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一進門,便笑呵呵的說:“沉香啊,昨天晚上的事都是一場誤會,你可莫要往心裡去。”
沉香故意閉着眼,沒搭理她。
顧氏有些訕訕的,她急忙招手,往墨梅拿出兩個小箱子,箱子打開,一個裡面碼得整整齊齊兩排銀錠子,另一個裡面放着珠釵首飾。兩箱加起來,得有上百兩銀子。沉香斜着眼,瞅了一下,冷言冷語道:“二孃這是做什麼?”
“二孃知道自己做錯了,不過,這也都怪那愛嚼舌根子的丫鬟,看見姜先生進香荷園便大驚小怪的。”顧氏一臉的委屈,絮絮叨叨的說,“也怪二孃我是個耳根子軟的人,想着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着也得來看看。”
沉香真是服了這位大嬸了,睜着眼說瞎話,明明大家心裡都清楚是怎麼回事,她偏偏要裝出一副自己不知情的樣子。
臉皮也真夠厚的。
“二孃不必自責,這銀子我可不要。有道是無功不受祿,更何況,我現在不是好好的,也沒有什麼損失。”
沉香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顧氏心急如焚,沉香越是表現的不在意,她越是要把銀子塞到沉香手裡。畢竟,到時候她若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也是那人家的手軟不是。
顧氏軟磨硬泡,沉香這才勉強收下,卻半點好臉色也沒有給顧氏。
顧氏出了門,臉上的笑容登時僵了。她狠狠握了握拳頭,咬牙切齒的罵道:“真是個不知進退的死丫頭,將來若是落到我的手裡,我要你死的難堪!”
墨梅跟着半句話也不敢多說,顧氏有火沒處撒,一路上把墨梅罵了個狗血淋頭。
葉雲華得知顧氏去向沉香示好,更是怒火中燒,她拉着顧氏的胳膊道:“娘,這八字還沒一撇呢,你何必跟她套近乎?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顧氏向來是把葉雲華當做掌上明珠,她犯了錯,也不從捨得打罵。
可現在,她真是氣急了,甩開葉雲華的手道:“你也是,從小到大,我請了多少先生教你禮儀、教你琴棋書畫,就是爲了讓你有一天入了天家,將來榮升皇后,母儀天下。你可倒好,連一個愛慕你的皇子都沒有。”
葉雲華有些委屈,顧氏卻仍舊不給她臉面:“你向來都是所有人仰望的明珠,可怎麼就比不過葉沉香呢?四殿下向來是不近女色的,這些整個京都的人都知道,可是昨天夜裡,他竟然會爲沉香說話。這說明什麼,你還不知道嗎?”
“娘,我怎麼知道那葉沉香使了什麼妖媚之術。更何況,她有四殿下,我還有二殿下呢。”
顧氏這纔想起,與自己的兒子交好的二殿下慕容祈。皇上派下來的差事,他也完成的不錯,在衆多皇子中也算是優秀的。可是與慕容潯比起來,似乎就不那麼耀眼了。
葉雲浩經常跟着慕容祈鞍前馬後,慕容祈也將他作爲心腹。
葉振濂既不支持,也不反對。他在朝中一向是保持中立的,不參與任何一個黨派,所以這丞相之位才站的極穩。
只是,並非葉振濂只效忠於皇上,也是他不敢輕易把籌碼壓倒誰身上。除非時局明朗。
這大周國雖然表面上風平浪靜,太子已經選好,只等着榮登大寶,可是卻不乏暗流涌動。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好。只要太子一天沒有登基,其他皇子便都有可能取而代之。
然而,不管是最受寵的四皇子,還是皇后的另外一個兒子七皇子,都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只有慕容祈希望渺茫。因爲,他既不像四皇子慕容潯那麼能幹,深受皇上寵愛,也不像七皇子有一個強大的靠山。
他母妃死的早,他早早就過繼給了雲嬪娘娘。而皇宮內院,錢皇后根深樹大不可撼動,齊貴妃榮寵正盛獨霸皇恩,雲嬪娘娘雖然也有過一段好時光,但終究是過去式了。就如同在後宮地位尷尬的雲嬪娘娘,慕容祈在衆皇子中也是可有可無的。
所以,被慕容祈喜歡,顧氏是一點都不看好。所以早就明令禁止葉雲華跟他交往。
慕容祈雖然沉穩內斂,幾次向葉雲華示好,葉雲華都視而不見。對他客氣本分,既不同意也不拒絕。只是裝傻。當然葉雲浩是真心的想跟着慕容祈幹一番大事業,所以,總是極力的撮合葉雲華與慕容祈。
女人都是這樣,就算是不喜歡一個男人,可是隻要有男人追求,她便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只要他徹底放棄,女人便會又失落起來。
對於慕容祈,葉雲華就是這種感覺。以前,慕容祈總是很細心,不管是她生辰,還是每個節日,都會送來好玩意兒給她。只是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慕容祈已經好久沒有來見過她了。甚至連禮物也不送了。
