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嘉南對戰蘇雪陽。這個局面,許溫蒂還是很有把握的。若是姓蘇的敢動手,仲嘉南肯定不是他對手,傷了村長的寶貝兒子,別說沙灘了,一粒沙子他都撈不到;若是他腦袋開竅忍了下來,哈哈,仲嘉南一定會替自己出這口惡氣,哼,先揍他的一頓,心裡痛快痛快再說。
“姓蘇的,你今天若是不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天黑之前就滾出漁村,這裡不歡迎你!”仲嘉南怒氣衝衝,言辭上不經意地就激烈了起來。
“我沒對她做什麼,也沒想對她做什麼,這就是我的解釋。”蘇雪陽拍拍身上的沙子,眼神中看不出有什麼異樣的情緒波動,就好像說的事情與他無關一樣。
“還敢狡辯,我都看到了!”仲嘉南氣呼呼地攥起拳頭,恨不能立馬衝上去。
“既然你已經先入爲主的扭曲了事實,我再解釋也是多餘。”聳肩,攤手,蘇雪陽脣角一勾,旁若無人地揀起鞋子坐在了一塊較矮的岩石上。
如此劍拔弩張的氣氛下,某人還能好整以暇地坐下來穿鞋,許溫蒂不得不在心裡佩服他一下。
“你……”仲嘉南本不是個暴脾氣,但是這次的事件剛好觸碰到了他的忍耐底線,所以不管不顧地掄起拳頭就衝了過去。
許溫蒂抱着膝蓋坐在沙灘上,要不是眼中還維繫着委屈的淚花,只怕這副模樣怎麼看都像是瞧熱鬧的。
“喂!你不過來攔一下,恐怕說不過去吧。”始終沒有瞧過許溫蒂的蘇雪陽終於把目光投了過來,與此同時,一個擒拿手抓住了仲嘉南的腕子,接着用力一拽,藉着衝力,硬生生地把仲嘉南摔在了沙灘上。
好!許溫蒂忍不住在心裡叫了一聲好。蘇雪陽的身手比她想象的還要乾淨利索。
不過,仲嘉南也是好樣的,雖是砸在沙灘上,但是那一下也不輕,而他竟然一聲沒吭地又爬了起來。
呃,蘇雪陽說的對,她這樣幹看熱鬧確實不好,應該上去攔一把,當然,是火上澆油的攔一把。
“阿南哥哥,你打不過他的,快住手吧!”許溫蒂搶着攔在了仲嘉南的身前,醞釀了半天的眼淚終於派上了用場,“他沒有對我怎麼樣,真的,阿南哥哥,停手吧……”
沒對她怎麼樣,她哭個什麼勁兒呢?許溫蒂生恐眼淚止住,所以不停的眨眼睛,楚楚的小模樣更顯得軟弱可憐了。
“他欺負你,我不會放過他的。”仲嘉南沒費什麼力氣就把許溫蒂拉到了身後,然後怒視着蘇雪陽,攥緊的拳頭上青筋暴跳,憤怒可見一斑。
許溫蒂站在仲嘉南的背後,伸出腦袋衝着蘇雪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那笑容彷彿在說:喏,她已經攔過了,接下來再發生什麼可跟她無關了。
“好,我給你個解釋,但不是在這裡,我們去福祉堂。”蘇雪陽側身避開仲嘉南的拳頭,眼光掃過許溫蒂時,脣角故意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她想看熱鬧?他偏不讓她得逞。
“福祉堂?”仲嘉南蹙着眉頭,眼中流露出懷疑。漁村裡除了供奉海神娘娘的祠堂之外,另一處不許人輕易接近的地方便是福祉堂了。蘇雪陽一個外人,並且剛到漁村,怎麼知道那個地方的?
