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沁心似乎並不着急,帶着溫鈺走在青青草地之上,指着一旁的小溪問:“這裡你怎麼看?”
溫鈺仔仔細細查看了一下四周,認真回答:“這裡山青水綠,空氣清新,就風水來說,應是塊好地。”
白沁心點了點頭,此處風水極佳,的確是爲好地。又問:“沒了嗎?”
溫鈺沉吟片刻,閉目仔細感受,復而睜眼說:“雖然此處風水好,但不代表沒阿飄,其實任何地方都存在我們肉眼所看不到的東西,只是陰陽相隔,大家互不相擾。但在這裡,我目前還沒感受到任何冤魂的存在。”
嗯,小子所言不差,而且說話挺滴水不漏的,倒不是他說冠冕堂皇的漂亮話,而是此處的確不存在冤魂厲鬼。
見白沁心不語,溫鈺還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問:“師傅,我說的不對嗎?還是我們身邊真的有不乾淨的東西?爲什麼我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溫鈺雖有所學,平時也是勤奮好學,但終究時日尚短,又沒有陰陽眼,所有一切僅憑感知,所以以爲自己錯漏了什麼。
白沁心笑着搖了搖頭:“不,你的感知無錯,說的很好,這段時日沒白學。”
“那這裡還需要我們來清理?”
白沁心聞言一笑:“你剛不都說了陰陽相隔、互不相擾嗎?”
“所以那戶人家……”
“看了便知。”白沁心說着拿出一個小瓶塞到溫鈺手裡,“點兩滴,我們去那家看看。”
溫鈺連忙在兩眼上滴了兩滴,眼睛四處一掃,掃到一隻遊魂,對方彷彿沒瞧見二人,兀自飄去了小溪對面。
溫鈺擡手一指,很是激動:“師傅,你看到了嗎?那是不是……”
白沁心微微一笑,按下溫鈺的手:“別指。”
“哦哦,還真是第一次見着,漲姿勢了。”溫鈺興奮地四處觀望,果然又瞧見幾只漫無目的的遊魂,“師傅,他們爲什麼在此遊蕩?沒有鬼差帶他們去投胎嗎?”
“你以爲投胎那麼容易?”白沁心輕笑一聲,“地府和人間一樣,都有自己的規矩和秩序,你買個東西都還得排隊呢。”
“可是不是隻有在鬼門開的時候才能出來嗎?”
“話雖如此,可在世之人都有邊緣人,何況鬼?”白沁心耐心給溫鈺解惑,“有的人自殺,或者死於非命的,地府暫不接收。而且人生在世有那麼多人居無定所,鬼不也一樣?地府不過是鬼魂投胎轉世的一箇中轉站。鬼差引魂的目的是讓鬼魂明白自己之後的歸處,同樣鬼差們也都有自己管轄的範圍,只要這些鬼魂安分守己不擾亂人間秩序,與人共存也就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明白了。”
說話間二人已來到一幢兩層的老屋前,門口一隻大黃狗“汪汪”叫了幾聲,白沁心摸了摸狗狗的腦袋微微一笑,狗狗親暱地舔了舔白沁心的掌心不再叫喚。輕叩門扉,一會便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是個中年婦女,見門口站了兩個陌生人有些疑惑,白沁心摘下墨鏡笑道:“是王阿姨吧?我們通過電話。”
“玄、玄真大師?”王梅訝然,這麼年輕?怎麼看着有些眼熟呢?
白沁心笑着點了點頭:“我們能進去說話嗎?”
“哦哦,大師快請進。”聽白沁心這麼一說,王梅便知確是玄真大師不假,趕忙側身將二人請進了屋內,手腳利落地給二人倒了杯茶,一件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溫鈺,忍不住問道,“這位是……。”
“這是我的助手。”
“哦,小師傅你好。”
溫鈺顯然是第一次被人稱爲師傅,內心喜悅,面上卻一絲沒顯,酷酷地點了點頭,跟着白沁心坐了下來。
白沁心端着茶杯朝大廳裡環看了一圈,房屋雖有些老舊,卻也不失乾淨整潔,顯然眼前的女人將這個家打理的很好,就是眼底黑眼圈重了些,顯然是爲這些時的騷擾所困而有些疲累。
“王阿姨,不知二老何在?”
