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心善”的嬋妃娘娘,卻不願善了。
翳嬋一路回來算是丟盡了臉面,若不是有邢墨琂御賜的西域特產,和想來信任的李忠開路,估計那些捧高踩低的宮女們轉身就要議論禪妃娘娘是否失寵了。
一路隱忍故作失意,等守門的宮女通報李忠已經走了,翳嬋早就怒火中燒。
捏疼了手心才勉強壓抑住滿腔怒火,翳嬋吩咐杏雨將閒雜人等都遣到院外,才終於爆發出來。
名貴的瓷器和箱籠收拾“哐嘰啷噹”的碎了一地,剛剛御賜的西域特產也毀了大半。
“又是楚雲杳!又是楚雲杳!”翳嬋低吼着,恨不得把那死透了的女人從棺材裡刨出來讓她再死上幾百次。
“楚雲杳!你個賤女人!死了也不讓我舒心麼!”畫着九天仙女的三彩瓷瓶一個接一個的被擲在地上,哐嘰一聲碎成一片。
彷彿是把那瓷器當做了死也不安生的楚雲杳,翳嬋一個用力將身旁半人高的大瓷瓶踹倒在地,才氣喘吁吁的停在一邊。
李嬤嬤死就死了,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人隨手一抓一大把,用着更順手更伶俐的也不乏幾個。
況且李嬤嬤那個老東西,知曉她不少的事情,早該死了,還不用她親自動手叫底下的人寒心。
翳嬋從梨花木高架上抽起蠶絲帕子,輕輕的抹去手上的灰跡。
她不甘心的是別人越俎代庖,不甘心的是不被放在眼裡的狀態,她早就不是那個要事事排在楚雲杳後面的孤女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母儀天下,皇后之位也逃不出她的手心。
“楚雲杳,你死都死了,還來招我,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翳嬋揚着嘴角詭異的笑了笑,隨手將蠶絲帕子丟在滿地鋒利的碎片上。
而翳嬋恨之入骨的楚雲杳,不,現在是穆雲杳,日子卻快活的不得了。
因着先前被許臻騙了的事,秦瑜對她越寵溺,像是彌補一樣,與之前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穆雲杳大大咧咧的靠在軟榻上,一腳搭在高凳上,一腳隨意晃着,縱然是一般武將家的小姐,也斷沒有這樣不講究的坐法兒。
秦瑜卻向來不拘着她,任由她怎麼舒服怎麼了來。
或許是先主實在太呆傻的緣故,素問靈樞兩個照顧起人來也是不能再體貼了。
處理好的蔬果恨不得直接送到嘴邊,連帶着嘴角也輕柔的擦乾淨,享受了不少體貼照顧的穆雲杳也忍不住老臉一紅。
她又不真是先前的癡兒,也不是動不得了,“咳咳”,尷尬的咳了兩聲,穆雲杳避開素問的手,“我自己來。”
“是是,小姐最聰明瞭,可以自己來的,等小姐累了奴婢再照顧您好不好?”
素問和靈樞打小兒伺候着穆雲杳,早就練就了什麼也不反駁的本領,嘴上應着,卻還是伸手擦淨了穆雲杳嘴邊的果汁。
穆雲杳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裡卻開始盤算起來。
這樣的日子確實不錯,別說吃穿不愁,簡直是半點兒事兒也不用她操心,只要吃好睡好玩兒的高興,身邊的人就都一塊兒舒坦了,多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兒。
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穆雲杳在心裡嘆口氣。
她並不是個真正的傻子,一天兩天還好,一月兩月也還支撐的住,若是讓她十年二十年的這樣裝傻充愣下去,她寧可死了算了。
“誒呦,杳杳這是怎麼了,可是素問靈樞還是誰惹你不高興了?”秦瑜一進來就看見穆雲杳愁眉苦臉的小模樣。
那臉蛋嫩的能掐出水一樣,愁眉苦臉的皺在一起,像是讓人不忍心吃的小包子。
穆雲杳聽着秦瑜哄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忍不住又頭疼起來,變成正常人這件事兒,必須着手做了。
當了這些天“傻子”,她就已經開始放鬆警惕流露真表情了,如果再裝的久了,一個鬆懈,沒準兒哪天她不是穆雲杳的事情就敗露了,當個妖孽被當衆燒死,比“毒後”的名聲流傳更廣了吧?
穆雲杳苦中作樂的笑了笑,卻不得不繼續裝作穆雲杳的樣子,傻傻的蹭到秦瑜懷裡,撒嬌個沒完,逗得秦瑜開懷不止。
在衆人的笑聲裡,穆雲杳卻忍不住思量起來,去哪兒找個契機智力恢復正常,又如何才能讓秦瑜發現方清荷的奸計警惕起來,這些事還要細細盤算。
畢竟那方清荷隱藏不是一年兩年了,這幾日相處下來她又是慣會做樣子的,在下人口裡也是個溫婉的人物,更別說秦瑜也信任她。
縱然她現在說出來藥裡有毒,秦瑜等人也定會以爲這是她不想和藥的藉口,終究也不過是一笑帶過。
只有讓人親眼見證方清荷作惡,才能讓她在將軍府再無翻身之地,就當報答這身體的原主人,她也要讓方清荷原形畢露。
“杳杳,杳杳,”秦瑜推了推穆雲杳,“怎的又走神了,最近都在想什麼好玩兒的?”
