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走神的時候,就見江南君詼諧一笑,佯裝擡頭看着月亮,忽然就“阿嚏!”一聲,猛然打出一個噴嚏來。
清歌一驚,扯了江南君的腰就要飛身而起。卻見花舫裡的絲竹聲瞬間停下,房內怒喝的聲音清晰可聞:“誰?!”
說着,過道的前前後後,就被幾個人圍得水泄不通。清歌抓緊了江南君,看向人羣中出現的東鷂,聲音無奈:“是我。西鷺。”
東鷂挑眉,看着狹隘走到內一身紅衣的西鷺,長髮披散,掩了一半的眉眼,露出來的左眼,卻是清亮如星辰,看似明亮,實則遙不可及。
“你怎麼來了?”東鷂興趣盎然。清歌是出了名的冷清,不是自己的事情是絕不會過問的,在千羽城這七年,城主召見各大護法的時候,也從未見過她,就算這樣,她也是一字都不提,還樂得自在。
今日出現在這裡,難道純粹只是個巧合?
清歌還沒接話,江南君就揉着鼻子笑道:“原是怪我,非要央了西鷺姑娘帶我來看煙花祭,如今溼了衣服,不過是來借身衣服穿而已。”
東鷂點頭,示意身邊的人讓開,清歌身後站着的畢竟是城主的貴客,該有的禮節還是要有的。
“進去說罷。”東鷂揹着手離開了,身影子船上拉開,卻正好落在了清歌腳下。江南君看着這有趣的場景,想起自己剛剛可是在她的月影閣的時候就被踩的很慘,如今怎麼就沒了精神了?
清歌皺眉,猶豫着要不要跟過去。忌諱的不是裡面從未謀面的城主,而是在裡面沒有露面的蒼佑。
清歌剛剛回答東鷂的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卻足以在裡面的人聽見,可是蒼佑爲何不出來?可是爲了自己無故出現在這裡生氣呢?
清歌心裡頓時就沒了底,心思一轉,跟着東鷂的身影就向船裡走去。
進了門,才知道屋子裡的不僅僅是剛剛說話的兩個人,兩排案桌從中間分開,兩人一桌,排到了門口。座上有許多都是朝廷文武官員,清歌雖分辨不出誰與誰,但是心裡明鏡似的,大抵都能把那些人的面孔和心裡的映像一一對上號。
中間走到的最前方,擺放着一個純白的屏風,屏風上面一絲裝飾也無,只是在屏風後面,點了更多的蠟燭,照得那屏風分外的亮。
那屏風上面,映照着坐在後麪人的身影,巨大的頭,上面還長着兩個牛角,肩膀很寬,帶着飛翹的檐尖,乍看去,卻是不像人,像只猛獸。
清歌知道,那便是那總是神秘兮兮的城主,忙向前走了幾步,恭恭敬敬的跪下,對着上面屏風行了一次大禮。
“屬下西方大護法西鷺,見過城主。”
屏風後的人絲毫未動,但是聲音卻是極爲粗曠,震耳欲聾:“起來吧!”
只是短短三個字,沙啞難聽,好像沒了電的喇叭在叫囂。清歌站起身,垂手立在原地,等着聽安排。
只是許久後面的人都沒有動靜,只是坐在首席的東鷂招呼清歌笑道:“你坐我這裡吧。城主怕是睡着了。”
清歌飛快的擡眼看了一下屏風,發現
那後面的頭,果然是一動不動的,想必真的是沒有功夫理會這些個無名小輩。竟然能在這麼多人面前睡着了。
清歌只好走到東鷂身邊坐下,面對着面前的美酒佳餚,對面人的審視目光,一點都沒有胃口。
“呵呵……你這丫頭,可是在找北鷹/?”東鷂就着手上的白玉杯,飲進杯中酒,正把玩着酒杯,眼光卻瞄向清歌。
清歌原本淡然的很,卻在東鷂一句話下,灑了手上的茶水,之前的淡定全無,茫然的看着東鷂。許久纔開口問道:“他人呢?”
東鷂剛開口準備說話,就聽見門口傳來腳步聲,擡眼看去,進門的卻是江南君,而他身後跟着的卻是一臉深沉的北鷹蒼佑。
清歌的目光在蒼佑身上只轉了一圈。從外面進來的,完好無損,就飛快的收了回去,不再看他。
江南君滿臉笑意,向着在場的人一一拱手,然後宜宜然坐在了清歌身邊,原本只有兩個人的案桌,一下擠了三個人,叫清歌一時也難以適應,皺了眉頭瞟向江南君,江南君卻也只是挑了眉,端起案上清歌飲了一半的茶水一飲而盡。
清歌氣急,卻也是拿他毫無辦法。江南君身上的衣服已然是換過,原本白色的長衫不見,換了一身青衫,袖口和領口,都滾了鑲金的祥雲邊,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半點裝飾。這身衣衫配上江南君身上的風度翩翩,看起來貴氣逼人,果然是有了雲氏家主的風範。
清歌未敢擡眼看向蒼佑,就聽見蒼佑低沉喝問:“西方護法西鷺!城主並未召見你,你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清歌抿了抿脣,沒有搭話。說是巧合,未免也太過牽強,必然是沒有人信,何況自己還窺伺了那麼重要的秘密。城主沒有責怪,已經是在清歌意料之外。
傳聞裡,城主武功高強,爲人刁鑽苛刻,殘酷嗜血。今日一見卻似個孩童一般,戴着面具在屏風後面睡去了,饒是第一次見面的清歌,也並沒有表現成任何的興趣,何況清歌身邊跟着的,還有他們談論的江南君。
是了,早先蒼佑讓江南君幫忙的事情,說要以自己作爲籌碼。莫不是說的就是醫治帝君的事?