王梅嘆了口氣:“哎,這些時家裡不太平靜,我公公婆婆深受其擾,精神不太好,在樓上休息呢。”
白沁心點了點頭,對着溫鈺說:“小溫子,你四處看看。”
溫鈺等的就是這話,連忙起身:“是,師傅。”
溫鈺有模似樣地在房屋內轉悠,不一會就上了二樓。
“大師,那東西有點兇,特別是這幾天,小師傅行不行啊?”王梅本還對白沁心有些不放心,可一見她氣度超然,談吐文雅,明明年紀輕輕卻沒有眼下年輕人的浮躁,也沒故弄玄虛進門就說你家怎樣怎樣,反而親切和自己聊家常,心生好感,暗想這纔是所謂的真正大師風範吧。
“王阿姨,雛鷹總有展翅的時候,只有學會放手,纔會有更廣闊的天地。”紙上談兵終歸只是空談,實戰纔是最好積攢實力的途徑。白沁心笑着喝了口茶,“您且和我說說具體情況。”
“是這樣的,我們其實不是本地人,老家有些落後。我和老公常年在外闖蕩,倒也有了些積蓄。說起來也都是爲了孩子,我們做大人的是沒什麼出息,可不想讓孩子沒見識。雖不指望孩子以後有多大的成就,但望子成龍的心每個做父母的都有。我們只想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孩子提供更好的教育,而常青的教育全國聞名。但是市內房價太高,我們買不起。”說到這裡,王梅有些慚愧,卻並沒有因此覺得低人一等,心態很好。擡眸掃了眼大屋笑說,“這棟房子雖有些老舊,但卻足夠我們一家六口爽快居住。而且這裡空氣清新,環境也好,對兩位老人有好處。偏是偏了些,但交通還算便利,而且孩子們都是住校,不用每天來回奔波。最主要的是,這房子價格便宜,在我們經濟承受範圍內,所以咬咬牙買了下來,打算就此定居。”
白沁心擡頭看了王梅一眼,這個女人很實在,就談吐來看也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知識分子,倒是一點不像她所說那般是從落後山區出來的。想必也是因爲多年闖蕩而有了些見識,人挺不錯。
“您繼續說。”
“剛搬進來的時候還挺好,沒有什麼特別的,一切如常,我們一家人還直說買了個好房子,住得都很開心。”說起當時,王梅眼裡藏不住的喜色,隨即眼色一暗,帶了幾分驚恐說,“可是大概三四天後,晚上地板沙沙,開始只當是房子老化,有點響動也正常,大家都沒在意。誰知後來每逢夜半那種沙沙聲不斷,再仔細一聽,好像是人走路的聲音,我和老公還以爲是孩子或者二老起夜弄出的響動。”
“可是轉念一想,二老平時很少起夜,孩子也不常在家,那麼這些聲音到底是哪傳出來的呢?”王梅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留了個心眼,趁着家人都在的時候有一天半夜特地悄悄起來,循聲過去,發現二老在牀上睡得好好的,兩個孩子也睡得安穩。這就奇怪了,無緣無故怎麼會有腳步聲?”
“嗯,的確不尋常。”白沁心進了這屋就已經感受到鬼魂的怨氣,當下並未點破,繼續問,“光是響動聲應該還不足以讓您找我,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是呀,我們在老家的時候村裡的老人有時候也會說家裡怎麼怎麼,但是基本上都是相安無事。我想着大概和老家的情況差不多,也就沒太過在意。你說我迷信也好,反正對於鬼神我們都有敬畏之心,想着井水不犯河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沒想到……”王梅說到此處就是一嘆,“後來不單是腳步聲,還可以聽到交談聲和孩子的嬉笑打鬧聲,每天晚上吵得人睡不着覺。不光二老,兩個孩子都有所察覺。特別是有一次我女兒說半夜起來喝水,眼前一道黑影閃過,還伴隨着孩子的追逐聲,當時就嚇了一大跳,躲到房裡不敢出來。”
“現在發展成無論白天還是黑夜,家裡總是乒乒乓乓,不是鍋碗瓢盆無故掉地,就是桌子椅子搖搖晃晃,不知道的還以爲地震了。”王梅說着湊近白沁心面前,壓低音量說,“有時候冷不丁眼前冒出一道黑影,雖然看不到人形,但我發誓,我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威脅。我家大黃也沒日沒夜狂吠,吵得鄰居都有怨言了。大師,這裡真的有東西,而且這幾天鬧得有點兇,昨天我婆婆還被嚇得突發高血壓,這不現在還在樓上休養麼。”
“除了這些,沒有別的實質性的傷害吧?”
