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城中還有這麼個好去處,趙昺便想去看看,衆人上馬便走,可剛踏上御道便有兵丁上前阻止,稱御道只有陛下才可行走,其他人等只能走河道外邊的道路。陳墩卻是大怒,欲上前理論,但他並不想暴露身份,立刻使了個眼色制止,一提繮繩調轉馬頭轉向邊道。
在瓊州時府城只有一條大路,趙昺也未曾劃分過什麼御道、邊道之類的,這會兒規矩倒大了。他邊行邊看,只見御道兩邊是用磚石砌成的河道,河裡種植着荷花,岸邊種植着桃、李、梨、杏,現在是冬季,都已經變成了乾枝敗葉,想着如是春夏之季,奼紫嫣紅,定是如繡如畫。而河道的外側纔是供百姓行走的邊道,如此佈局,正是爲了顯示帝王的威嚴。
趙昺邊走邊看,街道兩邊盡是商鋪酒樓,各色幌子隨風飄蕩,看裝飾皆是富麗堂皇。他想想這裡過去靠近皇宮,乃是朝廷機關中樞,皇親國戚、文武百官的聚集地。而中國自古至今吃官飯的人歷來是高檔消費的主體,自然就成了經商活動的聚集地,金銀珠寶和高檔奢侈品店鋪也多數在此設店經營,但見他們身着軍服,招攬生意的皆不敢上前。
“這裡生意看似不大好啊?”趙昺看過大多數店鋪客流量稀少,且有些關門歇業,皺皺眉道。
“陛下,前時並非如此,從萬松嶺至鼓樓一段,歷來是繁華之地。韃子入城後仍再此設衙,那些人更是奢侈無度,尤愛珠寶金器,店鋪增加不少。當下王師入城,韃子逃離,想是一些色目人經營的店鋪也便隨之關閉了,想來用不了多久又會繁榮如廝了!”周密聽了上前言道。
“陛下,歷來征戰都難免有亂兵劫掠,潑皮趁火打劫,殃及商家,他們往往會閉門躲避。另外我朝入城後,曾沒收韃子產業,封存店鋪,想是有些人尚存戒心,不敢營業。那些達官貴人更是逃之夭夭。”在趙昺右手的鄭虎臣一直沒有說話,此刻也補充道。
“你可曾瞭解到我軍兵將有劫掠商家,騷擾百姓之舉?”趙昺點點頭又問道。
“稟陛下,據屬下所知並未發現此類事件發生。而因戰事受殃及的商家、百姓皆登記在案,給予了適當補償,世人皆贊王師仁義。但也有人稱我朝自瓊州那窮僻之地前來,官員囊中羞澀無力購買。”鄭虎臣補充道。
“嗯,你們的眼睛不僅要盯着那些叛逆,也要留神我朝入城後行爲不法,作奸犯科者。”趙昺又囑咐道。而心中暗樂,他媽的自己可都是按照前時的規矩發放薪俸的,瓊州物價又低,個個都有些積蓄的,只是購買力尚未爆發出來而已。
“屬下明白,已經從瓊州抽調了人手補入臨安站,不需多時便有消息呈上。”鄭虎臣言道。
“前方尚有多遠?”趙昺問道。他發現御街大道多用石板鋪設,形式大多是兩側直鋪,中間橫鋪,形如梯子,最寬處五丈左右,路面清潔。但他們一行人騎馬而來就顯得有些突兀了,尤其是衆騎爲保護他而採用多列密集隊形,遇到人多的地方還是會行走遲緩,但他又不準開路的兵丁喊街驅趕,自然是走走停停。
“陛下,前方過了鼓樓便不遠了,想那裡比這裡要繁華許多了!”周密看了一眼與陛下竊竊私語的鄭虎臣趕緊回答道。
“嗯。”趙昺點點頭嗯了一聲,他知道出了鼓樓便脫離了皇城的範圍,那邊就是漢人富戶的聚居區,他們沒有必要跑,而這城中又不長糧食,生活所需的一切全靠交易,自然會好些了。
果然,騎馬行不過多久便是太廟和五府,過了鼓樓,北宮就在不遠處,到了跟前他才發現這地方真不小,被高牆大院圍繞,目測也足有三百畝左右,這裡曾被度宗將一部分改成了道觀宗陽宮,另一部分廢爲民居,元軍入城後又一度被作爲衙署使用。當下大門緊閉,貼着臨安府的封條,顯然已經暫時收回封存了,但是趙昺還是有些擔心不知其中會是什麼樣了。
