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正午,落仙鎮上空突變異象,天空呈祥黑白兩色,一半天陽光依舊,晴空萬里,一半天陰霾昏沉,烏雲密佈,太陽夾在陰晴之間,既沒有被烏雲吞噬,也沒有過於燦爛,如此僵着看起來十分詭異。

“小哥,你要的紅棗已經包好了,小哥?小哥?”

姜小豆回過神來,指着西邊奔涌而來的黑雲,對賣棗的掌櫃咂嘴“掌櫃的,你瞧瞧這天變的可真快,你後院曬的棗趕緊收了吧!可別一場大雨給你澆黴了!”

賣棗的掌櫃擡頭看了又看,擺手呵呵一笑“小哥您出手闊綽,眼力卻不濟,這麼大的火太陽,要變天,早咧!”

“是嗎.........”

掌櫃的笑的開心,但姜小豆卻一點也笑不出來,摸出一錠銀子轉身就走,任憑掌櫃的在身後呼喊,她恍若未聞。

“這小子,不但招子不行,耳朵也聾,買一包棗,拿銀錠子付錢,得!白便宜我,全當辛苦錢兒了!”

成衣閣

香松樹下,燕尾亭子前,一襲玄衣仰面觀天,負手而立。

“東家!東家!那位小爺又來了,說是要定三套衣裳,還指名了要七姐親自接單,說是時間緊迫,今兒日落之前就要。”

“來了幾人?”

小夥計停在他三步之外,喘着粗氣說道“就一個,那公子交代,說要定下兩身喜服和一身素衣,要快,說是日落之前便要來成衣閣取。”

“喜服?”

白朮微微一愣,轉眸看向那脊背緊繃,大氣不敢喘一下的小夥計,溫和笑道“他可說是爲何人所制?”

“沒有,但他說素衣的尺寸按照之前那位....那位行動不方便的小爺來做,不過要改做一身女裝。”

“噢!看來是有喜事將近了,你去吩咐七姑娘按時完工,另外再備些禮,無須太厚重,實用就行,等他來取時一併送出去。”

“是。”

那小夥計離開後,一抹黑影從挺拔茂密的香松樹上滑下來,無聲無息,像是一片落葉從樹上落下,那抹黑影隱藏在樹影之下,恭敬向白朮屈膝行禮。

“見過少司。”

“落仙鎮突發異像,你帶着人暗中守着主司,主司是性情中人,保不齊要管一遭閒事,你們在一旁不要輕易出現,必要的時候強行護送主司離開。”

“是!”

清風吹來,風中帶着微弱的腥氣,樹影隨風微晃,樹下空無一人,那抹黑影不知何時又悄然離去,白朮凝眸看向那陰晴同在的天空,幽幽一嘆。

“落仙鎮晴了幾百年的天,終於要變了,不知道是誰惹了天怒,這次又要牽連多少無辜!”

落仙鎮中,人人自若如舊,唯有一藍衣公子,駐足觀天,神情怪異,一旁擺攤小販,見那公子堵在自己的攤位前,又沒有要買賣的意思,眉頭一豎,嚷嚷起來。

“哎哎哎!我說這位公子,您到底買不買啊!不買別擋着我的招牌!我們一家老小可就指望這小攤子吃喝了,經不起您在這堵着呀!”

“對不住。”

那公子輕輕道一聲對不住,匆忙離去,擺攤小販撇了撇嘴,衝着那離去的背影冷嘲熱諷“穿着倒是體面,大白天的,對着太陽乾瞪眼,真是吃飽了撐的!”

落仙鎮郊外有一個偏僻的小村莊,村中不足十戶人家,村中有田有水,村民們自給自足,少有人上街買賣,因不長出門,即便是在鎮上生活了一輩子的耄耋老人也想不起鎮中還有這樣一個村莊,

在這村莊深處有一所破舊不堪,連房頂都塌了的天皇廟,那廢墟一般的地方時常鬧鬼,村民們個個都繞着它走路,平時光顧天皇廟的除了老斑鳩也沒其他人了。

“哈哈哈!日月顛倒,陰陽同生,終於,終於要成了!不枉吾屈尊在這此多日,哈哈哈哈!”

