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桑看着宅內的一片狼狽,沉思片刻,清瞳落在那緊緊偎依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殘魂上。
“你們都在這水霧陣裡呆了多久,對這陣法知道多少?”
那幾只殘魂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個瘦弱的殘魂覷了覷在姜小豆拳下捱揍的殘魂怯怯的嚥了一口氣,壯着膽子道:
“我.......我在這裡呆了十來天了,這其實不是水霧陣,好像叫什麼.....哦!叫惡鼐陣,這陣法與方圓千里的木林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只要這千里之內死了人,他們的魂魄都會被就近的木靈給強行吸到這陣法中,從我進來到現在,已經有不下於百人進入這陣法中。對了!這陣法不單單是用來招鬼,對人有着迷惑的威力,若是遇上特殊的人,還會被這陣法絞殺,強行將魂魄抽出肉身。”
姜小豆一腳將那嗷嗷慘叫的殘魂踹了出去,捋着袖子問道“什麼特殊的人?”
那瘦弱的殘魂縮了縮脖子,怯生生道“具體我也不知道,都是年輕人,差不多剛到弱冠.............”
“弱冠?”阿桑問道“可是都在七月生的人?”
那殘魂忙點頭道“正是,我在常家五六年了,死在陣裡的我大多都認識,都是常家的家生奴才,我記得清清楚楚,都是七月生的。”
“阿桑,我記得上次九莨便說過,常家的鋪子大量招過夥計,上面唯一的要求便是要七月出生的人,七月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嗎?”
阿桑蹙眉嘆道“七月是鬼月,凡七月出生的都是陰氣最重,八字易招鬼的人。”
“這不會又跟鬼族搭上關係了吧?”
“不知道,但鬼族多少逃不了干係,這惡鼐陣不就是鬼族行刑時纔會用的陣法嘛!”
姜小豆冷笑道“最好是逃不掉,這些年鬼族可是很不安分,我正愁沒個由頭去大荒找五方鬼帝聊聊呢!可巧就來個大的!”
阿桑看了看那瑟瑟發抖的殘魂,問道“那你可知這陣法的陣眼在哪?”
“是西南角的老槐樹,每每日落,那白霧都是從槐樹身上散發出來的。”
阿桑鬆了一口氣,笑道“果然如此!”
姜小豆會意過來,也笑道“是你破了這陣!”
阿桑點了點頭,淺笑道“我一入陣便察覺身邊有木靈的氣息,在水霧中轉了轉便尋到了一株槐樹,那槐樹陰氣極重,樹上還散發出一股異香,我心中有疑便將它攔腰打斷,與此同時,那棘手的水霧也如迎風輕煙,漸漸散去。”
“我說呢!這燧木釵是不錯,但這陣也很是棘手,剛剛我還納悶怎麼轉眼陣便破了,原是陣眼被毀,若不是如此,這火光也不會如此囂張,這麼快就給解決了。”
姜小豆話音一轉,調侃道“阿桑你也是走運,一入陣便找到了陣眼,我怎麼就這樣倒黴,一進來就聽這混蛋鬼叫,你沒了記憶,不知過去,但我瞧你所使的招式與靈力皆與木有關,你的真身莫不是木靈吧?呀!這樣一想,與你倒是很配的!”
阿桑笑道“你不是在拐着彎說我是榆木腦袋吧?”
“你看你!多心了啊!木靈多好,合虛國裡木林最多,我一天到晚最喜歡賴在樹上不下地,吃飯,喝酒,睡覺都如此,我母親常說我定是個猴精來託生的,你若是個木靈,咱們的緣分可就真的大了去了。”
“好,若我真是木靈,我便成爲世間最大的樹,只要你願意,日日在枝頭上玩樂,休息。若有一天你不要我了,或是將我徹底忘了,我便自封五感,化身爲木,在萬千林木中自此避世。滄海桑田,直到你回來,你若願意重新認我,願意讓我相伴左右,我便如你所願,自此形影不離。”
阿桑說着便認真起來,姜小豆聞言慌了神,有些心虛的避開他那柔情似水又極爲認真的目光,轉開話題辿笑道“咳!時辰不早了,咱們趕緊找到常家大夫人吧!若是遲了,不定會出什麼事情呢!”