“咦,在下離城時此處還可進香祈福,想是擔心爲外人損毀才暫且封閉了吧!”周密下馬左右看看道。
“封了又如何,待我撕了進去!”陳墩說着跳下馬就要去撕封條。
“放肆,官府的封印也敢擅自啓封!”趙昺瞪了陳墩一眼道。
“陛下……”陳墩有些不服氣,還想說什麼。
“國家自有法度,軍中亦有律條,豈能身份不同而擅違!”趙昺擺手制止其道,“你去開封府衙報備,請他們前來啓封。”
“這……是,真是多此一舉,進自己家卻還要他人同意。”陳墩嘟囔着上馬前往府衙而去。
“其乃是前相陳文龍遺孤,自幼隨朕長大,嬌縱了些,讓先生笑話了。”趙昺看周密一臉驚訝的樣子,連忙解釋道。
“非也,陛下如此讓在下汗顏!”周密急忙施禮道,“陛下身爲天下至尊,且能遵守法度,臨門而不擅入,實乃天下之福啊!”
“哦,對面便是宗正司吧?”趙昺笑笑指向對面的建築岔開話題道,他並不喜歡這種吹捧,即便是真心的。
“對,對面就是宗正司,卻被韃子改作了佛寺,以鎮壓王氣。”周密言道。
“呵呵,當年離城之時,太皇太后任命我爲宗正,卻並做過一日衙門。”趙昺乾笑兩聲道,想想也真是淒涼,皇族當年四支宗親以萬計,當下卻死的死、虜的虜,都不見了蹤影,只剩自己單蹦一個,這宗正之名已名不副實。
“陛下,當日城破,諸多天潢貴胄被韃子擄走北行,想也有事前逃離散於民間者,只是隱姓埋名尚未可知。如今重複江南,他們會前來投奔的。”周密言道。
“是啊,皇家如今人脈凋零,待局勢穩定後是該尋訪歸宗的!”趙昺點點頭道。
“屬下定會遣人仔細尋訪的。”鄭虎臣施禮道。
“周先生,前方可有酒肆飯鋪,我有些餓了。”趙昺看看天已到正午,街上的人驟然多了起來,顯然是到了散衙的時候,行朝的官員多未待家眷隨行,只能自己解決。他不想被人認出還是避開爲好。
“陛下,附近便有酒樓,何必前行呢?”周密指指來路上酒樓道。
“不必了,我們人出來的不少,多有不便,只需隨便吃些充飢就好,下午還有事情要辦!”趙昺擺手道。
“原來如此,前方走不了幾步便有,那邊的饅頭、點心都不錯的。”周密言道。
趙昺看看前邊人更多,便留下幾個人看管馬匹,領着衆人步行前往。從鼓樓至衆安橋,亦是南宋時期的商業中心,這裡的受衆顯然不同,其商鋪居多是經營日常生活用品,而且有老店、名店雲集,此外,還有多條分別與御街十字交接的巷弄,店鋪林立,更爲密集,人流也比前段多了不少,可據周密說受到戰事的影響,仍然未達到全勝時期的情形。
由於小皇帝事先已經婉轉的提出不去大酒樓,周密便領着他們一路尋過去,趙昺即便在瓊州都難得出去轉一轉,對這些民俗之事都是一知半解,而初到‘大城市’更是不敢說話,只能裝深沉,以免露怯。而他身邊還好有王德在,他對這些市井之事卻也熟悉,又知陛下的心思,還能搭上話。
趙昺從兩人的交談中聽出了些門道,臨安的酒店也按消費對象的不同分高、中、低三個檔次。高級的酒樓自不必言,他就沒打算進去,據說也分官營和民營兩種,只是現在沒有機會體驗一下。而中等酒店大概可以分成幾種:
一類是茶酒店,又稱茶飯店,以賣酒爲主,兼賣下酒的配菜,也稱作‘拍戶’,但是要些別的,他們可以從它處購買送上,有點像現在的酒吧;再有肥羊酒店,零賣軟羊、龜背、羊雜等下酒配菜,與當下流行的羊雜割類似,專營一種食品。
