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萬年就萬年,我答應你了,快去幫忙!”

“哼!”

只見眼前火光一閃,在炙熱的烈火中,狐形漸漸消失。

夜煬心中五味雜陳,既是歡喜姜小豆答應了自己,又煩惱姜小豆是爲了那木頭答應自己,就在剛剛阿桑讓姜小豆離開的時候,他分明從她眼中探到了驚恐的目光,雖然只有一瞬,但他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姜小豆是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就是在她面前殺再多的人,她也不會皺下眉頭,說不定興趣來了,幫着磨刀放血也是有可能的。

而這次卻不一樣了,她怕了,似乎怕那木頭死在自己面前。

“你好像很在意那個木頭?”

姜小豆微微一愣,擺手看向那烈火中逐漸出現的身影“哪這麼多話!答應都答應了,你幫不幫!”

“哼!”

火光漸弱,夜煬從烈火中走了出來,他斜眼覷了姜小豆一眼,冷冷一哼,而姜小豆看見他的人形卻是猛然一怔,忙不迭的轉過眸去,眉間隱隱閃過一絲驚慌。

夜煬察覺有異,紅裳一揮,一面水鏡憑空出現。

“姜!小!豆!”

水鏡之中映着一個人,那人一身紅衣襤褸不堪,頭髮亂如雞窩,胳膊上,手上青一塊紫一塊,脖子上還留着一塊大紅脣,就連火紅的飛燕面具上也被抹了一道白中泛黃,半乾不幹的不明液體。

那模樣既狼狽又悽慘,有種被人劫完財後又劫了色,吃幹抹淨後又挨頓打的感覺。

“呼!”的一聲響,屋內火光沖天,夜煬站在熊熊烈火之中,襤褸紅裳隨着火焰上下翻飛,王者霸氣隨着那滾滾熱浪鋪天蓋地而來,他緩緩擡眸看向姜小豆,眸中殺氣騰騰。

“別別別動氣!咱們先出去再說,先出去再說,日後我給您端茶倒水,捏肩揉腿,絕無怨言!”

“哼!”

熊熊烈火扭曲成一隻巨大的九尾火狐,那巨狐仰天長嘯,滿目殺氣地朝那黑衣人撲過去。

“阿桑快閃開!”

阿桑正全力困住那黑衣人,根本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而那九尾火狐不避不閃,直徑向兩人衝去,那架勢似乎要將阿桑和黑衣人一同幹掉。

“呼!嘩嘩!”

一股熱浪瀰漫開來,似一層漫天大霧突然滾滾而來,瞬間將所有淹沒。

“阿桑!”

姜小豆捂着胸口上前去看,只見火狐已經消失不見,阿桑撐着木劍半跪在門口喘粗氣,他似剛從水潭爬出來一樣,滿臉水漬,渾身溼透,細小的水珠順着他臉暇滑落地上,而那黑衣人卻沒了蹤影。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以阿桑爲中心百步之內似下了大雨,水汪汪的,處處皆是大小不一的水窪。

“有人救了他!”

夜煬從屋中走了出來,狐狸眼微微一斜,姜小豆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一旁的大樹上也有被水淋溼的跡象,只不過,水漬的痕跡只在樹身中央,而樹身上方已至樹頂並無有水淋過的痕跡。

姜小豆踢了踢鞋下沾的泥巴,砸了咂嘴“能召的來這麼多水,來救那黑衣人的不會是水妖吧!”

夜煬走到那被水打溼的古樹旁,伸手接了一滴在葉尖上打轉的水滴“木頭,剛剛你離那人最近,你可看見什麼?”

阿桑撐着劍緩緩站起,他搖了搖頭,眉間神情恍惚,有一種似夢似醒的感覺。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阿桑扶額低吟一聲,水滴從發間滾落在同樣溼透了的藍衫上“剛剛我好像聽見了有人在唱歌,那歌聲很是遙遠,聽的並不真切,我失了神,回過神來只見眼前有萬丈潮水呼嘯而來,不過瞬間便將我淹沒,就在那落水的一剎那,好像......好像有人來到我的身邊,那歌聲也再次響起,當我察覺不對時,那黑衣人已經不見了。”

能在阿桑手底下將人毫髮無傷的救走,來人靈力不俗,姜小豆忍不住砸了咂嘴“嘖嘖嘖!這水妖還真是厲害!”

“水妖?”