無人修葺的天皇廟突然傳出一陣笑聲,那聲音尖銳瘋狂,似喜似悲,如怨魂哭嚎,讓人聽着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

傍晚,落仙鎮上空一份爲二,如同被人刻意一劈,而另一半日斜西山,暮靄如煙,天水間蕩着一抹豔麗的緋色,美而不實,如水中幻境,似乎這抹瑰麗是天地間最後一抹色彩。

而一半黑雲似海,不見半點光亮,厚厚的黑雲在空中海沸波翻,隱隱間似有嘶吼聲從雲層中傳來,讓人看着十分心驚。

落日之下,美豔的紅光和厚厚的黑雲摻雜一起,似血海翻騰,令人毛骨悚然。

女媧廟中入眼皆是一片喜色,桌上擺着大紅的花開並蒂喜蠟,樑上掛着大紅的鴛鴦細水軟羅帳,姜小豆還特意買了一張新牀,牀頭上放了對龍鳳呈祥新人枕,鋪了石榴百子納福被。看起來有模有樣,一點也不低於大戶人家辦喜事。

大婚所需要的東西都齊了,就差阿桑把喜服取回來了,阿桑和夜煬沒一個回來了,姜小豆一人等的有些不耐煩,從袖中摸出一壺烈果酒來,順手又從盤子裡抓了把大紅棗當下酒菜。

“這肥蛇是喝了多少酒,幾天了還不醒!”

肥肥一直醉酒未醒,四仰八叉的掛在樹上熟睡,碩大的腦袋卡在最東邊的樹枝上,兩條尾巴纏在西邊的樹幹上,雪白的身子像鞦韆一樣掛在半空中。

姜小豆瞧着有趣飛身向上,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肥肥身上。

“咦!”

這一坐出乎意料的舒服,姜小豆在半空中盪來盪去好不自在。

“佈置的不錯,像那麼回事。”

一抹紅裳落在她身邊,嚇的她一激靈差點掉下樹去,姜小豆穩了穩心神,拍着胸脯自豪道“那是自然,若是阿桑把喜服取回來,就差九莨他們拜堂了。”

“他們去了何處?”

“不知道,那女子醒來沒多久兩人就出去了,大約是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談舊情了吧!一整天都沒影,差不多也該回來了。”

夜煬眉頭一緊,輕叱道“你還真放心,也不看着點,萬一不回來了怎麼辦!”

“嗝!放心,會回來的,他答應我了。”

大冷天的喝冷酒確實不妥當,半壺酒下肚五臟六腑皆被寒氣所籠,姜小豆坐起身來,很不舒服的錘了錘自己冰冷發脹的肚子。

一隻修長骨骼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手中握着一串紅果子,紅果雖小但卻如血似火,散發着燥熱的氣息,鮮紅在手,襯的那手更加白皙似玉。

那果子叫火蹄子,紅果黑藤枯葉,只長在火山口上,它成熟之時便是火山噴發之際,因實在難得,所以六族中大多有人聽聞,但極少有人能見到正主。

聽聞,火蹄子,食之能護身不冷。

“你就打算穿這身衣服?”

不知爲何,姜小豆遲遲不伸手接果子,夜煬手一翻,那串火紅的果子便滾落她懷中,夜煬手勁着實大了些,火蹄子從黑藤上落下來,滾的到處都是,有幾顆蹦顛蹦顛從半空中落下去,掉在草叢中不見蹤影。

“哎呀呀!這這...這都摔壞了!太浪費了,太浪費了..........”

“少打岔!本座之前說的什麼你不記得了?”

“記得!記得!好甜......衣服我讓阿桑去定了,保證在大婚前換上。”

火蹄子雖小,但果汁飽滿,姜小豆只吃了一個,就覺冰涼的五臟六腑被一股暖流徐徐包圍,似夏日冬陽曬在身上,舒服的不得了。

“那木頭有什麼眼光?保不齊買一身花紅柳綠的衣服,要多俗就多俗!”

一個小包袱伸到姜小豆麪前,她擡眸看去,只見蓋在夜煬臉上的飛燕面具紅的發亮,他扭着頭,兩眼看向別處,扭捏的十分詭異。

“咳.....這個,本座回青丘,路過一家裁縫鋪,店中掛着一件舊衣,雖說是在店裡陳了多年,但搭眼一瞧也還過得去,你....去換上!”

“不用,阿桑他”

“換上!”

