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佑,最中間那個,留給我……”
清歌端看着宜城的城樓,手上廣袖一揮,一把精巧的黃金弩,就落在了手上,清歌脣間含着一支精短的箭,卻是避開了箭頭,只含着箭尾處。那箭尾一襲紅羽,破空之時,會鳴笛。
清歌手腕一翻,那紅羽箭就上了弩,看看瞄準了城樓上,最中央的那個首領。
蒼佑見着清歌的家當,不禁一笑:“那是什麼人,竟然惹了你,都叫你用上了紅羽箭了。這上面啐了劇毒,一箭斃命,你當真是不想叫那人活口的了。”
清歌無奈,端詳着手裡的金弩,又努了努嘴,指向火炮後面的那一箱彈藥,笑道:“你可是連火炮都搬來了,還和我紅羽箭比劃什麼活口?你說吧,什麼時候開火?這麼小小的宜城,藏身了數十萬的蒙格軍,你這點火炮,怕是不夠用。”
蒼佑搖頭,不置可否:“那也不見得,當日蒙格軍兵臨宜城,是有數十萬兵力,不過,如果我告訴你,其中一半都是我借給他們的呢?事成之後,我就收回了。”
清歌瞠目結舌,難得睜大眼睛瞪着面前的蒼佑,好像從來都不認識這樣的一個人。壓根就沒有想過蒼佑那裡來的軍隊,只是手裡的黃金弩放下:“你賣國?你可知道,你這麼做,無辜死了多少人?”
這點叫清歌無比的後悔,若是當時真的能讀懂蒼佑華麗的意思,是不是就能早早的看清蒼佑的身份,起碼,不用再後來從一個一個的騙局裡抽身的時候,那麼的疼。
蒼佑當時眼神一凜,挑眉看向清歌道:“清歌,你忘了,我們是殺手。我們的手上,早就已經沾染了無數鮮血。何況這是戰爭,死了多少人,和我們並沒有關係。國將不國,那些人留在這裡,也逃不過一個死字。若非這樣,我如何打敗北堂一泓?”
清歌無言以對,早就該想到,當時那重重包圍的宜城,蒼佑能送進信來,就必然是和蒙格人有了交易,如今想起來,一切都合理了,那大軍後面的糧草,根本就不會送來的,所以北堂一泓,要麼就是死,要麼就是輸。
蒼佑若是知道,北堂一泓原本就是垂死之人,會不會爲所有的行徑感到後悔?
清歌沉默的後退出去,驅馬穿過士兵讓出來的小路,一路狂奔。
蒼佑皺眉,看着清歌轉身離去,抿脣揮手,炮火邊的士兵得令,開始裝藥上膛,清歌紅衣飛揚,正專心聽着馬蹄嗒嗒的聲響,卻在頃刻間就被身後隆隆的響聲打破。
山河踏破,到底是爲了一朝榮辱。
馬革裹屍,不過是爲了睥睨天下。
清歌無法責怪蒼佑,蒼佑所失去的,所想要的東西,原本都是清歌不會理解的。清歌清歌,一曲清歌,百韻無雙,可就算繞樑三日,也總是要消散。何況這屢音符,不過是來自異世的一絲靈魂罷了。
開火了,身後必然是火光一片,清歌皺眉,不敢回頭,奮力驅馬一直向後。行至馬車前,下馬,上車,端坐於榻上,動作乾脆利索。
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
清歌以被矇頭,不願意去聽那一聲接着一聲的爆炸聲音,腦子裡卻是不斷的浮現殘肢百骸,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淒厲場面。
難爲了蒼佑如此自信,這般輪番的轟炸,別說一個小小的宜城,只要彈藥足夠,整個蒙格族,都不在話下。
宜城就算是被蒼佑拆了,清歌也斷不會有半分心疼。
清歌想着的,也自然不是那些兇悍殘忍的蒙格人,而是那些和蒙格人同在宜城的平頭百姓,還有那數十萬的天朝軍隊,如今都陷在宜城。
那些生命雖然苟且,卻是用北堂一泓戰神的名聲和尊嚴換回來的,瞧着蒼佑的氣勢,根本就不會管那些人的死活。
思及此,清歌嘆息一聲,還是跳出了馬車,翻身上馬。
擡眼間,就見宜城城樓上火光沖天,城牆一角,已經有些許塌陷,遠遠就能看見不斷有人從城樓上摔將下來,只是隔得遠,清歌只聽見跑火打過去的爆炸聲音,人類微弱的呻吟,卻是生生被埋沒了。
蒼佑不攻城門,亦沒有談和的餘地,沉靜站在軍隊前首,準備不耗一兵一卒,拿下宜城。
忽然,城門半開,清歌心神一震,就有一股子不詳的預感排山倒海而來。城門慢慢打開,城樓裡似乎有很多人熙熙攘攘的往外擠。
蒼佑似乎也注意到了城門的情況,手指遙遙一指,弓箭手的利箭,轉瞬間就成了雨絲一般,卻是橫過來,只衝着城門而去。
從城門裡鑽出來的第一個人,身上傳者灰撲撲的衣裳轉瞬就倒在了箭下,後面依舊是有許多人向外涌,清歌瞧見那些人的衣服,眼神猙獰起來,厲聲大吼道:“住手!他們是宜城的百姓!”
