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與人要臉樹要皮之間掙扎了足足幾秒鐘後,許溫蒂決定,自己還是就這麼站着吧。不管事情的結果如何,有一點是肯定,那就是她不會以楚翹的身份永遠待在楚家,既然這樣,何必強迫自己在人前虛僞,尤其是在楚梵那丫頭面前故作矯情。
看着楚梵膩着楚萬庭從身邊走過,許溫蒂偷偷地鬆了一口氣。到底翹翹是別人家的孩子,所以即便楚萬庭望過來的眼神有那麼一瞬的疑惑,終究也只是嘴脣動動,欲言又止。
然而就在許溫蒂愣神這麼大會兒功夫的時候,楚萬均的車子也駛進了山莊大門。柔和的燈光追隨着楚萬均與楚然的座駕一路掃過來,最後打在別墅前的臺階上,恰巧,許溫蒂就站在最上面的一級。
咳咳,這個時候閃人顯然不是明智之舉。許溫蒂微微緩緩了神色,臉上掛笑,迎着燈光的方向步下臺階。
果不出所料,郝麗莎與楚萬均共乘一輛,兩個人有默契的,一個坐在副駕駛,一個坐在後排。周管家不知道打那兒出來的,一見又有主人回來,樂顛顛地過來開門,沒想到,剛從後門迎下楚萬均,卻見司機打開副駕駛的門,請下了郝麗莎。
在看到郝麗莎的一瞬,周管家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雖然神色稍縱即逝,但是仍被細心的許溫蒂捕捉在眼中。上午學車的時候她就奇怪,縱然楚然寵她,楚家又怎會那麼大方,竟然安排了一輛豪車給她練習,現在想想,那輛看上去很眼熟的頂級轎車根本就是郝麗莎的座駕嘛。
稀奇,真稀奇,楚家內部的關係比她想象的還要亂。許溫蒂勾脣一笑,已然走下了最後一級臺階。
“你怎麼在這兒?”楚然一下車就看到燈影中走來的嬌麗少女,眉心一展,難得繃了幾天的臉也露了微笑。
“特意過來說聲感謝。”許溫蒂輕聲說道,細聲軟語的方式大有以郝麗莎爲典範之勢。
“要謝的話,真得謝不少人呢。”楚然笑着走過來,那眉眼中的溫柔久違不見,此刻忽然展露,還帶了幾分隱隱的疲憊。
出身豪門的女子自小就開始學習禮儀交際,此刻許溫蒂故意繞過兩位長輩,直接迎着楚然過來,其一是爲了表現出自己並非豪門出身,其二也是試探郝麗莎的神情變化。因爲一向內斂的人早已把藏起心事當成了習慣,所以越是心裡在意,表面越是釋然。
此時的郝麗莎笑容恬淡,與揪着眉頭的楚萬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單從這一點許溫蒂就有資本懷疑,郝麗莎絕對心裡有鬼。
“我不過是幫二叔想了個主意,然後又替二叔跟爹地提了提。教練是我找的,但是練習用的車子可是二嬸兒的。”楚然說着話,人已經來到了許溫蒂的跟前。燈光輕緲,柔柔地打在兩個人身上,男才女貌好似一對兒天造的璧人。
“那可真要謝謝大伯跟麗姨了。”許溫蒂嘴上說謝他人,一雙眼光卻懶懶地在楚然臉上多停留了半秒,才扭頭看向楚萬均與郝麗莎。
請原諒她的私心吧,爲了她的復仇大計,爲了許家,她必須握住楚然這條線。
“都是一家人,還用說謝字嗎。”郝麗莎笑得更深了,右臉上的笑窩若隱若現,就好似她此刻藏起來的心,讓人琢磨不定。
當局者迷,局外者清,如果此時此刻站在她對面的真是那個來自海邊的女孩兒,或許她的僞親情戰術可以收到暫時的效果,然而,她的對手是許溫蒂。
要知道白天的時候,許溫蒂同學不動聲色地對抗了楚梵虛張聲勢的試探,此刻又怎會在她的溫柔刀下就範。
不得不懷疑,這對兒母女是不是對方皓雅做了太多虧心事了。以至於如此關心“楚翹”到底知不知道方皓雅的死因與她們有着絕對關係。
不知道是自己的演技太遜了,還是報復心切,許溫蒂這個頂着“楚翹”身份的“淳樸”少女,自打進入楚家開始,無論性格還是閱歷就與翹翹的生活經歷背道而馳。所以她一點也不奇怪郝麗莎母女會懷疑。
現在,她越是裝做若無其事,郝麗莎母女越是心裡沒底,非要探個虛實。而許溫蒂要做的,就是繼續吊高她們的胃口,然後在她們措手不及的時候,一擊命中。
許溫蒂笑着,這次不經意地多了些自信,她的笑容看上去是那麼迷人,以至於楚然的眼神始終流連在她的臉上,捨不得移開目光。
“麗莎說的對,一家人不用如此客氣,走吧,別讓萬庭等我們。”楚萬均輕描淡寫地插了一句,一聲“麗莎”叫得也十分自然。
