢不會再插手碧海雲天的事,那樣還是真正的大權在握。”
原來都是虛情假意!
一想起他竟然還有這一招,許溫蒂心底竟生出許些失落。
未料想,他看出了她的失落,一手勾住了她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印下了一個吻,只是個單純的吻,匆匆的來,匆匆的離開。末了,他揉了揉她蜷曲的發,柔聲道:“傻瓜!我說我愛你,是真的!”
他這一系列的動作實在太快,許溫蒂有些接受無能,她怔怔地看着他,久久才找到了自己的舌頭,辯解道:“我纔沒有想這個,我是在擔心,我畢竟不是楚萬庭的親生女兒,他怎麼可能會輕易的放手碧海雲天呢。”
聞訊,蘇雪陽一副‘你懂個什麼’的樣子,抱着她搖了搖,思忖了許久,才又道:“我現在或許會提起你一些不願聽的話,但這些都關於我們的合作,我希望你能公私分明,不要因爲我說了這些而生我的氣。”
他這一說,把許溫蒂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想都沒多想,就推了推他,急切道:“沒事,我這人一向公私分明,你說,你快說。”
蘇雪陽又寵溺地颳了刮許溫蒂的鼻子,道:“楚萬庭對你的母親一直很愧疚,你母親會有那樣的結局,也間接是他一手促成的,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他對你比對親女兒還親!畢竟你是他最愛的女人的孩子。”
得知一切,許溫蒂心底是興奮的,可是她剛纔的激情表演不能白表演,若她心面合一肯定穿幫,只好低低埋下頭,醞釀難過的情緒,無奈不管她是如何的去想痛苦的事,都還是欣喜不已。
這時,蘇雪陽又突的抱住了她,讓她別難過,而她也只好順從着他窩在他懷裡,思着下一步該怎麼應對。
“好了好了,我跟你說個笑話怎麼樣?”蘇雪陽拍了拍許溫蒂的背。
許溫蒂的情緒還未醞釀好,只得弱弱地點了點頭。
“兩顆番茄去逛街,第一顆番茄突然走得很快,第二顆番茄就問:我們要去哪裡啊?第一顆番茄沒回答,所以第二顆番茄又問了一次。第一顆番茄又沒回答,所以第二顆番茄又再問了一次。第一顆番茄終於慢慢轉頭說:我們不是番茄嗎,我們會講話嗎?”蘇雪陽說得很投入,配搭着怪模怪樣的鬼臉,這會兒許溫蒂剛醞釀好的悲傷情緒瞬間瓦解,她禁不住捧腹大笑,雖然這個笑話冷得不能再冷了。
不過,這個笑話只是個引子,他要說正事在後頭。
“先別笑了。”他戳了戳她的腰部,說,“你說人死能復生嗎?死人能說話嗎?”
蘇雪陽說中了許溫蒂最心虛的事,她臉色變了變,當真不再笑,心裡則一遍遍地勸自己,要鎮定要鎮定!他不是孫悟空,他也不是萬事通,他不可能什麼都知道!他會說出這些,只是巧合,巧合!對的,巧合!
“怎麼了?”他關切道:“我說這個嚇到你了?”
“沒有。”許溫蒂虛弱出聲,話纔出口就後悔了,她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沒有就好。”他似乎沒察覺許溫蒂的不對勁,又饒有興趣地說了起來,“你知道許溫蒂這個人嗎?”話完,他又看向許溫蒂,末了,又揮了揮手,自嘲道:“我這都說的什麼跟什麼,那個女人死後,你都還在漁村,你肯定不認識她。”
許溫蒂死死地盯着蘇雪陽的臉,希望能從他的表情裡得到一些訊息,一些他只是無意向她提起‘許溫蒂’的訊息。聽他說起自己,她的整顆心都快蹦到了九霄雲外!許久,在確定他真的沒別的意思之後,她才稍稍放下戒心,只像聽故事那般聽他說着自己的故事。
這,還是她第一次親耳從別人口中得知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是個成功的商人,很多人都認爲她是個冷血動物,但我卻不這麼認爲。”他侃侃道來,“她只是對生活冷淡了些,對工作太過狂熱與執着,以至於有些不擇手段,但商場如戰場,對自己的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成王敗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狠狠敲打着許溫蒂的心,她似乎看到她心房外邊的圍牆出現了絲絲裂痕,徹底靜了下來,她細細回味他說的每一句話,沒想到,在她‘死’後,竟然能遇到這麼一個知己。
這老天實在是太折磨人了,如此瞭解她的人,竟然是她一直抗拒的人,可能就是早就預料到他對自己的理解,所以纔會一直拒絕嗎?
他說得對,商場如戰場,所以怎麼能讓敵人知己知彼!她確實無心於生活,所以,他的那些情愛,她根本不需要!
“你知道嗎?”他突然道:“她像是活了過來,而且還在追查害死她的人!”
聞訊,許溫蒂翻了個白眼,心想他再這麼說下去,就快成靈異故事了,死了的人怎麼能復生!不過她不就是在他眼前麼,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倒是也挺詭異的。
只是,他是怎麼知道這些事的,怎麼會知道蕭鈺在追查這事?
“或許,只是她的朋友在追查呢?”許溫蒂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於是出言試探。
“我覺得不像,她的手段我可清楚得很。”蘇雪陽笑眯眯地望着許溫蒂,向她擺了擺手。
“……”許溫蒂覺得自己沒法和他溝通,痛苦地撇開了臉,選擇沉默。
可正是她這一沉默,倒讓蘇雪陽想歪了,他又撓起她的癢癢來,一面嘲她:“我跟你說着別的女人,你是不是吃醋了?”
噗……吃醋!吃他的頭。這人也忒自我感覺良好了!
“哎呀,我只是把我知道的一些小秘密與你分享嘛,咱們也別爲了個死人鬧得不愉快哈。”他把許溫蒂抱在了自己腿上,而他這話無疑不激怒了許溫蒂本尊,說她是死人,她可好端端的在他懷裡呢,哼!
如果他知道這一切……許溫蒂想到這兒,不禁笑出聲來。
蘇雪陽以爲她被自己逗笑,自己也跟着傻笑起來。許溫蒂望着他如星子般的黑瞳,不禁想,就眼前這個男人,他憤怒,他歡笑,他冷冽,他傲嬌……各種姿態都在她面前一一展現,他在自己面前這般的肆無忌憚,或許是真的愛她吧。
不過,在他眼裡,她只是楚翹,絕不是許溫蒂!
如此極端的人,她不敢去想他知道一切真相的後果,而且這個事實實在難以讓人接受,所以這個秘密,就永遠只能是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