“我就說他倆感覺不對,果真是個分桃?”
“嘖嘖嘖!可惜了那藍衣這樣俊美,竟是個睜眼的瞎子,找了這樣一個人做了斷袖,真是白糟蹋了自己個!”
“就是!就是!”
那幾只被綁住身形的殘魂不知何時成了看戲的客人,你靠着我,我挨着他,幾雙眼睛在姜小豆和阿桑身上來回徘徊,個個搖頭晃腦,自在悠閒的對兩人品頭論足,絲毫看不出哪裡有身爲階下囚的恐懼感,倒是像極了戲院看戲的客人,就差搬幾張椅子,端幾盤毛嗑放在他們身邊了。
姜小豆猛一回頭,衝他們和藹一笑,眸中的親切似能掐出水來,她捋了捋袖子,將手腕轉的“咔咔”作響。
“你們剛剛說什麼呢?”
一道陰森森的黑影籠罩在他們身上,幾道殘魂似大夢初醒一般不停的求饒,在他們惶恐的目光中,拳如雨下,撕心裂肺的痛呼聲瞬間響徹雲霄。
“呼!”姜小豆長呼一口氣,甩了甩袖子道“走吧!找常家大夫人去!”
阿桑很是同情的看了看那坨鼻青臉腫,不成鬼樣的殘魂,嘆息一聲,爲他們解去束縛。
“你們原是枉死,三魂七魄被迫分離,如今殘魂一條,就算是下輪迴也不能投胎爲人,怕是要歷經千年,才能將三魂七魄修補完,你們是願意下輪迴,還是願意留在我身邊另行修煉,雖說不能修煉出肉身,但只要靈力充沛,即便是白日,也可來去自如。”
那幾只殘魂對望一眼,有三隻瘦小乾癟的殘魂飄上前跪在阿桑面前道“小願意誓死跟隨主人!”
阿桑點點頭,一揚袖將它們收入了袖中,對剩下那幾道殘魂道“既然你們願意下輪迴便去吧!不管常家與你們有什麼大仇,你們都無法去報仇,與其做無用功,不如走吧!天道輪迴,善惡因果,一切都會結束。”
“謝高人!”
那幾道殘魂跪在空中衝阿桑遙遙一拜,乘着秋風四散而去,阿桑快步上前,終趕上了姜小豆的身形。
“奇怪,咋都是空屋呢?”
姜小豆一腳踹開常家最後一扇門扉,這麼大的常家,除了老夫人屋內有人,其他的都是空蕩蕩的屋子。
“人呢?”
阿桑緊緊蹙着眉,疑惑道“難不成,常家除了常老夫人之外,已經沒有活人了?”
“壞了!”
姜小豆心中猛然一沉,一掌劈向常家的養魚的水池,只聽“譁”的一聲,水池中迸濺出幾道水花,那水花落地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變成一條條透明的水蛇。
“給我翻遍常家每一寸角落,暗道,密室,不管何處,都要把常家大夫人給我找出來。”
羣蛇聞言匆忙離去,姜小豆站在院中,擡眸看着空中越升越高的圓月,眸中閃過一絲懊惱。
阿桑尋了一株桂花樹,將手貼在樹上,神識通過桂花樹上傳到了常家每一株的樹木上,片刻後,桂花樹上熒光一閃,阿桑收回了神識,衝她搖了搖頭。
“常家大夫人沒找到,但你派出去的那隻靈雀有下落了,它誤進了惡鼐陣,中了幻術,被人關在東牆根底下的樺樹上的鳥籠裡,剛剛我已經幫它解除了幻術,一會就該回來了。”
“啾啾啾啾!”
話音剛落,只見一直藍羽白尾雀急急忙忙從東邊飛來,看見姜小豆後它要生變成一道耀眼的光束飛入她體內。
“該死!”
“怎麼了?”
姜小豆緩緩睜開眼睛,眸中充滿了殺氣“常家大夫人今兒一回府便被人擄走了,這雀跟的一直是府中殘魂所變,後來跟着那假的大夫人進了惡鼐陣,中了幻術到剛纔才醒。我就打量着常家大夫人不見,我爲何沒有任何感應,原是它中了幻術!”
“嘶!”
