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沉香披着一件暗紫色的披風跟着連翹穿過花園小徑,然後一路朝別院走去。
這別院是在李家最偏僻的角落,平日裡根本沒什麼人來打掃,草木都長得極爲茂盛,所以陰氣也有些重。
尤其是在這沒有月亮的晚上,這黑影瞳瞳的,讓人心裡無端有些發毛。
“小姐,這邊。”沉香一邊走,一邊招呼沉香,“我已經買通了裡面的丫鬟,小姐進了院門,直接去找夫人就好。只不過,千萬別耽誤了時辰。一炷香過完,一定要準時返回。”
沉香“嗯”了一聲,覺得連翹這丫頭到了這個時候,還是這麼入戲。
很快,兩個人便來到了別院。
門輕輕一推便開了,果然沒有上鎖。裡面靜悄悄的,沉香擡眼望去,只看到正房亮着一行燈光,在夜色下格外明顯。
連翹對沉香道:“小姐,你趕緊進去吧。我在這兒給你把風。”
沉香沒有停留,直接走了進去。連翹的嘴角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她見沉香進去之後,她便悄悄拉上門,上了鎖。然後快步的朝翡翠園的方向跑去。
那裡住的不是別人,正是顧氏。
沉香推開亮着燈的廂房,翠竹立刻便迎了上來:“小姐,你猜的果然不錯。那顧氏正要對夫人下手,若不是我來的及時,夫人恐怕就要被他們害死了。”
說着踢了踢兩個被困成麻花的丫頭。兩個人塞着嘴巴,已經被翠竹打暈。
這個房間很小,裡面空空蕩蕩的,除了一張桌子,一張牀便什麼都沒有了。薛氏躺在牀上,這麼冷的天,她竟然只蓋着一件單薄的破被子。
由於長時間缺衣少食,薛氏臉色蠟黃,身體極爲虛弱,她聽到聲響,才掀起眼皮。
當看到沉香那一刻,她頓時淚如泉涌,顫抖的喚了一聲:“沉香——”
沉香從小到大沒見過自己的親孃,前世她回來沒多久,娘便死了。所以,這輩子她都不知道薛氏長什麼樣。如今,看着牀上這個年僅三十多歲,卻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的女人,沉香的心在滴血。
雖然是在這樣破敗的環境中,可是身爲大家閨秀的氣質在她身上依稀可辨。
她與沉香有七分想象,一看便是母女。
沉香再也忍不住,撲過去抓住薛氏的手,喊了一聲:“娘!”
這個字是她此生此世夢寐以求的,有了娘,她便有了更多生的勇氣。她把頭埋在薛氏的懷裡,第一次流下了眼淚。薛氏一下一下的撫摸着沉香的頭髮,亦是情難自禁:“好孩子,都是娘不好,娘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母女相見,有訴不盡的離愁別緒。
翠竹一直在門口放風,她看翡翠園那邊似乎亮起了燈,於是,急忙返回,催促沉香:“小姐,顧氏他們似乎要過來了。咱們得趕緊走了。”
沉香紅腫着一雙眼,裡面恨意閃動,她咬牙切齒的說:“今日,我定要讓顧氏付出她應有的代價。”
薛氏卻是個柔弱的性子,她從小的教育,便是要三從四德出嫁從夫。
與世不爭,安分守己。
所以聽到沉香的話,她急忙拉住沉香的手,擔憂道:“好孩子,你打算幹什麼?我這不好好的,你千萬不要爲了我做傻事。更不要頂撞你的父親。你好不容易纔回來……”
太多太多的話,太多太多的不放心。
沉香拍了拍薛氏的手,安慰她:“娘,軟弱退縮只會讓敵人變本加厲的殘害我們。今天,若不是翠竹早來一步,便沒有我們母女的團聚了。娘,我出生的時候您沒有能力保護我,我不怪您。可是今時今日,若是顧氏要置我於死地,難道你還要我束手就擒嗎?”
一席話說的風輕雲淡,可是聽在薛氏耳中卻是震驚無比。
她看着眼前這個與她極像的女孩,她不過十六七歲,還那麼小,可是眼中全是堅定,臉上也是異常的冷靜。有那麼一刻,薛氏甚至有種錯覺。
這個女孩有着比她面相極不相符的成熟。
薛氏更加愧疚,當初,就是因爲不想觸怒葉振濂,所以,他要把沉香送去鄉下的時候,她纔沒有阻攔。
她以爲,只要自己順着葉振濂,他總會對自己回心轉意。可是結果呢?
她容他納妾,容他與薛家斷絕關係,容他送走自己的親生骨肉,卻仍是被他棄如敝屣。也許,沉香說的是對的。薛氏的手鬆開了,她抿緊脣,說:“一切小心。”
沉香點了點頭,與翠竹一起,吧這兩個丫頭塞到牀下,這才離開。當然,他們沒有走正門,而是翻過後面的矮牆回到了香荷園。
路上,沉香問翠竹:“你進來的時候,屋中是什麼情形?”