夜煬臉色一冷,一團火焰憑空燃起,姜小豆若是再拒絕的話,這衣裳怕是逃不掉被燒的結局。

“換換換,多謝狐王,我這就去換。”

夜煬向來喜怒無常,心狠手辣,說燒就燒絕對不會含糊,要是哪根筋再一個不舒坦,指不定順手把自己也給燒了,姜小豆心中明鏡似得,自然不會吃眼前虧了。

遠處傳來一聲稚嫩的狐狸叫聲,姜小豆察覺有異,還不等她探頭去看,夜煬一腳便將她踢了下去。

“換快些,他們要回來了,一回來立刻舉行大婚!”

“哎呦!知道了,知道了..........嘶.......這死狐狸下腳還真重...........”

“這......這是...........”

包袱裡放了一件落地逶迤裙,豔麗的緋色,鵝黃的領口,衣袍上繡着一片片的花團,如雪似玉,晶瑩剔透。衣襟處用金線勾了九條小尾巴,毛茸茸的,小的可愛,遠遠看着像是一朵朵金色小花。更妙的是腰間用一根翠青的綠枝帶繫着,腰帶上面墜了一塊的鏤空白玉環,玉環上又掛着兩個粉青色的穗,真可謂是行動間步步生蓮,更顯身姿搖曳。

可惜了,這麼好的衣服不但沒被人欣賞,反遭萬千嫌棄。

“這什麼衣服?怎麼這麼費勁!”

“這死狐狸是故意的,明知道我常年穿男裝,偏偏帶一套女裝給我!”

“呼!喘不過來了........”

姜小豆緊繃着小腹不敢大喘氣,生怕一個鬆口把脆弱細小的腰帶給撐斷了。穿慣了寬鬆男裝的姜小豆一換上女裝,哪哪都不舒服,總覺得這衣服緊繃的難受,不但不敢大喘氣,走路也不敢大步邁腳,生怕一步踩滑了,摔個狗吃屎倒沒什麼,要是衣服給扯破了,那死狐狸還不一把火燒了自己!

姜小豆攏了攏衣襟,走到門口又突然停住了。

“這衣服穿都穿了,總不能散着頭吧!”

正巧,她上次蹲點搜刮來的珠寶還未送去給潘來錢,她記得清楚,裡面裝着一支品相極佳的素玉釵,扒拉了半天,終於找了出來。她多年未穿過女裝,女子的髮鬢對她來說去比登天還難,折騰了半天,終於挽了一個鬆鬆垮垮比鳥窩好一些的髮髻。

門外傳來一聲低語,聽着像是阿桑回來了,姜小豆心中一喜,也顧不上看看自己現在是何模樣,轉身便走了出去。

“阿桑,你回來了。”

樹下兩人同時回眸看去,只一眼,雙雙愣在原地。

清風徐來,又颳起一陣簌簌葉雨,姜小豆穿着一身紅衣,就這麼站在葉雨中,衣袍翻飛,上面繡着的花團似隨風活過來,在衣袍上肆意怒放,隱約間好似真有淡淡花香傳來,沁人心脾。

那雙眼睛清澈透亮,靈氣涌動,眼底閃爍着絲絲狡黠,看了看石化似的兩人,眉間顰着幾分疑惑,紅衣飄動,腰間墜的鏤空白玉環一搖三晃,粉青色的穗兒在空中微微晃動。

漫天葉雨中她緩緩走來,蹣跚的身影如一根芒刺,讓他們瞬間收回了目光。

雖不見她腳下吃力,可她越是從容,越是讓人心疼。

“九莨他們來了嗎?”

“咳......大約已到門口了......”

夜煬扶了扶火紅的飛燕面具,暗覷了一眼那一瘸一拐的步伐,狐狸眼中精光閃爍。

“那你們還愣着!阿桑喜服拿來了嗎?我去給那女子送衣服,至於九莨就交給你們了,總不能還依着他那原形拜堂吧!”

阿桑看了看她衣襟繡着的九尾,不做聲,眼底一片冷然。

“你們怎麼了?”

她扶了扶頭上鬆鬆垮垮的髮髻,又攏了攏有些緊繃的衣襟,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把衣服給穿反了,要不然這兩人在這乾瞪眼看什麼呢?

