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鵪來時,恰好乾熠與慕琰清皆有事外出,齊滿滿不認爲這是巧合,蒼鵪必是時時關注着這棟院子的。
齊滿滿冷冷一笑,她本不想把一個女人逼入絕境,可是既然人家都自己找上門來了,那就怪不得她。
圍上厚厚的披風,領着同樣裹得厚厚的安樂,齊滿滿走向大門口。
別院外,施粥的棚子還沒有撤,這幾日已有人在施粥的棚戶外搭了簡易的住所,每日的口食完全就是靠着這些粥食。現在看到別院的門打開了,出來的,不再是陣勢威儀的駿馬侍衛而是牽着小女孩手的美豔女子,一時都傻了眼。
也有那機靈兒的人猜想能在這別院裡這般雍容打扮並且前呼後擁的人,只有睿王妃,鎮北大將軍齊德勝的獨生女兒齊滿滿無疑,故此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直到所有人都跪地請安。
場面一時間肅靜起來,就在此時,敲鑼打鼓的聲音顯得更加突兀的傳來,跪着的人紛紛擡頭,看到一行人風風光光的向別院而來。
別院的管家剛纔被齊滿滿交代過,這時他提高聲音聲如洪鐘般的質問:“來者何人!”
蒼鵪沒想到齊滿滿會親自出來迎接,心中有些得意,無論她在北冰是怎樣的處境,到了這裡她還是北冰國的公主,一國公主,便是齊滿滿這個一品親王妃也是要看重幾分的。
公主侍女自然更加囂張一些,大聲回道:“我家主子乃是北冰國八公主是也。”
說完還擡了擡小巴,一副爾等快點跪拜的樣子。
但出乎侍女意料的是,周遭的人不僅沒有跪拜,反倒是先前那些跪拜齊滿滿的人都紛紛站了起來,並且目光不善。
侍女心裡有些怕了,這些人衣着破爛,臉上都髒兮兮的,這般眼光兇兇的看着他們,到底還是有些嚇人。
齊滿滿看着別院前空地上紛紛站起來的人,心裡有些觸動,不管是怎麼樣落魄的人,在國仇家恨面前,都是一樣的。
北冰與雍州相接,幾十年來摩擦不多,大戰小戰打了無數回,兩國的百姓都有了根深蒂固的仇視思想,尤其是雍州在齊德勝一家滅門後,更是將北冰人視爲仇敵。
那侍女往後退了幾步,轎子裡的蒼鵪吩咐了她幾句,這侍女才重新挺起胸膛說:“我家公主今日是來拜訪大易朝睿王妃的,爾等讓開。”
這時衆人的目光才又移回齊滿滿身上,只見她一身純白的狐皮披風,站在朱門之下,說不出的流光溢彩,美得不似凡人。
美人輕輕一動,紅脣輕啓,生如清泉滴石,清靈動人,“本妃與仇人沒有話說,不知貴國公主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齊滿滿此話一出,百姓們眼中的仇恨就更加不掩飾了。
甚至還有人掉頭就往城中鬧市區跑,一路說北冰的公主跑去找齊滿滿的麻煩了,又說北冰人是如何的囂張,在他們雍州的地界上都敢不把他們的大小姐放在心上。
不多時,這別院門前,就涌滿了人,且人數還在不斷攀升。
蒼鵪心裡開始着急,她是真的沒想到齊滿滿會是這般的人,竟然如此,全然的不要臉面,這樣拋頭露臉,這地方全是陌生的男人,更甚者都是賤民,齊滿滿竟然也敢,這樣站在那裡。
蒼鵪今日絕對不是一時衝動而來的,她早都打問過了,大易的女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多是留在家中相夫教子,性格柔順。
她也切實的觀察了幾天,這幾天這別院里人來人往,乾熠、慕琰清都曾出去過,乾熠更甚至去了好幾次雍州大營,唯獨齊滿滿從未出來過。
蒼鵪也使了些銀子問問這府裡出來採買蔬菜的下人,王妃是個怎樣的人。
下人得了銀子,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王妃可是個大好人,每天都在府中做針線,在恬靜不過了。
也該蒼鵪倒黴,最近齊滿滿安胎,自然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若是平時,齊滿滿那裡會這樣的安寧。
蒼鵪以爲她來,府中兩個主事人又都不在,齊滿滿這樣的軟性子,定是要先將她接進府裡,然後在等睿王回來在做安排的,只要齊滿滿今日讓她進了這個門,她跟齊灃的事就算是得到了睿王府的認可,就算是齊灃不認也是不成的。
卻是沒想到齊滿滿會不顧臉面直接站在門口,讓她連進門的機會都沒有。
蒼鵪現在已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破釜沉舟,拼死一搏。她走下軟轎,神態楚楚,甚至有幾分悲慼。
只不過,草原上長大的女子,體型高大彪悍,皮膚更是被風吹得泛着紅暈,加之蒼鵪從小並不受寵,那些貴族才用的保養法子,她根本就沒怎麼用上過,所以一張臉更是不怎麼好看。比之齊滿滿那瑩白粉潤的臉頰,根本就不夠看。
女人無論身在何時何地,對容貌的計較是不會變的,齊滿滿打量着蒼鵪,蒼鵪也在打量着牽着安樂的齊滿滿,相形見拙之下,心裡也有些難過,哪個女子不像自己容貌天下無雙呢。
是不是因爲她的姿色不如大易的女子,所以齊灃纔會不要她呢。
還沒等到蒼鵪開口,一直靜靜站在齊滿滿身邊的安樂,突然伸出細細白白的小手指,直指蒼鵪,稚嫩的童音叫道:“跪下!”
