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打亂了一頭秀髮,又將身上的衣袍撕裂的更加慘烈些,蒼佑正想阻止,卻沒想清歌先自己一步,拿了牀頭案几上的茶杯,用力向門邊擲去。
素手指着門口用力的對着蒼佑嘶吼出聲:“滾!你既然是不想娶我,如何在我姐姐那做的惺惺之態?你與我所謂的七年收留之恩,也不過是爲了你今日利用我。北堂一諾,我舒荷與你,卻像這瓷杯,永不復原!”
蒼佑驚訝之際,只顧着看清歌臉色由白轉青,最後憋着一口氣,面色發紫。眼睛瞪得渾圓,清晰可見交錯的血絲,那眼神裡的憤恨,卻是無比的真實,叫蒼佑生生後退了兩步。
是哪裡出錯了,還是察覺到了什麼?自己終究是成了那個不擇手段的魔鬼了嗎?
蒼佑盯着那些如玉般瓷白的茶杯碎片,腦子一陣陣的暈眩,卻見一隻白色雲靴踏門而至,剛好落定在那瓷杯碎片上,發出“咔咔”碎裂的聲響,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是隨即,就被那碎裂的聲音擾亂,好像,是心底的聲音。
門口站定的人,一個白衣勝雪,溫潤如玉,一臉興味的看着憤恨的清歌,眼光顧盼間,依舊都是笑意,可不就是江南君。
只是那跟在江南君身後,端手而立的邪肆男子,蟒袍朝珠,玉冠束髮,身上罩了件薄薄的斗篷,眼神凌厲,端端看着牀上幾乎瘋魔的清歌,卻是當朝太子,北堂一泓。
北堂一泓身形一動,只是淡淡看了北堂一諾一眼,就從江南君身邊側身而過,行走中順便伸手解了身上的斗篷,手一揚,就披在了衣衫不整的清歌身上,遮住了清歌身上瀲灩的春光,仔細的掖好,包裹的整整齊齊。
北堂一泓伸手攬了清歌,卻發現清歌怒目瞪着北堂一諾,身上抖得厲害,觸手間,不見女子的綿軟,都是僵硬的肌理和骨頭,心裡一緊,冷聲道:“舒三小姐是本太子的救命恩人,照顧她本是被太子分內中事,原本只是以爲舒三小姐念想你這裡住了七年,如今看來,也並不是。本太子且就接她回去了,若是他日她想回來,再作商榷吧。”
北堂一泓雖是和蒼佑說話,卻是連蒼佑都沒有正眼看過一下。自然,若是看到了蒼佑眼中的幽深,也或許會能明白,這是準備好的陷阱。或許,也就會在日後,爲了懷中的女子,少了分毫的痛苦,可是……這世上,委實沒有什麼可是的事情。
北堂一泓抱起清歌,闊步離開了諾王府,守在月影閣門口的雲勘,原本是蹲在地上畫着圈圈,見北堂一泓出來了,懷裡抱着的清歌,卻是滿臉淚痕,雙眼無神。身後沒有見江南君,雲勘兩邊看了看,平衡許久,直到北堂一泓消失在月影閣的院落裡,才復爾蹲下,在地上一通亂畫。
原本畫的極好的左手圓,右手方,如今卻畫的凌亂無比。
江南君站在屋內,腳下踩着清歌甩過來的茶杯碎片,眼角含笑,定定看着若有所思的蒼佑,許久才道:“你會後悔的。”
說罷,沒等蒼佑評論,就揚長而去,出了院子,扯了蹲在一邊惱怒的雲勘,悠然出了諾王府。
清歌透過北堂一泓側臉的縫隙,看了眼諾王府前的牌匾,剛勁有力,又不乏瀟灑雋逸,是出自蒼佑之手
。只是那雙手,如今終究是伸了出去,生生把自己推進了別人的懷抱。
攻或者守,都是個問題。
北堂一泓低頭看定清歌憂鬱的眉眼,字句鏗鏘:“你放心,除了那七年收留之恩。他能給你的,我也必然能給你。”
清歌惶然,指尖一顫,卻把頭往北堂一泓肩窩處縮了縮,嘆息道:“我困了,想要睡一會。”
“好。”
北堂一泓的輕功,談不上身如飛燕,避開了鬧市的喧囂,放棄了雍容華貴的轎輦和馬車,勉強帶着清歌飛行,喘息甚至有些不勻,清歌眯着眼睛感受北堂一泓有力的心跳聲,在他懷裡有些顛簸,不似蒼佑那麼安穩,好似那如何都不安生的心,被人緊緊扼住,一撒手,就要掉了下去。
託了江南君高超醫術的福,清歌身上的傷,好得很快。留在東宮修養,間或能見到舒雲和舒悅兩姐妹,三個人聚在一處聊天,也頗爲開心。
舒貴妃時常託了人給清歌送些喜歡的布料,清一色的大紅色,最後裁製成紅衣,以至於清歌裡裡外外都是風風火火的。清歌沒出過東宮,北堂一泓下朝的時候,會來清歌的“疏影閣”給清歌說話,斷斷續續的說着,直到清歌靠着榻子睡着了,才肯離去。
北堂一泓卻不知道,每次他前腳剛走,後腳清歌就睜開眼睛,瞪着疏影閣園中鬱鬱蔥蔥的大樹發呆。
北堂一諾,也就是蒼佑,如今在朝堂上的境況越來越好了,清歌之前的鋪墊,自然是有用。但是更多的,卻是因爲上次在廟裡救了太子,清除亂黨李多成。