“還看!天要黑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姜小豆瞬間反應過來,衝兩人一回揮手,指了指那破舊的半扇木門。很快九莨他們便踏門而來,阿桑和夜煬表現出從未有過的默契,九莨一露面便被他倆一左一右挾持走了。

“九莨!”

姜小豆一臉真誠,含笑上前,對那疑惑不解,雙眸驚慌的女子溫和解釋。

“芸兒姑娘你不必害怕,來,我們邊走邊說。”

天色漸暗,一輪將滿未滿的明月升上雲頭,紅燭喜蠟搖曳着細長的燭光將屋中照亮,屋中坐着一位女子,她穿着大紅的喜服,對鏡而坐,一會拿胭脂補妝,一會端倪鏡中自己,她似乎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假,在手腕上狠狠一掐,痛呼一聲的同時她癡癡傻笑,滿眼歡喜溢於言表。

“芸兒姑娘。”

姜小豆走進來,見她梳妝完畢,驚豔的摸了摸那戴着鳳冠光滑整齊的髮鬢。

“芸兒姑娘你的手還真巧,不用喜婆幫忙竟然梳的這麼好!”

“小豆你過獎了。”

芸兒莞爾一笑,擡眸覷見姜小豆那鬆鬆垮垮的頭髮,細眉一挑,起身便拉着姜小豆坐在銅鏡前。

“你頭髮散了,我來幫你重新梳。”

“這......那謝謝了!芸兒姑娘,你與九莨相隔幾世終於能修成正果,不過就是晚了些,若要在早些,你就是狐後了,現在他不是狐王,你可有些失落?”

“他是不是狐王與我有何相干,只要他是九莨便好,不過若他還是狐王,我可能真的要好好想想要不要嫁給他。”

姜小豆滿腹不解,回頭便想去問,她忘了芸兒正在爲她梳頭,一扭頭扯的頭髮火辣辣的疼。

“嘶!”

“別動,就好了。”

“你方纔說的,我不明白。”

“那是因爲你還未曾真正愛上一人,不過這也是情理之中,當年的我又何嘗不是呢!九莨認識我時我不認識他,只知道初遇他時,他將我從惡僕中救下,後來又在宮中偶遇,他是宮中侍衛,我是宮中罪奴,他處處護我,疼我,宮中人多,女人便更多了,但他的眼睛只看着我,有的時候,看的我自己都恍惚,不知眼前是真是假,是夢是醒。”

“後來我出了宮,他也隨我一同離開,他在清水河邊蓋了一間茅屋,他心思細,手也巧,茅屋蓋的不大不小正好兩人住下兩個人。白天他出門砍柴換銀兩,我去村中找繡婆學女工,趕製嫁衣。”

芸兒徐徐道來,話語溫和,字字透着幸福,她與九莨之間不見半點生分,反而越發甜蜜,似乎她並沒有沒有歷經輪迴之苦,九莨與她一直都在一起。

“有一日,我沒有按時回家,在繡婆家中趕製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日出我的嫁衣終於成了,大紅的顏色,衣袖上繡着牡丹,裙襬上用綵線勾出大朵祥雲,背後是花開並蒂,一針一線皆出我手,雖然素了些,沒有旁人的華麗,但我視之珍寶。”

“我滿心歡喜,帶着新制的嫁衣回到清水河,但他卻不在,屋裡坐在一位容貌極美的姑娘...................”

“九莨,我.......姑娘你....是何人?”

她抱着新制的嫁衣趕回家中,門未鎖微微敞着,她歡喜進屋,卻被那抹粉色止住了腳步。

“你就是要與九莨哥哥成婚的女子?”

那姑娘顰着好看的長眉,一雙眼睛在她身上來回逡巡,倨傲無禮的態度讓她很不舒服,她小心翼翼放下嫁衣,也微擡了下巴,冷了聲音。

“沒錯,可你又是何人?”

“大膽,區區人族女子也配問我?我是青丘赤長老的外孫女,九莨哥哥的未婚妻。”

她如遭雷劈,寒從心起,腦中一片空白,長袖下她死死攥着手,長長的指甲深陷手心,疼痛傳來,她也清醒一些。

“九莨從未說過他有未婚妻,他沒說過便是沒有。”

那女子輕輕一笑,笑容中充滿了嘲諷。

“他沒說的多了去了,你不過是人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罷了,不過百年便歸於輪迴,說與不說都是一樣的,九莨哥哥可不同,他是天下狐王,青丘之主,你與他不過是一時新鮮,花嘛!再美也只開一季,即便是春歸,枝頭上盛開的絕不會是最初的那朵。”

“再說了,自青丘老祖開族時便立下鐵規,青丘不入世,同樣也不歡迎世中人,若九莨哥哥真心要娶你,別說他狐王當不了,就是性命也難保,我們是不會讓他由着性子來的,所以你就別想着攀高枝兒了,你配不上他!”