穆雲杳不答,秦瑜也不在意,指了指門邊兒立着的小廝,含笑道,“看,娘叫人去鴻賓樓對面給你帶了紅糖熬得糖葫蘆,你最愛吃的。”
穆雲杳愣了愣,看着串的整整齊齊的山楂葫蘆,紅彤彤的,像是一個個小燈籠。
“怎的不動彈,可是不愛吃了?杳杳想吃什麼跟娘說,娘都叫人給你尋來,咱們一下吃個夠!”秦瑜又笑着道,轉身要吩咐小廝拿去。
素問靈樞也跟着逗趣,問穆雲杳想吃什麼,可見這樣的事情是常發生的。
衆人你一嘴我一句,端的是其樂融融,穆雲杳卻一把將那糖葫蘆搶過來塞到嘴裡,渾身都是傻氣。
多久沒吃過這樣帶着人情味兒的小東西了?久到似乎自己都不記得時間了。
還是楚雲杳的時候,哥哥不理解,父親也跟她斷絕了關係,連結髮夫妻的邢墨琂,最後也不信她……
穆雲杳突然有些傷感,又有些羨慕原主,掩飾的吃的更大口了。
“慢點兒,慢點兒,”秦瑜趕緊伸手幫忙控制速度,還不忘轉身吩咐素問,“快去給小姐到杯花茶,待會兒潤口。”
哪裡用吩咐,素問早就去準備了,怕秦瑜擔心嘴上也連忙應着。
“慢點兒吃,沒人跟杳杳搶。”秦瑜輕柔的摸了摸穆雲杳的頭頂,滿是柔情的眼裡卻難免染上了點點憂色。
穆雲杳已經二八年華,擱在別人家裡,縱然沒出嫁,也至少是訂了親的年紀,如今她卻還是個孩童的樣子,秦瑜哪裡會不憂心。
縱然她和穆峰可以一直嬌養着穆雲杳,之後也還有疼愛她的穆雲瀾,但他們百年之後呢?穆雲瀾也會老啊?
秦瑜不由得有些怨懟老天,她一家人忠孝正直,上陣殺敵保衛疆土,從未做過虧心事,如何要這樣對他們花容月貌的小女兒。
不由下定決心,一定要對穆雲杳千百倍疼愛才好。
穆雲杳不是真的傻子,自然也看出了秦瑜的情緒,手下頓了頓,將快到嘴邊的糖葫蘆轉了方向,送到秦瑜嘴邊。
“給娘吃。”穆雲杳說完,眨着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秦瑜。
秦瑜一頓,原本憂愁就散到了九霄雲外,輕輕的咬了一口,一把將穆雲杳擁進懷裡,拿起手帕壓了壓眼角,“我們杳杳長大了喲……”
衆人附和着,談笑聲裡,自是一派其樂融融。
而不遠之外,劍拔弩張的嬋宮也已經安靜下來,幾個心腹宮女有條不紊的收拾着房裡的殘局。
發泄過後,翳嬋慵懶躺在貴妃椅上,又是高高在上,心無旁騖的樣子。
“梨雲可回了?”
“回娘娘,梨雲回了,在外面候着。”杏雨往前一步湊到翳嬋身邊,小心打量着她的臉色。
“宣吧。”翳嬋欣賞的看着自己纖長的五指,亮麗的指甲反着燭光。
一個眨眼的功夫,梨雲就輕聲走進來,停在翳嬋身前端正的行了禮,只等着翳嬋開口。
“怎麼樣?處理了?”聲音絲毫沒有起伏。
“回娘娘的話,奴婢按您吩咐,帶着銀錢找李嬤嬤侄子,說李嬤嬤得罪了大名鼎鼎的鎮南王,如今早入黃泉了,娘娘體恤他們給了銀錢,助他逃命。”
“可是信了?”翳嬋隨口一問,卻早就知道了答案,這種貪生怕死的小人物,最好拿捏不過。
“信了,李二一家打包了東西,一個時辰後就出城了,奴婢叫人跟着攔了,在南郊處理了。”
“可留下痕跡了?”那茯苓的事給了翳嬋教訓,不處理乾淨了沒完沒了的麻煩。
“處理乾淨了,奴婢帶人去看了遍,沒半點兒痕跡。”梨雲覷着翳嬋的表情,見她沒有異色才輕輕呼了口氣。
“你做的不錯,且下去吧,好好休息,本宮定少不了你的賞。”翳嬋和善笑着將梨雲拉過來拍了拍她的手臂,將腕上的鐲子褪下來給她套上。
梨雲不敢推辭,叩首謝恩後快步做了,穿堂一陣陰冷的風吹過來,吹的梨雲打了個哆嗦。
“杏雨,宣死士進來。”翳嬋對着門口輕輕說了句,見杏雨應了領命出去,不由對着虛無的空氣輕聲的笑了笑。
女子的詭譎的笑聲在煥然一新的華麗室內顯得異常陰狠,軟塌邊的常年燃着的紅燭也跟着顫了三顫。
我翳嬋哪是和軟可欺的性子,所有人算着,敢在我頭上動土,就都來嚐嚐我的厲害。
翳嬋纖長的指甲一下一下敲擊在軟榻上,“呵呵,今天晚上可有的瞧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