夜煬隨手一扔,一抹紅光落入姜小豆懷中,姜小豆凝眸一看,是一塊嶄新的紅手絹,拿手絹的一角被水打溼,好似剛剛擦過手。

“幹嘛!要我給你洗?現在就開始使喚我幹活了,在你這個狐王手下爲奴爲婢還真是可憐!”

夜煬白眼一翻,指了指那被水打溼的一角,冷然道“你好好瞧瞧!這水有什麼古怪之處!”

“水而已能有什麼...........”

話說一半便沒了聲音,只見她一雙眼睛瞪的溜圓,顫着聲音不可置信道:

“這.....這是海水?有些像是海水,但又有些不像...............”

“對!這看似像普通的水,但水中寒氣逼人,若不是水的問題,應當是馭水之人自身的問題。”

“救走黑衣人的是善於馭水之人.............”

姜小豆喃喃自語,似乎想到了什麼,夜煬轉眸看向她,似笑非笑“怎麼?可是知道是誰將人救走了?”

“啊?”

姜小豆回過神來,錯過那雙意味深長的狐狸眼,連連搖頭“沒,我就一混混,認識的也都是半吊子,這麼厲害的人物,自不是我這樣的人能認得的!”

“是嗎?”

“是是是!咱們先離開吧!一來我有重要的事與你說,二來這也不是什麼個能安生說話的地方。”

那雙狐狸眼似笑非笑,精光暗閃,姜小豆被他盯的心裡直髮虛,連走帶跑上前帶路,連頭都不敢回。

“奇怪!我明明記得往這一轉就到大門口了,怎麼轉了四五回了,都找不到大門呢!”

三人在府中轉悠半天,就是找不到出府的大門,入府時明明就一條道到頭,如今要走了卻多了許多偏僻小道,姜小豆之前做的記號也都不見了蹤影,消失的那叫一個乾淨。

不知何時府中竟然起了大霧,待三人反應過來,已經身在那紗帳般的濃霧中,五步之內不見人影,在那濃霧深處隱隱有嘶吼聲傳來,好似是怨魂冤靈正在濃霧中掙扎哀嚎。

“別走了!”

耳畔傳來夜煬的聲音,濃霧中只聽他腳步聲微微一頓,姜小豆順着聲音來源尋摸看去,只見此時夜煬雖是人身,但身後已然露出了九尾。

她心中猛然一驚,難道夜煬支撐不住,又要現原形了?

那火紅的九尾在大霧中舒展開來,似一團烈火在濃霧中燃燒,九尾上暗光縈繞,星星點點的光芒向濃霧中飄去。

“我們中計了。”

熒光散去,只聽夜煬的聲音從霧中傳來,姜小豆微微一愣,開口道“什麼意思?”

阿桑蹲下身來,從懷中尋摸到一根泛黑的枯枝,他將枯枝插在地上,掌下熒光閃爍,靈力源源不斷的灌在枯枝上,很快那枯枝再度生機,嫩綠的細芽從枝頭上冒出。

“以命續命,你這木頭懂的還真不少!”

濃霧中傳來一聲冷哼,那抹紅裳從濃霧中走了過來,只聽他砸了咂嘴,眉眼間妖治動人“予汝之命,終吾之事,這招用的不錯,本座着實好奇,想看看你的命能有多硬,能號令的了多少木靈爲了你效力。”

“一棵足以!”

話音剛落,地面突然晃動起來,有轟鳴聲異響從地下傳來,只見阿桑手中那細小的樹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生長。

抽芽,落葉,枯枝,抽芽,落葉,枯枝,隨着阿桑靈力的灌入,枝頭新葉不斷,地上枯葉成片,眨眼間似四時已輪轉幾番,纖細的樹枝變成參天大樹。

“這....這是.........”

那樹高有百丈,大有十圍,焦黑的枝幹,枝頭上的燃着熊熊烈火。

“噼裡啪啦!”

姜小豆滿眼好奇,上前想要去摸那焦黑的枝幹,結果還未走進,便感受到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她運用靈力護身,勉強走到樹下,雖有靈力護着,但她仍覺自己似進了大火爐一般,身旁熱浪滾滾,耳畔火聲呼嘯,在那樹下,幾乎連眼都不能睜,一睜眼,入目皆是閉眼火光。

“要死了!要死了!呼!”

站在樹下不過一瞬,姜小豆便落荒而逃,逃離那火樹之後,她猛然發現自己不但大汗淋漓,而且一身衣衫皆被烈火灼傷。

“阿桑,這是什麼樹?怎的這樣厲害!”

