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睡到午夜,就聽到外面人聲鼎沸,仔細一聽,似乎是皇宮裡出了刺客,侍衛們步伐整齊,在深宮裡咚咚作響。
清歌心裡,有種不詳的感覺,卻不知道爲哪般,心神不寧的披了件外袍就走了出去。
卻見蓮香穿戴整齊,已經站在門外,皺眉問道:“出了什麼事?”
聯想搖頭,乖巧道:“雖然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但是瞧着這聲音是離乾清宮越來越近了,奴婢擔心,就起來看看。”
清歌聞言挑眉,半闔的眸子總算是擡了一下,掃了一眼穿戴整齊,甚至連鬢髮都未曾凌亂的蓮香,許久才輕啓朱脣,淡淡道:“走吧,出去看看。”
蓮香在前,點了一盞燈籠,這夜裡,漆黑的可怕,那燈籠裡的一豆油燈,勉強能照亮清歌腳下的路,清歌迤邐着一身長衫,裡面只有一件潔白的中衣,柔柔貼在妖嬈的身段上,長髮未及梳理,只是柔柔的打散在身後,在濃稠的黑夜裡,更顯漆黑。
雖不急不緩,卻不知道爲什麼,心跳隨着那隆隆的腳步聲,如雷鼓般,點的厲害。
“啊……啊……”
忽然,幾聲尖叫破空而來,尖細淒厲,帶着不甘。似乎是在乾清宮不遠處。
清歌渾身一震,仰望着濃稠的夜色,身形卻是半分都沒有耽擱,一閃而逝,轉瞬就已然在百步之外,幾步一跳,若展翅的鴻雁一般,就上了乾清宮的圍牆。
蓮香眉頭一皺,只是略微猶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
清歌半闔的雙眼在黑夜裡睜開,好似尋找獵物的蒼狼,逆風而行之時,叫衣衫長髮,都獵獵跟隨在身後,眼前一片清明。
明明是黑夜,卻是如此的清晰。
那聲音,分明是姐姐舒貴妃的。
果然是在乾清宮不遠處,清歌看見一隊侍衛,手裡拿着長戟,圍着一個人拳打腳踢,心裡一慌,就嬌斥出口:“住手!”
那對侍衛住手,豎起武器警戒。清歌翩然落地,身上的長衫未及落地,卻好像從天而來的仙子一般,只是向前走兩步,手上慣常用的銀鞭,卻在瞬間落地,凌厲的看着面前惶惶的衛兵。
“舒三小姐?”爲首的士兵,就這昏暗的火把光,似乎是認出了清歌的模樣,趕緊就收了武器。
清歌渾身森冷,拖着長鞭腳步不停,渾身森冷的可怕,眼神卻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間隙裡依稀可見的紅衣。
侍衛們自然是不敢得罪這個太子爺身邊的紅人,紛紛讓開了一條路,爲首的人也算是有點膽量,上來半攔住清歌的去路:“舒三小姐,帝君被刺殺,太子爺下令,亂棍打死。雖然她……”
“滾!”
清歌眼裡迸發出光芒來,只是微微一掃,就如刀似劍一般,生生就扼住了那人的喉嚨,叫那人半分聲音都發不出,只能訕訕收回手。
四散在外圍的士兵,見清歌來了,轉身就跑了,想來也知道是去報信了。
清歌卻不在乎,管他去吧。
沒過一會,清歌就看見
了那被圍在中間的人,說是穿的紅衣,不如說是被鮮血染紅的,髮絲凌亂的糾結在一起,身上的血衣,還有許多灰撲撲的腳印,背後被撕扯開來,露出了一大片如羊脂玉一般的美背,只是上面沾染了血。
饒是這樣,清歌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人,分明就是白日裡剛見過的舒貴妃。
舒貴妃伏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手上還攥着一把沾了血的短匕首,只是舒貴妃握的是刀鋒的地方,握的太過用力,刀鋒深深的刻在手裡也不肯放鬆,手上的血汩汩的沁出來,印在地上,殷紅一片。瞧着清歌來了,纔算是從骯髒的臉上,擠出來了一個笑容,掙扎道:“三兒……”
清歌心疼起來,丟了手裡的長鞭,伸手就抱起伏在地上的舒貴妃,哽咽道:“姐姐,我來了。”
舒貴妃點頭,在清歌懷裡,緊繃的身子慢慢放鬆,頭顱服帖在清歌肩膀上,只是睜大了眼睛,看着濃稠的夜色,眼角一顆豆大的淚珠砸下來,氤靨進那凌亂的烏髮裡,瞬間就不見了。
舒貴妃因爲帝君重病的緣故,纖瘦的不像話,觸手處都是纖細的骨骼,清歌稍微用上點內力,就能輕易的抱着舒貴妃行走,對周圍的一切,不管不顧。
周圍的侍衛跪了一地:“舒三小姐,請不要爲難屬下,否則,屬下無法交差啊。”
清歌長笑起來,長髮獵獵飛揚,身上的紅衣包裹着懷裡纖瘦的人,只是那樣嬌小的兩個人,互相擁抱,似乎是用盡了生命一般,叫那些大男人,也不禁心疼起來。