太子北堂一泓,終究因爲童謠事件,和帝君生了嫌隙。邪肆不改,固執如斯,原本被帝君欣賞的地方,如今都被處處挑剔。
可見伴君如伴虎。
何況北堂一諾那裡,禮義仁智孝,面面俱到。恐怕只有帝君自己,才明白當年北堂一諾爲何會被廢驅逐罷了。
但是清歌卻日漸消瘦下去,原本就單薄的身子,如今更是瘦削的骨骼明顯,包裹在那些量身定製的紅衣裡,卻彷彿隨時都會乘風而去。
“舒三小姐,今天天氣極好,你在疏影閣悶了許多天,不如出去走走吧。”
北堂一泓笑着端來湯藥,信步走進來。彼時清歌正對着一盤棋發呆,黑白相見,但是白子零落,散羅的棋子被黑子盡數包圍起來。
已然是一盤死棋,沒有下頭。
聽見太子的笑聲,清歌丟了手裡的黑子,瞥了一眼棋盤,怏怏道:“好。”
和北堂一泓熟悉了,也放知道這人總是一副邪神的模樣,那張臉和蒼佑有些相像,只是蒼佑的脣角,永遠都不會有北堂一泓的邪氣笑容。
想起蒼佑,清歌心情又低落了下去。如今那人如魚得水了,似乎早就把這東宮內的清歌,忘記的乾淨了。
北堂一泓見清歌又走了神,不再說話。似乎已經習慣了這聲淡淡的好,自清歌進東宮以來,無論自己對她提什麼樣的要求,爲她做什麼樣的事情,都是這個字。
起初只是以爲清歌不挑剔,還暗自欣喜了一陣子,結果日子過得日益艱難,後來卻是最怕清歌說好。
北堂一泓
坐在清歌對面,伸手把藥丸遞給清歌:“趁熱喝了吧,你瞧你傷雖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卻瘦到出奇,你這樣,叫我如何跟我母妃交代?”
清歌擡眼,瞥了一眼那氣味難聞的藥碗,分明是白玉質地,半透明巴掌大的小碗,偏生裡面的東西黑乎乎的,叫人聞着就難受。
一看見藥,就想起江南君,還有總是塞給自己糖果的雲勘,狀似無意的問道:“最近不見江南君。可是離開了?”
清歌接了藥碗,湊在鼻尖一聞,隨即放在了棋盤邊上:“這不是江南君熬的藥。”
北堂一泓忽然笑道:“平日裡,總是不見你給江南君好臉色看,如今這藥你只是一聞,就知道不是出自他手,鼻子倒是靈敏的很。”
清歌不搭話,定定瞧着北堂一泓。清歌消瘦了以後,眼睛倒是顯得愈發的大起來,裡面不是波瀾不驚,就是雲霧不明,靈氣異常。
最終,北堂一泓還是敗下陣來,悠悠道:“是給舒貴妃瞧病去了,前幾日的藥,都是江南君熬好了命人送來,今日母妃病情加重,江南君到現在還在雲舒宮。”
清歌心神一凜,忽地站起身來就要奔出去,北堂一泓眼明手快,扯住了清歌的袖子沉聲道:“舒三小姐,你別去。如今帝君守在雲舒宮,必然是沒事的。母妃的病,是心病,春夏交際就會復發。”
清歌站定,許久都不吱聲。恍惚想起,再過個幾日,恰好是自己來着個異世整七年的日子,只是當時那個少年不在,如今在乎自己的人,纏綿病榻。
時間固然過的飛快,但是清歌后來也打聽到,舒家滅門那日,卻恰好是自己來這裡的那天。當真是巧合。
“過幾日,就是舒家人的忌日了。你叫我姐姐,如何不難受?”
清歌甩脫了北堂一泓的手,提氣飛身而去,身影只在房頂上一閃,就不見了。
清歌的身體恢復的七七八八,身上的本事,自然也是大半都回歸了。身體好似一隻敏捷的豹子,飛快的向着雲舒宮的地方竄去。不講究美觀只講究速度,紅影一閃,已然是在百步之外。
清歌抿脣,額前的髮絲吹打在臉上,獵獵的疼,但只是那一會,清歌便身形一躍,站定在雲舒宮正殿門前。
“誰……三小姐!”雲舒宮很熱鬧,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清歌忽然降臨,叫下人們慌了手腳,但是旋即就看見清歌清冷的美豔,恭敬地福了身子,各自忙活去了。
“我姐姐如何?”清歌隨意抓了一個丫鬟冷聲問道,那丫鬟抽抽嗒嗒,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悲傷。
這哭泣的聲音,叫清歌心裡好不舒服,旋即就送了手,任由那丫鬟倒在地上。腳步一轉,就要進正殿裡去。
門口守着的是帝君貼身的太監,清歌記得,好像是姓餘,清歌在雲舒宮的時候,帝君每有賞賜,都是這個人送來的。
那太監大致原本以爲清歌不過是來探望,卻沒想是要直闖正殿,手上的浮塵一甩,皺眉道:“三小姐,帝君……哎呦!”
太監一聲吆喝,就倒在了地上,清歌收回腳,向前走兩步,復又擡腿,一腳就把門踹開了,嚇了裡面的人,皆是一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