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奴可算是泉州各軍中的異類,他看不慣漢人的勾心鬥角,玩兒陰謀,鬥心眼兒;也對漢軍將領那種靠關係,而不是靠戰功得到升遷嗤之以鼻;同樣認爲蒲壽庚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爲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不惜對昔日的主人下手,這與蒙古人的性格都格格不入。因他一直恪守着一個蒙古勇士的信條,渴望戰鬥,喜歡殺戮,便也不能像其他蒙古人一樣迅沉迷於繁華之中難以自拔,使他在泉州倍感孤獨,成了別人眼中的怪物。
當下城防已失,退守的最後一塊地方也岌岌可危,而父親唆都卻被阻於城外無法入城,百家奴酒喝的不少,但也知道當下爲由擒住南朝的小皇帝才能迫使宋軍退兵。蒲府位於城南子城之外,與其所在的南城頭不過裡許,縱馬狂奔也不過是片刻的功夫便達。
百家奴作爲一個沙場驍將,自然清楚要衝到主將的跟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不過以他和南軍交戰的經驗來看,面對騎兵的衝擊,宋軍若是沒有險地或是城防可以憑仗,往往是一觸即潰,從不敢接戰,更不要說苦戰了。而當前的形勢對自己也十分有利,正面列陣的宋軍只有兩千餘,己方尚有騎兵五百餘可用。按照以往的慣例,一百騎兵便可擊潰上千的南朝步軍,自己衝破眼前略顯單薄的陣勢並非難事。
另一方面,南朝小皇帝也是自尋死路,那城頭之上視野雖好,但離戰場也太近。且其是面向城中,背後便是城壕,根本無路可退。百家奴由此斷定只要自己動作夠快,攻擊迅猛,即便受些損失也能夠將小皇帝生擒活拿,迫使南軍退兵,甚至投降。若是‘正常’的情況下,百家奴所想並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要知道當年蒙軍百騎破敵的戰例並不是少數。而他手下的精騎尚有五百可用,加上喝點酒腦子熱、膽子也壯,便要出戰。
蒲壽庚此刻雖爲泉州腦,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尷尬,還需藉助唆都的勢力才能穩定泉州局勢。有此心裡作崇,自然對百家奴也是恭敬有加,不敢得罪,況且在這危急之時期望唆都解圍。而百家奴對其並不感冒,也不將其放在眼中,自己想幹便直接動手,連個招呼都不跟他打。
百家奴沒想到的是此南軍,已非彼南軍,他們不僅極度終於小皇帝,且裝備了足以傲視當代的利器。因此他的行動剛剛開始便遭到宋軍猛烈打擊,死傷慘重。但他依然不想放棄,孤注一擲的起攻擊!百家奴雙腿加緊馬腹趴在馬背上,以靴跟的馬刺不斷磕擊,戰馬吃痛前竄,越跑越快,而他身後也有騎兵控制住受驚的戰馬,追了上來,竟聚起百十餘騎。
‘噗!’百家奴作爲長在馬背上的民族,自然清楚這麼短的距離上若想將度提高到極致只能採用非常手段,在距離敵陣尚有百十步左右的時候,他抽出匕插入馬臀。其坐騎本就是良駒,受了這麼大的刺激更是瘋了一般的向前奔跑……
“舉弓!”在前指揮的陳鳳林眼見敵騎快衝了過來,立刻令弓箭手拉弓搭箭。
“射!”按照規矩,弓箭手在射前,應由有經驗的弓手先一箭,其作用就相當於現代炮兵的基準炮,以測定距離,待敵軍進入後,其他弓手纔會一同射擊。但當下兩廂相距太近,根本沒有時間依照程序來過,待準備完畢,陳鳳林便下達了射的命令。
“高舉,射!”弓手們也看清了當下的形勢,第一輪箭射完畢後,便做好了第二輪射的準備。陳鳳林隨之下令射,並加大射角進行拋射,覆蓋陣前敵騎行進路線,利用箭矢下落的動能殺傷敵兵。
“收弓,出刀!”堪堪射完兩輪,敵軍已至五十步之內,再難以完成第二輪射。而地形狹窄,又難以變陣,陳鳳林令弓箭手撤出戰刀準備待敵突破長槍兵和刀盾兵佈下的防線後,參與肉搏,阻擋敵騎的繼續深入。
此刻最前的盾手已經豎起大盾,立起支撐,並以肩膀抵住,準備抵抗敵騎的衝擊。而長槍手也以向前將長槍架在大盾之上,探出槍身,刺殺衝陣的敵軍。刀盾手則俯身將盾牌高舉,形成一片如鱗的盾甲,以抵擋敵騎射出的箭矢……
蒙軍騎兵在百家奴的帶領下奮勇向前,這些精銳們身披雙層甲冑闖進了宋軍射出的箭雨中。地形狹窄不利於宋軍展開,同樣騎軍也難以疏散開來,密集的箭矢之下不斷有人馬中箭撲倒。但他們此時已經顧不上這許多,後邊的只能踩踏而過,他們知道只要闖過去靠近敵陣,箭矢便對他們失去了作用。不過滋味同樣不好受,誰也弄不清箭會從哪個方向射來,自己又會撞到哪一支箭上。
而最爲恐怖的卻是弩炮射的弩箭,若是普通的箭矢即便透甲,只要不射中要害,仍然不會對接下來的戰鬥造成多大影響。但是那些弩矢不同,其皆是精鐵打造,力道沉重,雙重甲冑在弩炮面前就如紙糊的一般,只要被射中往往是人馬皆透,對身體造成巨大的損傷,只大量出血就能讓人失去戰鬥力。
兩輪箭雨加上連弩炮的狙擊讓蒙軍騎兵損失慘重,未到陣前已經倒下了七八成。而他們已經沒有了退路,狹窄的戰場上根本不容他們施展過去迂迴遊擊、突射騷擾的戰術,成敗只有這一次機會。百家奴待箭雨一停,右手從箭壺中抽出五支箭矢夾在,左手已經摘弓在手,同時將抽出的箭夾於指縫間,猛然立起身拉弓搭箭射向宋軍。一支箭射出,看都不看目標已經搭上了第二支箭拉弓射,如此反覆,待到陣前五支箭已經射完。
此刻距宋軍已不足十步,百家奴掛弓抽刀,將盾掛在左臂上,右膝碰了下戰馬調整了下方向,雙腳又猛磕下馬肚子。戰馬猛地躍起,從如林的槍陣上跳過,撞進了敵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