“回去告訴北堂一諾,人我帶走了,若是有不滿,就去乾清宮裡找我。”清歌眼裡有淚,聲音卻是帶着笑意,說罷,踏着跪着的人的頭顱,腳尖一點,就破空而上。
身體尚在上升,清歌就很敏感的感覺到側邊有箭矢破空而來的聲音,嘴角勾起一個冷笑,身形一轉,潔白的繡花鞋探出長衣,清歌閉上眼睛,仔細一聽,腳尖一動,一把精緻的紅羽袖箭卻是從繡花鞋底飛射而出,同時,清歌抱着舒貴妃在半空一個急降,就落在了地上。
頭頂前方不遠處,兩把箭矢勘勘撞在一起,只是清歌的紅羽箭似乎更勝一籌,撞開了那破空而來的暗箭,卻也只是偏了一個方向,以勢如破竹之勢,向前飛去。
忽地,不遠處的圍牆上,傳來一聲悶哼,接着一個嬌俏的女子身影,從圍牆上摔下來,砸在地上。有侍衛偷偷擡頭,瞟了一眼跌下來的人,仰面朝上,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方,嘴角噴出來的血卻是黑色,那人,分明就是伺候在乾清宮裡的蓮香。
清歌只是冷冷的掃了摔在一邊的蓮香,朱脣輕啓,冷冽道:“最好把屍體,帶去見你們的太子爺!告訴他,清歌自此,再也不會是清歌了。”
清歌轉身走了,只留下一羣目瞪口呆的侍衛。
“三兒……我總算是給……舒家人……報仇了……”舒貴妃似乎從睡夢中醒過來,掙扎着睜開眼睛,看着面前的清歌。
清歌不語,清歌轉了腳步,疾步就向着太醫院走去。只
是這皇宮裡的地形錯綜複雜,清歌瞬間就覺得自己似乎陷入迷陣了一般,那路怎麼走,都似乎沒有盡頭一般。
舒貴妃忽然笑了起來,身子在清歌懷裡不斷的抽動,卻也只是小小的掙扎一般,絮絮叨叨的和清歌說着話:“三兒,你知道嗎?七年,我和我的殺父仇人同牀共枕七年……哈哈……爹爹若是泉下有知……會恨死我的……”
“三兒……我早該知道的,自古君王薄倖……北堂連城怎麼會例外……”
“三兒……他們想要長壽,他們以爲舒府裡有他們要的東西……”
“三兒……小娘什麼都沒有啊……什麼功高震主,分明就是爲了那一顆藥丸……”
“三兒……”
舒貴妃的意識模糊起來,說話開始語無倫次,清歌總算是找到了太醫院,當門一腳,就踹開了太醫院的大門。
雲勘穿了個肚兜就跑了出來,只是出門看見的,卻是一身凌厲的清歌,才轉身向屋裡跑去,江南君剛起身,清歌已然在屋內,雙目怔然,只是盯着懷裡一會哭一會笑的女人出神,許久才擡頭,睜着一雙淚眼,看着江南君。
“江南君……”
江南君被這一聲喚的,肝腸寸斷。
那個堅強如斯,冷漠如斯的清歌,何曾有過這樣的表情,那雙永遠都睜不開的狹長鳳目裡,何曾有過這般無助的神色。
江南君深知舒貴妃對清歌的重要性,眉頭一皺。長袖一揮,雲勘就徑自去抱了藥箱過來,江南君從清歌手裡,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總算奪了那具渾身是血的身體過來。
清歌手裡一空,也跟着慌張起來,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尾隨在江南君身後,雲勘在牀邊放完藥箱,沉默着伸手捂住清歌的顫抖的手,那纖白的手上有血,雲勘抿脣,拿了自己衣服的袖子,就了牀頭的茶水,就幫清歌擦拭着手上的血跡。
擦了許久才擦拭乾淨,雲勘滿意的在清歌手裡,放上一顆精美的糖:“傻子,吃糖不哭。”
清歌抖了手,那紅彤彤的糖果,卻是“叮咚”落地。一顆眼淚砸下來,清歌怔然看着空白的手心。
雲勘見糖果落地,轉了身“咚咚咚”就跑了出去,坐在門口,一聲不吭。
清歌無心去顧及雲勘,轉身去看被安頓在牀上的舒貴妃,依舊是睜大了雙眼,嘴裡胡亂的說着話。
清歌湊近了聽,卻都是在不斷地念叨着:“三兒……三兒……快走……”
那些久違的心疼,牽絆,都嘩啦啦的涌進心裡,叫清歌張大了嘴巴,卻如何都說不出話來。
清歌一直以爲,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什麼親人了,可是這個人,分明是臨死之前,要掙扎着見自己一面,瘋瘋癲癲的向着乾清宮跑,卻還是半路被抓住了。
那頓拳打腳踢,打在那一直嬌生慣養的身上,該有多疼啊。
三兒……那個陌生的稱呼。舒荷……那個陌生的名字。如今都深深的烙進了清歌心裡去了,生根發芽,如何都拔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