葉雲華爲此還旁敲側擊的問過葉雲浩,葉雲華一擺手道:“二殿下沒空,他正忙着興修水利呢。”
葉雲華“哦”了一聲,沒有再追問。
眼看已經過了好幾個月,想必慕容祈也該回來了。
她突然想到什麼,眼中精光閃爍。她擡頭對顧氏道:“娘,我倒想到一個主意。”
“可別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顧氏對之前的事還是耿耿於懷。
“放心吧,這回只要讓那死丫頭在所有人面前出醜,別說皇子,就是城中的公子哥只怕都會對她敬而遠之了。”看顧氏一頭霧水,葉雲華提醒道,“娘,你可別忘了,再過幾個月就是祖母的壽辰了。”
顧氏臉色也緩和過來,她不由得點了點頭:“的確是個好機會。”
香荷園。
沉香吩咐小桃和翠竹把別人送來的禮物都收起來。兩人正在忙碌,葉庭軒不知什麼時候便來了。
他本來是打算再也不管沉香的死活,可是一聽說她病了,便急忙前來探望。
雖然他也聽說,府裡都在傳沉香要嫁給四殿下了,但是隻有他知道,沉香與慕容潯已經鬧掰了。
“沉香,好點了嗎?”葉庭軒把補品放在桌子上,聳了聳肩,“伸手不打笑臉人,你不會又要趕我走吧?”
他誇張的語氣把沉香逗笑了。這個人也真是的,自己態度明明那麼差,他怎麼像牛皮糖似的粘着她。
“第一次看見你對我笑呢。”葉庭軒認真的看着她,眼中全是欣喜。
翠竹與小桃見兩人說話,便識趣了退了出去。
沉香無奈的看着他,道:“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我罵你,你卻要對我笑。我踢你一腳,你卻要替我擦鞋。”
葉庭軒無語:“你是想說我賤吧?”
沉香立刻做無辜狀:“這是你說的。”
“好吧,怕了你了。”葉庭軒很真誠的說,“也許你還對我有所防備,覺得我接近你另有目的。其實,我只是單純的想對你好。除了因爲你是我的妹妹,更重要的是,你讓我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他說的很認真,眼中有傷感流出。沉香沒有接話,默默的聽着。
“你可笑吧。現在我們二房是很讓人看得起,可是很多年前,我們也是受盡別人的白眼。”葉庭軒回憶起往事,微微蹙起了眉頭,“那時候,爹爹死了,娘是新寡,所有人都虎視眈眈,惦記着二房的家產。娘爲了守住爹這一生的心血,便立誓絕不改嫁。之後,便從鄉下的親戚中包養了一個孩子。那時候我已經七歲,什麼都懂了。”
他舒了口氣,接着說:“我眼睜睜看着那些人欺辱娘,我便在心中默默發誓,總有一天,我會讓這些人都高攀不起。我做到了,可是我卻不喜歡回家。因爲這裡所有的記憶,都不美好。”
沉香十分震驚,她沒想到,葉庭軒根本就不是葉家血脈,而是包養的孩子。
他能把自己的傷疤揭開給她看,可見對她是真的信任。
“一切都過去了。”沉香安慰他。
葉庭軒卻又笑了:“是啊,一切都過去了。當我在家看到你的時候,我便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尤其是看着他們欺負你,我便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我想幫你,也許只是想曾經的自己。”
話說到這裡,沉香也有一種悲情從心底流出。
她萬萬沒想到,葉庭軒那般爽朗陽光,背後竟然是一片荊棘。究竟有多強大的內心,才能走出過去的陰霾,開出一朵向陽的花呢?
第一次,沉香爲自己做過的事感到後悔。
她悶悶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鼻子上突然被人颳了一下,沉香驚訝的擡頭,卻見他瞧着她,笑着說:“我說這些,不是爲了讓你道歉。而是讓你明白,我對你的好,不是另有所圖,是真心的。放下你的防備,接受我。”
他是哥哥,按理說說這些是沒什麼。可是,沉香卻總覺得怪怪的。
不過,也只能報以微笑:“好。”
葉庭軒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兩人一時無話,氣氛略微有些尷尬。尤其是葉庭軒一直盯着她,把她看的渾身不自在。
“我讓翠竹給你倒杯茶吧。”沉香沒話找話,葉庭軒卻搖了搖頭,很真誠的說:“作爲交換,你是不是也可以給我講講你在鄉下的事?”
沉香一愣,自從她回到這大宅院,從來沒有人問她過去怎樣,過的好不好,有沒有受罪。
葉庭軒是第一個。這讓沉香震驚,亦讓她感動。
她斂起眉目,淡淡道:“你真的要聽?”
“我想聽。”
沉香笑了笑,回了他四個字:“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