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與沈氏面面相覷,可誰都不敢進去,只得派了個年長的婆子進去打聽。
很快那婆子跑出來,壓低聲音道:“不好了!大夫說白公子脫陽,只怕是要死了……”
沈氏驚的打翻了茶水。
“這可怎麼得了!”
今天是楊府的老夫人做壽,如果府上死了人不吉利不說,也會傳出不好的流言。
“大夫如何說的?”沈氏急忙問道。
“大夫說白公子許是吃了宮中的秘藥所致,服用過量……現在只得用獨蔘湯一試了,也許亦有生還的可能……”
沈氏聽了忙道:“快去大庫裡取參!”
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白逸雲死在楊府。
眼見得屋裡又亂作一團,沈氏擡眼看了看老實坐在一旁的楊雪怡和夏嬰洛。
這裡現在已經不適小姐們久待,而且她們這次全都跑過來,戲臺那邊定有不少人覺察,不如先讓她們回去掩人耳目。
於是道:“你們先出去吧……”
楊氏‘騰地’站起來,本想說什麼,卻讓沈氏一把抓住了胳膊。
說到底,沈氏還是要先顧着自家的顏面。
楊氏的臉上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半晌無言,只得帶了身邊的丫鬟去照料自己的女兒。
夏嬰洛與楊雪怡出了北院,由身邊的丫鬟陪着慢悠悠的往回走。
楊雪怡覺得自己的腿肚子一陣陣的發緊,幾次都險些絆倒在青石小徑上。
“表姐可要小心着點。”夏嬰洛微笑着,秋眸亮閃閃的看過來。
楊雪怡只覺得她的一雙眼睛好似要看到自己的心裡去,於是急忙別過頭去,避開了她的視線。
“我沒事……到是聽說前陣錦郡主因爲落水,傷了身子一直未愈。”
楊雪怡這時在無人處稱她爲錦郡主,這便是表明她服軟了。
夏嬰洛臉上淡淡一笑:“有勞表姐掛念了……”
她們正說着話,突然曲折小徑的盡頭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楊雪怡剛纔已經受到了驚嚇,現在看到這一幕立即驚叫起來,直往丫鬟的身後躲。
夏嬰洛擡眼看了看前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三皇子風玟宣正向她們走來。
待楊雪怡看清來人後,臉上瞬間露出一絲紅潤,上前福禮,口稱:“三殿下。”
風玟宣的眼睛一直停在夏嬰洛的臉上。
連瞥都沒有瞥楊雪怡一眼,道:“我與錦郡主有話說,楊小姐請行個方便。”
楊雪怡臉上神色僵了僵,但還是施禮後避開了。
夏嬰洛看着楊雪怡跌跌撞撞前行的腳步,微微皺着眉頭。
這副模樣想不讓別人懷疑都難,果然是個不成事的。
風玟宣盯着她的眼睛,彷彿要從中看出她的心思。
只可惜,他從來就沒有看透過她。
不知爲何,他的心中突然滋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越是搞不懂,就越想要得到。
他一指不遠處的迴廊,“錦郡主請。”
顯然他不想讓她身邊的丫鬟跟着。
夏嬰洛便將平兒留在原地,跟他來到迴廊上,找了個乾淨地兒坐了下來。
風玟宣微微一愣。
平常的女子在他面前無不是拘謹守禮,夏嬰洛平日在人前也是如此,今日她好像與往日有所不同。
風玟宣很想揣測她此時的內心所想,可看她面上仍是淡淡的,倒有幾分疲憊的模樣。
“錦郡主累了嗎?”風玟宣關切的問。
“還好……”回答的聲音仍是清淡如水,也沒有尋常女子的扭捏之態。
風玟宣凝視着她,眼中星芒漸沉。
沉默良久,纔開口道:“你還記得在莫府湖邊,我對你說過的話嗎?那話……現在依然做數。”
夏嬰洛擡頭望着他,平兒距離他們並不遠,所以她並不擔心他會做出些失禮的舉動。
“三殿下想說什麼?”
風玟宣微眯起眼睛,盯着她右側眉骨上的鳳痕。
紅色的宛如寶石般的色澤,光彩照人。
他不禁伸出手去,想人觸摸它。
夏嬰洛卻是將頭一偏,躲過去了。
“我……剛纔只是想幫你摘去頭上的落葉……”風玟宣緩緩開口道。
夏嬰洛定定的望着他,不動聲色。
才至初春,樹上的葉子還沒出芽呢,哪裡來的落葉?
夏嬰洛知他在尋藉口也不去點破。
她只是奇怪,以前幾次見到風玟宣時,心中必會掀起濃濃恨意,宛如滔天巨浪。
可漸漸的,她再看到他,心中更多的,卻只剩下了不屑。
她對這個男人的恨意在減退?
不!她知道這絕無可能!
