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家酒樓都不會拒絕能喝酒的客人。
可偏偏只有風若狐是個例外,他絕不是一個受衆人歡迎的客人。
上官燕猛地跳起來,掌櫃一見急忙過來攙扶:“爺……您小心着點……”
上官燕腰間的傷口頓時崩裂開來,疼的他一哆嗦。
包廂裡,桌上、地上到處都是灑落的酒漬。
風若狐瞪着一雙因醉酒而略顯空洞的黑色眸子,死死的盯着上官燕。
上官燕只覺背上徐徐滲出冷汗:“若狐兄……這些酒……也太多了吧?”
“怎麼?”風若狐不屑的一挑眉,“……你怕我不給酒錢?”
我是怕你喝醉後燒了我的聚仙樓!
可這話上官燕只敢在心裡說,臉上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風若狐一指對面的椅子:“坐!”
上官燕只能悶聲坐下。
‘咚!’
一隻酒罈落在了他的面前。
上官燕嘴巴抽搐了幾下,“這是……”
“喝一杯……”風若狐歪歪斜斜的將酒倒入口中。
上官燕看着酒液順着他的下巴灑落下來,濺在黑色的錦袍上,沾溼了一大片。
“咳咳……在***體有傷,不能飲酒。”
風若狐死死的瞪着他。
上官燕強忍住想將他丟出去的衝動,吩咐身邊的掌櫃拿過一隻酒碗。
他剛喝了一口,從外面進來一人,正是金掌櫃。
“上官爺……奴才把點心方子給您帶回來了,還有錦郡主的親筆書信……”
不好!
上官燕心裡暗暗叫苦,拼命使眼色阻止對方再說下去。
可金掌櫃嘴快,一轉眼的功夫就把話說完了,手裡還拿着夏嬰洛的書信。
包間裡一時間安靜極了。
上官燕用餘光看到風若狐將手裡的酒罈緩緩放回了桌上。
“咳咳咳……”他拼命想壓抑住咳聲,但是卻無濟於事。
金掌櫃這時也好似發現情況有些不對,“爺……您既然有事,奴才先出去了……”
他轉身將書信重新塞進了衣服裡。
“站住……”
風若狐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來,聲音雖不大,可卻讓在場衆人聽着全身發冷。
“還……還有什麼事嗎?兩……兩位,爺……”金掌櫃哆哆嗦嗦的回道。
風若狐用食指敲打着桌面:“放下!”
金掌櫃向上官燕投去求救的目光。
上官燕臉色煞白,微張泥金摺扇遮住半張絕美的面孔。
“放下吧。”他只得順應了這位小公爺的要求。
金掌櫃小心翼翼的湊到桌邊,將夏嬰洛的親筆信放在了桌上。
“你下去吧,這裡沒你事了。”上官燕狠狠瞪了金掌櫃一眼,心裡卻道,你這奴才可把我害死了!
金掌櫃連頭也不敢擡,剛出了包間門口便撒丫子跑了起來,就連包間裡也能聽到他倉皇逃下樓梯的腳步聲。
風若狐醉眼朦朧的盯着桌面上的那封信,一言不發。
上官燕用眼神避退衆人,包間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相對默默無言。
幾個掌櫃躲在樓下,召集了所有空閒人手,準備好了水桶掃帚等物,只等樓上火起便衝上去救。
可等了快一個時辰樓上也沒有動靜。
又過了半個時辰,身穿紅色錦袍的上官燕持扇而出。
“來人!”他吩咐道:“去找五個擅長繪製棋譜的棋師來。”
幾個掌櫃不敢怠慢,忙派手下的夥計出去了。
“樓上的那位爺……”金掌櫃的目光不時焦慮的盯着樓上。
紅衣公子輕搖摺扇,“本公子的酒太烈,小公爺飲的多了些,恐怕到明天也不會醒了。”
三個掌櫃面面相覷。
“爺……您把千日香拿出來了?”
千日香是聚仙樓自產的佳釀,一年也只能產一小壇,平日上官燕當它像寶貝似的。
只是此酒非常濃烈,飲一小杯就要醉上一整日。
剛纔他將此酒取出,沒想到卻被風若狐一口氣飲了個底朝天,驚的他半晌沒合上嘴。
不過也總算將這煞神灌醉了,不然今天的聚仙樓還真有被燒掉的危險。
“爺,您要找的棋師是……”幾個掌櫃有些摸不着頭腦。
“是替夏小姐找的,你們無需多問,只管辦好差就是了。”
上官燕輕咳幾聲,轉身欲上樓,臨走之時卻又叮囑道:“派兩個夥計守在小公爺包間門口,任何人不得入內!”
“是!”
