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說是齊山回來了,並沒有說還有別人,齊滿滿心裡其實一點都不失望。不論九哥是齊汣還是慕琰清,齊滿滿自認對他這點這點了解還是有的,他纔不是個會普世救人的人,他最常做的就是冷眼旁觀,甚至於漠視於這個世上的一切。
“不是都說靈族樂善好施,都是頂頂好的大夫嗎?怎麼到了九哥這兒,就不是這樣的了呢。”齊滿滿小聲的嘀嘀咕咕,旁人聽不到她說了什麼,坐在她身邊吃麪的乾熠卻聽得清清楚楚。
極輕的冷哼了一聲,拿出紫色錦帕來拭了拭嘴角,臉上有恢復到平時的冷清。
這是令人納悶,齊滿滿長於雍州,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吃牛肉麪,就說齊府的那些家將,哪一個不是大口吃麪大口喝酒,偏乾熠能把一碗麪吃的優雅矜持,動作行雲流水,普通的面被他細細的咀嚼,倒成了什麼難得的絕世美味。
再看看的表情,完全不同於齊汣的那種滲入骨子的冷漠,蒼白的臉上全是冷意,那是一種帶着狠勁兒的冷,齊滿滿心一沉。
想起他剛纔說的,他身上的毒跟齊汣脫不開的干係的話,若是一日,他與九哥站在對立面上,你死我活的話,她又該何去何從。
很顯然,想要繼續剛纔的對話已經沒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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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熠站起來,身姿高挑寬闊,身上倒是不見清瘦,想來這毒還沒有徹底將他的身子折騰垮。
齊滿滿擡頭視線凝着他身上,乾熠伸手拍了拍她光潔的額頭,“塵埃落地之前,沒有比睿王府更安全的地方。”
什麼事情塵埃落地?他並沒有說。
齊滿滿也不想猜,總歸是男人口裡的那些大事。
她沒有遠大的志向,家國天下,她能做想做的也不過是護好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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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乾熠離去後,已經過了半個月。
這半個月過得風平浪靜,乾熠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總之沒有回過府。
那日齊滿滿大發雌威,睿王府內也沒有這麼沒有眼力見兒的上門來找事,蕭嬤嬤不知是不是得了乾熠的命令,對金玉堂可謂頗爲照顧,吃穿用度,從未有半分克扣。
屋裡的冰盆全部撤下,知書甚至開始籌劃冬裝。
雍州地處塞上,本就入冬比京城早得多,她們還是保持着在原先的齊府習慣,早早就開始準備。
齊滿滿對着一池子的殘荷出神,慕琰清、封筠亭以及西涼皇后太子都已在皇城裡住了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以來,宮中並未設宴,原因不過是因爲北冰國的特使至今並未到達,並且這期間北冰與大易的邊境之間多有摩擦。
齊滄急着想趕回雍州,齊府男兒,怎有不上戰場之理。
文華帝卻並不放人,這段日子齊滄來過幾次,嘴上都急出了水泡,儘管怕齊滿滿擔心,很多事情他都選擇了隱瞞,但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齊滿滿又怎麼能看不出他的焦躁。
這種焦躁在齊家時,齊滿滿感受過的,這是狀況很不好的表現。
北冰國去年冬季遭遇百年難見的雪災,北冰國地處草原,民衆以放牧爲主要營生,居住也是帳篷爲主。
這一場大雪災,不僅壓垮了牧民的帳篷,更是凍死了大批的牲畜。
照說北冰國主經營多年,僅僅一次雪災並不能傷經動骨的,可是誰知國庫的存糧竟被北冰國可汗的二兒子此前以次充好,這大災一來,才得以發現。
北冰國可汗揮刀斬之,將親生的兒子屠於戰旗之下。
這樣一來,北冰國可謂雪上加霜,剛剛過去的這一夏,北冰國內又降雨極少的,大片的草原荒廢,這個時候北冰人沒有吃食,眼見又要入冬了,恐懼的百姓怎麼可能眼睜睜看着毫無存糧的過冬。
北冰國的來勢洶洶,也就說的通了。
幸而雍州有齊家軍駐守,雖然磕磕碰碰不斷,但也到底不敢太過於放肆。
“主子,王爺剛纔打發人來,說等會來接您,晚上皇上在宮中設宴,要宴請三國使臣。”
該來的總會來,這個時候跟其他幾國處好關係顯得至關重要,要不然倒是後腹背受敵,便是長有三頭六臂也是應付不過來的。
齊滿滿急忙梳妝打扮,險險的按時完成。
剛剛準備好,就有人來說馬車已經到了府門口。
齊滿滿上馬車就看見靠在車壁上假寐的乾熠,半個月沒見了,也不知道他身上的毒怎麼養了。