“然後呢?你想不開自盡了?”

姜小豆扭頭去問,又被扯住了頭髮,生生倒吸一口涼氣。

“差不多,我從那姑娘的銅鏡中看到了九莨,我相信了她說的每一句話,心灰意冷,鉸了新制的喜服,自那天后我大病不起,很快入了輪迴,彌留之際,我很後悔,後悔不該如此自暴自棄,應該等九莨回來,或是我去青丘找他,當面問他所有的一切是不是如那姑娘說的一樣,我與他而言到底有幾分真情。”

“我帶着遺憾進了幽都,入了輪迴忘了一切。說來也可笑,後來他來找我,我不信他,待我信他時,他又走了,依舊是在大婚之前,就像是提前計劃好的一樣。”

“芸兒姑娘,你幾次入幽都,幽都在你眼中是什麼樣子?”

姜小豆託着下巴笑眯着眼睛,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幽都深處就是鬼蜮,既是人族百年魂歸之處,又是輪迴轉世之所,想進鬼蜮必須先入幽都。幽都在極寒之地,那裡又冷又黑,實在不爲人喜。幸而幽都的內城與外城不同,內城中有一花海,花朵美豔動人,每當盛開之際,還會散發出絲絲熒光,內城雖然依舊寒冷,但不向外城毫無景色。” ωωω▲ttκǎ n▲¢ 〇

“花海之畔,忘川河上有一座橋,一座看不到盡頭的橋。”

“我雖是入幾次幽都,但對幽都的記憶實在是模糊,唯獨這橋還算記得清楚,那橋頭常年站着一位戴着帷帽的姑娘,而橋尾上立着一塊石碑,碑上刻着字,也不知是何時刻的,有些字已經風化模糊,隱約只能看出後面幾句。”

“我記得上面刻的是,奈何橋上了奈何,忘川河前好忘川。彼岸花開守彼岸,輪迴迴轉終輪迴,這四句字字誅心,只一眼,我便記得在心中。”

話到尾聲,梳子也落下了,姜小豆扶了扶鬢上的鳳頭釵,生怕一低頭它掉了下來。

“依着你說的,這橋的確實有趣,哪日後空了,少不得我要去瞧一瞧。”

姜小豆看着鏡中同樣穿着紅衣的自己,突然噗嗤一笑“芸兒姑娘,你瞧瞧咱倆現在的打扮,可一點都不像是你要出嫁,倒像是咱倆都要出嫁了似得!”

“芸兒不知其他五族族規,不過若是按着我們人族的規矩,小豆你這個年紀是該嫁人了,九莨說,他有個溫文爾雅,乖巧懂事的侄兒,除了靦腆些倒是個十分可靠的人兒,他有心想撮合你倆,但不知你心中可有意中人?”

姜小豆聞言渾身激靈,忙不迭的擺手拒絕“別價別價!我一個人呆慣了,不喜歡有人跟在旁邊,更別說大婚了,過個幾百年再說吧!咦?九莨還有這麼乖的侄兒呢?我怎麼沒聽他說過,是誰啊?等有機會我要見識見識!”

“你見過的,九莨說你們相談甚歡,十分和睦。”

“我見過的?”

姜小豆想了半天,愣是沒想起自兒身邊何時有過這麼一位和善有禮的人兒。

芸兒道“對,九莨說他好像是叫夜煬。”

“!!!!!!!!”

姜小豆心中騰起一陣惡寒,後脊背冒起了雞皮疙瘩。

乖巧懂事?!溫文爾雅?!靦腆?!這三個中沒一個能跟夜煬沾邊的,要是有,她姜小豆願意爲奴爲婢伺候他一輩子。

“咚咚咚!”

門外傳來阿桑的聲音“小豆,好了沒有,吉時要到了。”

“來了!”