“目前還沒有,但是以後就不好說了。”王梅戰戰兢兢,又說,“說搬吧,這房子其實是真不錯,我們的積蓄也都花在這上了,還真有些捨不得。而且拖家帶口再去哪找這樣便宜的房子?賣吧,這裡又不太乾淨,總不好因爲自己不如意就坑別人吧?這種事我們真做不出來。”
“阿姨您心真善。”就憑這一點,白沁心也要把這事給完美解決了。
“將心比心而已,生活都不容易。”王梅笑着擺了擺手,說,“所以我思來想去和家裡人商量了一番,決定把這事給解決了。可是我們也不認識什麼人,也不知道到哪去找高人,正發愁呢我老公從網上看到了大師的網站,抱着一試的念頭找到了大師。大師你能來,我真的感激不盡。”
“阿姨,我姓白,叫白沁心,您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如果是別人,白沁心沒準還真端了大師的架子,可對着這樣淳樸善良的一家人,自己可不想拿喬。
“白沁心,白……”王梅忽然一愣,細細看了白沁心幾眼,驚呼道,“啊,我說你怎麼這麼眼熟,我在電視上見過你,我丫頭兒子也常在家裡提起你,說是你的粉絲。你你你,你竟然是玄真大師!”
“呵呵,副業、副業。”白沁心笑了笑說,“大致情況我瞭解了,阿姨放心,一定給您解決問題。”
“謝謝,謝謝你。”
“阿姨客氣,我也是拿錢辦事。”
“白小姐別這麼說,應該的,哪有白出力的?我懂的。那現在……”
“不急,小溫子在看呢。”
二人談話的同時,溫鈺已然上到了二樓,剛一上樓,赫然敏感覺出一絲陰寒之氣,不由皺了皺眉,怨氣,這纔是真正的怨氣。
正想間,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誰讓你上來的?快走快走!”
溫鈺循聲而望,裡間的房門口坐着白髮蒼蒼的老兩口,而說話的是個老頭,雙眼帶着怒氣,語氣也有些不善,彷彿他是個不速之客擾了二人的清淨而心生不喜。
溫鈺沒走,反而取下眼鏡帶着笑意走上前去,禮貌喚了聲:“爺爺、奶奶。”
“誰是你爺爺奶奶?快滾!”老頭子顯然脾氣不怎麼好,對着溫鈺沒點好臉色。
溫鈺毫不在意,嬉笑一聲:“爺爺,火氣不要這麼大嘛,傷身。”
“哼!”老頭子頭一偏,不再理人。
溫鈺走到二老身邊,蹲下身子,笑眯眯問向一旁的奶奶:“奶奶,聽說這些時你們家不太平靜。”
老奶奶看了溫鈺一眼,眼底透過一絲不滿:“何止不太平,簡直吵死了。沒日沒夜乒乒乓乓,孩子還亂跑,吵得人腦仁疼。不知道老人家怕吵嗎?把我孫子都嚇壞了。”
“哦?有這種事?那還真是沒禮貌。”溫鈺順着老人的話說,隨即又問,“您能和我好好說說嗎?”
“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反正就是鬧得雞犬不寧,門口的大黃狗也不安生,天天叫,鄰居們都煩了。”老奶奶說完又看了溫鈺一眼,“你是誰?怎麼跑我家來了?”
“哦,我叫溫鈺,來了解情況給您解決麻煩的。”
“你能解決什麼麻煩?小孩子趕快回家,這裡不乾淨。”
“呵呵,奶奶,乾淨我就不來了啊。”
“口氣挺大啊,就你這小身板?我看還是算了吧,這裡可不止一個兩個,現在我兒子也不在,你還是趕快回家吧。”
“喲,聽您這麼說敢情還真鬧得挺兇。既然不堪其擾怎麼沒想過搬出去?”
“搬?這是我的家,爲什麼要搬?要走也是他們走。”
“奶奶,除了吵鬧,他們有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暫時還沒有,但是我看他們就是想賴在這不走了,誰知道以後會不會……”
“老婆子,說這麼多幹什麼?一個小屁孩能解決什麼問題。”老頭子瞪了溫鈺一眼,揮手驅趕,“快走快走,屁大點孩子別瞎摻合,打哪來回哪去,走走走,別擾了我們休息。”
老頭子說完起身,拉着老伴回了房,門板“砰”一聲就關了,顯然不歡迎外人的到來。
溫鈺摸了摸鼻子,暗道一聲“脾氣還挺大”便轉身下樓,路過一間房門前掃了一眼,眉梢一挑,有點意思。
等到下了樓,白沁心笑着揚脣問:“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
溫鈺點了點頭走到白沁心身邊:“看出來了。”
“說來聽聽?”
