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易歷一二五年六月初七,大吉,宜嫁娶,忌遷途。
寅時末,齊府別院便忙碌起來。
齊滿滿着一身蠶絲中衣坐在梳妝檯前,知趣妙手飛快的在她的烏髮間穿梭,知酒調好胭脂給小姐上妝。
二等丫鬟春桃、春闌捧着珠寶匣子到齊滿滿眼前,知趣瞭解齊滿滿的喜好,勸道:“小姐,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不能太過素淡,給您用這套紅寶石的頭面,可好?”
齊滿滿瞄了一眼,春桃便機靈的把手中的匣子往前推了推,只見那頭面上小孩拳頭大的紅寶石熠熠生輝,搖搖頭:“用珍珠的吧。”
知趣還想勸,知酒對着她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多事。
頭髮挽好後,臉上的妝容也結束。幾個丫頭退後一步,不錯眼的看着自家小姐。在雍州時,小姐的打扮多以素淡爲主,這還是丫鬟們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妝扮上的樣子。
竟是如此讓人移不開眼!
在得知小姐的婚事後,齊老爹特意請了宮裡出來的嬤嬤教導齊滿滿身邊的得力人,除了宮中規矩外,大宅門裡的齷蹉手段也必不可少,即將開始的宅門生活,她們倒是不怕的,在雍州的齊府內,常年沒有當家主母,後院裡的手段她們這些丫頭可是見得多了,想來以她們的心眼還不至於讓小姐吃虧。
目前她們最擔心的就是未來的姑爺,不過看到小姐如此美麗的樣子,大家的心隨之放了下來,這樣的美人,又有幾個男人能不動心呢?
齊滿滿到不知幾個丫頭都想到那麼遠的事,看着銅鏡微微出神。鏡中的那個人微微動了,笑的歡喜非常,那是前世的自己,在成婚當日開心不已,只因在送嫁入京時與乾燁驚鴻一瞥,一見傾心。
殊不知,等待她的婚姻會是什麼?更不知那雙鷹眼下的狠絕內心。
鏡中人還在無知無覺的笑着,齊滿滿卻已經移開眼光,站起身來。
鳳冠霞帔重來一世再次披上身,很重,齊滿滿坐在牀沿,任四人打理。
一身銀紅的春夭端着托盤進來,上門放着一個小瓷碗及幾個小瓷碟,還冒着熱氣。
“小姐,奴婢做了吃的,您先墊一點。”
齊滿滿也不含糊,吃了粥及幾個小菜,擦拭了嘴角後說:“春夭現在的手藝越來越不錯了。”
春夭聽到小姐誇自己,臉微微紅,“都是知茶姐姐教得好,小姐快別說了。”
一衆丫鬟都笑起來。
齊滿滿手下四個大丫鬟,知書是內總管,算賬管家樣樣行,知趣負責衣物、首飾,知茶擅長廚藝,小廚房歸她管,知酒以前叫知依,懂醫術,對養身美顏頗有手段。
二等丫頭四個,春桃、春夭、春闌、春意也是各司其能。
這些人都是齊德勝爲齊滿滿特意培養的,上輩子要是沒有這些人,齊滿滿不知要多吃多少苦。
“誇你不就是誇你家小姐我會調理人嗎?該多誇誇。”齊滿滿笑起來,至少這一世這些人都在她身邊,還好好的活着。
春夭也不再扭捏,“小姐,我還多做了些糕點,等會您要是餓了,隨時叫我。”
齊滿滿點點頭,“給她們也置些,大家都別餓到。”
“是,小姐。”
“滿滿,準備好了嗎?小哥進來了。”
шшш ✿Tтkan ✿¢o
“好了,小哥你進來吧。”
齊滄今日穿了一身玉色長袍,不見了平時的英氣,多了幾分儒雅,長身玉立的模樣,讓一屋子丫頭都紅了臉。
“不錯,早就該這般妝扮。”齊滄對今日妹妹的裝扮很滿意。
齊滿滿眨着眼睛看他,“有沒有被我的美色迷住?”
齊滄臉一黑,斥道:“早就跟爹爹說過,不該那麼寵你,弄得現在一點規矩都沒有!嫁去別人家可不能在如此,要不有你的苦頭吃。”
“呀,小哥,我怎麼會那麼傻,我知道小哥寵我才這樣的。”齊滿滿說。
齊滄這時纔有了笑模樣。
“大小姐,時辰到了,您準備好了嗎?”官媒笑着走進來,心裡得意極了,此樁婚事可是先帝爺御賜,賞錢自是少不了她的。
瞅瞅坐在牀沿上的齊府大小姐,官媒不由讚了一聲,新娘子她可是見得多了,像齊大小姐這般好相貌,且坦蕩不羞怯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知趣笑着塞了紅封過去,“這京城的規矩媽媽您都懂,我們要是有哪裡做的不對的地方,還麻煩您提點幾句。”
官媒早已笑的見牙不見眼,“份內事,姑娘言重了。”
齊滄看這裡安排的差不多,便轉身去了外院,等着睿王乾熠上門。
一刻鐘後,齊滄怒氣衝衝的走進內室。
一衆丫鬟看着齊滄的臉色,都屏氣凝神起來。
“欺人太甚!簡直辱我齊府無人!”齊滄站在齊滿滿面前,憤憤的說。
齊滿滿心裡咯噔一下,詢問道:“怎麼回事?”
