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無情啊。”皮鞋踩在細沙上,窸窸窣窣地響着,和着海潮的聲音並不惹人討厭。
“我心情不好,你識趣的話最好離我遠點。”許溫蒂頭也沒擡,摸過半拉貝殼丟向了大海。乳白色的殼面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啪地一聲砸進了涌起的海浪。
“弄錯了吧,心情不好的應該是我纔對啊,別忘了,你可是今天的贏家。”蘇雪陽眯着眼眸,笑得別有深意,隨後在少女來勢洶洶的眼神中坐了下來。這回他可沒敢與許溫蒂靠得太近,兩人中間恰好地留出了一道空隙。
她是許溫蒂,許溫蒂是不會在對手面前示弱的,於是臉上表情一換,許溫蒂笑着攤開掌心,努起小嘴吹了一下,緊接着眼底劃過一絲挑釁:“到手的東西突然一下子沒了,心裡很不好受吧。”
“這片海灘我勢在必得。”蘇雪陽脣角一揚,眉宇間的英氣在月光下略微顯出幾絲凜冽。
“那我們就走着瞧咯。”許溫蒂眯起眼睛,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的笑壞壞的,越是這樣越是讓人慾罷不能,於是,他刻意繃起臉,慢條斯理地說道:“我不認爲你跟我鬥是爲了這裡的漁民,要知道,我既然可以給他們安逸的生活,必然也能夠讓他們的孩子受到良好的教育。你所謂的危機,其實並不存在。”
“那又能怎麼樣呢,他們現在信了我的話,不是嗎?”許溫蒂俏皮地眨着眼睛,在她眼中,夜色之下與自己並肩而坐的男子,他的臉真的很完美。
“小美人,這裡太平靜了,不適合你,我帶你離開這兒吧,嗯?”輕輕地靠過來,嘴脣停在她的耳邊,呢喃的話語帶着數不盡的溫柔與誘惑,而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卻是令人無法捉摸的狡黠。
帶着溫度的呼吸噴在耳邊癢癢的,距離這麼近,可以嗅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淡淡的,與他的溫柔糾纏在一起,再要強的心也會跟着漸漸變軟,於是,許溫蒂動心了。
答應他,明天就可以離開漁村了,答應他……,閉上眼睛,腦海中一遍一遍地勸說自己,海潮的聲音彷彿已經遠去,只剩下她內心的糾結與掙扎。
“嗚——”一聲長音豁然響起,那是漁船出海的螺號,悠揚,綿延,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她遊走的思緒。
現在的她,還能回到以前的生活嗎?如果不能,她會怎麼樣?成爲蘇雪陽的新歡嗎?等他的好奇心與新鮮感徹底磨沒的時候,她又該何去何從呢?
“呵,我怎麼會跟你這樣的人同路,別做夢了。”許溫蒂挑着脣角,扯出一抹鄙夷的微笑,然後推開蘇雪陽,站起身,拍拍屁股,頭也不回地走人了。
目光懶懶地追隨着少女離去的背影,半晌,蘇雪陽忽然斂起笑容,幽幽說道:“話不要說得太絕,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來找我的。”
許溫蒂一戰成名。第二天天一亮,昨天發生在福祉堂的事情就跟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漁村,就連平日裡不怎麼出門的阿婆都知道了。
“虧了海神娘娘的保佑,這可算是好病了。”阿婆拉着許溫蒂的手,笑得合不攏嘴。上次出事之後,老人家又是着急又是害怕,結果犯了眼疾,一雙眼睛到現在還看不清東西,即便就站在眼前,她看許溫蒂也只是個模糊的輪廓。
回握住阿婆的手,掌心下摩挲的感覺讓人心中一動,有多久,她沒有感受到如此真摯的感情了。
猶記得自己五歲那年,母親毅然離開了家,一走便音信全無,面對整日鬱鬱寡歡,不停酗酒的父親,年幼的小溫蒂不知該如何問起,後來還是無意中聽傭人談論,才知道母親背叛了父親跟別人私奔了。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不安。
很快,父親再娶,並且不出一年,自己又添了個弟弟,她還記得那個早產的小嬰孩兒靜靜地躺在繼母的懷裡,連着三天都沒有哭過一聲,大夫說這孩子有很嚴重的先天殘疾,勸繼母放棄,可是那個頑強的小生命最後還是在大家的努力下活了下來。從此,除了父親、繼母之外,她又多了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事情發生之前,她以爲父親是深愛着母親的,不然的話,爲什麼要在她離開之後那麼頹廢,但是自從有了弟弟,她發現父親的愛在一點一點離她遠去,而她唯一能做的,討父親歡心的事情,那就是按照父親的意志,將許家發揚光大。