一條透明水蛇從草叢中游了過來,在她腳下仰頭“嘶嘶嘶嘶!”幾聲蛇語,便又匆忙遊走了,姜小豆眉間一蹙,拔腿便跟着小蛇,阿桑緊跟在後,袖中緊緊攥着一把寒光凜冽的木劍。
姜小豆跟着那水蛇一路走進了常家祠堂,祠堂中一片漆黑不見半點燈火,先人的牌位上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姜小豆兩人所踏之處激起塵土飛揚,可見這祠堂已有數日不曾被人打掃。
姜小豆揚手一揮,幾團火光憑空出現,瞬時祠堂中火光大亮,一掃黑暗。
小蛇繞過先人牌位,直徑的游去了後院,後院雜草叢生,一看便知疏於打理,院中只有一株粗壯的老槐樹。
院中樹木不少,可唯獨那老槐樹長的鬱鬱蔥蔥,生機勃勃,其他幾株毫無生機可言,都是摧枯拉朽的死樹,樹皮上已經泛黑髮黴,一看便知已枯死有數年之久,但奇怪的是明明是多年前的枯樹,本該凋零的枝頭上卻還掛着一些零星泛黃的殘葉。
兩人跟着小蛇走進後院,在那老槐樹旁邊找到了一口陰氣森森,綠斑青苔的老井。
青斑老井沿上一片溼潤,似剛剛有人將一盆水潑到井沿上般,那小蛇徘徊在井沿上,伸着尾巴向井中指去,待姜小豆和阿桑兩人走進,它義無反顧的順着井沿遊進井中。
它剛游進去不過瞬間,只聽井下突然傳來一聲異響,一道水花從井中迸濺而出,溼潤的井沿上又添了一道水漬。
“井下有東西!”
阿桑持劍上前,把姜小豆護在身後。
“咔嚓!咔嚓!”
兩人耳畔傳來一陣詭異的腳步聲,似從井下傳來,又似從身後傳來,
與此同時,空中寒風大作,院中迴盪着“簌簌!”雜草晃動的聲音,姜小豆兩人面前的老槐樹在風中發出詭異的聲響,似笑似悲,那聲響在院中迴盪,聞者毛骨悚然,心神驚悚。
姜小豆伸手在溼潤的井沿上一抹,將那指尖的水漬放置鼻下細細一聞,蹙眉道“是鬼氣,但又夾雜着一絲魔氣!”
說着便探身去井中瞧,阿桑忙將她拉住“這太危險了,我去瞧瞧!”
阿桑一臉正色,擺明了非要自兒去瞧,姜小豆想了想,反正是探頭看一看,若井下有什麼東西突然冒出來,自己也在身旁,想來也傷不到他。
“也好,那你將這燧木釵拿着,萬一有什麼..........哎!”
姜小豆從頭上抽出燧木釵,話未說完,只見阿桑持劍直徑跳入井中,身形之快,堪比閃電。
“這榆木腦袋!”
誰跟他說要下去了!此情此景,但凡是個不傻的,都不會選擇直接跳井,萬一井下有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一旦被糾纏上,那定是不死不休的硬戰!
阿桑這傻子,平日看起來挺精的,怎麼關鍵時刻腦子這樣不轉圈。
“鏘!”
井下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姜小豆不敢耽擱,持釵跳入井中。
“阿桑!”
井下似被人設了結界,從外界看陰森森一片漆黑,當跳進井中後,卻發現井下並非伸手不見五指,井下設有火把,只不過火把上散發出來的火光不是炙熱的紅光,卻是十分詭異陰冷的青色鬼火。
井下沒有姜小豆想的那樣狹窄,反而十分寬闊,有四條寬闊的暗道擺在她面前,那暗道每隔一步便插着一個火把,放眼望去,四條綠光大道就在面前,暗道的盡頭似乎沒有盡頭,暗道中似乎另有陣法,人若精神力不集中,便會生出眼花繚亂的暈眩感。
“鏘!砰!”
“小豆,閃開!”