左丞相府。
莫香凝於相府後花園設棋藝局,款待朝中王公貴族與都城的貴婦名媛。
前來的衆人便在丫鬟的帶領下在花園裡四處賞景,閒逛。
左丞相府建的奢華大氣,園中不但設有暖房,迴廊,假山湖石,園的正中央還有一處不小的湖泊。
正值冬季卻沒有結冰,在陽光的照射下閃動着點點銀光,煞是好看。
莫香凝姿容清麗,微帶笑顏,穿着繡金線的羅裙,髮髻輕挽,簪兩支鑲藍寶石金釵,
整個人看上去清新脫俗,當真匹配都城第一才女的稱號。
莫香凝的身邊,圍坐着各府的千金小姐,丫鬟們魚貫而入,爲她們端來新鮮的水果、色香味俱全的點心,茶水……
這邊貴族的千金們談笑風生,稍遠處的男賓席則都在悄聲談話。
楊雪怡滿身的珠光寶氣,正在莫香凝身邊與別人聊天。
這時不知誰問了一句:“聽說這次棋藝局是爲了錦郡主準備的,怎麼不見她來?”
楊雪怡冷笑道:“一個商戶出身的丫頭,只懂得擺弄幾下棋子就得了錦郡主的封號。
怕是要真來了連禮數都不懂,平白讓人笑話吧?”
她這幾句話說的極爲尖刻,就連莫香凝都有些不滿的擡頭向她望去。
儘管她也不喜歡那個夏嬰洛,自從上次在賞燈會奪了她才女的稱號,她便耿耿於懷。
可三皇子風玟宣卻求她幫忙,讓她與夏嬰洛多親多近,還要她認對方爲義妹。
這對她來說簡直就像是侮辱一般。
但是,她必須忍。
她一直喜歡着風玟宣,她想要嫁給他,成爲他的正妃。
只是皇后娘娘卻一直不允,生怕她嫁過去將左丞相府也拉入三皇子的勢力之下。
昨日皇后娘娘特地在宮裡召見了她,她又提出求皇后賜婚之事。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這一次皇后並沒有回絕她,而是提出讓她多多留意夏嬰洛。
並囑咐她千萬不要讓錦郡主與風玟宣糾纏在一起。
莫香凝感到了不解。
她不明白這個錦郡主有什麼好,怎麼能讓皇后都留意起她來。
但她不能詢問其中的緣由,皇后的命令她只能照做。
一旁幾個在賞燈會上親眼見證了夏嬰洛棋藝的小姐們則輕笑着:“話雖如此。
可她的棋藝當真超羣,那天就連小公爺都與她和棋了呢,要是換了你們,誰敢跟那位下棋?”
衆人的目光投向遠處的男賓席,今天這位小公爺居然帶着他的正妃莫千青也來赴宴。
不能不說,這引起了衆人極大的好奇心。
就在這時,花園門口傳來侍從稟報:“錦郡主到……”
所有人頓時將目光全都投向花園門口。
她們都想親眼看看,這位錦郡主。
出身商賈之家,卻因懂得棋藝,而一躍成了皇帝親封的郡主,賜‘錦’字。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只見從花園門口款款走來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年紀大約有十三、四歲的模樣。
身穿流彩暗花雲錦,色澤淡雅卻不失莊重,鬢髮間插了支鑲珍珠的蝴蝶步搖,
長長的細小珍珠串成流蘇,垂在她的臉側,與她眉骨間的紅色鳳痕交相輝映。
夏嬰洛無視了所有人臉上的驚訝表情,來到衆人面前。
因爲她如今已經是郡主的身份,品級比她低的小姐夫人們見了她反倒要向她見禮。
夏嬰洛臉上掛了淡淡的微笑,絲毫沒有張揚之感,她回禮的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
完全符合宮裡的禮儀標準,而且還帶着三分優雅和貴氣。
就連楊雪怡都看的呆住了。
“她是商戶出身的小姐?我看這模樣倒像是宮裡出來的。”
“錦郡主真不愧才女的稱號。”
人羣中響起了小聲的議論。
楊雪怡本想反駁她們,可看着眼前的夏嬰洛,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還能說什麼?眼前這一幕已經證明了一切。
夏嬰洛無愧於錦郡主的封號。
而且對方現在看起來,完全就像個慣於在宮裡行走的大家閨秀,不!就像個出身高貴的公主一般。
莫香凝看着夏嬰洛,見她熟練的與其他小姐打招呼,即使旁邊沒人向她介紹身份。
她也能一一將她們認出,有些人她還能叫得出名字。
一時間,所有夫人和小姐們都被她迷住了。
夏嬰洛就像是早與她們熟識一般,絲毫不顯生澀,問安、誇讚、打趣,偶顯嬌羞或嗔怒。
就連莫香凝也不得不承認,她自愧不如。
莫香凝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男賓席,風玟宣向這邊投來若有若無的眼光。
她咬了一下嘴脣,臉上轉眼間便掛上了得體的微笑,走上前輕挽住夏嬰洛的手臂。
“錦郡主,想請你過府真的好難啊。”她打趣道。
夏嬰洛不露聲色的將手臂從她的懷中抽出,“嬰洛最近身體一直抱恙,故此今日纔來,還望莫小姐不要見怪纔是。”
“怎麼會怪你呢。”莫香凝的聲音又甜又軟,就像蜜糖一般,“自從上次在賞燈會結識。
我可是一直想着你呢,看你如此才情,不如我們做對好姐妹如何?”
夏嬰洛微微一笑,並不接話。
莫香凝只覺自己說出去的話好像丟入無底的湖水中,連個漣漪都沒有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