二十歲,她修完博士學位,二十一歲獨自掌管許家海外生意,二十四歲回國接管了許氏企業,二十五歲正式上任許氏的執行總裁,二十七歲那年,經過她的努力許家脫穎而出,衝破了三大家族鼎力的局勢,一舉成爲三大家族之首,然而,父親送給她的賀禮竟是一件她從未聽說過的婚約。
一個陌生的男人,家世並不顯赫,只是在父親創業的時候幫助過許家,而她,就爲了父輩們的一個約定,嫁人了。
父親、繼母、弟弟、丈夫,她的親人聽上去還真不少,可是她的心呢,卻從未感受過半點關愛,也許有人愛她,她就不會這麼強勢了吧。
可惜,沒有也許,也等不到也許,她就掛了,在她二十八歲生日的那天。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了,生活平靜而又規律。仲嘉南每天都會來,今天當然也不例外。
“這是昨天晚上打回來的,魚把頭說了,讓挑些好的給阿婆送過來。喏,阿孃說天氣熱擱不住,今天起個大早幫着醃上了。”仲嘉南右手提着瓦罐,左手拎個網兜,一進屋就樂顛顛地迎上了許溫蒂。
“辛苦你了,快放那兒吧。”正急着出門,所以許溫蒂隨便指了個地方。
“翹翹,你要去哪兒啊?”仲嘉南放下瓦罐,一回頭,看見許溫蒂已經跨過了門檻。
“取報紙!”許溫蒂對着腦後擺擺手,人已經跑出了小院。漁村消息閉塞,每隔半個月纔會有郵遞員過來送趟信件與報紙什麼的,而今天正好是郵遞員來送報的日子,許溫蒂打聽好時間,這就準備去村口等着了。
“等等——”仲嘉南趕忙追出去攔住,將手裡的網兜舉到許溫蒂的眼前,笑着說道:“多虧我來了,要不然你就白跑一趟。瞧,報紙我已經拿回來了。”
定睛一瞧,可不是嘛,網兜裡塞了一打報紙,零星的還有幾個牛皮紙的信封。許溫蒂舒了一口氣,伸手就要去接,不想仲嘉南往自個兒懷裡一抱,伸手拉住了許溫蒂:“走,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念給你聽。”
哦,差點兒忘了,翹翹是不識字的。許溫蒂偷偷的吐了下舌頭,沒敢去掙仲嘉南的掌心,就這樣被他拉着一直朝紫貝島走去。
呃,連載故事?怎麼會是連載故事?許溫蒂扶着額心,眼巴巴地瞅着仲嘉南將報紙一份一份翻過去,也不問她想聽什麼,清一色讀的報刊連載。問題是,她想聽的是新聞,新聞啊!
不行,她得想個法子……
“阿南哥哥,我餓得肚子痛。”許溫蒂嗲着嗓子,可憐兮兮地說道。一邊說,還一邊像模像樣地揉了幾下肚子。
“沒吃早飯嗎?”仲嘉南趕緊放下報紙,滿目擔心地詢問道。
“嗯。”許溫蒂抿着嘴脣,使勁點了一下頭。
“那我們回去吧。”聞聽此言,仲嘉南伸手就要過去攙她。
“我走不動的。”許溫蒂嘟着雙脣,可憐巴巴地看着仲嘉南,繼續發嗲,“阿南哥哥,我在這兒等你,你回家給我拿點兒吃的,好嗎?”
“行,你等我啊。”想也沒想,仲嘉南站起身就走,邁了兩步,忽然回過頭來,“對了,報紙上有很多漂亮的照片,你看會兒分散下注意力,我馬上就回來。”
“嗯嗯嗯……”一陣忙不迭的點頭,許溫蒂對着仲嘉南的背影做了個勝利的手勢。
半個月的報紙被仲嘉南翻得亂七八糟,許溫蒂好不容易纔找出了7月24日的第一張版面,不出所料,她的消息果然是頭版頭條。
醒目的紅色標題,配上事故現場的照片,她的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女總裁夜宿牛郎店,酒駕飛車香消玉殞?”許溫蒂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讀出聲。洋洋灑灑的兩行大字看上去是那麼的灼眼。圖片配的也相當到位,車子前臉全毀,閃光燈映在紅色的車身上,根本分不出哪裡有血跡。
NND,士可殺不可辱,孰可忍屎盆子不可忍。她現在可以完全肯定了,那場車禍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策劃的謀殺。就在她進入咖啡店的三分鐘,她的車子被人動了手腳。
是誰殺了她?是誰殺了她還要給她安個骯髒的罪名?
海景是美,但是心情不對,看什麼都崩潰。她必須回去,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首先就是那突然失靈的剎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