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長右和白朮敲響了正宮的宮門,待宮門打開後,十分恭敬的向那坐在正位上的人行了一禮。
“師父,您找我們?”
姜小豆見只有他們兩人來,開口問道“怎麼只有你們兩個,白朮呢?”
長右哦了一聲,說道“白朮說有窮氏上上下下都是馭箭師,最善於遠程偷襲,夜色深沉,他怕礱茳一人守門會出差子,所以主動留下,巡邏西北兩個城門。”
“大軍將近,還是謹慎些好!”
姜小豆點了點頭,接着說道:“據探子來報,有窮氏的兵已經在五里之外了,不出意外的話明兒一早就會帶人攻城,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我們雖有勝算,但卻只能守着,難以反攻。”
長右扛着棍子道“這有什麼的,師父您封我做先鋒,我這就帶人攻出去,保證將那有窮氏新任族長的腦袋擰下來送給您!”
祝餘輕聲道“有窮氏本就善於馭箭,他們的族長又是玄夷部大羿氏的司家,怕是沒等你接近,便一箭射穿了你的腦袋!”
“屁!他那種箭術也敢在老子面前現眼,老子明天就看看他的箭術有多厲害!”
“行了!”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姜小豆開口叱道“今天找你們來不是爲了要聽你們吵架,那個叫司羿的族長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莽夫,他身邊的纔是最棘手的存在。”
“師父何意?”
“我今天在有窮氏的隊伍中發現了一頂轎子,轎子上繡着金桂和圓月。”
祝餘眸中一驚,脫口道“是常羲姮娥?!她真的在有窮氏!”
姜小豆道“不錯!常羲姮娥心機深沉,頗有城府,她自幼在合虛長大,城中防禦情況和兵力她瞭如指掌,再加上阿爹曾與她共同商議過國事,合虛的國情她也十分了解,有窮氏此番出征,她隨行在旁,定然是要助有窮氏來滅合虛的,有她這樣的存在,對我們合虛是一大威脅。”
確實,更何況常羲姮娥十分仇恨合虛,勢必要合虛國破城亡。
祝餘點頭道“確實是一大威脅,昨天璣衡閣來報,說是在有窮氏的軍隊中發現了女眷,我心中有疑派人去查,他們給的回覆是有窮氏司羿族長的新婚夫人,我只當是有窮氏的普通女子,沒有及時上報,沒想到那新婚夫人竟然是消失不見的姮娥!”
“有窮氏的新婚夫人?”
姜小豆冷笑道“真沒想到,她爲了報仇竟然願意放下身段去嫁給一個旁支的首領,她自幼好強,最討厭的就是無腦的山野莽夫,如今爲怎麼變化這麼大................”
“師父,璣衡閣消息,說是有窮氏那位新任族長之所以會放寒浞一條性命,是因爲他的未婚妻一再求情,如今一看,寒浞的命竟是姮娥保下的!”
姜小豆道“應當是了,只是好端端的,她保寒浞的命做什麼..........難不成還想幫寒浞東山再起?呵!她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好心了?”
祝餘想了想道“師父,那姮娥曾是先王最疼愛的人,而且還參過政,合虛城中保不齊就有她的黨羽,再加上對合虛瞭如指掌,有窮氏的雄厚兵力,弄不好咱們會慘敗。”
“說什麼呢!有老子怎麼會合虛會敗?!”
長右拍着胸脯道“師父,老子明天帶人出城,必然殺得那有窮氏不得不將姮娥交出來給咱們,到時候不就隨師父處置了嗎!”
“你想的也太簡單了!”
姜小豆嘆道“你當有窮時爲何要撕毀盟約,要不是姮娥在旁作梗,就是借司羿兩個腦袋,他也想不到要在這個時候來合虛攻城!”
魔族入世,六族將亂,現在正是盾兵操練,連盟自保的時間。
有窮氏隨是巫陽的旁支,但畢竟巫陽一族早已沒落,有窮氏沒了堅強的後盾,只能找人連盟,合虛隨時弱小,但兩族在一起足以保護各自的領土和族人,他在這個時候譭棄盟約,還望用蠻力攻下合虛,意圖佔領合虛,如此倉促又不顧前後的做法,不像是一個新任族長該有的冷靜,倒是像極了走投無路,要一搏生死的亡命之徒。
今天她特意將長右和祝餘找來就是想商量怎麼解決姮娥,但是在解決她之前,有些事情必須得先查個明白!