溫鈺在白沁心耳邊一番低語,末了說:“大概情況就是這樣,這裡,那東西可不少。”
白沁心起身,伸了個懶腰:“既然都清楚了,那麼辦事吧。”
“嘿嘿,師傅,我已經手癢了。”
“放心,今兒看你發揮,一會可別尿褲子。”
“師傅,你怎麼能笑話我呢?我可是你的得意門生啊。”
“臭小子,大話別說太早,你離得意門生還差得遠呢。”白沁心一個爆慄賞去,“廢話少說,幹事。”
這時王梅遲疑一番納悶道:“白小姐,你不需要什麼法器嗎?我看電視里人家都有羅盤什麼的……”
“哦,今兒看他的。”白沁心朝溫鈺一指,“小溫子,東西帶了沒?”
溫鈺獻寶似的從懷裡掏出一把黃符:“師傅你看,我符畫得怎麼樣?”
“差強人意,勉強可用吧。”實際上還真沒想到短短几個月,這小子符畫得有板有眼,就是行家看來也那得出手,果然是個奇才。
“能用就好,嘿嘿。”溫鈺喜滋滋拿着黃符嬉笑出聲。
王梅聞言嘴角一抽,能用就好這麼隨便?這孩子靠譜嗎?
“嚴肅點。”顯然看出了王梅的幾分無語,白沁心臉孔一般,暗瞪溫鈺一眼,毛毛躁躁也不怕人家以爲遇到的騙子。
溫鈺這才正了神色,對着王梅一本正經裝高人:“阿姨,一會還請您莫要出聲,不若您就在樓下坐着。”
溫鈺說着圍着沙發轉了一圈,手指跟着人影走動畫了個圈:“阿姨,請移步這裡,記住切莫踏出圈外。”
溫鈺到底是個演員,此刻將高人風範演繹得淋漓盡致,看得王梅一愣一愣的,跟着就坐到了沙發上,問:“那我的公公婆婆……”
“這個您無需憂心,我自會保他們安然無虞。”溫鈺說着擡步上前,“師傅,你來麼?”
莫要出圈?你丫的裝孫悟空啊?白沁心忍住笑意跟了上去:“放手去做,我從旁看着。”
“好的師傅。”溫鈺說着上樓,回頭又囑咐了王梅一句,“切記,莫要出圈哦。”
白沁心手底一動,加持了那個圈,霎時王梅腳下金光一閃,溫鈺看了暗自比了個贊,師傅出手果然不同凡響,自己啥時候纔有這樣的功力?倒是王梅,本還有些疑慮,此刻一見徹底安下心來,果然是高人吶。好奇之下一腳往前一伸,金光又是一亮,來來回回試了幾次,金光隨着自己的動作忽明忽暗,不由想起了《西遊記》裡三打白骨精那集,孫悟空就是用金箍棒在地上畫了個金圈,當時也是這麼囑咐唐僧的。當下心生敬意,自己一定好好聽從大師的話,絕不踏出這個圈半步,靜等。
樓梯上,白沁心笑出聲來:“好小子,挺能裝的。”
“咳咳,哪裡是裝,高人就要有高人的樣子嘛,不然怎麼讓人信服?我這可是給師傅爭臉呢。”
“瞧把你能耐的。”白沁心白了溫鈺一眼,邊走邊問,“剛你說見着了四個老人?”
“嗯,還和其中兩個說話了。”
“分辨仔細了?”
溫鈺自信一笑,登上二樓,指了指裡面那間緊閉的房門:“就在那裡。”
“確定是那二人?”
“確定。”溫鈺點頭,復而又說,“看情形,應是這裡的房主,估計樓下王阿姨一家的遭遇已經不是頭一回了。我只能說,賣房子的人不太厚道,明明是間鬼屋竟然堂而皇之出售。太坑了。”
“知道王阿姨他們是外來的?”
“剛你們說話我聽到了一些。”溫鈺聳了聳肩,後來雖沒聽見,可那兩位老人嘴裡的說辭大抵和王阿姨一致,不然也不會找上他們。話鋒一轉,“他們以主人自居,可我感覺他們好像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所以對於外來者很反感,以爲要和他們搶房子。”
“既然你都看清楚了,就交給你了。”白沁心說着靠窗找了個板凳坐下,一副看戲的表情等着看溫鈺表演。
溫鈺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兩張黃符順手一擲,黃符便穩穩貼在了一旁的臥房的門框之上。
等貼好了黃符,溫鈺對着那緊閉的房門朗聲喚道:“出來!”