“是燧樹。”

“燧樹?”

“燧樹喜好古怪,大多都在惡水之畔,險山之中,世人少有人知,本座曾路過毒岐山,在斷崖上見過一次,雖說瘦弱矮小了些,但也與尋常樹木一般無二。你手下這棵,火光燎天的,與本座見的那棵,除了名字一樣外,無一相似。”

“燧樹萬年一燃,萬年之前皆是瘦弱纖細,萬年之後瘋狂成長,不日便成萬丈古樹,天雷做引,燧木自燃,白日黑夜,其焰燃之不熄,一朝火光泯滅,燧樹壽終,萬丈身軀徹底崩塌成灰。”

阿桑轉眸看向夜煬,眸中淡然坦蕩“燧樹自燃的時間有長有短,長有開天之初至今日不滅,短不過四時風雨,六族內鮮有人知。”

姜小豆想了想,從袖中拿出那支沉甸甸的燧木釵,問道“你方纔拿的燧樹枯枝可是這個小妖送你的?”

阿桑點頭輕輕一笑,轉眸看向那火光燎天的燧樹,聲音驟然一沉“也該到了!”

話音未落,只聽有狂風襲來的聲響,濃霧被強行吹開,在那風中,隱隱有衣衫翻飛的聲音傳來。

“呵呵呵!老朽來遲,讓您受驚了!”

濃霧散去,只見有人從風中走來,那人拄着一根紅綠相纏的樹藤拐,身形佝僂,披着一件幾乎拖地,襤褸漏洞的灰袍子,灰袍子隨風起落,只有一隻腳暴漏在風中。

那人只有一隻腳!

他撐着樹藤拐配合着那隻殘留的獨腳,一步一緩,慢慢走來,雖是速度慢了些,倒也穩當。

相對灰袍下獨腳,那雙墨灰色眼眸顯得異常精神。

“呵呵呵!多年不見,您可還好?”

那老者走到跟前,對阿桑畢恭畢敬行了一禮,那架勢大有老僕見主的意思,驚的姜小豆眉間挑了又挑,她看了看那老者又覷了覷阿桑,不禁在心頭細細回想自己之前有無得罪過阿桑。

阿桑微微一點頭,淡然道“好。”

那老者笑眯着眼睛眉眼,轉眸看向姜小豆和夜煬。

說來也奇怪,那老者的笑容與世間客套假笑決然不同,他的笑極爲和藹可親,好似一位許久未逢的摯友,雙目相望時心中莫名的歡喜雀躍。

“呵呵呵!真是想不到,再次相見,您身邊居然有了朋友!真好,小老兒再也不用擔心您一個人寂寞了。話說回來,您這可是頭次找小老兒,是碰見了什麼稀罕的事要與小老兒說?還是遇到棘手的事需要小老兒幫忙?”

阿桑點點頭,緩緩開口“我們被人困在這兒了,對方似有兩人,皆不知身份,其中一人有百足王護身,出手時總夾雜着魔氣,相當棘手。”

“還有最近落仙鎮發生了很多奇怪的事情,鎮中木靈衰弱,天空出現異象,此宅還有人私下淬鍊活死人,就在剛剛我們被人偷襲,那人雖未露面但疑似海中人,這遮天大霧想必也是那人設下的,天燧老,你可知這些人是什麼人?落仙鎮異象百出可是與他們有關係?”

“呵呵呵!天下萬事都敵不過因果兩字,您剛剛所問的,不單單是落仙鎮的事,還是三界之中,六族內外,舊時今後的事兒。事態嚴重,牽扯甚多,恕小老兒不能與您細說,還請您放心,此事不日便會有人來管,到時一切都會圓滿結束。”

天燧老呵呵一笑,拄着藤拐上前兩步溫言相勸“小老兒知道,您最不喜傷命逆天之事,凡見着了必要管一管。但,有些事情,您不能管,也沒法管。欠下的總要去還,就算知道自己做錯了,但有的時候只能一錯到底,無路可走。這是命數,也是天意!依小老兒說,此事您萬不可插手,該來的擋不住,該去的也留不下,任他去鬧,鬧過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燧老的意思我明白,我只是擔心..........”