另外還有宅子酒店,店門外裝飾如同官紳宅院,或由過去仕宦人家所住的房子改造而成,藉以吸引顧客,有點與現在的私房菜類似;還有就是花園酒店,便如現代的高級農家樂一般,建在城郊,或是將酒店裝修成園林一般。
除了大酒樓和中等的酒店之外,爲滿足京都各方人士的需求,也有滿足社會下層的小酒店。分爲幾類,一者叫做直買店,包括散酒店和角球店,只賣質量較差的酒;還有碗頭店,門首不設油漆叉子,只掛草葫蘆,用銀馬構、銀大碗等酒具,也有的銀裹直賣牌。到這種酒店喝酒的人大多是不甚尊貴之人。
另有羅酒店,原是山東、河北地區的一種酒店名稱,隨着宋室南渡,這種酒店名稱也傳到了臨安,聽兩人說此已失去了昔日的風采,當下只是借名賣渾頭。但是趙昺也不知道什麼是羅酒店,更不知原先是什麼樣子了。此外就是包子酒店,售賣廉價佐酒菜與一般酒類,專賣灌漿饅頭、薄皮春捲、包子之類的飯食,說起來就想現在連個門店都沒有的路邊攤、大排檔。
其實趙昺雖然說的條件不高,吃飽肚子就行,但還是將周密給難住了。小酒店檔次太低,讓皇帝坐在那裡與力夫走卒用飯總是不妥,再說他們一夥足有百人之多,那些小酒店根本坐不下,一時也無法供應的過來。當聽說小皇帝喜歡吃肉的時候,便有了主意,領着衆人拐進條巷子。
“還好,來的尚早,尚能坐的下!”周密當先一步問了門口的小二回首道。
“雙羊店!”趙昺擡頭看看酒旗,又看看店的規模應算得上他們所言的中等酒店了。
“陛下,這家點專做羊肉,軟羊的滋味即便是大酒樓也做不出來的。”周密輕聲在小皇帝耳邊道。
“也好,就在這裡,咱們還有事情!”趙昺點點頭,當先進店,他左右看看底層全是散座,擺放着十多張方桌,桌凳卻也乾淨,擠一擠也坐的下。
“客官哪裡坐?”店家見如此多的軍兵進店卻臉色一凜,可轉而又換做小臉將衆人迎了進去問道。
“就在這裡吧!”趙昺隨手一指道,王德當先選了一處靠窗的桌子,掏出絲帕又擦了一遍,才請他坐下,而自己卻侍立一旁。
“自左到右,每夥一桌,餘者拼桌!”陳墩不在,虞侯李光負責指揮將衆軍。但見進店的軍兵接令後列隊依次進店,一桌人只能坐八人,他們接令自動依次坐下,而餘下的兩人則轉向最右手的一桌,可他們仍持槍在手並未落座。
“檢查武器,關保險!”李光見衆人到位後下令道。
“一夥好!”
“二夥好!”……
“槍放下!”待各部報上後,李光再次下達口令,衆軍放下武器倚在板凳觸手可及的位置上。
“坐!”隨着又一聲口令,只聽一聲響衆軍已經坐下,但各個腰板挺直,雙手放在膝上,保持着靜默。
“這位將軍用些什麼,喝些什麼?”店家都是長着八個心眼兒的,當然看出誰大誰小,可看這幫人如此嚴肅卻像要砸場子一般,但還是壯着膽子來到趙昺桌前笑着問道。
“多有打擾,店家勿驚!”見其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知道被嚇住了,趙昺站起拱拱手道。
“將軍客氣,小的怎敢?”店家趕緊施禮道。
“我們軍務在身,不能飲酒,你這裡卻有何特色菜餚?”趙昺扶了下店家,微笑着言道。
“將軍,本店拿手的乃是零賣軟羊、大骨龜背、爛蒸大片、羊雜焐四軟、羊攛四件,早在汴京就有名聲的,包管將軍滿意!”店家大聲報上菜名道。
“好,每桌各上一盤大骨龜背、爛蒸大片、羊雜焐四軟、羊攛四件,再有零賣軟羊五斤,可還有什麼充飢的麪食?”趙昺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