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有樣東西要老奴交給小姐。”周管家板牙一呲,笑得眼睛都沒了。
“東西呢?”許溫蒂眼光一低,瞧向了周管家空空的雙手。自從上次從落寧園回來,楚然就一直避開與她面對面的機會,今天突然主動送東西給她,難不成期間有什麼深意?
“在外面。”周管家躬着腰讓開路,伸手向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
看來東西還不小。許溫蒂想着,順着周管家的指引出了別墅大門。
映入眼簾的是扎眼的紅色,那紅色在明媚的陽光下好似耀出一層光暈,晃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比起前世駕馭過的那些名牌跑車,眼前的這一輛反應出更多設計者的心思。沒想到,楚然那傢伙不僅會設計晚禮服,還能設計出如此拉風的概念車。
許溫蒂緩緩地步下臺階,欣賞着停在院落中的紅色小跑車。外觀嬌俏玲瓏,尤其是車燈設計,長條的燈型兩側上翹,好似女子微微眯起的眼眸。拉開車門,車內是黑色的真皮座椅,與外觀的紅色搭在一起,更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車內的裝飾都是許溫蒂喜歡的風格。金字塔狀的香水盒,幽幽地散發出薰衣草與百合花的味道,座椅上貼心地放了腰枕,同樣是金色緞面,摸上去手感絲滑柔軟。看着這熟悉的一切,許溫蒂的臉上在微笑,心裡卻滿是疑惑。
太像了,跟她出事那一晚駕駛的Minicooper簡直是太像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楚然不動聲色的起了懷疑?一擡眼剛好看到後視鏡中的自己,那張清純的臉蛋上掛着不自然的笑容,她想控制,卻發現力不從心。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許溫蒂卻感覺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心靈挑戰,她強迫自己自然微笑,連着嘗試好幾次才笑到勉強滿意。
“大少爺有交代什麼話嗎?”許溫蒂意識到自己在車內“欣賞”的時間有些長了,於是直起身子,將笑臉轉向周管家的方向。
“大少爺希望這輛車能由大小姐親自來開。”周管家說完話,朝身後一擺手。
許溫蒂擡眼一瞧,周管家的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名中年女子,短髮,個子跟許溫蒂差不多高,一身白色運動服,手上帶着手套,微胖,大衆臉,臉上始終掛着笑,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好相處,沒脾氣。
“這位是專門教您開車的師傅,技術好,人品好,有耐心,大少爺從好幾個候選人中親自挑出來的。”周管家一邊將中年女子介紹給許溫蒂,一邊又示意將教練用車開過來。
不僅送車,還配備了專業教練與練習用的名車,楚然花這心思只是爲了什麼?若是學子學成畢業就業的話,可能家人會放寬心思賀一賀,但是這種事兒在楚家大可不必吧,身爲楚家的合法繼承人,遲早有一天會在家族企業中謀得一地,這種恭喜,還是來自兄長的恭喜是不是有點過頭了呢?
疑心歸疑心,許溫蒂卻不能拒絕,只好微微一笑,欣然接受。
學車並不是什麼難事,難的是本來會開車的人要裝作第一次碰車,尤其是今天安排的課程全是理論知識,一上午下來許溫蒂只覺得腦袋裡面嗡嗡地,反反覆覆地都是師傅的一句話:“大小姐可聽懂了,如果沒聽懂,我可以再講一遍……”
做爲一個來自海邊的孩子,許溫蒂實在不能表露得太有天份,所以一個問題她往往刻意地要問上兩三遍,甚至明知故問,刨根問底。
午休時間可算到了,身心俱疲的許溫蒂拖着腳步回到房間。秋老虎熱得緊,雖然車裡有空調,但是這那樣的金屬殼子下暴曬兩個多小時也不是常人能體會到的,更何況耳根子還不一刻不清淨。現在的許溫蒂開始恨楚然了,那個傢伙到底是要討好她,還是折磨她?
啪啪!許溫蒂剛倒在牀上不到五分鐘,就傳來了敲門聲。
門外恭恭敬敬站着的是楚家服侍的傭人。見門打開,趕緊將手中端着的托盤遞上去。
“這是二小姐吩咐的,說是大小姐辛苦了,午飯之前先送些點心上來。”傭人說完話,謙恭地低下眼光。
呦,真是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最看不慣自己的人竟然主動獻殷勤。許溫蒂上眼一瞧,托盤上的東西還不少。巧克力慕斯、抹茶蛋糕、水果布丁,外加一杯加了冰的香檳酒。
“放桌上吧。替我謝謝二小姐。”許溫蒂笑着拉開門。
任務完成,兩頭皆滿意,傭人高高興興地出去了。兩位千金姑奶奶不和的事兒在碧麗山莊早就不是什麼秘密了,所以這次出奇的兩頭兒都沒落下爲難,擱上哪個都會覺得長舒了一口氣。
無事獻殷勤。抱着手肘,許溫蒂望了一會兒桌上的點心,笑容一動,登時瞭然了那個丫頭的想法。
她是以這種反常的舉動來警告許溫蒂,她抓住了一些把柄,暗示某人不要得意太早。孰不知,許溫蒂是故意的,用一塊蘇雪陽留下的手帕,引她入局。
想起那方手帕,許溫蒂還真有點不甘心,她還沒有找到那帕子中能讓蘇雪陽念念不忘的秘密,就得爲了自己的計劃暫時存放在楚梵那兒。不過話說回來,這麼久了,那帕子她翻來覆去的看了不知多少遍,也沒瞧出端倪,難道是蘇雪陽欲蓋彌彰,故意讓她白費心思?