一聲不應,溫鈺提高了音量再次喊了一聲,這一回門板開了,兩位老人怒氣衝衝走出,可不就是之前和溫鈺交談的二老麼?
此時老頭子眼睛一瞪:“又是你?還不走?”
“替人消災,災禍未消,我如何能走?”
“那你找我們幹什麼?”
老頭子聲如洪鐘,震得門板都有些發顫。白沁心擡眸掃去一眼,擡手一揮,將隔壁那間房門給隔空關上,懶洋洋說了句:“小子,以後做事仔細些,別擾了那二位老人家。”
“是,師傅,徒兒受教了。”溫鈺虛心彎身,對自己只貼黃符卻沒關門的舉動慚愧不已,別嚇着那二位老人就好。
“師傅?”二老轉頭望去,見是一個年輕女人,真老神在在靠窗而坐,懶洋洋的模樣不要太逍遙。老頭子沒好氣問道,“又來一個?你又是誰?”
白沁心隨意擺手:“您老無需理會我,還是關注眼前吧。”
“小丫頭,不請自來我們可不歡迎。”老頭子臉色一沉,深沉出聲。
“誰說我們不請自來?我們是受人之託。”溫鈺接話。
“受人之託?誰?我們都不認識你。”
“爺爺奶奶,身死自有歸處,久久徘徊於塵世可不是良策,驚擾了活人是爲業障。”
“什麼業障,什麼死不死的,老子活得好好的,年輕人嘴巴怎麼這麼壞。”
“爺爺,您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嗎?”要不是二人身上散發的怨氣,頭一回見鬼的他沒準還真將對方當活人看了。溫鈺臉色肅然,指了指二人周身,“您二位且看看自身,這怨氣豈是活人該有的?”
白沁心好整以暇看向溫鈺,這小子,架勢擺挺足,臺詞挺順溜嘛。
兩位老人互看一眼,往常竟沒發覺,縱然發覺也都沒往心裡去,正應了那句自欺欺人,打心底裡沒意識到自己已然身死的事實。現在被人一語道破,對周身的那股子黑氣再不能視而不見了。
二人怔怔而望,老婆子愣了半晌問:“老頭子,我們、我們真的已經死了?”
老頭子眼底一暗,握住了老伴的手:“別聽那小子瞎說,我們怎麼會死?我們還等着兒子媳婦回來,咱們的孫子還等着咱做飯呢。對,做飯,給咱寶貝孫子做飯去。”
“爺爺奶奶……”這時軟糯糯的語調傳來,從房裡光腳走出一個小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牽住奶奶的手,頭一擡看到溫鈺,眼睛一亮,“哥哥是來陪我玩的嗎?”
“哎喲,奶奶的乖孫,怎麼光腳就下來了?快去穿鞋。”老婆子蹲下身子親親孩子的小臉,“快,回房去,爺爺奶奶還有事。”
“我不嘛,我要和哥哥玩。”小男孩一把掙脫奶奶的手,興高采烈朝溫鈺奔去。
“回來!”老頭子沉聲一喝,周身黑氣迸發,身形一躍就把孩子抱在了手裡,轉身一飄又回到了門口。
這一手他自己都不曾注意,一旁的老奶奶卻愣了,喃喃道:“老頭子你、你……”
剛纔沒看錯的話是飛起來了吧?
“我怎麼了?”老頭子現在雙腳離地浮於半空卻尤不自知。
老奶奶身子一輕,跟着浮了起來:“老頭子,你好好看看咱倆,咱倆現在這模樣真的是人嗎?”
