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和北堂一泓去九華寺還願,此時正值午休時候,佛前沒有幾個人。但是空寂大師一如既往的盤坐在九華寺正殿的如來佛祖座下,敲着木魚誦經。
那是清歌熟悉的場景,知道此時打擾不得,定要到晚上,入睡之前,才能和住持大師說上畫。
旋即就拉扯了北堂一泓就向着後院走去。北堂一泓奇怪清歌的輕車熟路,直到在清歌的帶領下,看見了滿院子的迎春花。
滿院子的金黃色,開的如火如荼,春日的陽光照下來,分外的亂迷人眼。沒等北堂一泓問起,清歌順手就折了一枝迎春花放在手裡,笑道:“我在這裡住過一陣子,想找大師說說話。你要是介意……”
“無妨。”北堂一泓微笑伸手,打斷了清歌說話,表示理解。
傍晚時候,空寂大師纔有空來見清歌,此時清歌打發了一個小沙彌帶着北堂一泓四處參觀,自己則是在後院石凳上,端端擺好棋等着空寂大師。
“大師,別來無恙。”
故人見面,總是分外親切,到了寺院內,清歌總感覺自己心都慢慢沉澱下來,不爲尋找,只是爲了那片刻安寧。
空寂看向清歌的眉眼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多日不見,倒見你愁緒日益繁多,看來臨走時的話,只是說與老衲聽罷了。”
清歌笑,手執棋子在空白的棋盤上丟下一字,雪白若玉石的棋子,點綴於棋盤上,好似黑夜裡的明燈,孤單,但是明媚的緊。
空寂拂開袈裟坐定,手卻不去拿棋子,看清歌的眼光多了幾分悲憫:“你心裡亂,這棋下得,必然也是煩亂。老衲先問問你,可是爲了你的緣分而來?”
清歌一愣神,隨即搖頭:“這次,是爲了其他的緣分。清歌原本不過是來散心,路過九華寺,就想起早先在這值下的迎春花來,進來看看,順便,向着大師打聽些事情。”
空寂不語,搖頭嘆氣,端起清歌泡好的茶,就着杯口喝了一口嘆息道:“茶是好茶,可惜了有些苦。你去看那迎春花,如今是開的正好,如火如荼。老衲想,物主連心,你的日子必然也是好的。只是那迎春花美則美矣,只能綻放一個早春。你當好自爲之。不是自己的緣分不要強求。”
清歌擡眼看向空寂,索性脫了繡鞋整個人盤坐在凳子上,默默聽着寺廟內入夜的鐘聲。
一聲連着一聲,綿遠悠長。清歌閉起眼睛,思考着空寂的話:“不是自己的緣分,不要強求。”
可是到底是誰纔是自己真正的緣分呢?
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想必是離了佛祖太久,心思都變得不夠通透,索性也就不想了,若是凡是隨緣,還有什麼放不下去的?
空寂見清歌擡眼見已然是滿眼晴明,不復之前的茫然憂傷,才緩緩說道:“不想也罷了,萬事皆有其定理,你且隨着它去吧。不過,你說要向老衲打聽事情,且說說是什麼事情?”
清歌才恍惚想起,自己是來問那“珈藍”的下落來了,潤了潤脣道:“清歌是想問問大師,可否知道‘珈藍’?”
空寂大師永遠都好似古井陳波一般平靜無聲,不驚不奇,聞言也只
是笑笑:“‘珈藍’是佛門聖物,老衲修行多年,如何會不知道?只是‘珈藍’雖能救人性命,卻是佛門不外傳之物,你尋這東西作甚。”
清歌奇怪,側頭道:“既然佛家講究的是慈悲爲懷,爲何救人性命的東西卻不能外傳?豈不是自相矛盾?”頓了頓,許久才說道:“近日是我家人的忌日,家中只剩下我姐妹三人,近年我姐姐憂慮成疾,心病年年復發。我想着心病需心藥來醫,但是那心脈委實需要護着。不過是尋了珈藍來保她心脈罷了。”
空寂大師鋝着鬍子,眼神微眯着,臉上的笑容未變:“你上次來的時候,未聽你提及家人之事。你家裡,系何人?”
“盛京舒家。”
清歌只是悠悠四個字出口,就叫空寂大師動作一頓,語音顫抖:“可是昔日戰神舒老將軍?”
清歌點頭:“大師可是和家父是認識?”
