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急忙把兩個人迎進了屋中,之後,命宮女送上最好的碧螺春,然後爲兩位到了茶水,沉香這才微微一笑,問道:“怎麼想起到我這裡了?”
慕容雪看慕容灃垂下眼瞼,似乎在想什麼事,並不想接這個話茬子,於是便接着說:“其實我早就想來,可是皇兄政務繁忙,這才得了空。”
慕容雪很親暱的說着,好像他們兩個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沉香只能說這慕容雪真是隱藏的太深了,明明差點殺了她,如今還能跟她姐妹相稱。若不是看在慕容灃和慕容潯的面子上,沉香是不會放過她的。
可是現在慕容潯這個樣子,沉香是一點也沒有跟別人斗的心思了。
慕容祈已死,她的大仇得報,其實,也沒有什麼需要執迷不悟的了。她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要慕容潯醒來,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她都願意跟他在一起。
慕容雪爲了給慕容灃他們兩個製造機會,於是,便站了起來。微微欠了欠身子朝沉香道:“我看外面的花開的真好看,想摘回去一些,可以嗎?”
沉香點頭道:“當然可以。”
於是,慕容雪便由宮女領着出去了,這時屋中便只剩下了慕容灃與沉香,沉香慢慢坐了回去,擡頭看着慕容灃,他也正瞧着她,兩個人許久未見,可是卻有種說不出的默契。他的目光是那麼溫柔繾綣,是那麼的濃烈炙熱,可是最後都化作了淡淡的笑意:“這段時間過的還好嗎?”
“我很好,你呢?”沉香坐的筆直,盯着慕容灃,笑了起來。那是一種老友見面的默契。說實話,這個皇城,沉香沒有多少高興的記憶,唯一能讓她高興起來的,只怕就只剩下眼前這個慕容灃了。
想必慕容灃也是同樣的感覺。
兩個人一是無話,沉香對慕容灃道:“不如,我們下盤棋吧。反正閒着也是無聊。”
慕容灃撓頭笑了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棋藝,簡直是慘不忍睹。”他雖然這麼說,但是還是招宮女把棋盤拿過來。沉香也笑了:“我跟你是半斤對八兩,也是差不多。咱們現在就算是附庸風雅吧。這兩天閒着無聊,我便常與宮女下棋,發現這下棋也有講究,若是研究透徹了,只怕連人生的道理都懂了。”
不一會兒,棋盤便放到了眼前。慕容灃看着這精緻的藤編棋盤,不由得捧起茶杯呷了一口,笑道:“看着架勢,你可不是略有研究那麼簡單,我看是要把這棋盤都給下爛了。”
沉香也笑:“你說話總是這麼誇張,你要黑棋,還是白棋?”
“黑棋吧。”慕容灃也不推辭,便拿了黑棋子,兩個人很快便認真的過起招來。
越到最後,兩個人走的越謹慎,慕容灃看了半天才走了一招棋,嘴上卻試圖擾亂對方道:“今天我來你這裡,你意外嗎?”
慕容灃擡起頭看着沉香笑了笑,他這麼問帶着些許的曖昧,他以爲沉香會神情不自然,沒想到沉香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異樣。
她淡淡的回道:“其實我猜到了,不過,有件事,我得跟你說。”
“什麼事?”慕容灃倒先緊張了起來。
沉香瞧着他,嘆息了一聲,道:“我想我是時候離開了,雖然這兩天慕容潯有好轉的跡象,但是仍舊是昏昏沉沉的,除了能進食,基本與死人無異,我決定帶他離開青雲山,去找更好的郎中給他醫治。”
說到這裡的時候,沉香還故作輕鬆道:“慕容灃,沒想到你的棋藝比我想象中的還要爛啊,這麼多年你的棋藝不但沒有一點進步,還倒退了不少。我記得我四妹出嫁的時候,你可是京都裡風頭正盛的紈絝子,天天混跡青樓,但是卻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現在看來傳言果然不能輕信。”
慕容灃神情有些落寞,可是仍舊微笑道:“是啊,沒想到一晃眼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了。沉香,我總覺得我們都還在過去,而且這段時間我常常想命運真的是讓人捉摸不透,你以爲自己可以掙脫,可事實上,還是逃不脫命運的掌控。”
說到這些的時候,他的眼中帶着一絲悲涼,沉香看着他眸子裡閃動的光芒分明是淚光,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慕容灃與她算是一開始就認識的,兩個人彼此都瞭解彼此的底細,現在想想他幾乎沒有參與過任何的政事,可是如今卻成了大周國的王。
