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顏回頭,看着身後的洛生,笑道:“哥,你來啦。”
洛生臉上的陰沉瞬間散去,嘴角勾出一絲柔笑:“嗯,我來接你回家吃飯。”
剛收拾好醫廬,正準備鎖門離開,一位婦人抱着一個孩子衝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喊道:“洛大夫等等,救救我兒子,救救我兒子。”
婦人抱着一位臉色發青的男孩撲到了她身前。
洛顏臉色微變,伸手接過孩子,急問:“他怎麼了?”
婦人拼命的哭,說話斷斷續續:“我,我也不知他怎麼了,剛剛還玩得好好的,突然就變成這樣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洛顏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便趕忙抱着孩子走進醫廬,她將孩子平放在醫廬的平板桌上,孩子微張着嘴,眼白上翻,雙手掐着脖子,呼吸漸漸微弱。
不知爲何,洛顏的腦中突然出現一副副畫面,與眼前這種情況非常相似。
她迅速將置於醫廬角落的藥箱打開,於第二層的置物架內取出一柄鋒利的小刀,又取出一枝斷頭去尾的空心管釵。
三年來,她不知開了這隻藥箱多少次,也不知看過這隻斷頭少尾的破管釵究竟爲何存在於這個藥箱,直到今日,直到此時,她終於明白它的用處。
薄利的小刀迅速切開小孩的氣喉,置入管釵給氧,小孩的孃親已經嚇得暈了過去,就算是洛生曾經見識過她的醫術,在瞧見她切開小孩咽喉時也是嚇得冷汗直流。
一切的動作都行雲流水般流暢自然,未有半分的差錯,直到小孩已經恢復生機,哭着喊疼時,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
看着自己滿手的鮮血,她有些惘然:“爲什麼我明明不記得,卻能憑着直覺做出這些事?”
洛生見狀趕忙端了清水上前,將她的手按下水盆,輕柔的替她洗去手上的血跡:“我不是說過嗎,你從前醫術很好,只不過是大病了一場後,忘記了罷了。”
妙音皺眉,想到剛剛腦中突然閃過的一些畫面,迷惑道:“我們從前似乎不是住在這裡的,那我們從前住在什麼地方?”
洛生微怔,隨即笑道:“我不是說過嗎,爲了給你治病,我賣掉了咱們的祖屋,這才搬到了這裡。”
“可又爲什麼會是這裡?鄉親們都說,憑我的醫術,隨便在什麼地方都可以開醫館,爲何我們要來這裡?”她一直很疑惑,汗陽城的貧窮落後是她親身體會到的,整整體會了三年,她不明白,他們爲何要一直待在這裡。
洛生心跳突然加快,有些不安,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
妙音以爲他不高興她的問題,趕忙陪笑道:“你不想說就算了,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吧。”
她給婦人紮了一針,婦人很快醒來,瞧見兒子已經沒事了,只是喉間多了一道疤,這沒什麼,總比丟了命要強百倍。
“洛大夫,太謝謝你了,剛,剛剛一時來得急,我,我沒帶銀錢出來,您看,您看能不能先,先佘着?”
婦人臉漲得通紅,這個口實在很難開,她男人身體不好,三天兩頭要吃藥,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在洛大夫這裡看了多少次病,其中有多少次都是佘着的。
她又怎會不知婦人家裡的情況,笑道:“帶着孩子回去吧,這幾天吃東西注意點,記住我交待的。”
婦人千恩萬謝離開,心裡很過意不去,卻又實在拿不出銀錢,回了一趟家後,又送來了一小筐紅薯過來,算是對她的一些補償。
關了醫廬,二人回到城東的一所小平房,一位老人正站在房前張望,瞧見洛陽和洛顏後,臉上這才露出笑容:“回來啦,快進去吧,飯菜都涼了。”
三人圍桌而坐,老人不斷的往洛顏和洛生碗裡夾菜:“多吃點,吃飽了纔有力氣做事。”
洛顏也加夾了許多菜給洛老爹:“爹,您也多吃點,您身體好,我們才能放心啊。”
洛老爹笑呵呵的點頭:“好好好,我也多吃點,還是女兒好,知道心疼爹。”洛老爹掃了洛生一眼,眼中有着些許的不滿。
洛生無奈,也學了洛顏的樣,夾了兩筷子菜往洛老爹碗裡放,笑道:“爹,多吃點。”
洛老爹笑出一臉褶子,這纔是他所向往的生活,若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只是,顏兒她能一直不記起以前的事嗎?她能一直和他們待在這汗陽城嗎?
吃過午飯,洛顏又回了醫廬,洛老爹正收拾着碗筷,瞧見洛生坐在門口悶悶不樂,便問道:“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洛生搖頭:“沒什麼,你別管。”
洛老爺瞧他這樣,心知一定和洛顏有關,他這兒子,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洛顏,爲了洛顏,他可以什麼都不顧,什麼都不管。
連他這個老爹,也是他在這裡定居一年後才接過來的,他見到洛顏時,也是嚇了一跳,所有人都以爲死了的人,竟然還好生生的活着。
更吃驚的是,洛生竟然在她失憶的時候,隱瞞了她的過去,編造了一個假像,讓她以爲她和洛生是兄妹,只是這假像,能維持多久呢?
他擱下碗筷,走到洛生身旁坐下,語重心長道:“孩子,既然心裡不好過,就說出來吧,向她坦白,告訴她一切,也許,她會原諒你,若再瞞下去,後果——”
洛生立起身,不悅的看着洛老爹,沉聲道:“爹,你別多事,現在還不到時機,還不能說。”他不想她回到她原來的位置,只要她一天是莫妙音,她肩上的擔子便要重上千倍萬倍,他不想她活得那麼累,他希望看到她認真開心的笑容,那怕這三年來,她並沒有真正開心過,可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真心的喜歡上這裡,就算恢復了記憶,也會不捨得離開這裡。
寂寂黑夜,幽深而永無止境的迴廊,沒有盡頭的穹頂,一重又一重猶如噩夢般阻隔在前路上的厚重帳幔,她總能看到一道身影,猶如鬼魅一般四下飄忽,無論她如何追逐,都無法抓住他,摸不到他的身體,看不見他的臉。
她突然睜開眼,看到一片昏暗,窗外的彎月散出清淺月光,她坐起身,摸過枕邊的布巾擦汗:“爲何又做了這個夢,他倒底是誰,爲何總出現在我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