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費思量遺詔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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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慶三十九年,皇帝駕崩。

奉延慶帝遺詔,太子乾燁登基爲新帝。

另,爲十六皇子睿王乾熠賜婚,命鎮遠大將軍之女齊氏速抵京城,擇日完婚。

旨意昭告天下,易朝舉國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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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州,鎮遠大將軍府。

正堂之上,鎮遠大將軍齊德勝坐在主座上,虎目圓瞪,眉須皆抖,一隻似熊掌的厚重大手把胡楊木製成的方桌拍的驚天動地,聲如洪鐘,“這老小子到死都不忘算計我一把!”

下首或坐或站數十人屏氣凝神,寂靜無聲。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也只有家主齊德勝敢言,其他人聽聽都覺得膽戰心驚。

齊德勝一生傳奇,幼時父母雙亡,行乞爲生,不僅保住了一條命,還習得一身武藝。成年後落草爲寇,當起了山大王。當時正值先帝登基,內憂外患多事之秋,齊德勝審時度勢投奔還未站穩腳跟的延慶帝,爲自己也爲子孫打下了鎮遠大將軍這樣的顯赫家業。

說起來,這位大將軍連自己到底姓什麼都不知道,齊德勝這個名字還是延慶帝賜他的。兩人交情可見一般。誰知,這皇帝老兒臨死竟然來跟他搶女兒,齊德勝氣的五臟六腑都疼。

“你們倒是說話啊!難道你們都想看着滿滿去給那些人作踐!?”齊德勝怒兒孫不爭,想自己一生戎馬,怎麼就生出這麼一羣窩囊廢。

轉念更是心痛,一衆子孫中,只有唯一的小女兒齊滿滿最像他,那是頂頂的聰明。思及女兒,年逾七旬的老將軍雙眼泛紅。

年輕時,齊德勝就三個目標,爭地盤,搶女人,生兒子!這些年兒子生了不少,漸漸年紀大了,殺戮之心也淡了。老來得女,生了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又香又軟的撲進他懷裡喚他爹爹,鐵石心腸都能化成水。

三公子猶豫着開口:“爹,妹妹這是去做王妃的,怎麼能…怎麼能說是被人…作踐呢?”

齊德勝滿腔悲憤終於找到發泄口,衝着三兒子怒吼道:“一個手握兵權卻沒得皇位的王爺,能有什麼好下場,你這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衆人噤聲,間隙有低低的嘆息聲起伏。

將軍府後院,人聲鼎沸,完全是另一種景象。

齊德勝髮妻早在動亂時就以身死,後來陸續收了九房小妾,除大小姐生母外,其他八房妾室都生了兒子,所以也沒有什麼地位高低之說。

齊滿滿的生母生她時難產而死,現下齊滿滿要入京當王妃,其他八房姨娘都想獻獻殷勤,多親近她一點。這府裡誰人不知,大小姐可是將軍的眼珠子,那真是寵的無邊無際。

這廂八房姨太太,你拿着親自繡的春衫,我拿着壓箱底的鑲寶石金釵,齊聚大小姐居住的圓滿院門口。

不期而遇之後,頓時刀光劍影,脣槍舌戰不亦樂乎,大打出手不在話下。繡花的春衫被撕扯在地,鑲寶石的金釵不知被誰踩了一腳。

你爭我奪,八房姨太太打的難捨難分,熱鬧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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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滿院內。

齊滿滿坐在書房的大桌案前,桌上放着京城密探送來的書信。

“大小姐,十七少爺來了。”小丫頭的聲音裡帶着欣喜,清脆的說道。

十七公子齊滄掀簾而入,身材瘦削,眉眼深邃。揮手讓丫環們都退下,齊滄站在齊滿滿身邊,目光凝住滿臉愁思的妹妹,她長而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盈盈若水,鼻樑高挺,紅脣如櫻,皮膚凝白如雪。單從相貌來說,齊滿滿絕對是齊家子弟中最出色的。這得益於他們共同的娘,將軍府的九姨娘,老將軍挑人的眼光,隨着權勢的增長也是在不斷攀升的。

良久齊滄詢問道:“你可有對策?”

齊滿滿大大的眼睛望向空處,答非所問:“小哥,你知道新帝登基,下的第一道旨意是什麼嗎?”

