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滿滿坐在馬車裡,微閉着眼休息,不一會兒馬蹄聲響起,想來是國師的儀仗在靠近。
一聲高喝,馬蹄聲驟然而至。
太過突然,齊滿滿好奇的掀起布簾,入目便是已經站在路旁的國師大人。
白眉白鬚的老道長,扶着長鬚看向齊滿滿,那雙藏在長眉下的眼睛在片刻閃出精光。
國師大人聲如洪鐘的說道:“此女命格奇貴,母儀天下之象!”
官道之上,兩批人馬,近千人的隊伍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齊滿滿急忙放下車簾,心臟高速跳動。國師大人那一眼像是看透了她,難道他看出她是重生之人?
車外馬蹄聲再度響起,頃刻間便消聲而去。
齊滄大步跨入馬車,知情知趣行禮後退了出去,兩兄妹對坐車內。
齊滿滿疑狐的看向齊滄,齊滄面色鐵青,像是在隱忍着巨大的怒氣,拳頭捏的極緊。
“你可知他的那幾句話,便可害死你!”齊滄咬牙說道。
醍醐灌頂,齊滿滿苦笑,爲什麼忘了這茬。她可不是被指婚給新帝的,而是睿王,未來的睿王妃是母儀天下的命格,這簡直是橫在新帝心口的刺。
齊滿滿的表情太過苦澀,齊滄有些不忍心,但話還是要說,“這次進京怕是不太平了,我會封鎖消息,但國師的人不是我們可以控制的。”
齊滿滿點頭。
最後消息還是傳了出去,大將軍之女齊氏乃鳳命的命判,舉國皆知。
**
在京城百姓的翹首期盼中,齊府送嫁一行人順利到達京城。
城外本該出城迎接的睿王並沒有來,只是派了睿王府管家華容帶着五十家丁前來,而與華容站在一起的,還有齊滿滿的九哥,齊汣。
自雍州那夜之後,齊滿滿的這位九哥便消失了般,這會出現在此,倒也沒讓不令人驚訝。
因國師大人一句戲言,大批京城百姓站在入城的道路旁,想看一看這被國師大人批了命格的齊府大小姐。更有說書匠人大言不慚的說:“齊家出身草莽,怕是這位齊小姐會是縱馬揚鞭,虎背熊腰的女子也說不定。”
婚期定在三日後,齊家人先入住齊汣在京城置辦的宅子,等大喜之日,睿王過門迎娶,按規矩,嫁妝則要在婚前就到達男方家裡。
京城百姓並沒有見到想象中夜叉模樣的齊家小姐,倒是被那望不到頭的嫁妝馬車閃花了眼。
睿王府早已開始佈置,漫天的紅昭示即將迎來的喜事,先帝爺賜婚,絕怠慢不得。
早前管家華容就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傳了消息回府說,讓把王妃未來的院子擴大,最好打通旁邊的院落,免得嫁妝放不下。
王府雖已迎娶兩位側妃,但是掌管中饋的卻是睿王爺的奶嬤嬤蕭嬤嬤,蕭嬤嬤此前乃是太后身邊的掌事女官,太后奉旨殉葬後被睿王接入睿王府。
蕭嬤嬤自持甚高,雖不信真有那麼多嫁妝,爲了以防萬一還是打通了旁邊的院子,只是時間倉促,院牆顯得毛糙了些。
“側妃娘娘,前面傳來消息說送嫁妝的隊伍已經進城了。”
紫霞園中,側妃李氏神情嚴肅的聽着下人彙報。嫁入王府已快兩月,中饋依舊被蕭嬤嬤牢牢把控着,根本伸不進手。
想要給新來的王妃使絆子簡直無處下手,李氏敲了敲桌案諷刺一笑,只怕梧桐院的那位更是急的抓耳撓腮吧。
來報信的丫鬟叫白霜,是李氏的陪嫁丫鬟,不似王府的丫鬟那般生疏,小聲稟報道:“主子,來報信的人說齊家財大氣粗,不止嫁妝多,還一路散銅錢,要不是齊家的家丁皆會武藝,送嫁的隊伍怕是都要衝散了。”
李氏臉上的譏諷更顯,不過是一介草莽,說的好聽點是大將軍府,實際上不過是出頭鳥。齊府置辦龐大的嫁妝不過是給女兒撐面子罷了,暴發戶的行徑如何能與李家幾代的書香門第相比。
“走,去瞧瞧。”
睿王府的內管家華才,睿王爺的貼身太監,跟着睿王從宮中搬出置府,算得上是見識不凡。
這會他已經問了三遍相同的問題,“你說這是名錄?”