齊滄看着妝容美豔的妹妹,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半晌才說:“睿王府來了人,說是睿王爺身體不適,不便出府迎親,讓我們自己上門!”越說越氣,齊滄的骨節嘎嘣響,哪有這樣的道理,從古至今還沒見過沒人迎娶,自己上門的新娘子!
原來如此,不知爲何,齊滿滿鬆了口氣。
站起身來,“那走吧!”不顧一屋子人詭異的臉色,齊滿滿提着裙子走出內室。
知趣反應過來,拿着蓋頭追了上去,“小姐,小姐,蓋頭沒有蓋!”
“滿滿!”齊滄追出來。
齊滿滿在花轎前停下腳步,回頭看向她的小哥。鼻子有些泛酸,不知今日一別,還有沒有再見之日。
“小哥,我出門之後,你快馬離開京城回雍州去!”齊滿滿沉聲說。
齊滄眼中的痛色盡顯,“那怎麼行,三日後,你還要回門的。”
回門?
若是真心迎娶,又怎麼會給她這樣的難堪。想起齊汣的話,這位睿王爺怕是命不久矣,齊滄呆着京城,齊滿滿說什麼都不放心。
齊滿滿雙膝一軟,直直的跪了下去。
齊滄嚇得後退三步,滿滿在家除了齊老爹可是從未對誰下過跪的,急忙伸手就要拉起妹妹。
“小哥你聽我說,你馬上就回雍州去,告訴父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自此以後,我是生是死都與齊家無關。”
“滿滿?你在胡說什麼!”齊滄氣怒交加。
齊滿滿擡起頭,她眼中的決然太過明顯,齊滄在一瞬間泄了氣,這是他捧在手上長了十五年的妹妹啊。齊滄與齊滿滿是一母同胞,只不過母親在生齊滿滿時難產而死,齊滄總覺得妹妹可憐,出生便沒了母親。
可是今時今日,唯一的妹妹卻要他自此不管她的生死。
這怎麼可以?“我不同意!”齊滄說。
“滿滿,快逃,哥哥,哥哥,護不了你了!”前世滿身是血的齊滄浮現在齊滿滿眼前。
重重的一叩,齊滄也跪了下來。
“小哥,快走!爲了齊家上下幾百口子人的性命,快點走!”
齊滄心酸的無以復加,雖不知道爲何齊滿滿如此決絕,卻也明白,定是要出大事。
“好,小哥這就走!”
知趣扶着齊滿滿站起來,“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出去半句,軍法處置!”
“是!”一院子都是從雍州帶過來的家奴,自是明白軍法的意思。
“起轎!”官媒的聲音顫抖,心裡怕的的不像話。
這沒有新郎迎娶的婚嫁,還真是聞所未聞。就算是那病秧子娶妻,至少也會派個管家前來。京城裡的體面人家,都是找兄弟或族中子弟代爲拜堂。
像這樣,新娘自己上門的,還真是……
喜樂隊也不敢吹奏,只得放下嗩吶鑼鼓靜靜的跟着隊伍走。
齊滿滿坐在轎子裡,耳邊傳來低低的抽泣聲,想來怕是丫頭們覺得委屈了,可是這樣的委屈比之上一世,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睿王府內已是炸開了鍋。
蕭嬤嬤用手猛的拍桌案,“王爺難道還是小孩子,若是不欣悅這個齊氏,迎進府來怎麼磋磨不行,這般給她沒臉,難道我睿王府就有臉了不成!”
身邊王媽媽很是爲難,“蕭嬤嬤,你說這府裡都佈置下去了,現下該怎麼個緣法?”
郝媽媽也將詢問的眼神投向蕭嬤嬤,這主子不待見新王妃,她們可是奴才,總不好不給齊家大小姐臉面。
蕭嬤嬤嘆了口氣,自太后去了,這睿王的脾性是越發乖張,這樣下去可怎麼好,“一切照舊,主子胡鬧,咱們沒有胡鬧的道理!”
王媽媽、郝媽媽皆鬆了口氣,帶着奴才下去籌備了。
“娘,喝口茶,順順氣!”
蕭嬤嬤喝了口茶,算是緩了勁來。擡頭看着女兒愈發明豔的臉,心裡的煩悶解了些。
“相思,等王爺大婚完,娘給你挑個好婆家如何?”
名爲相思的女子,乃是蕭嬤嬤的親女兒,原先也是在太后身邊侍奉的宮女。
相思俏臉一紅,“娘,你打趣女兒!女兒可不依。”
那滿是小女兒嬌態的模樣逗笑了蕭嬤嬤,摸了摸女兒的頭,心裡不是不可惜的,原打算求了太后的恩典,把女兒許給睿王的,可如今的形勢,怕是不能了。
蕭嬤嬤是睿王母親的陪嫁丫頭,後來又做了睿王的奶孃,自該跟着睿王同生同死,可是相思,是她的心尖肉,再怎麼也不能把她拖入泥潭的。
睿王與相思同年,今年都過了十八了,留不得了。
相思注意着蕭嬤嬤眼中的明明滅滅,心裡卻打着自己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