“奶奶你在說什麼?寶寶不明白。”
老頭子將孩子抱在懷裡,哄道:“乖,你不用明白,一切都有爺爺奶奶。”
“老頭子……”
“你別說了,這裡是我們的家,誰都不許來破壞。我們還要等着兒子媳婦回來……”
“老頭子,回不來了,他們回不來了。”老奶奶忽然落下兩行淚,“我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兒子媳婦出車禍早一步離我們而去,再也回不來了。”
“你胡說!他們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咱們的兒子最孝順了,媳婦也好,不可能丟下我們老兩口不管,再說還有孩子,就算不要爹媽,難道還不要自己的親生骨肉嗎?我要等,一直等到他們回來爲止。”
“老頭子,當初你也是這麼說的。”老奶奶淚流不止,遙想當年眼淚就止不住,“那時候你還說要等他們還魂,回魂夜還在家裡灑了麪粉,說只要看到腳印就表示他們回來過。是,的確有腳印,你還落淚了,說兒子媳婦捨不得咱們回來看咱們了。”
“還說要好好養大寶寶,可是你我身子骨素來不怎麼好,又遭逢兒女早亡,身體一天不如一天。那時候你就握着我的手說:‘老婆子,咱們死了孩子怎麼辦?可不能留下孩子一個人在這世上受苦,不如一起把它帶走,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等下到陰曹地府就可以一家團聚了。’”說到這裡老奶奶頭一揚,露出自己頸項上的印痕,又指了指老伴和孩子的脖子,“你看,咱祖孫三人這裡還有印記,那天雨夜我們、我們上吊自殺了啊!”
老頭子眸色一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依稀還能感受到那股子隱隱的痛意,半晌沒說話。
溫鈺剛想說點什麼,白沁心擡手阻了他的話,使了個眼色讓他繼續聽。
“你說我們會一家團聚,可是結果呢?這麼多年了,我們一直困在房子裡暗無天日,每天守着那點念想,卻始終沒能見上兒子媳婦的面,久而久之都忘了我們已經死了的事實。”誰誠想會是這麼個結果?到頭來不過一場癡念,別說見不到孩子的面,就連自己都差點忘記了。老奶奶唏噓不已,搖了搖老頭子的肩,“老頭子,我們死了,已經死了好多年了。來來去去那麼多住客,我們以爲是他們打擾了我們的清淨,其實是我們妨礙了別人的正常生活啊。老頭子,你醒醒吧。”
溫鈺眼裡一陣動容,這祖孫三人際遇也太可憐了。自殺麼?師傅剛纔說過,自殺的人地府是不收的,難怪靈魂一直被困在這裡,想到這裡鼻頭有些發酸。
“死了又怎麼樣?死了這也是我們的家,是我一手一腳掙來的,憑什麼要讓外人來住?我們也沒害人,那些落荒而逃的算他們識相。”老頭子顯然聽不進去老伴的勸解,一個勁認死理,“我不管,我不走,要走也是他們走,那些妄想侵佔我們房子的人都滾,滾出我的房子。我要等我兒子媳婦,這麼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我相信總有一天他們會回來的,只要我們堅信就一定能團聚。老婆子,不要聽那小子胡言亂語,他就是想趕我們出去。我們不能走,我們要是走了,孩子們回來找不到我們怎麼辦?我堅決不走!”
“老頭子……”老奶奶深深嘆了口氣,再開口帶着幾分妥協,緊緊握住了老伴的手,肩並肩站在一起,“好,咱不走,孩子們回來看不見我們會傷心的。老婆子我陪着你、陪着孫子一起等他們回來。”
溫鈺有些無語,本以爲那老奶奶認清了現實能勸說倔強的老頭一二,誰誠想到最後二人又恢復如初,而且信念更堅定。說到底也是可憐人,爲這種親情感懷不已,他也是爲人子,儘管兩位老人有些執迷不悟,可那份對孩子的愛卻無法視而不見。這一刻,溫鈺深深感受到父母的偉大。
“師傅……”溫鈺有些爲難,這樣的老人,他哪裡忍心下手?
白沁心沒了懶洋洋的神色,一臉肅然,也沒多說,只開口四字:“人鬼殊途!”
溫鈺沉吟片刻,眼一閉一睜,滿臉正色:“爺爺奶奶,我不想和你們動手。但是還懇請你們聽我一句,你們這樣是等不到……”
“你胡說!”老頭子忽然怒氣勃發,一股子黑氣朝着溫鈺席捲而去。
溫鈺閃身一避:“爺爺,你聽我把話說完。”
“說來說去就是要我們離開,你休想。”老頭子可不給溫鈺說話的機會,將孩子往老伴懷裡一塞,身形一飄就攻了上去。
碰上認死理的老頭,溫鈺頓覺頭大,打也不是,勸也不是,連連閃躲,老頭子還一個勁在那說:“小子,就這麼點本事還想來收我們?果然是毛都沒長齊的黃毛小子,我勸你還是回家喝奶去吧。”
溫鈺嘴角一抽,喝奶?再過幾個月他就成年了。被老頭子這麼一激,又想起今天來的目的,心腸一硬不再閃躲,揚手一道黃符打出,正中老頭子面門。
“啊——”一聲慘叫,老頭子臉上霎時冒起了青煙。
白沁心擡眸一笑,小子這符威力不錯。
老頭子這麼一喊,老婆子坐不住了,將孩子往房裡一推,嘴裡大喊着“老頭子你怎麼樣”緊跟着飄了過來。
“奶奶,我真不想對你們下狠手,你們就好好聽我說幾句行不行?”