真是世事弄人。
沉香想說什麼安慰他,可是終究什麼都沒有說。慕容灃眼裡的背上和不捨已經不能掩飾,他擡起眼眸,看着沉香,笑道:“我想這件事你一定想了很多次,也已經想到了如何跟我說。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說什麼都無法改變了吧。”
他看着沉香,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同意。”
沒錯,就如同慕容灃所說,沉香已經想過很多次了,就算他不來,她也已經想好怎麼去找她了。她不是不在意他,只是覺得這裡已經不再適合她生活了。她就算留在這裡,也不過是讓他痛苦,甚至是成爲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那天宴會,沉香雖然沒有過多參與,可是慕容雪的一個眼神,她就知道,她不會輕易罷休的。
所以,離開纔是對所有人都好的事。
慕容灃只是有些失望,雖然知道她的選擇是對的,可是仍舊是有淡淡地不捨。不過,既然決定放她走,那不如就開心一點吧。慕容灃讓自己笑起來,他對沉香道:“你要帶四哥去哪裡?你走的時候,我些人跟着你。”
“不用了,我自己已經聯繫好人了。”沉香望着他,眼睛裡是溫柔的光芒。
接着,沉香緩緩地擡起手,拿着自己的白子,放在一個空檔:“我贏了。”慕容灃這才低頭看自己的棋盤,發現自己這一局真是輸得一敗塗地。
慕容灃輕輕的嘆了口氣:“是啊,沒想到走着走着居然走成了這個樣子。”
慕容灃起身去看了看慕容潯,很快便決定離開了。沉香想要留她們吃飯,他也拒絕了。慕容雪正在外面玩的歡,可是背地裡卻叫人悄悄打聽她們在裡面幹什麼。知沒想到慕容灃這麼快就出來了。
於是問慕容灃:“大哥,你怎麼不多待一會兒?”
“沒什麼,不要問了。”慕容灃真的不想跟她多說什麼,於是兩個人就這麼灰頭土臉的回了宮。
慕容雪後來太打聽到,原來沉香是要走了。這讓慕容雪十分着急,她不能讓沉香活着離開京都。若是她走了,她就再也沒有機會殺她了。於是,慕容雪連夜告訴葉雲華,一定要讓她想辦法弄死沉香。
沉香帶着慕容潯離開的時候,是一個晚上。這個晚上圓月高懸,一切都是那麼平靜。她並不打算告訴慕容灃,於是就這麼走了。
然而,兩人的馬車還沒有出京城,便聽見有馬嘶。
沉香回頭,融融月光下慕容灃居然騎馬而來,他穿着一件玄色的衣服,衣襬在夜風中鼓盪,他拉緊馬繮,望着沉香,淡淡道:“怎麼不跟我告別呢?是害怕我挽留你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兩人正說着,四周突然傳來了震天的殺伐之聲,慕容灃急忙打馬來到沉香身邊,對沉香道:“我們快躲一躲。”
然而火光嘹亮,那麼多的人正是衝着沉香而來,她又能躲到哪裡去呢?
尤其是,這批黑衣人衝過來,居然不由分說便朝沉香射箭。那箭羽飛速而來,直刺沉香的面門,在這緊要關頭,慕容灃居然毫不猶豫的把沉香抱起來,按進了懷中,之後,孤身作戰。沉香看着他一個人擋下無數箭羽柳眉緊蹙,心中感慨萬千。
這件事根本就不管根本就是衝着她來的,這慕容灃怎麼……
他可是天下之主,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還得了?沉香急忙道:“慕容灃,你別管我,你快回去搬救兵,我先抵擋一陣。”
“沉香,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知道是誰搗的鬼,你放心我定會要她碎屍萬段。”
雖然黑衣人與他們隔着百米的距離,但是慕容灃一眼便看到了御醫總管,這個人他印象很深,因爲他醫術高超,所以慕容灃纔不拘一格降人才,把他提拔做御醫總管,沒想到才短短數日,他居然就爲別人所用了。
沉香看着慕容灃,卻彷彿覺得那麼的不真實,她知道他們兩個人永遠隔着一條也無法跨越的鴻溝,那裡是禮法是情義,是不可能的未來。雖然慕容灃清楚的知道,卻仍舊對她義無反顧。
看着那些人不殺沉香誓不罷休,慕容灃立刻便跳下馬車,然後用劍刺了一下馬屁股,駿馬吃痛,飛快的跑起來,慕容灃看着她漸行漸遠,嘴角勾了起來。他聲嘶力竭的朝她喊,“沉香,別再回來——”
沉香看着他悽然的笑容,心裡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她的眼淚瞬間便決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