齊府管家齊淼笑的得體萬分,他本是齊汣身邊的得力人,這次被派來給齊大小姐當管家算是大材小用。
“是,這是嫁妝名錄,請小心收好,待大小姐成親後,自會有她的親隨來驗收。”
華才數了數,足足九本,隨手翻開一本,各式器皿都有上百件……
便是皇家嫁公主,也不過如此吧。
齊府送嫁妝的嗩吶聲傳來,華才擡頭,看着遠遠走來的送嫁隊伍,飛快的把名錄交給身後的人,急促的吩咐道:“送到蕭嬤嬤手裡,把事情說明,快點去。”
“是。”
齊水含笑的站在一邊,心裡對九公子的安排甚是得意。
內室,蕭嬤嬤大致翻了翻就明白是怎麼回事,“十里紅妝?齊家人好氣魄,沒想到臨死前還能看到這樣的盛況,想當初,也只有承順公主和親西涼,纔有如此盛景。”
隨同送嫁隊伍一同前來的還有撿錢的百姓,這錢雖不多,但是不拿白不拿,有這好處,自然要緊跟不放了。
蕭嬤嬤到底是宮裡出來的老嬤嬤,迅速安排人手,疏散門口人羣,內室也儘量搬空,好擺放那綿延了數裡的嫁妝。
一個時辰後,外頭的喧譁以漸漸消弭,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還沒有到頭的送嫁隊伍,各式金紅如練的物件在豔陽下流光溢彩,內室裡空出來的屋子早已堆滿絲綢錦鍛,院落空地上擺滿了畫桌、琴桌、八仙桌燈外房傢什,足有數百件,有一部分正往新房裡移。
李氏本想來看笑話,西北邊陲是什麼地方?渺無人煙的大漠,便是搬空了大將軍府能有什麼好物件。
但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心中氣惱,如此精巧之物,怕到在山河錦繡的江南也是難尋之物。不過轉頭看着同來的吳氏以氣的雙眼赤紅,心中那點子不甘也就散了。
有這麼個刺頭在前面,她自是不必出頭的。
李氏心中笑的開懷,看來平靜的日子要到頭了。
**
睿王府,君琰堂內。
睿王乾熠面色蒼白的翻看嫁妝名錄,劍眉越皺越緊,將冊子重重摔在書案之上。
“太招搖,失了分寸!”乾熠說完便低低的咳嗽起來。
秦尉急忙拿出白玉瓷瓶,倒出藥丸遞給乾熠。
吞下藥丸後,乾熠的臉色依舊慘白,只是咳聲止了。
“你下去吧,此事我心中有數。”
“是。”秦尉告退。
臨出君琰堂前,秦尉看了坐在書案前的乾熠一眼。
乾熠俊朗的五官半明半暗,臉色不帶一絲溫度,甚至含着淺淺的怒意。
看起來,這位新王妃的日子怕是要不好過。
**
華燈初上,京城的夜遠比西北邊陲的雍州繁華。
齊滿滿沒有拘着下人,除了隨嫁妝已經住進王府的知情知茶,讓其他人都出去逛逛,長途跋涉而來,需要放鬆一下。
唯齊滿滿一人孤坐園中,齊汣總是有讓人刮目先看的本事。在京城這樣寸土寸金的地界,能買到如此清雅怡人的宅子,真是令人驚歎。
離開雍州時還是春寒料峭的季節,現下的京城卻早已入夏。
池中的白蓮迎風搖曳,齊滿滿拿出玉簫,置於脣邊。
低婉飄逸的簫聲似哭似泣,道不盡的悲歡。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低啞的男聲。
簫聲戛然而止,齊滿滿拭去臉上不知何時落下的淚。
“九哥。”
來人正是齊汣。
齊汣依然是那副萬事冷漠的樣子,說出來的話卻像是重磅炸彈,“兩個月前,睿王奉旨前往皇陵祭拜先皇,回城途中遭遇埋伏,右肩中箭。”
“嗯?”齊滿滿猛然擡起頭,從未聽過這個消息。
“箭上塗有劇毒,現在怕只是吊着一口氣。”
“哦。”
“哦?這就是你的回答,難道你想嫁進門就當寡婦!”齊汣音量提高,可見對齊滿滿回答的不滿。
齊滿滿倒是笑了,前世她致死還是完璧之身,今生竟然嫁過去就要當寡婦,老天爺還真是會那她開玩笑。
“九哥,那麼你覺得我該怎麼回答?”
齊汣眸中閃着光,“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九哥帶你離開這裡。”
齊滿滿笑意更濃,她這個不容於世的九哥啊,還真是天真。
“九哥,事已至此,我便是死也是得嫁的,要不然要將齊家至於何地?”齊滿滿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齊汣冷哼,看着她盈盈若水的雙眸,實在是說不出人世間人人平等,婚姻自由的話來。
“他死了豈不好,我將來弄個假死的樣子,不是也能離開這裡。”
這還差不多,齊汣的臉色有所緩和。
“小島我已找好,留給你的管家齊淼知道具體位置,你大婚後我要去次海外,你若想離開,他會替你安排好。”
齊滿滿笑,“謝謝九哥。”
齊汣離開後,齊滿滿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
前世將她十指盡數折斷的賤人蕭氏現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將她身邊四個丫鬟賣入勾欄院的永安侯夫人還在春風得意。
還有上百口子人的齊府上下依舊前途未卜,她如何能走?
不過是安慰九哥的藉口,便是她心中那毀天滅地的恨意,也無法讓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