“說!”
清歌晃神間,就見蒼佑重重放下杯子,眉眼間都是冷冽,哪裡還見平日裡的半分溫和?
那杯子漢白玉的材質,碰在桌子上,聲音清脆,好聽的很,可是那一聲冷喝,叫清歌心裡也無故惱恨起來,前因後果牽扯在一起,心裡生生的難受。
清歌也不甘示弱,丟了手中的筷箸,遙遙站起來,冷聲道:“我不過是進了城看煙花祭,誤闖了花舫,哪裡能料到你們會選擇花舫商事?北鷹,你武功高於我,我承你爲師,但是我東西南北四大護法,身份地位持平,你又不是城主,有何資格來質問我的行蹤?”
清歌沒等蒼佑回答,兀自轉身走出了花舫,身後的長衫拖了一地的鮮紅,迤邐而去,留下一室鏗鏘有力的迴音。倔強的眼光,分花拂柳,撇去了那些個礙眼的不談,這一室清輝,倒是美麗的很。
江南君見清歌出了門,才起身抱拳行禮
,準備跟上去。
“希望江南君言而有信。”蒼佑緩緩飲盡杯中那青幽幽的酒,胃裡心裡,瞬間就開始灼燒。只是漫不經心的吐出一句,卻見那指節攥着酒杯,已然開始發白。
江南君卻是連腳步都沒有頓一下,輕笑着回了兩字:“自然。”
“砰!”蒼佑手中的漢白玉杯裂成數片,碎了一桌子清脆,酒撒了滿身,酒香撲鼻,瞬間就遮蓋了空氣裡淡淡的梅花香味。
江南君聞聲已到門口,卻也只是淡淡笑開,剎那就如青蓮盛開,潔白如斯,溫潤如玉。
清歌站在花舫邊緣,腳下就是瀲灩河水,岸上人聲鼎沸,但是卻不知道該去哪裡。若是回去月影閣,怕也只是平白添堵,可是除了乞靈山,自己還有何歸處呢?
“砰!砰砰!”藍絨布一樣的夜空裡,有無數煙花綻放,照得這黑夜,好似白晝一般。只是煙花雖美,卻是剎那芳華,只爲了輝煌那瞬間,然後就要隕滅。那輝煌的幾秒,又有誰人記得?
“呵呵……良辰美景不堪浪費,不如我們就尋個清靜的地方喝酒去罷了。”江南君站在清歌身邊,一雙溫和的眼裡,好似盛載了深情悠悠,卻在清歌轉身之時斂去,只餘清淺淡然。
“好。”清歌盯着江南君許久,想問什麼,但是終究只是化作了一個好字。是呵!良辰美景不堪浪費,連個旁人都知道的事情,那人卻是連好臉色都不願意給。
清歌帶着江南君,一路回到了乞靈山,身形一轉,就落在了月影閣的房頂上。江南君勘勘站定,從懷中摸出一壺酒來,清歌定睛一看,竟是花舫會議上的酒壺。
撲哧一笑,“沒想到江南君還有順手牽羊的嗜好?”清歌心情好了些,和江南君坐下,看着不遠處的煙花,開了散,散了開,無休無止。
江南君對清歌的調笑渾不在意,袖口一抖,又落了兩個玉杯出來,斟滿酒,隻手遞給清歌:“美景美酒美人淚,星火星晨心意垂。”
清歌不屑的“嘁”了一聲,接過酒杯就一飲而盡,那酒,熱辣辣的從喉嚨燒灼到肚子裡,好似一把火丟了進去,滾燙的難受。清歌皺了眉頭,卻還是把手上的杯子繼續遞過去,江南君轉手,又是滿滿一杯。
片刻,清歌微醺,搖晃着站起身,江南君怕她掉下去,站了起來。誰知道清歌卻是攬了江南君的腰身,一躍跳下了月影閣。
紅色的衣袍翻飛,卻是因爲清歌腳步不穩的緣故,在地上轉了幾個圈才勘勘站定。江南君還是一副淡然隨行的模樣,從來都不擔心別人會丟了自己,清歌的長髮,因爲剛剛混亂的腳步,纏繞在江南君手上,一眼看去,好似一條墨玉般的蛇纏繞在身,冰涼沁骨。
清歌后退一步,那髮絲隨着清歌的動作,若軟絲滑,就從江南君的手裡抽離,站定。
“真是好奇,有什麼東西,纔會叫你害怕。”清歌笑道,卻不等江南君給個答案,就轉身進了屋,關了門,絲毫沒有送客的意思。
江南君吃了閉門羹,也不惱,“唔……也許會是你呢。”江南君沉吟一聲,才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