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齊滿滿臉上帶着和緩的笑意,她提高了點聲調,“皇后娘娘對睿王府的家事可真是掛心呢。回稟皇后娘娘,府上的吳側妃告了病,妾身就準了她。至於李側妃,想來娘娘也是知道的,李側妃的嫡姐病逝不過才百日,妾身想着不能讓她給皇家添了晦氣,便沒有帶她來。”
元皇后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
齊滿滿此話一出,整個夜宴瞬間鴉雀無聲。
這話是什麼意思,其一,你皇后娘娘怎麼專盯着睿王府的內宅不放,要是平時也沒這麼震撼的效果,可是誰讓元凝情之前下了道懿旨去睿王府教訓睿王妃呢。這可是明擺着的下面子。文華帝登基以來,元皇后還是頭一次這般言辭犀利的呵斥其他貴婦人。
齊滿滿笑的像只小狐狸,她纔不會有苦往肚裡吞。
齊滿滿允了吳枉眉的病假,顯得她這個王妃多大度啊,側妃想怎麼就是怎麼。
說到李秋之,齊滿滿更是爽快,本來她看鄂嘉兒就不順眼,當然了,她看元凝情更是不順眼,皇后娘娘送上門了,她怎麼能不提一提李秋之的嫡姐李夏燦呢,一下子能膈應兩個人,這真是無往不利的買賣。
鄂嘉兒倒是沒什麼特別的表現。
她對什麼李側妃的嫡姐,完全搞不清楚那是誰。
齊滿滿還沒有入京之前,文華帝下的賜側妃給乾熠的旨意,當時兩姐妹嫁給兩兄弟的事情被傳爲美談,在場的人,可都是知道李側妃的嫡姐是誰的。
這時候說出她死了不足百日,再看看現任順王妃那珠光寶氣的張狂樣子,衆人的眼睛裡多多少少都流露出一絲不恥。
本着對外族的骨子裡的鄙視,在座的這些貴族權臣,沒幾個是真的看得上鄂嘉兒的。不過是一個被遠送他國的棋子,如果西涼國主真的那般珍愛這個妹妹,是絕不會把她送到大易來的。
就像是當年的承順大公主,百姓們當然會被蠱惑,說什麼去了西涼當皇后。當時在朝的官員,誰不知道是大公主惹怒了先皇,纔會被先皇遠嫁。
自古,真的疼愛的公主,是不會被遠嫁的。
被遠嫁的,多是不受寵的,或者是由宮女認爲義女嫁出去的,遠離故土,是死是活,可就全憑自己的造化了。
前段日子,各家的貴婦人都讓着鄂嘉兒,甚至是皇后都不怎麼跟她起衝突,爲的,當然也不是什麼西涼國,這些女人們誰會去考慮那些個遙不可及的事,她們這麼做,當然是爲了順王。
一個女人在外得到尊重,除了自己十分出色外,最重要的便是丈夫,丈夫的權勢、家財,以及寵愛。
順王有權勢有家財,對女人也很寵愛。
所以纔沒人去跟鄂嘉兒蹙眉頭,可是現在時態扭轉,鄂嘉兒鬧得順王連王府都不住了,順王這些年還是第一次如此旗幟鮮明的表示,他厭惡一個女子。
有了這層厭惡,鄂嘉兒變得寸步難行,也就不是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這也是鄂嘉兒剛纔入場時,那般憤憤不平的瞪齊滿滿的原因之一,她的丈夫能對弟妹和顏悅色,卻不會對她如此。
皇后娘娘咳了咳,“原來如此,睿王妃宅心仁厚,真是難得。”
“多謝皇后娘娘誇獎!”齊滿滿有模有樣的謝恩。
皇后娘娘的臉色頓時更加不好了。
乾熠還是冷着臉,不過跟齊滿滿說話時的語氣很溫柔,“別胡鬧。”
齊滿滿嬌嗔的瞪他一眼,“就鬧。”
乾熠瞬間被她拋來的媚眼迷了心智,也就不說話了。
文華帝眯着眼睛看他們倆的互動,越看越刺眼,一切都像是時光倒轉了一樣,他很小的時候,還沒有乾熠的時候。
偷偷跑去那時還是摯妃的寢宮,那時候的先皇就是乾熠現在的樣子,又無奈又歡喜的看着撕扇子的摯妃,那可都是前朝留下來的名扇,就因爲摯妃的一句話,全部送到了她那裡。
文華帝當時還不懂得男女情愛,只覺得摯妃太過於大膽,那都是宮裡的嬪妃們拼破了腦袋想要得到的賞賜,她卻拿來撕。
有些記憶是不能開啓的,一旦開啓就會令人墮入瘋狂。
文華帝揉太陽穴,他以爲他都忘記了,忘記父皇發現他在偷看時,眼中流露出的厭惡。摯妃很喜歡他,可是他父皇卻像是驅趕這世上最骯髒的臭蟲一般,趕走了他。
那是文華帝心中最深的痛苦,明明他身體流着的是那人的血液,可是那個人卻視他爲最不恥的存在。
在看向乾熠的眼神,就是變了的。
乾熠跟文華帝是兄弟,流着近乎相同的血液,他們的母親是親姐妹。
可是在父皇眼裡,乾熠就是天上的雲,而他乾燁便是那最骯髒的泥。小時候,他想不明白,不斷的問他的母后,爲什麼父皇不喜歡他。