齊滿滿被安樂突然的發音叫的一愣,低下頭看着安樂惡狠狠的樣子,一時有些好笑。
安樂這個孩子,被慕琰清跟乾熠帶的久了,身上的壞毛病一堆堆,偏那兩個男人還覺得這些毛病好的不得了,日久天長,安樂已經習慣了旁人見到她就下跪的樣子。
剛纔她跟齊滿滿一出來,那些人也都下跪了的,可是這個女人不僅不下跪,還敢盯着她母妃看,小安樂不開心了。
蒼鵪怎麼可能下跪,在北冰見到大汗不過也只是單膝下跪,她怎麼可能去跪齊滿滿,說起來齊滿滿還該給她行禮,叫她一聲嫂夫人。
齊滿滿看蒼鵪愈加挺直的背脊,也明白她的想法,冷哼了一聲說:“不知北冰公主今日前來有何賜教!”
齊滿滿的話裡滿是敵意,周遭的百姓看這位北冰公主態度囂張,更是氣憤。
蒼鵪咬咬舌尖,看來是到了要攤牌的時刻,看了看周圍的百姓,心裡覺得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說出來還對她有利也說不定。
“本宮與你家七哥已經定了終身,今日是本宮這個嫂夫人特來探望妹妹的。”蒼鵪就不信齊滿滿能不顧齊灃。
“一派胡言!”齊滿滿說翻臉就翻臉,一臉憤恨的說道:“齊家一百四十口人皆死於公主兄長的刀下,不知公主說的七哥,是誰家的七哥!齊家之人,無人不是視北冰爲殺父仇人,又怎可能迎娶北冰公主!”
蒼鵪臉色一變,她沒想到齊滿滿會這樣把當年的事說不出來,在北冰父殺子子殺父都不是什麼新鮮事,當年齊德勝是蒼鵠殺的沒錯,可是這件事得利最大的就是齊滿滿與睿王,不僅得了西北軍,甚至還讓蒼鵠欠了他們一個人情。
在蒼鵪看來,當年的事,齊滿滿還應該好好謝謝他們北冰呢。
不僅蒼鵪的臉色變了,在場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如果是之前這些百姓看着蒼鵪的眼神只是厭惡,那麼此刻就是仇恨,是恨不得抽筋拆骨的恨意。
蒼鵪的脊背處滲出細汗來,第一次她有了懼怕。
但她不能放棄,若是不能讓齊灃認下她,讓大易人保護她,那麼第一個要殺她的不是旁人,反而就是她的親哥哥,蒼鵠。
蒼鵪厲聲說道:“本宮沒有半句虛言,這是當日齊灃送給我的定情信物,是你們齊家祖傳的寶貝!”
說着她從袖中掏出一塊上好的玉佩。
齊滿滿倒是笑了,“公主您別是被江湖騙子坑了吧,齊家發起於吾父齊德勝,衆所周知吾父乃是孤兒,祖傳,哪裡來的祖傳。”
“你!”蒼鵪沒想到齊滿滿會如此的顛倒黑白,簡直是氣煞人也。
齊滿滿斂了笑,沉聲說道,字字句句,聲聲入耳,“我齊氏子弟皆以保家衛國爲己任,齊家當年的大仇總有得報的一天,若是真有齊氏子弟娶了公主,那本妃只能說這天下之大,敗類也是有的,能因貪圖美色而放棄國仇家恨!但公主,本妃也勸你一句,多行不義必自斃,你這般來我齊家門前示威,污衊我齊家名聲是否也太過張狂了些。本妃一介女子自是不能耐你何,但是齊家軍數十萬兒郎,這雍州城內更是人人英豪,難道還會怕你不成。”
齊滿滿連消帶打,把齊家軍及雍州百姓都誇了一遍,又把齊灃坑了一把,只要齊灃再敢跟北冰人糾纏不清,那他就是敗類,這樣的人,誰又會聽他的,跟着他。
蒼鵪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過來,看向齊滿滿的眼神幾乎是恐懼的。
周圍的百姓被齊滿滿一誇,不表現一下他們是英豪都對不起齊滿滿的褒獎,頓時蘿蔔白菜臭雞蛋就朝蒼鵪招呼了過去。
蒼鵪只得狼狽逃竄。
安樂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兩隻小手拍着笑,好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