阿桑不知從哪跳了出來,一個紅影如鬼如魅的隨之追來,姜小豆定睛一瞧,原是一個穿着血色盔甲,周身散發戾氣的鬼魅。
那鬼魅長髮濃密,整個人有大半都被隱匿在長髮之下,身上綁着一條粗長的鐵鏈,雙手似獸爪,鋒利纖細,在綠光下泛着幽幽寒光。
那鬼魅以爪爲武器,行動間神出鬼沒,出招時一連串的攻擊,速度又快,招式又密,纏的人只能御守無法攻擊,待人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要反攻,那鬼魅卻又無端消失在眼前,徹底沒了蹤跡,趁人不備,它又突然出現,發動一連串強硬的攻擊。
縱使阿桑靈力不弱,在它手下竟然沒也沒討的什麼好來。
姜小豆在一旁細細端倪那鬼魅,在那鬼魅身影消失的一瞬間,持釵凌空一揮,“呼!”的一聲,炙熱的火光突然從釵下涌出,只見她素手一揚,那熊熊火光被她所牽引,化身爲火蛇凌空飛舞。
“中!”
她揮袖指向空蕩蕩光線昏暗的隅角,火蛇閃電般的竄了過去,幾道火光化身爲囚籠將那隅角死死的困住。
“吼吼吼!”
那空蕩蕩隅角被火焰堵住之後,躲在隅角中的人漸漸浮現出來,正是那來無影去無蹤的血衣鬼魅,他揮舞着長長的爪子在隅角掙扎,見自己闖不出那火焰囚籠,氣惱的發出刺耳的怒吼聲。
明亮的火光將它的身影照的十分清晰,姜小豆上下打量着那血衣鬼魅,突然咦了一聲,喃喃道“這....這血色盔甲,我怎麼看着這樣眼熟啊?”
阿桑收劍走來,聞言道“似乎是鬼族的東西。”
她恍然大悟,點頭道“想起來了,鬼族四大護法之首,血魑,他似乎穿的就是這件盔甲,叫什麼火鱗鎧甲,盔甲被人偷了卻渾然不知!如今的鬼族是弱不堪言了,還是有意爲之,可若是有意如此,最終目的是什麼呢?”
阿桑衣袖一甩,將願意跟隨他修煉的那三隻殘魂喚了出來,阿桑指着隅角不斷掙扎嘶吼的鬼魅問道“此人,你們可認得?”
三隻殘魂探頭探腦的上前去看,其中一個回頭說道“主人,這人我見過幾回,每每雞鳴之前,他都會去惡鼐陣中,將陣中新絞殺的,或是被木靈強行吸來的魂魄一同拘走。他身上的鐵鏈便是用來拘魂魄的,但我也只是見過他幾面,對他的身份不甚瞭解。”
另一隻殘魂歪頭想了半天,突然嚷嚷道“我....我想起來了,我曾見過他進葉姨娘的屋子,不止一次!”
“葉姨娘?”
姜小豆似抓住了關鍵,追問道“葉姨娘是誰?”
之前嚷嚷的殘魂擺手道“就是常家之前偷養的外室,自從被接回本家後深受常老爺和老夫人的寵愛,雖說只是常家的貴妾,但她生下了常家的大少爺,身份比正經的大夫人還要尊貴一些, 暗地裡大家都管她叫夫人,誰也不敢輕易得罪她!”
“葉姨娘......對哦!九莨說過,常家就是從葉姨娘入府之後纔開始轉變的,難道常府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她一手製造的?她就是木妖?如果她是妖,又怎麼會操縱鬼族的惡鼐陣陣法呢?難道是鬼族的?但要是鬼族的人,常家這若有若無的魔氣又是怎麼回事?她到底是誰?”
姜小豆腦中一團亂麻,心中幾條線索重疊糾纏在一起,亂的人心慌意亂。她張口又要問什麼,卻聽阿桑低聲道:
“小豆,此事牽連甚廣,若是細問,怕是會扯上六族,咱們還是儘快找到常家大夫人爲上策,等找到了你若還想知道,再細問也無妨,若是常家大夫人出了事,咱們怎麼向九莨交代!”
“也是!”
阿桑逡巡那四條寬闊無邊的暗道,說道“這鬼魅靈力不弱,攻擊性極強,絕對不會無故出現在這裡,定是有什麼人讓他看守此處,說不定常家大夫人便在這裡。”
“那我們分開去找,我去東南這兩條暗道去找,阿桑你去西北這兩條暗道,一炷香之後不管有沒有找到,都回到這兒來碰頭!”