手下也是分毫不客氣,馬鞭在空氣中啪啪作響,一下就甩在了身下的馬屁股上,馬兒吃痛,長吟一聲,撒腿狂奔起來。
前面的士兵,飛快的讓開一條路來,快到前方時候,清歌腳尖一點,身體就這飛奔的馬背的力道,就落在了蒼佑的馬上,落座於蒼佑身後,柔軟的身子緊貼着蒼佑,伸手扯了蒼佑揮出去的手,和蒼佑一起,生生的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蒼佑攬住清歌的腰身,勉強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卻剛好迎上發瘋似的奔跑中的馬兒,彼時清歌壓在蒼佑身上,馬兒已然到了身前,如何都躲不過。
電光火石之間,蒼佑抱緊清歌,原地一個鯉魚打挺,卻是在半空硬生生的翻轉了一圈,手臂護着清歌勘勘落地,發了瘋的馬兒,被這麼一驚嚇,馬蹄擡起,重重的落在蒼佑身上。
“唔……”蒼佑發出一聲沉悶的呻吟,手臂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壓在清歌身上。清歌愣住,緊緊抱着懷中的蒼佑,許久都沒有回神。
就感覺身邊的將士,已然刀劍齊上,斬殺了背上發狂的馬。
蒼佑擡起頭,見清歌愣住的表情,甚是可愛,不由悠悠笑道:“你倒是知道怕,來的時候,怎麼徑自丟了馬?”
清歌忙坐起身,那馬兒發狂的力道,必然不輕,饒是蒼佑內力渾厚,怕是也不敵那臨空一腳,清歌慌亂無比,竟然忘記了來時的目的,只摸着蒼佑的後背緊張道:“有沒有事?”
馬兒一蹄,換得美人含淚,也算是值得。
“娘子,你夫君哪裡有那般脆弱。”蒼佑
戲謔道,伸手拭去了清歌臉上的眼淚,卻是有一滴,掛於指間,遲遲不肯落,蒼佑舉起來給清歌看,清歌還沒說話,一邊的將士就插嘴問道:“將軍!城門那邊的人,攔不住了。”
蒼佑聞言擡頭,手一收,那淚珠就砸進了泥地裡,影子也不見了。
“調轉火炮,把城門給本王毀了!”蒼佑的表情,不復面對清歌時候的溫和寵溺冷冷的對着身邊的副將說道。
清歌一激靈,脫口而出:“不可以!他們只是尋常百姓,是來投奔你們,戰爭死人是無所謂,但是他們原本是不用死的。他們無辜……”
蒼佑皺眉,揮手退開了清歌,對着那猶豫不決的副將下令:“站着做什麼,執行軍令!”
“是!”
清歌阻止不了蒼佑,銀牙一咬,腳尖藉着前面弓箭手的肩膀,紅衣翻轉,飛身就向着城門而去。
蒼佑只覺得眼前一閃,清歌已然是在百步之外,火炮勘勘從清歌頭頂掠過,只要她一不小心,就會成爲煙火。
眼睛登時就紅了起來,衝着前面不斷裝彈藥的士兵嘶吼道:“住手!混賬!沒見前面有人嗎?要是她有分毫損傷,本王要你們的命!住手!”
蒼佑背手瞪着清歌不顧一切的背影。
這個女人,該死的就是永遠都不明白生死懼怕是何物。殺生成屠的是她,奮不顧身入水火,成佛善念的也是她。
蒼佑心裡慌亂無比,在軍隊中卻是再也站不住,轉身就要追出去,身邊的副將在蒼佑身形未動時,就慌忙攔住:“王爺!不要衝動!屬下負責保護您的安全,您若是出了意外,我們這十萬大軍就白來了,如何獲勝班師回朝?”
蒼佑憋紅了雙眼,身上都是凌厲的殺氣,拳頭抵在腰後,一個用力,指甲就掐進了手掌,掌心黏黏膩膩的溫熱起來,疼痛總算是喚醒了蒼有些許理智,聞言班師回朝,蒼佑沉靜下來,閉了閉眼,淡淡吩咐:“炮火對準城樓,繼續放!本王定叫將這宜城,蹋爲平地!”
蒼佑凜眉,化身來自地獄的修羅,眉心黑煞煞的嚇人,連剛剛攔住蒼佑的副將,也是被嚇得一個激靈,訕訕退下。
清歌的身影,一起一落,就消失在城門口,叫蒼佑的心,死死的抓在一起,幾乎不能呼吸。
只是很快,城門口的那些人,就慢慢的向後退去,蒼佑只能祈禱,這是清歌創造出來的奇蹟,蒼佑不準人攻擊城門,一雙眼死死的盯住那片硃紅,片刻都不肯放鬆,只是城門口也確實再也沒有人出來。
沒過一會,那城門竟然有合攏之勢,蒼佑一見,乍以爲自己看錯了,再一看,城門已經合上。
心裡波濤洶涌,都是不斷上涌的擔憂,那一抹紅色早就隱去,連影子都不見,如今城門一關,只有清歌背水一戰。
“給我調遣後面的隊伍,攻城!”蒼佑翻身下馬,吩咐身邊的副將,那副將顯然是一驚,計劃裡,壓根就沒有攻城的計劃,何況根本就沒有攻城的工具,那城門,如何能開?
蒼佑走了老遠,仍舊不見副將跟上,一回頭,就見那人仍舊在原地瞠目結舌,不由怒道:“我給你開門!快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