也許是察覺到齊滿滿的目光,乾熠睜開眼睛。
那雙丹鳳眼啊,潑墨一般的黑沉,偏偏裡面還沁着水光,亮的人心頭髮顫。
“王爺。”
乾熠招了招手,齊滿滿走過去靠着他身邊坐下。
“擔心了吧。”乾熠低低的問。
“嗯。雍州怎麼樣?”怎麼能不擔心,齊家可是戰死過好幾個兒子的,大多也是死在北冰人的手裡。
“岳父大人自有主張,放心吧。”
齊滿滿愣住,第一次聽他這樣稱呼齊德勝,感覺怪怪的,又說不出哪裡怪了。
一路也就再也無話了,乾熠顯然是累的狠了,藉着這點時間也能眯過去。齊滿滿一肚子的話想問,齊滄不告訴她,齊汣完全不露面,想問乾熠,他又是這個樣子。
實在是讓人心慌。
好不容易到了宮了,看樣子今晚宴請的人不在少數。
齊滿滿甚至看到闊別多日的永安侯夫人,蕭老夫人。
她是什麼時候從別院回來的,齊滿滿一無所知。但是蕭老夫人看向齊滿滿的眼神絕對算不上溫和。
齊滿滿挺直了背,看起來今晚不能掉以輕心啊。
乾熠一下馬車,便沒了剛纔困頓的氣息,沉默厚重的像座山。
有他在身邊,齊滿滿有些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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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的宴會,基本上沒幾個人真的動筷子,不過走走形式罷了,天色已經有些暗了下來。
文華帝一襲皇帝朝服坐在正座身,旁邊坐着通身氣派的皇后元氏。下首依次坐着一身黑衣的齊汣,青色衣裳的封筠亭,自然還有西涼皇后,承順公主以及西涼太子。
露天中庭,達官顯貴紛紛端坐,整個宮殿裡金壁輝煌,紅燭高照,天皁鎏金,暗香輕繚,白衣小婢垂眉斂目而待,真是一片奢靡繁華到了極處的景象。
顯要位置是一座舞臺,舞臺的佈置十分的奢華,並未掌燈,只以十數顆碩大如拳的夜明珠鑲嵌其上,一時間光華璀璨流光溢彩,亮如白晝。
皇宮之中本就考究,一步一景也在情理之中,齊滿滿打量着主座上端坐的幾人,身居高位的人,都是善於隱藏情緒。
席間,齊汣一言不發,但齊滿滿能感覺到齊汣不時投來的目光。封筠亭依舊溫潤優雅,淺笑着不時與文華帝攀談。
承順公主那張臉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只不過今晚的她,讓齊滿滿覺得有些不同。她很平凡的撥弄頭髮,這有時是一個人緊張的習慣動作。
齊滿滿轉眼看着旁邊坐姿威武的乾熠,乾熠轉過頭來,低低的說:“重頭戲來了。”
重頭戲,齊滿滿掃過場中的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掛着恰到好處的笑意,任誰也看不出這融洽下的暗潮涌動。
“啪啪”隨着兩聲擊掌聲,院中一剎那全部熄滅。四周陷入一片漆黑,只有至於舞臺上的夜明珠依舊熠熠生輝。
絲竹之聲輕輕傳來,舞臺上出現了一位美的讓人窒息的少女。她身穿花桃紅色紅雲緞裙,梳一個飛仙髻,頭上紅翡滴珠鳳頭金步搖的流蘇輕輕垂下,額上貼一朵鑲金花簐,面容驚豔。如此華麗的裝扮,周身卻透着不能親近的冰寒氣息,兩種完全不同的氣質融合在一個人身上,便成了一個謎。她出現的剎那,臺下的抽氣聲此起彼伏。
”西涼公主,鄂嘉兒。”
低低的聲音從耳邊傳來,齊滿滿有些不敢相信。
堂堂一國公主,怎能充當歌姬,這樣的拋頭露面,名聲都不要了麼。
衆人的目光全部都在臺上的鄂嘉兒身上,只見她裙角從風,長袖輕舞,隨着樂曲的響起,舞動腰肢,口中那猶如清泉般輕靈的聲音低吟淺唱: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
喚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
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卻,春風詞筆。
但怪的,竹外疏花,香冷如瑤席。
纏綿悱惻的詠梅詞,由這麼一位美的不似人間之人口中唱出,卻別具一番風味。清冷的去掉了詩詞中的纏綿的情緒,卻保留了古詞中的韻味,聆聽之人望之生情。
就在衆人迷情之時,她的身體突然扭腰而轉,長袖拋起,身體靈動而舞。左右往返,如行雲流水,似天馬行空。豔麗,俏皮,說不盡的風姿婉轉,道不出的動人心魄。
正恰此時,四周花瓣如預約好的一般撲天蓋地而來,萬紫千紅的花瓣飄然而至,令人如跌夢境。
臺下之人皆目瞪口呆的望着臺上的美人,如此美人之舞,如此動人的曲子,真乃世間罕見,完全迷住了所有人的心智。
一曲終了,文華帝鷹眼微眯,自是龍心大悅。
齊滿滿捏緊了拳頭,從文華帝志在必得的眼神兒中,順王乾煒霍然起身,與鄂嘉兒一同跪下。
“臣弟與西涼公主兩情相悅,求皇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