“此次大戰有窮氏幾乎傾巢而出,這份恨意確確實實是姮娥該有的,可是其中的焦躁和急促卻有些不對,依我對姮娥的瞭解,她不是這種安耐不住的人。祝餘,這段時間,有窮氏可是發生了什麼?又或者”
姜小豆眸中寒光一閃,沉聲道“又或者她心心念唸的鳳族可是出了什麼大事?”
“最近鳳族確確實實發生了一樁事情,不過,也不是什麼大事。”
祝餘道“鳳族現任鳳皇大病在身,即將退位,她膝下有一獨女,早在王姬出生之時便被鳳皇立爲儲君,所以在鳳皇身逝之後,鳳族的新任女皇應當是那位獨女無疑。”
“是因爲鳳族皇位空缺,她坐不住了?”
祝餘搖頭道“應該不是,鳳族近來很不太平,自從六族大戰之後,鳳族幾任鳳皇都死於非命,在位時間極短,有的甚至於不滿千年便突然暴斃身逝,最長的一位就是現任鳳皇,她勉強比前幾位首領多統領了幾年。”
“璣衡閣兄弟探查,得知,她之所以在位的時間比前幾位長一些,是因爲鳳族的一位長老在極力保她,若不是如此,怕是她也早就暴斃身亡了。”
“若是那位姮娥姑娘因皇位空缺而安耐不住,那在早幾年前,她應該早就露出野心纔是,不至於到今時今日,這種孤立無援的田地纔去蓄力爭奪皇位。”
姜小豆點頭道“也是,若是依着阿爹寵愛她的程度,她大可騙去軍令去攻打鳳族,又或者藉着別人的力量去爭奪鳳位,她可是鳳族嫡系之後,又有一身丙火傍身,奪鳳位雖是困難些,但仍有勝算,爲何偏偏拖到今時今日,而且還如此焦急............”
她撮合着司羿帶領有窮氏攻打合虛,是想把有窮氏的威名傳出去,然後再借着有窮氏的力量去爭奪鳳位,她想讓天下人都知道她身後的靠山是有窮氏,是大敗帝明之後,攻佔合虛國的有窮氏。
她畢竟是常羲氏的嫡系子孫,在皇位空缺之時回去爭奪皇位這也算是人之常情,再加上有窮氏在她身後撐腰,多少都會讓人忌憚幾分。
姜小豆一早就知道她的野心,只是不明白的是,她爲什麼如此急躁,這一點可不像是她該有的作風..............
祝餘開口道“師父,要不然,我派些弟兄去鳳族仔細查一查?”
“查是該查,但大戰在即,我們沒時間等,擒賊先擒王,我們先把關鍵人物毒倒,此事慢慢的也就清楚了。”
長右眸中金光一閃,摩拳擦掌的陰笑道“這就交給我吧!不過是一個只會拉弓射箭的愣頭小子,我這去就把他給揪回來!”
姜小豆無奈道“你是沒聽清我倆說話嗎?!誰是王?有窮氏那個愣頭青!他不過是沾了祖上的名氣,繼承了先人的血脈,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夫而已,咱們要解決的,是躲在他身後出謀劃策的姮娥!”
“她纔是這次戰役中最關鍵的存在,只要將她解決了,有窮氏便可不戰而勝!”
祝餘問道:“師父您想怎麼解決?”
“下毒!先讓她失去神志,老實一些!”
祝餘想了想道“可是,那姮娥手段非常,即便是下了毒怕是也不長久,不如將她就地暗殺,乾淨利落,一了百了?”
長右難得贊同,拍手附和“好好好!師兄這個主意出的甚好!”
姮娥確確實實是個棘手的存在,只不過,若是想直接殺她怕是有些困難...............
“自姮娥懂事便開始精心佈局奪回鳳皇之事,她步步爲營,城府至深,不可能沒有後手,若是殺了她倒也簡單,只是我擔心的是”
姜小豆話說一半沒了下話,祝餘明白過來,問道“師父是在擔心是姮娥手中或許有暗衛保護。”
姜小豆點頭道“我阿爹曾與我說過當年青水關一戰,姮娥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姨母親自請纓去做神農氏的援軍,當時鳳族並不看好青水關一戰,沒有讓大將隨從,而是選了一些平庸之輩跟着姨母上戰場,當時我沒多想,可後來一回想起來就覺得奇怪。”
“自開天闢地一來,鳳族女尊男卑的舊規可是人人皆知的,而且我查的,姨母那一輩的王姬儲君幾乎是殘的殘,暴斃的暴斃,附和做鳳皇條件的似乎只有姨母一人,在那個時候,鳳皇之位對於姨母來說算是唾手可得的東西,姨母爲什麼要輕易放棄,自願請纓去戰場?”