阿桑點點頭,叮囑道“若是有危險,別忘了用燧木釵,一則拖延時間,而我又能感應到你的危機,迅速趕來幫你!”
“好!”
姜小豆轉身直徑的走進了最東邊的暗道中,暗道十分寬闊,中間不但能並排走四五人,還有其他富餘的空間。
暗道兩旁的牆壁上攀附着不少粗壯蜿蜒的藤蔓,她上前幾步,站在牆壁前細看,那藤蔓通體血紅偏紫,像一條條小蛇趴在牆壁上,看得人心生惶恐,脊背發涼。
姜小豆敲了敲那藤蔓,見它沒有任何反應,放下心來,快步向暗道中走去,然而當她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攀附在牆壁上的藤蔓突然動了起來,暗道兩旁的藤蔓如蛇一般扭動着身軀,靈活無聲的從牆壁上游了下來,密密麻麻緊緊纏繞在一起。
很快那暗道變成了一條只能前進,沒有退路的死道。
姜小豆越走越覺得有些不對,周圍爲何越來越安靜,一開始還能聽見被困的血衣鬼魅掙扎的嘶吼聲,爲何現在卻是一點聲音也尋不到,整個暗道只有自己的腳步聲在迴盪。
“這是?”
暗道的盡頭是一個極爲空曠的房間,房中四面牆上攀附密密麻麻糾纏不清的藤蔓,似乎整個房間就是被這藤蔓強行支起來似得,漫天如蛇藤蔓看的人眼花繚亂,頭皮發麻。
正中央放置着一個巨大的煉丹爐,爐中“噼裡啪啦”的燃着青白色的鬼火,濃厚刺鼻的白煙自爐口向外冒。
房中四處丟棄着數不清的空囚籠,大大小小,最大的也不過能裝下一個不足三歲的娃娃,最小的如鳥籠一般,小小的囚籠都是用藤枝編制而成,雖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那從囚籠中深淺不一的抓痕來看,曾經定是關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姜小豆走上前,驚訝的發現那煉丹爐中“噼裡啪啦”燃的不是木頭柴火,而是白森森的人骨。
姜小豆搖頭嘆息道“這黑心的妖物,不但草芥人命,還違天地之道,拘鬼族子民煉丹!”
“咚!”
她突然出手一掌打破了籠罩在煉丹爐上的結界,熊熊火焰中一顆青紫妖異的丹藥突然被震飛出來,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她面前。
“這是.......”
丹藥落手之際,姜小豆只覺身旁突然天搖地動,不等她反應,腰間脖中突然被什麼東西緊緊束縛,在她掙扎的同時煉丹爐中驟然火光大現,而她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束住手腳,那力量推着她慢慢前進。
火爐中青白色的火焰在她眼前歡快的跳躍,她拼命掙扎,無奈手腳皆被束縛,在那漫天戾氣的束縛中她半點靈力也使不出來,眼看煉丹爐越來越近,而自己就要成爲下一個煉丹的原材料,縱是再不甘心,也沒半點法子能自救。
“呵!真是無用!”
一團火焰從天而降,緊緊束縛她的力量驟然一鬆,她重重的摔落地下,無數道黑影扭動着身軀向她飛奔而去。
姜小豆這纔看清楚,原是牆上攀附的藤蔓突然活了過來,帶着漫天的殺意向自己攻擊,而剛剛險些將自己推入煉丹爐中的也是這些藤蔓。
懸在空中的火焰突然炸開,迸濺的火花正巧落在那扭動的藤蔓上,藤蔓如臨大敵,躲閃不及,瞬時四處變成一片火海。
一抹紅衣憑空出現,那人居高臨下的瞟了一眼跌倒在地上的姜小豆,不屑的咂嘴道:
“嘖嘖嘖!真是狼狽!”
姜小豆跳起身來,叉着腰氣沖沖怒視那人“夜煬,你既然早就來了,爲何現在纔出手,我要真的死了,你也別想再找到九莨了!”
夜煬嘴角一挑,抱着胳膊輕呵道“不知感恩的東西!”
話音未落,姜小豆突然身不由己的飛到半空中,整個人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倒掉起來,頭朝下轉了幾圈還不算,還把她拖到了火爐上空。
“你大爺的!死狐狸,放我下來!”