阿桑覷了一眼姜小豆,看向天燧老那雙笑眯眯的眼眸“那人口口聲聲自稱老友,對我的兩個朋友很是在意,他說話前言不搭後語,舉止瘋癲,我擔心他會做出一些更爲瘋狂的事情。”

“呵呵呵!老友啊?”

天燧老笑眯着眼睛在姜小豆和夜煬兩人之間逡巡,目光幾轉最後落在夜煬身上,只聽他突然驚歎一聲,衝夜煬呵呵一笑“哎呀呀!時間過得真快,眨眼功夫,青丘狐王已經長這麼大了,你不好好在青丘管理狐族,偷偷跑出來玩,要是叫你阿孃知道了,又該罰你了!”

一字一句解釋和藹可親,夜煬怔了一瞬,回眸看向天燧老,眉眼間難得乖順“前輩見過本座?”

“何止見過!小老兒還曾喝過你父親的滿月酒唻!早些年,小老兒也喜歡熱鬧,三天兩頭去青丘討酒喝。現如今老了,好清靜,哪裡也不想去,更別提去青丘串門子了,近年,統共就入青丘三次,最後一次是你的百日宴,長時間不來往,別說你個不記事的,就是赤雪墨那三混小子怕也記不清小老兒嘍!”

天燧老笑呵呵看向夜宴,和藹問道“被稱爲老友的就是你吧!”

“是。”

“你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模樣,確實像極了他的摯友。不過你別怕,任他說什麼,不要往心裡去就是了。”

夜煬點點頭,火紅的飛燕面具上折射出一道柔和光芒,只聽他恭敬道“多謝前輩!”

“你.............”

天燧老轉眸看向姜小豆,和藹笑容逐漸消失,一雙墨灰色的眼眸在姜小豆身上來回逡巡,姜小豆被看的有些發毛,忙扯出一抹假笑,恭敬開口“在下姜小豆,見過前輩!”

“你.....你是誰家的孩子?”

天燧老笑眯着眼睛,但那笑意並未到眼底,眼前這個孩子他雖未見過,但身上卻散發着一絲熟悉的氣息,他心中並不陌生這久違的氣息,但無論他怎麼回想,就是想不起關於這氣息的一星半點。

但有一樣他心裡很是清楚,面對這笑嘻嘻的娃子時,他竟不敢直視那雙笑嘻嘻的眼眸,敬畏的念頭瞬間在心中升起。

這種感覺之前也曾有過,他清楚記得,那時他還正當少年,偶然在祭壇上窺見開天大帝,開天大帝手持神斧立於天地之中,兩側日月相伴,身旁萬靈朝拜,在茫茫人海之中,他有幸被開天大帝眷顧一眼,只那一眼,他便決定永生永世追隨祭壇上那個威嚴凜然的男子,他願意爲他平天下,守天下,生死追隨。

“晚輩是合虛姜家小輩。”

“哦...合虛....姜家.........”

合虛他從未聽過,而姜家也沒人與他說過,想來應該不是什麼大家族。

“小老兒真是老了.............”

想他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自開天大帝去後,縱使是六族之爭,神魔大戰,他也沒有一絲動容,而現在,一個奶娃娃隨意一眼,就讓他心中惶惶不安,難以平靜,可見他是真的老了..................

“嗯?”

姜小豆歪頭一笑,擺手道“前輩怎麼了這是?天地之中,六族內外,哪有長生不老的,就是神族也無法做的到,只要日子過得舒服,事無遺憾,這輩子就沒白活!”

“吾這一生對得起天地萬物,對得起天下衆生,但卻唯獨對不住他................”

天燧老對上姜小豆嬉笑的目光,心中突然響起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那聲音好似從萬里之外飄來,虛弱縹緲的同時又夾雜着牽動人心的沉重。

天燧老莫名溼了眼眶,心中生出巨大的悲傷。

他幽幽轉身隱藏自己心中的悲傷,緩緩走向火光燎天的燧樹,姜小豆幾人雖離燧樹有數十步之遠,但仍能清晰的感到那炙熱的溫度,而天燧老絲毫沒有受燧樹的影響,他拄着樹藤拐,一步一緩,幽幽走到燧樹之下。

他伸手輕輕撫摸着那焦黑的樹皮上,周身狂風驟然大作,姜小豆幾人被沙石迷得睜不開眼,隱約只感周圍猛然一涼,風聲再弱時,面前那萬丈燧樹已變回枯枝,而枯枝周圍一片焦土,莫說花草樹木了,就連半個宅牆也被燒的牆倒瓦碎,牆縫中透着星星點點火光。

襤褸灰袍在風中漸落,天燧老捧着那根枯枝走到阿桑面前“若您有事,大可燃木召喚小老兒,這以命續命的法子就不要輕易用了,傷您根基呀!”