姜小豆從桌上拿起大紅蓋頭細細爲芸兒帶上,扶着芸兒慢慢走出門去。

屋外沙沙作響,細雨絲絲如牛毛從空中落下,洗淨了枝頭薄葉,暈染了在大紅喜袍。

“下雨了?”

芸兒突然停了腳步,大紅蓋頭微微一晃,她伸手在空中輕輕一捻,嗔道“怎麼每次這個時候都會下雨?這雨也會挑日子,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這一刻下。”

“是呀!爲什麼現在下起雨了呢?”

姜小豆輕聲迴應一聲,擡眸一瞧,笑意逐漸退去。

她曾聽聞青丘狐族娶親時空中會有雨下,這是他們族內傳下來的規矩,以示夫妻心連心,共度風雨,世人稱其爲狐狸雨。

原是一件極其喜慶的事情,只是此刻她卻看不出任何喜色。

空中血海翻滾,一輪明月半沉在血海中,月光透過血色雲翳灑落,整個落仙鎮都被血光籠罩,就連落下的細雨中也透着陰冷,遠遠一瞧好似一陣血雨從天兒落。

一陣冷風迎面而來,風中裹挾着難以察覺的血腥味。

姜小豆鼻尖微微一聳,心中漸漸沉去:九莨呀九莨,你拼盡全力施法降雨,爲的就是宣告天下你在娶親,一個名分,她都不在乎,你又爲何要如此在意!

“怎麼了小豆?”

“沒事,吉時快到了,咱們走吧!”

姜小豆搖了搖頭,心中再三唸叨此刻是九莨大婚,有什麼事回頭再說。

女媧廟後院,紅絲古樹下立着三道人影,其中一個穿着喜服,斑斕樹影下身如修竹,負手而立,空中血海沸騰,他卻淡然自若,大有歷經滄桑,視萬物與無物的境界。

然而,等姜小豆扶着新娘前來時,他手足無措,緊張不已,如青澀少年郎,沒有半點沉穩可言。

“等等!”

新娘款款走上前,姜小豆突然伸手一攔,大搖大擺走上前來。

“吉時將近,但還不能立刻成婚。九莨,我姜小豆雖與你和芸兒姑娘非親非故,但我與芸兒姑娘交好,怎麼着也算是半個孃家人了,今兒我這個孃家人可是有正經話要來問你,你必須要實答,要是有半句假話,成婚的事兒,我這個孃家人可不答應。”

九莨聞言一愣,回眸看了看夜煬,不動聲色向後一退,低聲問他“你女人又再搞什麼鬼?”

“咳.......人族大婚的規矩,規矩.........”

“不管怎麼說我都是你叔父,跟你女人好好說說,以後過門了都是一家人,好好的,你叔母還在呢!給叔父留點面子。”

“哎哎哎!你們倆窩在一處說什麼呢?新娘可還在我身後,我不依,今兒就甭想成親!”

見倆狐狸窩在一起躲着她,姜小豆自然不依,叉着腰嚷嚷起來。

“本座不管,你自兒去解決!”

九莨被人啪的一下推了出去,踉踉蹌蹌險些摔倒,冷風迎面吹來,吹動了他大紅的喜袍,也吹涼了他胸膛的心。

沒良心的小狐狸崽子你給我等着!!!!

“小豆請說,九莨不敢相瞞!”

“咳!這個......九莨啊!依着人族的規矩,咱們可是要行三跪大禮的,你好歹也曾是狐王,一統青丘,威嚴天下,三界六族沒有人敢不給你面子的。而芸兒姑娘呢!只是人族的一個弱女子,其中相差何止千里萬里。我問你,你這個舊日狐王可願意委屈自兒,與芸兒姑娘三跪成婚,不離不棄,天涯海角,四處爲家。”

大紅蓋頭微微一動,長袖下一雙芊芊素手緊緊攥着拳頭。

“我願意!”

九莨看着蓋着蓋頭的芸兒,一臉真誠,滿眼歡喜。

“我九莨今日要與芸兒三跪成婚,自此不離不棄,天涯海角,四處爲家。”

姜小豆轉身走到新娘子身旁,笑嘻嘻的攙着她,兩眼咕嚕一轉,笑問道“芸兒姑娘,新郎官說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怎麼樣,還滿意嗎?”

