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溫蒂的新辦公室還沒有裝修完畢,或者更確切的說,是沒有建完。歐陽聿的妖孽行爲絕對不是常人能夠接受的,而楚家爲了挽留歐陽聿所作出的努力也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那可是碧海雲天的一層樓啊,在這寸土寸金的繁華路段,這一層全權由歐陽聿支配。
妖孽也沒客氣,一層樓活生生的空了一大半,除了他的辦公室跟兩個貼近辦公室的私人空間,剩餘的地方若是有人進駐,便是清一色的玻璃屋子,用歐陽聿的話說,那就是好裝好看好拆。
許溫蒂即便是“升職”了,也不會脫離玻璃屋子的宿命,只是以她跟總經理的親近程度,實在不適應在於兩位助理共用一方空間了,所以,就在距離歐陽聿最近的一塊空地,起了一座玻璃屋。妖孽嫌吵,所以工程都在夜間進行,妖孽怕亂,所以整個空間被密閉板圍了起來,妖孽不喜歡純色,所以密閉板上塗鴉了梵高的抽象名作。
站在這樣的建築前,許溫蒂除了感嘆只有無奈了。面對歐陽聿這隻妖孽,她就好像霧裡看花一般,似懂非懂,無法揣測,整個一個無厘頭加非主流嘛。
“看起來還得建一週啊。”看着自己授意下的傑作,歐陽聿摸着下巴,煞有介事地一面點頭,一面自言自語。
“都這樣了,你還能看出來?”許溫蒂用一種頗爲鄙夷的眼光白了歐陽聿一眼,密閉板圍得死死的,除了一個花裡胡哨的外表,裡面到底建成什麼樣,估計沒有透視眼是看不到半分的。
“我猜猜不可以嗎?”歐陽聿妖豔一笑,鳳眼翹,薄脣挑,登時那股子嫵媚勁兒就從骨子裡鑽了出來。
算她沒問行不行。許溫蒂狠狠地惡寒一把,趕緊將目光從那張妖氣逼人的臉上移開。
“嗡——”手機震動的聲響突兀傳來,不由得再次吸引了許溫蒂避開的眼光。
然而更讓她詫異的是歐陽聿看過顯示屏後的神情。瞬間而已,妖氣便盡數退去,眉心糾結的同時,一種不情願卻又逃不掉的表情悄然浮現。
“喂。”好低的聲音,仔細品來竟有男人嗓音裡的磁性。
聽出歐陽聿的異常,許溫蒂不禁偷偷留意起來,一雙耳朵恨不能貼到聽筒上去。
“如果我不答應呢?”歐陽聿的聲調繼續深沉。
唔?這世上竟然能有人威脅到灑脫不羈的歐陽聿嗎?許溫蒂的好奇心徹底被勾了起來。
“不要再搞那些無聊的事情來浪費我的時間了。”歐陽聿剛強勢而硬氣的迴應了對方,就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私密空間之外,於是,操起腳步匆匆地往辦公室走去。
許溫蒂哪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趕忙三步並作兩步地追上去,攆着歐陽聿的腳步進了辦公室。
“我還能相信你嗎?”電話那邊不知說了什麼,歐陽聿聽了之後突然站住腳步。
好在許溫蒂反應夠快,不然就得一頭撞上男子的後背,然而雖然沒撞上,卻也被歐陽聿發現了她鬼鬼祟祟的行爲。
犀利的眼光見識過一次之後,就不覺得有多特別了,因此在面對歐陽聿嗔怒的目光時,許溫蒂狡黠一笑,竟將房門輕輕掩上,而她,壓根兒就沒有知難而退的意思。
“好。我就再相信你一次,今天晚上我帶她回去。”歐陽聿不知爲何突然改變了心意。許溫蒂真心希望歐陽聿的絕對與她無關,然而妖孽死盯着她的眼神卻在無聲的說明,她,是逃不掉滴。
“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雖然不知道去哪兒,但是許溫蒂堅信去哪兒都比杵在這裡好。
出乎意料地,歐陽聿沒有阻止她離開,只是在她轉身之前的那一霎,對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沒有嫵媚,沒有妖冶,卻有着耐人尋味的肯定與欣賞。
如果歐陽聿失去了他的招牌妖媚,那他還是歐陽聿嗎?這句話在許溫蒂的腦海中反反覆覆地出現,同時出現的還有她離開前看到那個笑容。每一個特別的人都必定經歷過特別的事情之後纔會變得特立獨行,許溫蒂沒懷疑過,只是她從未沉下心思去想一想歐陽聿的經歷,或許他的特別是一種脆弱的掩飾也說不定呢。
咳咳,許溫蒂,你什麼時候成了心理學家了,你現在要做的是查出幕後操盤的黑手,而不是去好奇那些無關緊要的誰的過往。
愈強的心理暗示讓她的心漸漸平和下來,而這個時候,她已經一路走了天台的入口,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四方平臺,平臺邊緣是裝飾建築用的石膏塑像,目光向上,便是藍天。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靜下心來看看天空了。或許從前世開始,繁瑣的生意便佔據了她所有的精力,防範,反擊,預謀,策劃,她的生活被這些事填得滿滿的,直到那場車禍,她才被迫停下來。
重生伊始,她見得最多的便是海天一線的壯闊,無盡的海水,無盡的天,交匯成那道似有實無的線條,只是那時的她沒有心情去欣賞這氣勢磅礴的景緻,以至於重歸城市之後,每每只能在夢裡流連。
舉目再看這城市的天,依然是藍卻沒有漁村的純淨,喧囂繁華帶給了這座城市無盡的生機。同時也剝奪了它的祥和與寧靜,然而這得失之間誰有能說得清孰多孰少呢?
人生亦是如此,得到並不一定就是賺了,失去並一定就是虧了,前世她忙得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小時,而今世重生,換了一個角度,代替了一段人生,她似乎參悟了很多,心氣兒竟也不似前世那般冷傲與凌厲了。
她在悄悄改變,以一種自己無法掌控的速度,磨礪着棱角,讓整個人靜下了,整顆心沉下來。如果以前在發現這種變化的時候,她還以翹翹身體裡存在的潛在情感做爲搪塞,那她現在的自省就在清楚的告訴她,她的變化是由心而發的,與旁人無關。
“今天晚上跟我回家。”背後傳來歐陽聿的聲音,不是商量的口吻,而是單純的通知。
“那個女人是你的……”許溫蒂幽幽地轉回身,眼光落在歐陽的臉上時,依舊尋不到那平日裡瞧慣的不羈。
“母親。”簡單利索的回答之後,歐陽聿深深地回望了許溫蒂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這一眼的深處藏了多少期求,許溫蒂瞧不透,但是那不容質疑的語氣已經提點了她的神經,那就是這對母子之間有着不同尋常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