“是啊,我突然想起來,村長說過,讓我這個時候去福祉堂等他,他要給我一個答覆。”整理好西裝,蘇雪陽身上散發出的逼人氣勢就跟臨近晌午的日頭一樣,讓人無法忽視。
算是個厲害的一個角色。許溫蒂眯着眼睛,腦子裡不經意地走了一會兒神。想想自己掛的還真不是時候,若是晚死幾天,沒準就能認識這個該死的傢伙了,到時候無論合作還是對手都將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正好,讓大家都看清你的真面目。”仲嘉南耍狠似的舉了舉拳頭,然後不由分手扯起許溫蒂就走,走着走着,還沒忘安慰一下她“受傷”的心靈:“翹翹,別怕他,有我呢,我跟阿爹都會替你做主的。”
“翹翹?”蘇雪陽重複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某人還是聽到了話裡面的挑釁。
許溫蒂回過頭,笑容在陽光下燦爛而耀眼。前世她有能力的時候沒有遇上這樣強勢的對手,重生後,遇上了,也不能輸。
福祉堂,就如它的名字一樣,是村民祈福求平安的地方,每次漁船入海之前,漁民都會跪在船頭,面朝着它的方向磕上三個頭,虔誠度與拜別海神娘娘的時候沒有兩樣。
若不是仲嘉南拉着,只怕許溫蒂沒有什麼機會正大光明地踏入福祉堂,一座古樸渾厚的全木質建築,到處都彰顯出歲月久遠的痕跡,原始肅穆之間有着淡淡的壓抑,跨過高高的門檻,眼前是寬敞的大堂,對面的長桌上供奉着幾十座牌位,那些都是漁村近百年來無法回航的村民,或許那分說不出來的壓抑感就是來自那裡吧。
在這種地方談生意,虧了村長想得出來。許溫蒂靜靜地看了一圈,便猜了個大概。蘇雪陽比她預想的要果斷,這麼快就讓村長拿定主意,必然是給了個不錯的價錢。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片沙灘的確美得動人,就連她這個不太流連風景的人都生了幾分眷戀不捨。
仲嘉南對蘇雪陽的敵意十分明顯,就連進了莊嚴的福祉堂依舊擺着那副兇巴巴的臭模樣。許溫蒂也算是沒心沒肺的鼻祖了,全然不顧這火頭是她挑起的,趁着村裡的長輩還沒到,轉轉腦筋又開始尋思如何火上澆油了。
“阿南哥哥,還是算了吧。”許溫蒂搖着仲嘉南的胳膊,低聲央求道,說完還不忘委屈地噤噤鼻子。
“翹翹,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他那樣的人根本就不配擁有我們的海灘,我要告訴阿爹,不要把海灘賣給他。”仲嘉南說得異常堅決。平日裡見多了他陽光般的笑臉,沒想到和煦的外表下竟然有如此固執的一面。
這樣的回答許溫蒂十分滿意。雖然她知道仲嘉南的一句話不能完全左右村長的決定,但是隻要有村民提出異議,那些老古董就得慎重考慮一番,更何況,她已經想到了說服他們的辦法。
如果到現在蘇雪陽還不知道許溫蒂的目的所在,那他就白在生意場上混了這麼些年。不過,她爲什麼啊?爲什麼要阻止他購買沙灘?故土情深?這個理由立馬讓他感到一陣惡寒。
不大一會兒,村長與漁村裡的三位長者來到了福祉堂。村長看上去氣色不錯,沉悶的臉上難得掛着幾許微笑。就如仲嘉南所說的,漁民的生活是辛苦而風險的,他們依靠大海生存,同時又要面對被大海吞沒生命的危險,那一塊塊立在長桌上的牌位就是印證。
“蘇先生久等了。”村長笑容和藹,迎上來的同時禮貌地伸出了左手。若是換了別人,許溫蒂也許會認爲這樣的舉動十分做作虛僞,但是村長此刻給她的感覺卻是與她前世所見的完全不一樣,他善良淳樸的眼光乾淨得就像被海水沖刷過的海岸,真心實意的,爲了漁民的生計着想。
“還好。”蘇雪陽真讓人意外,像他這樣整潔的男士,又是海外歸來的富足商人,竟然毫不嫌棄地與一個漁民握手,根本不介意那樣的掌心會有多厚的繭子,多麼難以清除的魚腥味兒。
“阿爹,您不要再被他欺騙了。”仲嘉南疾步走來,眼光厭惡地白了蘇雪陽一眼,“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就在剛纔他欺負了翹翹。”
呃,氣氛絕對不是緊張,而是尷尬,然後,握在一起的兩隻手十分默契的分開了。
“阿南,蘇先生是漁村的貴客,你怎麼可以這樣說話呢?”村長繃着臉,目光掃過仲嘉南,停在了許溫蒂的身上。
落在身上的眼光有些冷,她知道自己在漁村裡沒什麼好人緣,以前翹翹是傻的,即便不是傻的也是個外來人,對她好一點的不過可憐她無依無靠又生着病,更多的應該是避而遠之,總之村裡人對她沒有惡意,也不願接近,而這個村長礙於兒子被拐的原因,對她的印象應該是最壞的一個。
“我親眼看到的,所以,賣海灘的事,我反對。”仲嘉南挺身擋在許溫蒂面前,硬是用自己的身體攔住了父親的眼光。
聞聽此言,三位同來的長者不由得面面相覷,交換了一會兒眼神,齊齊望向了村長。他們剛剛收集了每一戶村民的意見,無一反對全是聽從村長做主,誰料想最後時刻提出異議的竟然會是仲嘉南。
“你親眼看到?那你給我好好看看這個,還有這些,這些都是什麼?”從第一座牌位開始,村長顫抖着手指,一個一個地點下去,裡面有他的骨血至親,只有親身歷經過生死分離的人才會有如此激動的情緒。
與其說是靠海生活,還不如說是靠天吃飯,沒人知道哪次出海就等不到歸航的人,祖輩留下的生活方式,他們遵從了,並且遵從了一個世紀,終於,他們等到了一個可以改變的機會,私心也好,貪心也罷,面對安逸誰又能無動於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