青白色的火舌就在姜小豆眼前晃來晃去,晃的她頭暈眼花,險些吐了出來。
夜煬笑眯了眼睛,搖了搖頭,與此同時,姜小豆整個人如同人形墜子一樣在火爐上搖了搖身子,長長的火舌也緊跟在其後忽高忽低,似乎只要一不小心姜小豆就會被那炙熱無情的火舌添了正着。
“是我錯了!錯了!你快放我下來吧!”
姜小豆整個人被那力量突然提到空中,周圍突然傳來震耳的“轟轟”聲,不少土塊大塊大塊的向下落。
看着自上空墜下的巨大土塊,夜煬輕描淡寫道“要塌了?”
姜小豆剛剛被吊起的暈眩感還未消失,被人拉住了後領一路向外飛起。
“咳咳咳咳!你.....你慢點....我...快喘不過來....氣......了......”
姜小豆整個脖子卡在衣領處,粗麻布做的衣裳甚是結實,卡在脖子上如同拿了一根粗麻繩緊緊的綁在脖子上,夜煬扯着她後領跑,跟在她脖子上套了根繩,拉着繩跑沒什麼兩樣。
夜煬頭也不回的加快了腳步,揚聲道“慢什麼!你想死也別拖累本座!”
姜小豆一隻手拼命的拽自己的衣領,一隻手死命的拍打夜煬的手“咳....你.....快卡死.....我了......”
夜煬突然腳下一頓,鬆開了姜小豆的後領,而她卻因爲慣性,向前狠狠的撲去,結結實實摔了一個狗啃泥。
姜小豆忙坐起身來,吐出一嘴泥土“呸呸呸!你怎麼突然停下!”
夜煬咦了一聲,慢幽幽的上前走去“你那對招子是擺設嗎!沒看見前面沒路了嗎?”
姜小豆擡頭一看,眼前被一道結結實實的藤蔓牆堵個正着“這是什麼時候有的?”
“轟轟轟!”
兩人身後塵土飛揚,轉眼間暗道已經崩塌了一半,姜小豆拔下發髻上的燧木釵奮力一揮,熊熊火焰從釵下涌出衝向那道結實的藤蔓牆。
“怎麼會這樣!”
那灼熱的火焰一頭撞在藤蔓上,沒有將其點燃,火焰反而越來越小,眨眼功夫火焰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夜煬嗯了一聲,慢條斯理道“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原是九幽藤,看來這條路真的走不了了。”
“九幽藤!”
姜小豆心中驟然一沉,看着身後正在崩塌的暗道,長嘆一聲道“今日諸事不順,我命休已!”
“嗯!九幽藤確實厲害不假,但應該還是有生機可尋的!”夜煬圍着那藤蔓左看右瞅,時不時用利劍在糾纏不清的藤蔓上敲打敲打。
若說起九幽藤,它的來歷可是不小,當年神魔大戰,魔族兵敗大荒,神族欲將魔族合族全滅,揮兵追殺,魔君帶着殘兵一路逃亡到九幽,在神族的極力打壓下,合族困在九幽。
魔後見魔族大勢已去,心知魔族即將面臨滅族之災,在神族率兵攻城滅族之時,她吞了藤蠱,自戕撒血在城門前,畢生的靈力及血肉化身爲巨藤將九幽緊緊的護在其中。
神族大軍在魔族的城門前進攻了百日,漫天藤蔓緊緊的糾纏在一起,神族用盡辦法,仍然攻之無果,伐之無效,最後無奈收兵。
魔族雖然保留住了一絲血脈,但早已元氣大傷,神族仍是放心不下,設下了重重結界,又在九幽建造了專門監視魔族的城都。
雖說神族是徹底囚禁了魔族,但這九幽藤也一直保護魔族,幾千萬年來未曾聽過魔族出九幽,也沒有聽說過神族能越過九幽藤剿滅神族的。
“應該有生機可尋?你開什麼玩笑!幾千萬年前,神族還未分裂,以神農氏爲首,無論強弱,各國各氏,皆派強兵奇人助陣功魔。當年整個神族幾乎傾盡了所有兵力去攻打魔族,最後呢!在刺藤面前攻了百日,最後無功而返。你覺得咱們兩顆腦袋能拼得過整個神族!”