“何止是認識,如今提及,原是故人。只是七年前,舒家被滅門,老衲趕去之時,已然是大火沖天,什麼都晚了。沒想到舒家還有後人在世,當時老衲見你就是一見如故,卻沒想到你是故人之後,果真是虎父無犬子,你和你父親,一樣的通透。”
空寂大師站起身來,合着手對着漸漸暗下去的西方天空,暗噓一聲:“阿彌陀佛。”
清歌站起身來,準備告辭:“既然是叫大師爲難了,清歌就不多叨擾,即時就要回去了。”轉身走了兩步,清歌悠悠回頭笑道:“大師,以後清歌常來隨大師誦經,爲我舒家人祈福超度,大師可莫要嫌清歌叨擾。”
空寂大師嘆氣:“慢着。你不想要那珈藍了?那聖物已在我九華寺多年,當年,還託你父親的福,得意最好的香火供奉。如今還給他的女兒,也算是善報後矢了。”
清歌挑眉,沒料到這趟九華寺之行,會有如此收穫,不過既然是有了,不必在滿天下的找,也是好事。
清歌隨空寂去了禪房,發現那珠子果真是被裝在檀木盒子裡,供奉於佛前的蓮花坐下,不細看,根本就看不到。
空寂取了那盒子,交給清歌。清歌沒有打開看,只是覺得手上沉甸甸的,就躬身拜謝了空寂大師。
“天色晚了,你不如何你朋友在這裡留宿一晚,明早再走罷了。”
清歌跟在空寂大師身後出了禪房,天色確實是暗了下來,不知不覺,已經是在城郊耗上了一天。但是清歌卻是另有打算:“清歌必須儘快回去。我那朋友就先勞煩大師招待,我此去明天早上就回了。此外,大師與我珈藍之事,且先莫與那人說起。”
空寂點頭,清歌提氣上了房頂,一躍就消失在暗夜裡。
卻沒有聽見空寂大師一聲長嘆:“唉……情意誤人,亦傷人啊。”
清歌沒有騎馬,仗着渾厚的內力飛快的行走,行出九華寺數十里,站定在一棵高大的榕樹上,收了身勢,對着身後低聲道:“出來吧。”
“呵呵……”清歌不遠處,就傳來一聲低沉的悶笑,轉瞬間,衣襬飄動,卻見蒼佑已然安然站在了清歌身邊。
“果然瞞不過你,我的西鷺功力未減,我還以爲你在爲上次的事
情生氣,斷不肯見我呢。不過,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蒼佑臉上雖有笑意,但是眼神卻不似平日裡的溫和,只是定定看着清歌。
清歌瞄了一眼蒼佑,習慣性的把頭就往那人肩膀上一靠,笑道:“你說皇宮裡,好端端的,哪裡來的老鼠?”
蒼佑輕輕一笑,知道是清歌故意調侃自己,也渾不在意。伸手抱起清歌,旋身在榕樹寬大的枝丫上坐定,卻發現清歌似乎更加的清瘦,觸手處都是磕人的骨頭,若是早先還是有些肉的綿軟,如今的清歌竟好似骨架一般。
“你瘦的厲害,江南君不是每日都爲你調藥麼?還是東宮的生活條件不好?”蒼佑扯了話題,卻是皺眉不滿的看向清歌。手指在清歌腋下微微一捏,指尖就點到了分明的肋骨。
清歌扯着蒼佑的手,哈哈笑起來。不斷在蒼佑手中掙扎,見着清歌笑靨如花,聲音清脆婉轉,好似就回到了乞靈山上,重新過那七年一般,一個晃神,身子就被清歌一帶,從榕樹上向下摔去。
清歌感覺身體一輕,卻分明是一副不怕摔的模樣,安然躺在蒼佑懷中。蒼佑轉瞬間一個提氣,腳尖在榕樹幹上輕輕一點,抱着清歌在半空連翻兩圈,才勘勘落地,就地滾了幾圈,纔算安然無事。
只是此時清歌擁着蒼佑,卻是因爲翻滾的關係,被蒼佑緊緊地壓在身下,身體密密實實的貼合着。蒼佑甚至能感受到清歌胸前的綿軟,溫熱的抵着自己的胸膛,頓時心裡就像是燃了一把烈火,轟轟烈烈的蔓延開來。
甫看向那因爲笑鬧紅潤的臉,卻是再也忍不住,一個沉吟,脣就壓上了那夢寐已久的紅脣。
蒼佑輕輕啃咬着清歌的下脣,只覺得是含了一團綿軟的糕點,似要入口即化了一般。清歌伸手抱住蒼佑的脖頸,睜大了雙眼,出神看着蒼佑微微闔起的雙眼,睫毛纖長,藉着月光的清輝,倒影了些許光影在自己臉上,有些虛幻,若非是真實在抱,清歌真會以爲是夢一場。
這一次,清歌沒有合起眼睛,眼睜睜看着蒼佑沉醉如斯,卻是如何都笑不出來。
許久,蒼佑才察覺到清歌身上微微的淒冷,擡眼一看,卻見清歌瞪着一雙鳳眼,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墨染的瞳仁裡黝黑一片,竟然看不清到底是平靜無波還是感人肺腑。
氣氛一時詭異起來,叫蒼佑莫名的慌亂。
“清歌?”蒼佑伸手撫上清歌臉頰,理了理臉頰邊煩亂的碎髮,輕聲喚道。
清歌回神,撇開了臉見兩人冗長的髮絲糾纏在一起,是好一番結髮 的美好場景,若是他日,清歌定然覺得這是自己生命裡最美好的時候,只是如今,心裡慼慼然,如何都解不了那心裡的結。
清歌紅色的長衫撒了一地,和蒼佑的青衫糾纏在一起,在黑夜裡彼此交融,只是一暖一冷,確實如何都融不到一起去。
蒼佑直起身來,坐在一邊,看着地上躺着的茫然的清歌,一陣懊惱和心慌,許久才說:“你當真是愛上那個人了?”
清歌笑了起來,笑到眼眸裡都是酸澀,起身坐定,丟給了蒼佑一個烏金盒子:“今日得來的,帝君正四處尋這個,對你肯定有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