“我剛來到屋外,便看到這兩個丫鬟打算把毒藥灌進夫人嘴裡。還說什麼,誰讓你養了一個好女兒,三番兩次跟顧氏作對。”翠竹想起之前的情形,也是心有餘悸,“我猜,顧氏這回事憋了大招了。”
沉香笑了:“那這麼說,她一定會讓葉振濂也找來,到時候準備栽贓嫁禍到我頭上呢。”
“連翹去的方向是翡翠園,老爺今晚應該也是宿在那兒的。”翠竹說到連翹,有些氣悶道,“這連翹平日裡看起來挺忠實厚道的,怎麼會做出這等事?真是讓我白叫了幾句姐姐。”
對比翠竹的義憤填膺,沉香倒是淡定多了。
“既然她送了我們這麼一份大禮,我們不還回去也不合規矩。”沉香不知道想到什麼,笑了起來。
翠竹眼睛一亮:“小姐,你想到了什麼對策?”
“走吧,等他們看到牀下的兩個丫頭,自會有人來請咱們。”
翠竹知道,沉香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否則,也不會讓自己提前到別院護着夫人了。
翠竹有些拳腳功夫,雖然不是特別厲害,但在這大宅裡已經夠用了。
沉香兩人回到香荷園,小桃急忙迎了上來,她對沉香道:“小姐,四小姐她藏了東西在院裡。”
“什麼時候?”翠竹忍不住問,“四小姐藏了什麼東西?”
“就是連翹領着小姐走沒多久。”小桃說,“我按照小姐的吩咐,把屋中的燈全部都熄滅了,然後一個人躲了起來。讓整個院落僞裝成無人的樣子。沒過多久,四小姐就來了。”
翠竹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大黑天的,你莫不是看錯了?她一個人來這裡做什麼?”
“絕對沒錯。”小桃拿出一個手帕道,“這手帕上繡着如意兩個字,定是四小姐的。她不知道在樹下埋了什麼東西,她走了之後,我便摸黑去看,卻什麼也沒有看到。”小桃有些沮喪。
沉香卻渾不在意:“沒關係,把燈都點上吧。”
沉香沏了一杯茶,坐在廳內,望着沉沉夜色,勾起了嘴角。
經歷過前世的折磨,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逆來順受的小羊羔了。翠竹與小桃一直守着沉香,她們兩人心中都有些忐忑。不知道沉香在想什麼,她只是很鎮定的喝着茶,眼中精光閃爍。
屋外靜謐一片,可是不遠處卻燈火璀璨。
整個荷香園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此時的翡翠園早已炸開了鍋。連翹裝模作樣的對顧氏和葉振濂說:“小姐自從有了老夫人撐腰,越來越大膽了。今夜,竟然悄悄溜進了別院去見大夫人。奴婢怎麼勸都都勸不住。她還說什麼,有事她自己擔着。有老夫人在,老爺也不敢說什麼。”
葉振濂聽到這裡,頓時有些惱怒:“這丫頭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顧氏卻裝好人,一邊替葉振濂順氣,一邊說:“也不能只聽丫頭的一面之詞。”
“老爺夫人,奴婢說的一點沒錯,不信你們去看看。”
連翹領着兩人很快便趕到了別院,她以爲這回沉香是死定了。沒想到,打開門之後,裡面除了昏睡的薛氏,一個人都沒有。
顧氏狠狠瞪了連翹一眼,連翹也覺得奇怪,她明明看着沉香進去,她才鎖門的。爲什麼沉香不在這裡。她不敢看顧氏的眼睛,心裡覺得蹊蹺極了。
顧氏命人把薛氏搖醒,逼問她今夜沉香是否來過?薛氏自然是包庇女兒。
這時,牀下傳來“嗚嗚”的聲音,顧氏讓人去搜,竟然搜出兩個五花大綁的丫頭。這兩個丫頭本來就是受了顧氏的命令要毒死薛氏,沒想到突然有人在背後把她們打暈了。
她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打暈她們的人的樣貌。
顧氏取出她們嘴裡的白布,厲聲問:“可是大小姐把你們打暈的?”這兩人都知道顧氏要弄死沉香,於是毫不猶豫的承認了。
顧氏嘆了口氣,看着葉振濂道:“這哪裡像小姐能幹出的事。若不好好管教,只怕將來不定做出什麼讓丞相府蒙羞的事呢。”
葉振濂平日裡不怎麼管內宅的事,自從沉香回來之後,顧氏沒少跟葉振濂吹耳邊風。
連帶的,葉振濂也覺得沉香就是個惹禍精。此時聽顧氏如此說,也是氣惱極了,立刻道:“走,去荷香園!”
顧氏在後面微微笑了起來,雖然沒有抓沉香一個現行,但是有這兩個丫鬟作證,沉香今晚也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