“小子別囉嗦,要我們聽你說話先贏了我們再說。老婆子,咱們一起上。”
“好!”老婆子本就心疼老伴受傷,聽了這話二話不說,雙雙聯手攻了過去。
“哎喲喂,爺爺奶奶,你們、你們怎麼這麼執迷不悟呢?”溫鈺鬱悶得後牙槽疼,雙手一擋,扭身一個掃堂腿,嘴裡也沒閒着,“爺爺奶奶,這裡雖是你們的家,可你們已經過身了。又沒有繼承人,這房子早就已經不屬於你們了。有人來住都是合情合理的,不存在和你們搶房子一說。倒是你們,說句難聽的,死人和活人搶住處,打哪都是你們沒理?”
“你你你,我不和你說這些,反正我還在這,連死都一直在這裡,說明老天都站在我這裡,這就是我的房子,誰都搶不走。”
“爺爺!”溫鈺喝了一聲,一把扭住老頭子的胳膊,說了句狠話,“你們是自殺,魂魄不在地府接收範圍內,因此一直被困在這裡,這不是老天憐憫,是對你們不愛惜生命的懲罰!”
“懲罰?不可能,這不可能,我們一輩子都沒做過壞事,無非就是想一家團聚,老天怎麼會懲罰我們?你胡說、胡說!”
“人鬼殊途,世間各道自有其法。縱然爲鬼,也得守規矩,擾了活人的清淨就是罪過。”溫鈺說着掏出兩張黃符打在了二人身上,又是一陣青煙,二人身上的衣服霎時去了一塊,肉眼可見的皮膚也跟着缺了一角。溫鈺壓下心頭不忍,開口帶了幾分凜然,“你們怨氣太重,眼下雖沒害人,可久而久之怨念終會成爲心魔,屆時墮入魔障終會犯下大錯,等到那時,別說再也見不到你們的親人,就連輪迴轉世也成了奢望。這,是你們希望的嗎?”
老頭子聞言有片刻的猶豫,最終還是感性佔了上風,捂着自己的肩頭渾身一抖,戾氣勃發:“危言聳聽,老頭子我偏不信這個邪!我們這麼多年的等待算什麼、算什麼?我不甘心,不甘心啊。就算墮入魔道,我也要等回我的孩子!”
“哎!”溫鈺長嘆一口氣,好賴話都說全了,對方如此不受教還戾氣更勝,已然有成爲厲鬼的前兆,他可不想自己第一次開弓就把幽魂給逼成厲鬼,那罪過可就大了。眸光一凜,冷然道,“既然聽不進去,我只能用強的了。”
溫鈺掏出一張黃符,張嘴咬破指尖,一滴鮮血滴在黃符之上,金光之下跟着閃起一道紅光,擡手朝二人打去。
“哥哥、哥哥,不要打爺爺奶奶,寶寶求求你……”門內的孩子突然衝了出來,小小的身影迅速往地上一跪,死死抱住了溫鈺的大腿,大眼裡蓄滿了淚水,可憐兮兮望着溫鈺。
然而溫鈺那一掌已經打了出去,開弓難有回頭箭,想收也收不住了。
久久在一旁觀看的白沁心終於動了,手一揮,那道符便飛到了掌心,擡眸笑道:“小溫子,這一手漂亮!”
臭小子竟然連散魂咒都會了,這二位要真受了黃符一擊,魂飛魄散。
“師傅!”溫鈺慚愧低頭,“我……我也是無奈之舉,你會不會覺得我太狠心了?”
白沁心輕輕擡手使了個定身咒,那二人便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驚駭看向白沁心,這丫頭隨隨便便一手自己就莫可奈何,好大的本事。
白沁心拍了拍溫鈺的肩:“你給過他們機會不是嗎?”