大紅蓋頭羞澀的點了點頭,姜小豆一臉無奈道“既然新娘子同意了,我這個孃家人也沒理由攔着了。來來來,這邊走!”

“一拜天地!”

一縷月光透過厚厚的雲翳落下來,斑斕樹影沙沙搖晃,樹下有一男一女正在對天虔心跪拜,新郎氣質不凡,長身如玉,新娘子羞羞答答,嬌豔動人。

成婚的只有一對,但卻有四人穿着大紅的衣衫,乍一看倒像是有兩對男女正在成婚似的。

“二拜大帝!”

盤古大帝養育萬物,澤備衆生,是天下之父,高堂兩字當之無愧。

傳聞盤古的墳塋藏在南海的極光中,九莨和芸兒跪在一起,向南海方向深深一跪。

“夫妻對.......九莨........”

周圍傳來幾道驚呼聲,新娘子察覺不對,伸手將蓋頭一掀。

月光下九莨突然發出瑩瑩光芒,手上,頸間隱隱出現龜裂細紋,清冷的月光下,他腳下的影子越來越淺,越來越淺,最後幾近透明。

九莨一臉懵然的看着自己,似乎連他都不知道自兒的身體爲什麼會變成這樣,九莨雙手輕輕一碰,發光的長指如受驚的熒衝一樣四下飛散,星星點點的光芒在夜空中旋即片刻便消失在夜空中。

“這....這是怎麼回事.....”

“夫妻對拜!”

夜煬從樹影中走出來,步伐從容,面色淡然,沒有任何異樣,似乎....在衆人中他是唯一個人知道原由的人。

九莨看着從樹影中走來的夜煬,突然間恍然大悟,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原來你時時去翼澤祭拜的................”

夜煬揚聲打斷九莨的話,加重語氣“夫!妻!對!拜!”

九莨的雙手已經化作星點熒光分散在空中,很快,一隻袖子便垂了下來,長袖在空中微微搖晃,袖中空蕩蕩的只有熒光縈繞。

“來不及了,快!夫妻對拜!”

夜煬眉頭一緊,語氣嚴厲,聲音微顫。

“九莨!”

芸兒猛然跪在地上,那速度實在太快,尖銳的石頭穿過大紅的嫁衣狠狠刺破她的膝蓋,腥甜的血味在散在空中,她不顧疼痛,在草地上重重一拜。

夜煬眸中一亮,又驚又喜,忙催促在一旁發愣的九莨。

“快!新娘子已經拜了!只要你一拜,這婚就成了!快夫妻對拜!”

九莨慌忙跪下,與芸兒兩兩相望,看着眼眶通紅依舊強笑的芸兒,他費力擡起僅剩的一隻手想安慰她不要哭,不曾想,如今的他如碎末娃娃一樣,不能動,不能碰,一碰便散開了,他費了半天勁一滴眼淚也沒有爲她擦去,熒光四下竄逃,眨眼間一隻手已經消失在夜空中。

九莨費力展開一抹苦笑,笑容中滿是無奈和內疚。

“對不起..............”

心中有千言萬語,最終能說出口的只有這三個字......

芸兒笑了笑,通紅着眼眶中水波點點,她搖了搖頭,輕輕說道“夫君,咱們該夫妻對拜了。”

“嗯!”

九莨溫柔一笑,點頭應下。

“夫妻對拜!”

“夫妻對拜!”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姜小豆和夜煬愣了一瞬,兩人對視一眼,姜小豆驚奇的發現那火紅的飛燕面具下有着一雙通紅泣血的眼眸。

兩人相視一笑,夫妻對拜,新娘子跪伏在地上,鬢角的鳳冠微微發顫,風中隱隱可見抽泣聲,不知過了多久,她緩緩起身,而她的對面只有一件大紅的喜服攤在地上,星星點點的熒光在她身旁留戀徘徊,溫柔依舊,寒風微微吹來,那熒光掙扎片刻,最終還是消失殆盡。

空中雨聲漸弱,隨着熒光消失,細雨也消失不見。

“芸兒姑娘......”

“請繼續...........”

姜小豆話還未說完便被截去,她凝眸看着草地上大紅的喜服,一池溫柔,滿眼笑意,好似她愛的人還在,她的大婚纔剛剛開始。

姜小豆清了清嗓子,喜氣洋洋喊了一聲“禮成,送入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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