“就算是姨母執意如此,可那鳳族又不是沒有長老,在姨母那個時期,便有一位叫蓬長老的大人物,那位人稱蓬長老的,不但是鳳皇的至親族人,又是鳳族位高權重的存在,他向來心繫大局怎麼會捨得讓她這個未來的鳳皇輕易離開鳳族呢?”
“再者,我早已查個清楚,姨母還爲姑娘未出閣時,手裡便有一支家將,再加上鳳族另撥給她一支私人暗衛,共有兩支隊伍,鳳族給她的她們常羲一脈代代相傳的暗衛,也就是說在出徵之前,姨母手中便有兩支非常強大的隊伍。”
“在姨母領兵打仗之前,鳳族曾被人趁機襲擊過,那個時候,鳳族正兒八經的儲君還在,就算鳳皇不能親自出戰,也應該由儲君代戰纔是,誰想還是王姬的姨母竟然越過儲君,帶着自己的府兵拉旗迎戰,幾番下來,敵軍投降,並立誓不再踏進鳳族半步。”
“然而,就在姨母出征青水關後,她手中兩支暗衛突然消失不見,後來青水關戰敗,姨母與阿爹阿孃隱居東荒,定居合虛。”
姜小豆道“依着姨母那小心謹慎的性子,在她出徵之時必然將手中暗衛一同帶走,只是,那些暗衛是跟着鳳族援兵一同戰死了青水關,還是僥倖存活下來,就不知道了!”
長右問道“如果那些暗衛還活着,那他們的新主人必然就是現在的姮娥,姮娥在合虛老實本分多年,能將他們藏在哪兒呢?”
“這也是我的疑惑,姮娥與姨母一樣,都是小心謹慎的人,保不齊那些暗衛就藏在有窮氏裡,或是別處,我需要弄清楚她手中到底有多少籌碼,貿然出手怕是會打草驚蛇。”
祝餘道“師父,我明白了,我立刻派人去鳳族查暗衛之事,若有所獲,一定及時向您通報。”
“查歸查,事也得辦!”
姜小豆轉眸看向長右,對他道“有窮氏的大軍興許明天就會來攻城,他們現在正在整頓休息,應當想不到咱們會來一場夜襲,你跟祝餘一同潛入有窮氏的大營裡,一來看看他們的兵力糧草,而來要想法設法給姮娥下毒,大戰在即,決不能讓她清醒!”
長右問道“師父,爲何不直接殺了她?”
姜小豆搖頭道“要是能殺最好,只不過,怕是你們倆聯手都殺不了她!依我看不如在她膳食中下毒,千萬別近她的身,她主意多,你們不是她的對手。”
“能不能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長右將雙手掰的噼裡啪啦的作響,對姜小豆道“師父您放心,我保證將那個女人的腦袋帶回來給您!”
眼看兩人就要離開,姜小豆不放心的囑咐一句“你們倆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姮娥的心機城府非等閒之輩那麼淺薄易猜,你們最好不要接近她,更不要想着一招制敵,因爲一旦露出破綻,就是給了她機會!”
“師父放心,徒兒自當謹記!”
“就是,您吶就等着我們的好消息吧!”
長右和祝餘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合虛,姜小豆輾轉牀榻總是睡不安生,半夜起來穿衣梳頭,提着一個燈籠走出了寢宮,睡在角落的肥肥被她的腳步聲驚醒,它長大罪打了個哈欠,睜着惺忪的睡眼,晃晃悠悠在後面跟着她。
“好端端的,你不睡覺跟着我做什麼?”
姜小豆聽見動靜轉眸一瞧看見了它,見它困得眼都睜不開還跟着自己,心裡覺得又好笑又感動。
肥肥雖然未修成人形,但也能感到戰火來臨前的壓迫感,它知道外面很危險,不放心姜小豆一人出去,不管姜小豆怎麼勸它,它就纏着她不願回去。
“真沒想到,時至今日陪着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姜小豆輕撫它額頭的紅記,勾脣笑道“看來今天的初雪,我也不會孤單,最起碼有你能陪我喝酒!”