如果對方死不受教轉而成爲厲鬼,倒不如率先將惡念扼殺在搖籃中。
“師傅,我……都是我無能。”見二人身上黑氣不減,似乎還有越來越強的勢頭,溫鈺慚愧不已。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白沁心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溫鈺,你天生就是該走這條道的,玄門一脈有你,是爲榮耀。”
“真的嗎?”
“這時候反倒沒信心了?這可不像你啊。”白沁心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拉起孩子。
“你別動他!”
白沁心將孩子抱在懷裡,淡淡看去一眼:“與人拼命的時候,二老可曾想過自己的孫子?”
“……”
“自恃成鬼,比人厲害,所以爲所欲爲?”白沁心輕笑一聲,“他若不敵你倆,今日之事難以善了,二位必成厲鬼,如此人間勢必又將多幾條冤魂。雖不受地府所容,可害了人命以爲鬼差不知?”
“……”
“剛我若沒出手,你二人現已魂飛魄散,寶寶本就被困於此,沒了爺爺奶奶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你們情何以堪?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愛嗎?”
“我們也不想……”
“可我看到的卻是死不受教、執迷不悟,甘願被心魔所控也要置人於死地,還敢大言不慚說全無害人之心?”
“我……哎!隨便你怎麼說吧,要殺要剮你動手吧。但是別傷了寶寶,你既然有能耐,老頭子求你行個好,幫寶寶超度,那麼我們也走得安心了。”
“大師,求求你給寶寶超度,讓他魂有所歸,老婆子在這裡感激不盡。”
“師傅……”
白沁心擡手阻了溫鈺的後話,一變逗弄着寶寶,一邊漫不經心問道:“想見兒子媳婦?”
“想!”二老異口同聲。
“哪怕粉身碎骨、魂飛魄散?”
“只要能讓我們一家再見上一面,此生所願足以。”
“好,如你所願。”白沁心說着擡手打了個響指,對着空氣喚了聲,“小桃子。”
語落,憑空出現一道裂縫,小桃子領着兩個魂魄現身:“小魚大人,人我帶來了。”
“辛苦了。”白沁心就手一揮,解了二人的咒,將孩子往前一推,“團聚去吧。”
“爸、媽,寶寶!”
“兒、兒子、媳婦……”兩位老人還有些不敢相信,等真正看到親人,反倒有些近鄉情怯的意味,呢喃了兩聲後老兩口才匆忙上前,一家五口抱頭痛哭。
而那倔強的老頭子此刻嚎啕大哭,宛若孩童。
溫鈺眼底一熱,忍不住眼眶泛紅,終於一家團聚了,真好。回頭看到白沁心和小桃子在一旁閒聊,不由湊上前去,問:“師傅,這位是……”
“小魚大人,您收徒弟了?”
“嗯,這小子死賴上我,我煩不勝煩,只好收了。”
小桃子一掌拍向溫鈺後背:“行啊小子,能做小魚大人的徒弟,福氣不淺啊。”
“呃……那個,我叫溫鈺,你是不是、是不是那個?”
“哪個?”
“俗稱的黑白無常?”
“嗯,沒錯,我就是。既然你是小魚大人的徒弟,那以後都是自己人了,叫我小桃子吧。”
“你爲什麼叫我師傅小魚大人?”
“佛曰,不可說。”
溫鈺嘴角一抽,這麼神秘?好吧,不說他就不問了,反正師傅就是師傅,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
五人敘舊過後,齊齊對着白沁心一拜:“多謝大師恩典。”
白沁心見那兩位老人和孩子身上的黑氣雖有所消減,但戾氣爲盡,眉梢一挑招了招手:“你們過來。”
兩位老人將孩子往身後一護,老奶奶說:“大師,你說過不爲難我孫子的。”
“一點眼力都沒有,咱小魚大人慈悲心腸,如何會動你家孫子?戾氣不消如何投胎轉世?還不快過來接受小魚大人的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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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我們能投胎了?不是說地府不收麼?”
“不想投胎?”白沁心斜睨一眼,“沒聽過特權嗎?”
“想,想!多謝大師、多謝大師!”
白沁心利索爲三人去了戾氣,拍了拍手:“大功告成,你們可以一家團聚了,去吧。”
“大師恩典,我等……”
“煽情的話就免了,留着時間在投胎前多享受下久違的親情吧。”
“小魚大人,那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嗯,辛苦你了,代我給兄弟們問好。”
“好嘞!小魚大人再見。”
幾人一走,溫鈺剛想說點什麼,白沁心就地盤腿而坐:“噓,我要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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