阿桑接過枯枝,輕輕點頭,天燧老轉眸看向夜煬,和藹一笑“在外面玩夠了就趕緊回去,別叫你阿孃惦記!”

“是,謹記前輩教導!”

“對了!你成婚了嗎?”

“未曾!”

“還未成婚......”

天燧老沉吟片刻,在袖中摸索半天,討出一把小巧的木梳“你都這麼大了,用不着多久就該討媳婦了,小老兒年紀大不愛走動,你大婚之日不定去,既然今兒個撞上了就提前給你得了!這是燧木圓月梳,意欲花好月圓,偕老共生,是小老兒給你們的新婚賀禮。”

“多謝前輩!”

“至於你!”

天燧老看向姜小豆,眉眼淡笑“小老兒雖不知你是誰家的娃子,但看向你時心中總有一種久違的感覺,不知今日之後有無機會再次相見,若有機會,小老兒定與你醉臥月下,把酒暢談。”

“好。”

“呵呵呵!今兒個出來一趟沒白出來!風起,撤兮!”

風聲大起,塵土飛揚,三人閉目掩面,再次睜眼時,已然站在城外的荒野上,遠遠能看到鎮中熙攘的人羣。

不知何時天燧老悄然不見,姜小豆轉眸逡巡,只見雲層中有一抹灰點正乘風離去。

“給!”

夜煬揚手一扔,一物落入姜小豆懷中,她來不及細看只覺懷中猛然一熱,好似一塊燒熟的紅薯被人扔到懷中似的。

“什麼........你.....你把這個給我做什麼?”

夜煬扔給她的,正是天燧老的燧木圓月梳,夜煬的新婚大禮。

“怎麼,你想要賴賬!”

“賴賬......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可是親口答應給本座爲奴爲婢萬年,怎麼,當奴婢的不給主子梳頭挽發啊?”

“梳頭...挽發...........夜煬,你不要太過分!”

“本座過分?”

夜煬狐狸眼一眯,眉間妖治邪魅,姜小豆突然眼前一黑,擡頭只見阿桑突然走上前將她擋在了身後。

“這是本座跟她的事情,你這個木頭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吧!”

“小豆自在慣了,不喜歡被人約束,我來跟她交換,給你爲奴爲僕萬年。”

夜煬眉間一皺,眸中滿是嫌棄“你也不去青丘打聽打聽,凡本座身旁,皆是女子,不是容顏姣好就是身姿妖嬈的,讓她來當本座的貼身女婢已是開恩,你也想服侍本座,哪涼快去哪呆着!”

“你...............”

夜煬轉眸看向躲在阿桑身後的姜小豆,突然溫和一笑,笑容深處透出的寒意,讓她突然打了個寒顫。

“本座現在乏了,要休息,姜大奴婢!你若是敢偷懶,目無尊主,就是以下犯上了!本座一氣之下可是會催動蠱王的,那可是會生不如死的呦!”

話音剛落,只見夜煬又變回九尾紅狐,他大搖大擺走過阿桑直接蹦到姜小豆懷中,尾巴一卷,歪頭睡去。

“我來吧!”

姜小豆剛將夜煬遞出去的同時只覺心窩驟然傳來一絲痛意,她無聲吃痛一聲,搖頭拒絕道“不用了,我自己抱着吧!”

疼痛漸漸消失,她緊緊咬着牙根,心中憤懣暗啐,這死狐狸還真催動蠱王咬她,好!你這麼不講情誼,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只要蠱王一離開,看她怎麼收拾這死狐狸!

......................................

“這該死的老傢伙!又來搗亂!”

荒僻的城外有一座瘴氣繚繞的孤宅,一個黑衣人站在宅院之中,面前那被燒燬的半拉牆傷冒着汩汩黑煙,身旁塵土飛揚,樹倒石歪,好似被人刻意毀壞一般,那些目光呆滯,臉色蒼白的丫鬟僕人穿梭在廢墟一樣的庭院中,一舉一動皆如木偶,在壯漢的呵斥下收拾着滿院狼狽。

“空青,算了吧!爲了你心心念唸的大計,不算鬼族妖族其他五族中人,就光人族你斷送了多少條命!因爲這事,幽都也不止一次發出警告,天燧老兒幾次出手都是點到爲止,他只是想提醒我們,不然依着他的實力,咱們就是拼死一搏也未必是他的對手。此次他來,肯定是我們做的太過分了。空青,不如我們走吧!外面天廣地闊,碧海無垠,我們總會找到棲身之地的,你相信我........”