肥肥拿那滑溜溜的大腦袋蹭了蹭她,口中發出了撒嬌似的聲音。
“一同走吧!”
路上起了大風,夜風寒涼,肥肥這剛睡醒的被風那麼一吹,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姜小豆看着心疼,便將她身上披風解下爲它裹住,肥肥吃的多,長得壯實,那披風裹在它身上就像是裹了一層圍脖似得。
那披風是合虛繡娘所繡,顏色和花樣都是葉青選的,葉青嫌棄她平日穿的素雅清淡,選顏色和花樣時大多偏向豔麗華貴,爲此還編出一連串的說辭來,姜小豆不願計較,披風送去寢宮時二話不說也就穿上了。
這披風穿她身上時也就是顏色過於鮮豔了些,乍一看不大像她本人,而往肥肥身上這麼一系,它倒是像極了一個俏生生的小姑娘。
姜小豆忍不住笑了起來“乍一看你還蠻有姿色的,只是可惜了你偏是公蛇,要是個女娃娃,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公子哥呢!”
自從回到合虛後,姜小豆甚少像這樣開懷大笑過,肥肥見她笑了,自己也開心起來,它用尾巴折了一枝開的正盛的海棠花,將盛開的花枝放在頭頂上,兩條尾巴在身後甩來甩去,扭扭捏捏的故意出洋相給她看,引得姜小豆捧腹大笑。
肥肥見她笑的開心,用尾巴卷着一旁的海棠花樹,猛地一陣搖晃,空中頓時落下一場海棠花雨。
“好香............”
不知不覺,合虛國內的花都開了,而最爲嬌嫩的就是城樓下那花海似得海棠花樹。
“我不在的這些年合虛的變化還真是大,往年養不活的花樹如今也能開出花了!”
姜小豆接住一朵隨風飄落的海棠花,放在鼻尖細細一嗅,只覺這淡淡的花香中有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
肥肥見她愣在那裡,拿腦袋輕輕的蹭了蹭她。
“沒事,我只是開心過了頭,沒想到往年在人間看到的,如今在合虛這片荒土上也能看到了,這是好事,好事............”
國土變得肥波,百姓也能多種些糧食,日子也就好過一些了。
姜小豆拍了拍肩上落下的花瓣,對它笑道“走吧!隨我一同去走走!”
姜小豆帶着肥肥一同上了城樓,她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向遠處眺望,隱隱約約瞧見遙遠的天邊似乎閃爍着絲絲火光。
夜風撲面而來,風中的冰冷無情的打在她臉上,她在風中嗅到了鮮血的味道,那血味不重,雖是淡淡的,但若隱若現讓人心生惡寒。
自從與有窮氏休戰以來,她又一次嗅到了鮮血的味道。
“唉............”
明天天一亮,有窮氏再次攻來,這合虛城中怕是又有掀起一陣腥風血雨了!
姮娥爲了鳳皇,幾次撮合有窮氏與合虛打仗,事出有因她倒是也能明白,只是,那有窮氏的新王怎麼這麼無用,任由着姮娥胡來!
肥肥不知道姜小豆在看什麼,睜着一雙大眼睛在黑暗中望來望去,實在覺得無趣後,索性盤在姜小豆腳邊,兩眼一閉呼呼大睡去了。
姜小豆一人站在高高的城樓上,看着遙遠的敵營,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不知過了過久,天邊隱隱傳來了嘈亂聲,好似冰柱一樣僵在城樓上的姜小豆突然有了動作。
姜小豆凝眸看向遠方,只見那裡火光閃爍,人影重重,好似出了什麼大事一樣,她心中猛然咯噔一聲,只覺大事不妙,黑暗之中隱隱約約瞧見有一個人影正向這裡飛竄而來。
來不及細想,姜小豆對身後看守城門的小將喊道“快快快!把城門打開!”
小將聽命行事,迅速將城門打開,城門打開的一瞬間,一道黑影從黑暗中衝出來,直徑的衝進了剛剛打開的城門內。
姜小豆還未走下城樓,便聽城門口傳來了一聲驚呼聲。
“將軍.......長右將軍!”
姜小豆心中猛然一緊,快速跑下城樓,只見半開的城門口倒了兩個人,其中一個見她來了,慌忙跪下行禮:
“師父!師父恕罪!我沒能攔住他!”
說話的是祝餘,而倒下的就是長右。
“王上!長右將軍受傷了!”
“王上,屬下去叫軍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