周管家引路,楚然跟許溫蒂走在後面,幾個人步履悠閒地邁進了別墅大廳。
潘紹磊還沒有動作嗎?許溫蒂心裡想着,眼光不由得在楚萬庭身上多逗留了片刻。遊輪盛宴約好的,潘紹磊會想方設法在楚家競標之前實施打壓,但是競標的日子屈指可數了,卻依然沒有絲毫端倪。
“車子還喜歡嗎?”楚然忽然開口打斷了許溫蒂的思路。
“嗯,很漂亮。就是顏色太誇張了。”許溫蒂斂回眼光,轉向楚然的方向。好久未見的微笑再次回到楚然的臉上,這笑容若是以前許溫蒂會覺得普通不過,但是在着非常時候,楚然的笑容卻讓她心裡隱隱地不安起來。
“你喜歡什麼顏色的?我明天安排人重新弄了。”楚然眉眼俱彎,眼中的寵溺不言而喻。
“藍色吧。”許溫蒂想了一下,回答道。一雙眼眸伺機探了一下楚然眼神底下的心情。楚然的歡喜並不是裝出來的,看來楚家的海外危機已然有了轉緩的餘地。
“我怎麼沒想到呢,你應該喜歡藍色,大海的顏色。”神情恍有所悟,楚然點頭說道。
許溫蒂沒答話,只是牽着脣角眯眼一笑。他怎麼會想不到呢?以前他最在乎楚翹的想法,怎會想不到這個來自海濱的少女會喜歡海藍的色彩呢。一定是有人暗示楚然什麼,那這個人又會是誰呢?
從門口慢走到餐廳不到半分鐘的時間,許溫蒂卻在腦子裡進行了一次大排查。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只有兩個,而這兩個都是她最信得過的人,蕭珏斷然不會跟楚家扯上關係,潘紹磊本來就神叨叨的,他即便說了,估計可信度也不強。照這麼看來,楚然只是懷疑,而點撥楚然起了疑心的人極有可能是楚萬均,繼而推斷,始作俑者之人定與郝麗莎母女脫不開干係,推到這裡就已經再明朗不過了。
唉,她幾次三番地放過他,他卻步步緊逼,由此可見,那場車禍他在期間一定沒扮演什麼好角色。
晚餐是按照主人回來的時間準備的,所以人一全,立刻陸陸續續地端了上來。由於楚萬庭的“復出”,座次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以前主座上坐着楚萬均,楚萬均的左邊是楚萬庭,現在周管家有心,將楚萬庭的座位挪到了楚萬均的對面,兩兄弟端端地坐了個照面。至於其他人嘛,楚然挨着楚萬均與許溫蒂,郝麗莎挨着楚萬庭與楚梵,原本跟楚梵面對面的情況,變成了跟郝麗莎面對面。
“大家開動吧。”楚萬均說完話,拾起刀叉切了一小塊鵝肝。
慣常的舉動跟開場白,按照慣例,大家長開動了,那麼正餐就開始了。
“等一下,我有話說。”楚萬庭操着低沉的嗓音,沒有預兆地打斷了用餐。
楚萬均剛將切下來的鵝肝送到脣邊,冷不丁聽到這樣一句,不由得擡起眼光朝對面看去。
還好,其他人還沒開動,於是挪開刀叉上的手,齊齊看向楚萬庭的方向。
“我今天查了一下碧海雲天的同期支出,發現竟然比去年高了一倍。物價上漲無可避免,但是解釋這一倍的差距實在是差強人意,我已經問過歐陽聿了,採購支出這一塊兒一直是楚然監管的。”楚萬庭說着話,眼神瞟向了楚然的方向。
“二叔辛苦了。今年的支出的確比去年多,那是因爲有兩家分店新開,再加上老店的統一維修引起的,這部分財政預算我在年初的時候就已經上報董事會了。”對於楚萬庭的詢問,楚然保持了一貫的謙和,恭恭敬敬地回答。
“我聽說新店裝修跟老店維修的材料都是進口的。”楚萬庭眼光一沉,冷聲說道。
楚然愣了兩秒,才低聲答了一聲:“是。”
“不會是自產自銷吧。”像是逮到了什麼把柄,楚萬庭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
“……”楚然的臉上登時沒有了笑容,目光一轉,看了一眼正座上的父親。
楚萬均連瞅都沒瞅楚然,而是將叉子上的鵝肝不緊不慢地送進嘴裡,做出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樣。
以前只知道楚家做進口藥品與港口出租,敢情楚萬均父子在海外還發展了木材生意,嘖嘖,藏得可真深哪。許溫蒂悄悄地擡起眼光,只見郝麗莎的眼中難以掩飾地流露出驚訝。
唉,又一個自作聰明的可悲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