一蒙面女子款款從樹下走出,聞言細語,身姿搖曳,無論是從聲音還是身影都能看出是個絕色女子。

陽光從厚厚的雲翳中透出,空中不少冤魂驚慌失措得躲閃那炙熱的光芒,她擡眸看去,那雙如大海般湛藍的眼瞳中閃爍着牽動人心的幽光。

已經散去的濃霧卷席重來齊聚在半空中,將那幾縷陽光擋的結結實實。

“癡人說夢!”

那女子話未說完便被黑衣人冷叱打斷“當年那些人說了比這更好聽的話騙了吾的族人,最後反口失信,不認舊約,聯合他人打壓欺辱吾合族上下。那時吾輩拼盡一生都不能在三界之內尋個安生所在,當日尚且不能做到的,如今就能做到嗎!”

“從吾族落寞的那刻起,吾便懂得一個道理,這天下從來都是強者的天下,什麼衆生平等,六族一體,這些都是強者用來壓制弱者的謊言。既然三界從未有過真正的公平,那吾便來效仿開天大帝,去濁除污,劈一個嶄新,公平的天地來。到時候,吾便是三界新主!”

“空青.......啊.......”

不等那女子開口黑衣人猛然伸手扣住她柔弱的手腕,只聽她痛呼一聲,湛藍色的眼眸中淚水婆娑。

“你想說什麼?你是不是不信吾!你不信吾.......你不信吾!爲什麼連你也不信吾!”

黑衣人緊緊扣着她的手腕,咆哮中隱有悲聲透出。

“空青.......空青.......”

淚水從湛藍色的眼瞳中無聲流落,黑衣人突然鬆開她的手,眸中恍恍惚惚,如大醉初醒一般,他想上前將她扶起,手伸到半空中又迅速縮了回來,好似面前的女子身有芒刺一般。

“空青,天燧老兒可是開天大帝的人.........莫說六族,就是幽都,崑崙,還有九幽城的那位,他們都不敢得罪他。當年女媧娘娘和伏羲天皇初拜開天大帝爲師時,天燧老兒還曾當過他們的一劍恩師呢!那些個正兒八經,有名有臉的老神都不敢冒犯他,咱們又何必跟他過不去呢!”

“是他跟吾過不去!當年是,如今也是!你要吾怎麼做?處處躲着他嗎?他盛時,吾便沒將他放在眼中,如今他是行將入土的人,吾難道要怕了他不成!”

“空青,天燧老兒待我們不薄,幽都.......幽都也許就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對我們僅僅發出警告,若是幽都將此事做大,九幽城的那位早就知道了,無論是大義還是情分,他一定會站在神族那裡,爲了維護神族老祖的名聲,他一定不會放過........”

“你不信吾......你從來沒有信過吾.......你竟然不信......你竟然敢不信..........”

“空青......”

“啪!”

女子癱倒在地,鮮血從指間流出,低落在草叢中,好似一朵朵紅豔的小花,黑衣人沒有絲毫的憐惜之情,揚手將長鞭甩向她。

幾鞭之後,那女子已是傷痕累累,氣息微弱,她癱倒在地痛苦地蜷縮起來,黑衣人緩緩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在她恍惚的目光中,突然伸手來爲她抹去眼角的淚水,動作溫柔小心,好似怕弄疼她一般,眸中滿是憐惜疼愛。

那女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知道眼前的他是真實的存在的,還是自己昏倒後的幻覺。

“空....青...............”

黑衣人溫柔一笑,在她耳邊低聲細語,然而他說出的話卻令女子周身一寒,似墜入無底冰淵一般。

“你的老相好又來尋你了,髒了吾眼睛之前趁早給吾滾,不要用這種可憐眼光看吾,你以爲吾不知道這些年你們雖未見面,但心中始終念念不忘對方,若是惹了吾,吾便親手殺了他!”

“空青!”

黑衣人冷冷一哼,將鮮血淋淋的長鞭隨手一扔,揚聲道“來人!把這賤人吊起來,暴曬半日,不許給她水喝!”