顯然沒有料到會被問及此,齊滄愣住。

“太后與先帝情深難捨,恩准殉葬。”齊滿滿淡淡的陳述。

齊滄驚,饒是平日裡喜怒不行於色的人,此時也微張開嘴,冷抽了一口氣。

當今皇太后乃新帝姨母,十六皇子睿王親生母親。

延慶帝一生冊封爲皇后的,有兩人,且兩人都出自永平侯府。坊間傳聞延慶帝心繫永平侯次子所出二小姐,卻因當時局勢所迫,不得不改立永平候世子之女,永平候府大小姐爲皇后。故而,延慶帝與髮妻關係冷淡,直至先皇后仙逝。永平候二小姐順理成章被立爲繼皇后,冊封當年便生下十六皇子乾熠,自此後宮再無所出,一時盛寵無人能及。

登基的二皇子乾燁乃是先皇后之子,老永平候已逝,現在的永平候是乾燁嫡親的外公,現在的永平候世子,是乾燁的親舅舅。

殉葬旨意一出,永平候府的選擇不言而喻,保乾燁棄乾熠的方向,擺上了明面。

齊滿滿深深嘆氣,“睿王真是可憐,剛死了親爹又死親孃…”

“這時候你還有閒情同情別人,倒是好心腸。”齊滄回過神來,恨恨的說。

“難不成小哥想抗旨不成?”齊滿滿淡笑道,“咱們都是知道的,這次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齊滄張了張口,想說不想嫁就不嫁的話,終是無法說出。

新帝登基,對老臣頗多忌憚,更何況是鎮遠將軍這樣手握重兵,多年盤踞西北的重臣,此時抗旨不尊,那就是把刀子遞給新帝,讓齊氏一族走向滅亡。

可是,這樣的局勢,讓妹妹這樣千嬌萬寵長大的女孩子去承擔整個家族的興亡,對於一家男兒來說,都是羞愧至極的事,也怪不得老爹會怒的將所有男丁招去痛罵。只怕是他老人家早已心裡有數,齊滄深感無力,摸了摸妹妹的頭髮,低聲道:“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至少在出嫁前,讓她能順心多一點,就順心多一點吧。

齊滿滿偏了偏頭,略略沉思後對齊汣說:“這些年咱們家把我保護的很好,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齊家還有我這麼個大小姐。這次皇帝指婚,怕是咱們的人出賣了我。”

齊滄胸腔一震,剛纔被賜婚消息刺激懵了的腦袋開始運轉。齊滿滿出生便是齊家上下的珍寶,老頭子更是把女兒當做此生圓滿的象徵,纔有了圓圓滿滿,齊滿滿的名字。

齊滿滿三歲時便能識文斷字,早慧的令人慨嘆。老頭子下過嚴令,齊家有這個女兒的消息必須全部封鎖,決不能讓外人知曉。這些年,外人都只知齊德勝有數不清的兒子,卻也無人得知他還有這麼一個女兒。

現如今,賜婚旨意一下,全天下才恍然,原來鎮遠將軍府還有一個剛剛及笄的女兒。

“此事我現在就去查,若是真有內鬼,我必將他碎屍萬段!”齊滄怒氣衝衝的大步離去。

偌大的書房陷入沉靜,春寒料峭的時節,一切格外寂寥。

齊滿滿撫着皓腕上的羊脂白玉鐲,眼下發生的一切,與前世幾乎如出一轍,只不過她要嫁的人由太子乾燁改成了睿王乾熠。

前世,她被賜婚給新帝爲後,將乾燁的髮妻生生逼成了貴妾。大婚當日,乾燁便歇在皇貴妃那裡,皇后齊氏成爲滿朝笑柄。

而這只是開始,爲着她嫁入皇室,爹爹幾乎傾其所有的扶持新帝,不惜得罪朝中重臣。最終換來的是乾燁手起刀落,將齊氏一族在沒有利用價值時,屠戮殆盡,成年男子無一倖免。她這個失去孃家的皇后,在宮中被那些女人欺辱致死。

重生以來,齊滿滿不在如前生那般小心謀劃名揚天下,這些年,她不僅建議父親將自己的存在保密起來,更阻止了幾位哥哥名揚天下成爲名將的機會。促使家族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擴大隱蔽的勢力,現在的齊家,不在似前世那般滿堂名將,功高震主,更不在外強中乾。

即便是如此小心翼翼,還是難逃被皇家盯上的厄運。

齊滿滿心中氣惱,明明自己已經盡力避免,爲何還是不能扭轉命運。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做事在人成事在天,還是走好下一步比較關鍵。

還有….乾熠?

這位被延慶帝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皇兒,前世齊滿滿只在封后大殿上見過一次,模糊的印象裡,是一張欺霜賽雪的冰冷容顏。

可憐可惜,這位王爺一直都是乾燁的眼中釘肉中刺,即便是她這個不得寵的皇后都知道,睿王爺是整個皇城的宿敵。

身首異處是這位王爺必然的下場,那麼作爲睿王妃的齊滿滿又怎麼能夠倖免?!

閉上眼,心中悲鳴,難道兩世都逃不開慘死的命運?

“快看,這就是那個粗鄙的西北野婦!”

“賤人,你拿什麼來與我搶我的燁郎?”

“妹妹,哥哥保不了你了……快逃…快逃…”

刻骨的寒意從足底蔓延而來,如果你真的下過地獄,你就會明白,爲了不再涉足那裡,你會擁有遇神殺神,遇魔弒魔的勇氣。

乾燁、皇貴妃、永平候夫人……

這一世,你們可好? 我們又要見面了。

齊滿滿猛然掙開眼睛,眸底是驚濤駭浪後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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