夜煬突然停止了敲打藤蔓的動作,猛然轉過身來,抱着胳膊冷笑道“兩顆腦袋?你竟然拿自己那二百五的腦子跟本座肩並肩,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還是瞧不起本座!”
姜小豆看着身邊已經變成破裂成龜裂狀,搖搖欲墜的暗道,一臉驚恐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個!再不想辦法,咱倆可都得死在這!”
夜煬抱着胳膊斜倚在一旁,似沒看見眼前的危機一樣,漫不經心的開口道“怎麼,你還怕死?”
兩人頭頂“簌簌”塵土下墜,姜小豆被土屑砸的灰頭土臉,無意間覷見了像是長着眼睛避開夜煬降落的灰塵,和他依舊乾淨飛揚的衣衫,心中突生一計。
“是人都怕死,只是若死在這地下暗道裡也太不值了吧!這裡可是煉製屍丹的地兒,那些惡鬼你是沒瞅見,一個比一個磕磣,一個比一個埋汰,您堂堂狐王豈能給他們陪葬,日後要是傳了出去,天下女子還不得..............”
姜小豆話音未落,只見眼前寒光一閃,“轟!”的一聲巨響,那抹紅衣持劍奮力向上一劈,即將要崩塌的暗道頓時被劈成了兩半,一絲明亮的月光從外射進昏暗的暗道中。
那紅衣持劍飛身向上,姜小豆心中暗自一喜,緊跟在其後逃出崩塌的暗道。
在兩人逃出暗道的那瞬間,姜小豆雙腿一軟,癱坐在一旁的磐石上,半分動彈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扭頭看了看周圍,自己仍然在常家祠堂的內院中,只不過她現在正在一處隅角旁邊,離那粗壯的老槐樹相隔甚遠。
冷冽的秋風迎面刮來,而她仰面感受着那強勁的冰冷,心中暗鬆一口氣。
“呼!還活着..................”
“鏘!”
一道比秋風還要攝骨的冰冷突然搭在她柔軟的脖上,她猛地瞪圓了眼睛,看着眼前持劍的男子,忙不迭的捧上一抹親切至極,帶着三分諂媚的笑容。
“咳!方纔狐王真是好賤......好劍法!一劍下去,大有當年盤古大帝持斧開天劈地的風範,今日得以見您神勇,真是小人三生......疼疼疼......輕點.....要要流血了!”
“少跟本座油嘴滑舌!都算計到本座頭上了,誰給你的膽子!”
姜小豆一臉諂媚,小心翼翼的將劍從脖上挪開,好聲好氣的緩聲道“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您此刻若是還在女媧廟休息,小的就是想算計也沒法算計不是!”
夜煬收劍冷哼道“哼!還狡辯,你與那木呆子大半夜的不睡覺亂跑出來,對本座連聲招呼都不打,怎麼,還不興本座自己跟出來?”
“興!興!興!若不是知道您在身後坐鎮,就是給我十個膽,我也不敢隨隨便便進入常府內宅呀!”
“真是潑了油的泥鰍,狡猾至極!什麼時候發覺的?”
“如今秋高氣爽,您帶了個火靈石在身上,自是個天然的暖爐,小人就是想要裝不知道,怕也是不行的!”
“哼!”
“小豆?”
遠處隱隱傳來阿桑的聲音,姜小豆一個鯉魚打滾站起身來,揚聲道“這兒呢!”
槐樹後面突然轉出一人來,那人見到姜小豆歡喜至極,還未說話,又見到她身後那蹁躚的紅衣,清瞳中濃濃的笑意瞬間收了起來,換上一抹禮貌而又疏遠的淡笑掛在臉上。
“狐王也在,阿桑失禮了。”
待阿桑走出樹影,衆人才發現他身後竟還揹着一人,姜小豆上前相扶見那人已是昏迷不醒,氣如遊絲,她趕忙搭手將那人從阿桑背後扶了下來。
“這誰呀這是?”
“不知道,我順着密道一直走,遇到了不少厲害的機關,而機關的後面就一間空蕩蕩的房間,裡面就躺着這個人,我瞧他還有一絲生機,便從暗道中帶了出來,誰知一出來我就聽見你說話的聲音,若不是你應了我,我真以爲自己聽錯了。”
“來,讓他平躺着!”