唉,算了吧,既然東西已經落在人手,惦念也是白惦念。許溫蒂拿起香檳在鼻子下嗅了嗅,沒發現異常,於是便喝了一大口。悶了一上午的感覺在半杯涼爽下終於得到了緩解。
一到下午,秋老虎正是勝頭兒,呆在陰涼處都覺得胸悶,許溫蒂索性撐着洋傘去院子裡瞧噴泉。可巧,楚梵也在。
不知道那丫頭在哪兒弄得幾尾紅色小魚,養在一米見方的玻璃缸裡,此刻擺在噴泉的大理石臺子上,飛濺的水珠,不大一會兒就將玻璃缸裡的水漲了近一倍。
“還真會挑地方,整個山莊就數這裡最清涼了。”楚梵在水珠可以噴濺到的範圍外,一雙眼睛始終盯在玻璃缸上,看着缸裡的水面還在緩緩上升,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水聲很大,楚梵的話聲斷斷續續的,但是仍然一字不落地聽進了許溫蒂的耳朵。在她身後三米開外的地方,許溫蒂停下了腳步。自從今天早上無意看到楚梵的冷靜的模樣,許溫蒂就推翻了以往對她的印象。這個張揚任性的丫頭,或許她的內心所想並不如她表面的大大咧咧,沒有心計。
“喂,你不過來看嘛,看看哪些魚聰明,哪些魚沒腦子?”楚梵轉過頭,朝着許溫蒂露出一個神秘兮兮的微笑。
瞧着那幾尾拇指大小的紅魚,它們的腦子往大了說也不過指甲那麼大,能有多少腦細胞,能有多聰明。許溫蒂淺淺一笑,對於楚梵的話只當做小孩子的惡作劇罷了。
“嗖!”忽地一道水柱高高衝起,狠狠拍下,濺起幾層老高的水花,大量水珠紛紛落入玻璃缸內,距離缸口不到半指的距離被急水一激,突然暴漲,漾起的水面沒過了缸口。水裡的小魚也因爲水束的衝力,導致缺氧上游,這樣一來,無可避免的會有魚隨着盪漾的水面涌出玻璃缸。
這種事實在與智商無關吧。許溫蒂瞧了幾眼便瞧明白了,位置靠裡的幾條魚掉進了噴泉的水池,靠外的那幾條則實實在在地摔在大理石地面上,撲棱着尾巴做掙扎狀。
換做誰,都會覺得這場面有些殘忍,然而對於見慣了殘忍的許溫蒂來說,眼前發生的一幕,不過是個頑皮孩子的惡作劇而已,更深一步,楚梵在她面前表演的這一出不過是個試探……
“怎麼樣?好玩嗎?”楚梵興致勃勃的喊道,話音剛落,又一道水柱衝起落下,然後玻璃缸的小魚便一條也沒剩了。
“謝謝你送來的點心,我吃得很飽,恐怕晚上吃不下去這麼多魚了。”許溫蒂一面說,一面舉着雨傘走過來,在經過楚梵的時候稍微停留,朝着少女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
楚梵一時間沒有弄懂許溫蒂的意思,直到看着許溫蒂走到噴泉旁,躬下身子將大理石板上奮力掙扎的小魚,一條一條拾起來,放進噴水池中。
水柱還在不斷噴出,濺起的水花打在許溫蒂的傘面上,砸成更細碎的水珠。
楚梵沒有傘,不能過去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許溫蒂將小魚放生。再看着女子臉上沉靜的微笑,溫柔的舉動,楚梵迷惑了。
常駐在海邊的人不是對魚都有很深的感情嘛,爲什麼她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面對自己過分的舉止,她慢條斯理地處理着,沒有驚訝,沒有迷惑。難道真的與他猜測的一樣,這個女人不尋常……
他叫自己小心提防,處處留意,以前自己還不當回事兒,現在看來,的確是自己低估了那個鄉下丫頭的心智。楚梵抿着脣,不動聲色的用手指捏了捏了藏在口袋裡的手帕,或許,自己行動之前,該把她與蘇雪陽的關係透露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