女子被無情拖走,地上被染紅一道血路,黑衣人看向空蕩蕩的天際,眸中陰冷可怖,他一掌打向身旁枯木,只聽“砰!”的一聲響,枯木在掌風之下碎裂成塊。

“老木頭,待吾大計完成,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庭院中,烈日下,一女子被綁住了手腳吊在柱子上,那柱子上血跡重重,有的紅豔刺眼,有的已乾涸發黑,她低垂着腦袋,緊閉雙眼,就吊在那裡一動不動,好似死了一般。

有不少妙齡女子從她身邊走過,這些女子與外宅的那些活死人不同,她們或在花中嬉笑,或在水榭玩鬧,有的妖嬈嫵媚,有的溫婉端莊,一顰一笑動人心魄。

“咚!”

有人向水中投了石子,霎時水花四濺,大半濺落在那女子身上,冰冷的水珠使她清醒一些,緊閉的雙眸微微睜開。

水榭中嬉笑的聲音漸漸消失,隱隱傳來女子嬌嗔的聲音來。

“哎呦呦!好姐姐,你幹嘛總幫她呀!她可是得罪了夫主,你不怕夫主生氣,將你也綁在那祭天柱上去?”

“你這丫頭可別胡說!我只是瞧那兩隻水鴨子瞧出了神,一時間手滑了,怎麼就成了幫她了,你這話好個沒理,就是說到夫主跟前兒,我也不怕!”

“姐姐手滑的也忒巧了些,一捧水正巧把她那去了半截的魂又給救了回來。”

“這丫頭,嘴刁,眼也刁,你這樣挑我的茬,我倒要問問你,我匣子裡那串你求了半日的紅石榴珠子是不打算要了吧!”

水榭中有女子起鬨嬉笑的聲音響起,只見一粉衣女子討好似得拉着一位白衣女子的長袖。

“好姐姐別生氣!我與你玩笑呢!姐姐你說那人怎麼這樣不開竅,三天兩頭的得罪夫主,不是被綁祭天柱,就是被罰禁足,禁食,夫主也是個念舊情的,若是換了旁人,這命在不在都是另說的!”

“妹妹說的不錯!”

一紫衣女子斜倚在水榭中,她摘下一朵豔麗的藤蘿花簪在發間,只見她妖媚一笑,紅脣輕啓道“服侍夫主之前,我常在六族中玩耍,曾見到人族男子因生意失落親手將自兒妻子活活打死。聽聞他們還曾是青梅竹馬,那女子又是溫和賢良的美人,即便如此也不得善終,更何況她這個不討喜的性子,落到誰府上,都逃不過一死。哪裡像咱家夫主那樣心慈手軟的,吊起來不過兩三日便又放下了,若我是夫主,早早的一棒子打死了,省的整日添氣。”

“就是!這祭天柱好似就爲她專門建造似得,從我服侍夫主開始,十天有九天見她被吊在那裡,有時晚上一擡頭便看見窗前一血人吊在柱子上,嚇的我好幾夜噩夢不斷,回回從夢魘中驚醒!”

那粉衣女子甩着手帕打趣道“呦!我怎不知道你這麼膽小呢?只怕做的不是噩夢,而是......春夢吧!”

“你這刁鑽的死丫頭!”

那女子騰的一下紅了臉,又氣又惱上前去打她,粉衣女子見狀不妙轉身便跑,那女子不依不饒上前追趕上去,嬉笑聲又在水榭中響起。

“咦!這是什麼?”

一個小丫頭端着茶點路過祭天柱,腳下好似踩到了什麼,硌的她吃痛一聲險些摔倒,她低眸一看,只見石縫中有光芒閃現,她蹲下來細細一瞧,原是珍珠。

“奇怪,這裡怎麼會有珍珠?難道是哪位夫人身上的釵環脫落了?”

她逡巡四周,夫人們都聚在一處玩鬧,離着近的也只有祭天柱上受刑的那位,全府上下皆知這位是衆夫人中最不受寵的一位,平日穿着打扮極素樸寒酸,想來是不會有珍珠這種貴重的飾品了。

祭天柱下散落了不少珍珠,小丫頭撿着撿着突然發現自己溼了手,原以爲是自己出了汗,後來才發現每顆珍珠上都有水漬的痕跡,她擡頭看了看空中那輪難得火熱的大太陽,奇怪道:

“又沒下雨,地上也沒水,怎的就珍珠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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