她現在更多的是像在看待一隻獵物,一隻自己準備捕獲的兇猛野獸。
這需要她有足夠的耐心才行,不然反會被它所傷。
“我的王妃之位,始終都會爲你所留。”風玟宣面上露出迷人的微笑。
夏嬰洛不禁揚起秀眉,“哦,上次我好像已經明確給了三殿下答覆。”
風玟宣微垂下高傲的頭顱,從他的側面望去,整個人顯得憂鬱而傷感。
夏嬰洛在心裡幾乎要笑出聲來,這是他慣用的伎倆,無論哪個千金小姐見到了,都爲心痛的要死,恨不得幫他分憂解難。
“雖然在人前,我貴爲三皇子,可是在宮中卻並沒有我的一席之地。
我想要娶你爲妻,必會遭到皇后以及太子的反對,……不過,這些我都不怕。”
他的眼中忽地閃過一道光華,直直的照在夏嬰洛的臉上。
“只要你肯點頭答應,不管什麼樣的困難,我都不懼!”
如此的情深意切,如此的銘刻肺腑……
風玟宣仍沉浸在他自己創造出的虛假的情意中,卻唯獨沒有注意到夏嬰洛的脣角劃過一絲不易讓人覺察的冷笑。
這話,上輩子她聽的已經夠多了,現在她已經完全沒有任何感覺。
只會覺得厭惡!虛僞!
可是,現在還不是撕破他真實嘴臉的時候。
她還要耐心等待,直到獵物被她拔去牙齒,斬去腳爪,剜去眼睛……
“這麼說……三殿下的意思是讓我等囉?”夏嬰洛的眼中彷彿含着一絲任誰也看不透理不明的深意。
她言語平和依舊,風玟宣並沒有發現異狀。
“三殿下應該還記得我說過的……我需要看到您的誠意再做決定……”
她緩緩站起身來恭敬的福禮,然後轉身離去。
風玟宣突然緊走幾步,“很快……用不了多久……只要我立下戰功,我就能向父皇請求賜婚。到時你便會明白我的一片真心!”
夏嬰洛本已走下回廊,聽他所言扭過頭去,卻見風玟宣站在迴廊之上,一陣微風吹來,儒雅中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英武。
只可惜……這再也不是她傾慕和深愛着的男子了,在他背後的陰影中,隱藏着他的另一面。
自私、惡毒,爲了權力可以捨棄一切。
“希望一切如殿下所言。”
夏嬰洛收回目光,由平兒陪着回了戲臺。
好不容易重新落坐,夏嬰洛只覺得好似將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似的。
本以爲在宅中養了許多日,身體恢復的差不多,可今天只是應付這些就讓她身心交瘁。
不過在人前,她是絕不會露出疲憊的一面。
平兒知道她的身體狀況,於是小心的服侍着,生怕再出一點差錯。
一杯熱茶下肚後,她的鼻尖微微冒出些虛汗,她拿帕子輕輕擦掉。
戲臺上,正在演出最後一場戲。
席面上已有不少賓客打道回府。
雖然白逸雲與夏初藍之事看似隱秘,又被沈氏及時封鎖了消息,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許多人還是早早的察覺了楊府內的氣氛變化。
夏嬰洛其實早想回去了,只是楊氏沒有吩咐下來,她犯不上落了個目無尊長的口實。
可繼續坐在這裡,身體又委實的有些受不了,只想着快些回去躺下休息一會。
她心裡正在糾結,忽地感覺一道視線緊緊的盯在她的背上。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
平兒眼中的擔憂又多了幾分。
夏嬰洛轉過頭去,正對上一雙漆黑如夜的灼灼目光。
小公爺風若狐的手裡捏着茶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完全不顧及周圍衆人的低聲議論與目光。
夏嬰洛只讓他盯得全身汗毛倒立,直打冷戰。
心道這小公爺果然還是少惹爲妙,不然什麼時候他發起火來,只怕更不好收場了。
她正想着,這時一個丫鬟過來傳話,道:“楊夫人說二小姐病了,她急着先送二小姐回去。讓錦郡主您稍後再回去。”
夏嬰洛點了點頭,她知道楊氏母女這次在楊府上算是丟盡了臉面,自然要偷偷的回府。
那丫鬟見夏嬰洛臉上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於是接着道:“錦郡主歸府之時,我們夫人定會派人親自相送。”
夏嬰洛微微一笑,“有勞了。”
可還未等那丫鬟退下,風玟宣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對她道:“用不着楊府的人,我送你回府就是了。”
夏嬰洛不由皺起了眉頭,起身施禮道:“三殿下不必如此多禮。”
風玟宣卻笑着道:“正好我也要回去,自是順路的。”
夏嬰洛的笑容帶着幾分勉強,她現在實在是不想見到這個人,而且她也不想在對方面前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可風玟宣已然揮手打發那丫鬟離開。
就在這時,突然自夏嬰洛身後傳來一個女聲,“三殿下既是回府,可否也能帶小女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