姜小豆一搭手便發現那人輕若枯骨,明明是個七尺男子,周身卻是半分重量都沒有,似乎只要她揚手一扔,那男子便會如柳如絮隨風飄去。
“嘖嘖嘖!人都這樣了,還能活得了嗎!”
姜小豆不言不語,心中也是暗暗打鼓,月光下,那男子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下,面色如土,皮膚似被火灼傷後的沒及時調理,手上臉上皆是青紫色的魚鱗斑痕,皺皺巴巴,十分駭人。
姜小豆拉過他如干屍一樣,硬邦邦皮包骨的手腕,一搭脈,心中猛然一沉。
“這人也是不幸,人家要麼生要麼死,好歹是個痛快,他呢!被生生囚在地下不得見天日,活着不如死人,想死又做不到,就成了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慘樣,依着本座,不如直接給他個痛快算了,早早下輪迴,早早重做人!”
夜煬“啪!”打了一個響指,瑩瑩火光從指尖冒出,雖然只有星星一點,但姜小豆阿桑兩人卻明顯感到周身瞬間一暖,似身旁出現的不是瑩瑩一點火星,而是個大火坑。
姜小豆擡眼看向那在蕭寒的冷風中跳躍的火星,心中暗暗翻了一個大白眼,面帶三分無奈的假笑道“您就歇歇吧!這人身上發生的大約不是我們想象中那麼簡單的事兒!”
夜煬隨手一揮,指尖上的火星泯滅在秋風中“怎麼說?”
姜小豆幽幽一嘆,臉色沉重道“他身上不但有極陰的妖氣,還有魔氣。”
“魔氣!”
“有趣!”
“啊!”
她突然一聲怒吼,狠狠一掌打在一旁的老槐樹上,在阿桑和夜煬疑惑的目光中,她欲哭無淚的仰天嚎道“天哪!老子做了什麼孽了,千躲萬閃,就是不想攪妖魔兩族的渾水,越是想躲,越是撞個正着!”
姜小豆深吸一口氣,一臉正色道“既然是妖魔兩族的事,肯定不是我這個混混能解決的事情,所以我決定,這破事不管了!”
夜煬嗤笑一聲道“這就慫了?”
“廢話!我只是個混吃等死的混混,我能怎麼樣!”
姜小豆語重心長的對夜煬說道“永遠不要插手別人的事情,除非你很有實力,能夠去處理所有未知又有可能發生的嚴重後果!”
她拍着胸口道“我,沒能力又慫蛋的混混一個,所以”
“本座是青丘之主,三界狐王。”
姜小豆話未說完便被夜煬打斷,纖細的狐狸眼中精光閃爍,他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姜小豆,邪魅一笑道“不知本座這個狐王算不算是個有實力的人?”
“..........算.........”
何止是算!就單有地皇母上留下的火靈石足以震懾妖魔兩族!
“那本座這個有實力的人命你插手此事,不知道算不算是合理?”
姜小豆“.................”合理個頭!
“你.....你好像很在意這件事情。”
“是嗎?”
姜小豆眼珠咕嚕一轉,展開一絲慣用的嬉笑,她慢悠悠的說道“作爲對青丘的尊重,我可以插手這件事,但是,你欠我一個解釋,一個出現在這裡的解釋!”
夜煬笑而不語,姜小豆說道“不說話,就當你答應了!”
“小豆!”
阿桑的聲音傳來,姜小豆轉眸看去,只見他從那男子身上取下一塊亮晶晶的東西,她走進一看,原是快玉佩。
阿桑凝眸看着玉佩,似有所思,突然將那三隻殘魂召喚了出來,指着那男子問道“你們三個,可有人認得他?”
那三個殘魂伸長了脖子圍着瘦骨如柴的男子瞅了又瞅,看了又看,左一句眼熟,右一句眼熱,可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阿桑將那男子的玉佩遞與他們道“這玉佩不似凡物,他若不是常家人便罷!若是常家人,定是有身份的人!”
“親孃來!”
其中一個殘魂突然哀嚎一聲,淚眼汪汪的撲倒那男子身上,捶胸頓足的哭嚎起來“老爺!他是我們常家的大老爺!老爺,您怎麼變成這樣了!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