母后開始時還會恨恨的說,他父皇總有一天會喜歡他。可是到了後來,他母后就只是哭,沒完沒了的哭。
乾熠出生時,乾燁已經很大了,記憶不在模糊。他清楚的記得,是父皇拉着乾熠的小手,讓他獨立的走出人生的第一步,然後將乾熠舉高,那般開心的誇讚,‘真不愧是朕的兒子,怎地這般聰穎。’
不過是個剛會走路的奶娃娃,又有什麼聰穎可說。
可是乾燁還是無法抑制的嫉妒,發了瘋一般。他無論多努力,他的父皇都看不到,完全性的看不到。
父皇的眼裡,只有摯妃,只有乾熠。
乾熠眼中含笑的擡頭,迎上文華帝似有沉痛的眼神,不由愣了愣。
文華帝迅速收回眼,嚴肅的說,“皇后既然這麼喜愛睿王妃,便留她在宮裡住段時日吧。你這些日子一直不怎麼爽利,有個自家人陪着,想來會鬆泛一些。”
元皇后眼睛一亮,文華帝這是要給她做主麼。
元皇后高深莫測的看向齊滿滿,笑的好不快活,“睿王妃可聽到了,既然皇上都這般說了,你就在宮裡陪本宮些時日,將來生下龍子,你也算是功德一件。”
進了宮,沒了乾熠的庇護,元皇后得意的想,她收拾齊滿滿不要太容易。
齊滿滿看向文華帝,有些深埋在心底的記憶爬了出來,她以爲在乾熠的寵愛下,她會忘記那些記憶的。
前一世,也是如此,他偏心於元凝情,冷眼看着她被元凝情活活折磨死,完全不顧整個齊氏家族爲了他的帝位,不惜生死的遭遇。
一切還是如前世一樣,齊滿滿直直的看着文華帝,眼睛裡有根本掩飾不住的痛恨。
那恨意太濃了,濃到文華帝自己都被那水晶一般的眼中流露出的恨意刺穿。
後背悄悄的流出了冷汗,文華帝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雙眼睛,古井般的幽深,濃濃的恨意,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
乾熠一把抱住齊滿滿,重重的倒了下去。
齊滿滿這纔回神,摟住乾熠大叫,“王爺!”
——
回王府的馬車上,齊滿滿根本不理討好的抱着她的乾熠。
好端端的人,竟然暈倒,真是嚇死她了,真不知道該說乾熠什麼好。這人現在是完全不要臉面了,這種裝暈的事情也幹得出來。
而且,慕清是怎麼回事,竟然完全沒有任何瑕疵的跟乾熠一同演戲,什麼宮裡的飯菜被下了毒,慢性毒藥很難查出來,要不是睿王本身身體不好,根本發現不了等等。
嚇得元皇后立時就奔回了鳳儀宮,招了一衆太醫給她把脈,深怕肚子裡的孩子有個好歹。
“難道你想進宮?”乾熠貼着她的耳朵,低聲問。
齊滿滿搖頭,當然不想,皇宮那個地方,她這輩子都不想進,那裡有她最恨的人,也有她最深的恐懼。
乾熠更加沒臉沒皮,在她後頸印上一個又一個的紅印子,“爲夫這還不是捨不得你,你進了宮,我這日子也就不用過了。爲了守住你,我可是豁出去了,你難道不該好好的獎勵一下我,我這可都是爲了你。”
齊滿滿真是拿他沒辦法,這男人在外冷酷、沉穩,但是他們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這男人就像是猛然間小了好多歲一樣,撒嬌扮癡通通來,實在是讓人無力招架。
“你怎麼能這樣子,跟你以前真的太不一樣了。”齊滿滿感嘆一句。
這會,乾熠倒是收起了嬉皮笑臉,在認真不過的跟齊滿滿說,“你記着,若是男人在你面前跟在外一樣冷酷淡然,那他心裡絕對沒有你。”
他說的如此鄭重,齊滿滿當然不疑有他。
伸出手勾住他脖子,“其實你不裝暈,我也會裝暈的,我纔不要留在宮中。”
“我知道。”
乾熠扶着她的背,在齊滿滿看不到的地方,冷光四射。他不會讓那對夫妻有一點點機會來傷害齊滿滿,更不會讓他們拿齊滿滿來要挾他。
同一時間,順王的馬車裡,順王殿下止不住的想笑。
他實在是沒想到,他的那個十六弟,竟然能弄出這麼不要臉面的事,裝暈?一品親王需要裝暈,真是千年難得一見。
更何況,旁邊還有齊滿滿珍珠一般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真是我見猶憐,柔弱的讓人恨不得狠狠揉到懷裡。
“王爺這是又在想哪個佳人啊!”冷冷諷刺的女聲。
順王扭頭看着一臉煞氣的鄂嘉兒,笑意未收的說,“你是不是忘了當初你是怎麼求上順王府的門的,要不是本王,你現在早被皇上做了鹹水雞了,這些,你是不是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