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鳳凰琴?”
空青繞了繞頭恍然大悟道“就是開天大帝的首徒,那個下凡塵歷練萬年不歸的伏羲?”
“對!就是他!開天大帝徒弟無數,但有名有幸爲世人所知的不過十餘人,他是其中之一,也是最爲厲害的一個。若不是他失蹤萬年,神族的下一任繼承者應當就是他了!”
“失蹤?不是歷練嗎?”
宛童搖頭道“聽說那是神族對外界的交代,我義父曾說,伏羲是在憤怒之下離開了天都,神族暗查萬年都查不到一絲消息。他可是神族大將,神族擔心旁人知曉族中沒有可用之纔會打上天都,爲了預防戰爭發生,他們便對外聲稱伏羲是離開天都,下凡歷練去了。這事也就是開天大帝和他幾個近身知道,長老們和旁支還絲毫不知呢!”
“這樣啊........”
空青問道“神族成立至今,伏羲也算是大功臣,萬年之前發生了什麼事,竟惹得他隻身離開,萬年不曾有消息?”
“這事年份太久了,萬年之前我還不曾出生,義父當年也是喝醉了酒才告訴我的,至於離開的原因,義父當時確實說了,可醒來後我再問,他便反口不認自己醉時說過的話,張口閉口都是另一套說辭,弄的我也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那句話纔是真的,哪些是假話?”
宛童輕撫琴絃,低聲道“以前我總希望義父醉時說的是真話?而現在我卻希望他那時說的只是酒話,不然,伏羲他也太可憐了些.................”
“這話是何意思?”
“聽說,萬年之前,鳳族與神族相鬥,鳳族大敗,無奈之下只能歸於神族麾下,鳳族性情高傲,雖是戰敗爲俘,但卻從未低過頭,稱過臣。神族長老幾番商議,決定用聯姻來緩和兩族的關係。而聯姻的對象,就是開天大帝的首徒伏羲和鳳族未及笄的儲君。神族與鳳族達成了協議,儲君及笄之時要繼承鳳族王位,而且當日與伏羲完婚。”
空青瞪圓了眼珠子,豎起大拇指道“如此好計謀的確像是神族會做的手段!是不是因爲他們根本就說服不了伏羲成婚,所以纔會惹得伏羲憤憤離開?”
宛童搖頭道“若真是如此也只能說是可惜,而不是可憐了.............”
“神族與鳳族都同意了這門親事,鳳族送來了三根鳳羽作爲定親之禮,神族用一塊巨大的玉石做底料,請了最有名的匠人,花了整整一月將那玉石雕刻成鳳凰的模樣。神族將那巨大的玉鳳作爲定親之物,不但如此還備下仙草神丹,錦衣華服作爲小禮,滿滿當當整整百箱有餘,但,精心準備的大禮小禮剛到鳳族門口便被人攔了下來。“
“那阻攔之人並未旁人,正是伏羲的未婚妻,鳳族年幼的儲君。小丫頭攔在馬車前,對於那小山似的玉鳳正眼都不瞧一眼,她說所謂三茶六禮不過是世俗過場,她不在乎也不需要,她的定情信物不分貴賤,只有心意。若是用了心,即便送了一片樹葉來她也歡喜,若是不上心,就是將整個天下送給她她也不要!”
“神族見聘禮被悉數退回自是大怒,但當人將那儲君的話說與神族大殿時,開天大帝竟然反怒爲笑,他說鳳族儲君雖年幼,但卻重情義,懂世故。誇她是個不得了的女子。開天大帝命神族上下皆不許再管此事,放手讓伏羲自己去準備定情信物。”
“鳳族喜樂,伏羲便想送一把琴給那位儲君,世上好琴千萬,伏羲卻一個也沒看中,他聽說鳳族上下都喜歡桐木,想用桐木爲她打造一把好琴,梧桐樹金貴,不長貧瘠之地,不生苦水之鄉。只有盛產金玉礦石的丹穴山中才能看見隨處可見梧桐樹的身影。”
“可丹穴山也同時是鳳族所居之地,他這個未成大禮的姑爺也不是說進就進的。幾經思考他只能偷偷進山,盜取桐木。”
空中流雲散去,明媚的陽光斑斕的灑在宛童身上,她懷中那把陳舊不堪的琴泛起一層漣漪似得溫柔光芒。
“他偷了千年桐木,向鮫族求了二尺鮫人絲,又將上好的玉石燒溶於鮫人絲中。桐木做琴。鮫人絲做弦,伏羲親手打造此琴來向鳳族儲君證明自己的心意,他爲此琴取名命爲鳳凰琴,世人也稱其爲伏羲鳳凰琴。”
空青道“這兩人都是性情中人,很是般配,神族與鳳族無意撮成了一樁極好的姻緣。”
“兩情若能長久,自是佳事一樁,可惜天不隨人願..............聽說鳳凰一族所有人,生來都有一劫,過得去便能活,過不去便會煙消雲散,那劫便是涅槃。鳳族儲君及笄之時便會有涅槃大劫,雖有鳳族長老在旁護法,但此劫任是生死難料。”
“涅槃之際,開天大帝命女媧趕去鳳族爲鳳族儲君護法,誰料涅槃失敗,鳳族儲君死於烈火之中,火焰吞噬了她的原身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聽說那場大火在丹穴山中燒了整整一天一夜,熊熊烈火將大半天空都映成了血一樣的紅色。”
“鳳族一脈因神火蔓延大傷元氣,伏羲聽聞此事瘋了似得衝入丹穴山中,當時大火未滅,他身受重傷,一雙眼睛被火所傷,他手下將領不顧一切將他拖回天都,誰料想他傷了一雙眼竟還能闖出天都去。”
“伏羲抱琴坐在山巔之上,撫琴三日,琴聲哀鳴,悲聲陣陣,琴音傳落山下,聞者心碎,聽者大慟。萬物衆生承受不了那琴聲中的悲傷,紛紛自戕而死。短短三天,以丹穴山爲中心,死傷無數。”
“最後還是開天大帝出手,一劍斷了鳳凰琴,將伏羲鳳凰琴拋入雲霄之外,從那以後,伏羲鳳凰琴不知所蹤。聽聞伏羲就是因此事與自己的師傅生了芥蒂,並立誓,何時尋回鳳凰琴何時便迴天都。鳳族聽聞此事,覺得過意不去,主動說要將新的儲君嫁與伏羲,勸他無需如此傷心。伏羲拒絕此事,並說自己已經斷情絕愛,終身不想成親。”
“因爲這一句斷情絕愛,那把原本象徵着兩人美好愛情的鳳凰琴也被改名爲七絕琴,寓意斷七情絕六慾。”
空青嘆了一聲,說道“爲了此事伏羲竟然真的就離開了天都,他對鳳族儲君還真是用情至深........哎那個叫女媧的是誰?我聽着有些耳熟。”
“女媧也是天開大帝的徒弟,她是伏羲的同門師妹,年齡雖小,但靈力極高,是神族引以爲傲的女將。只是可惜的是,當年風族儲君涅槃時她就在旁護法,涅槃失敗,丹穴山死傷無數,她也在那個時候音訊全無。雖然神族未曾對外明說,但大家都在暗中猜測,說她喪生於烈火之中,爲鳳族那去了的儲君做了陪葬。”
“一次涅槃,不但心愛的人沒了,自兒的親妹子也沒了,難怪伏羲會傷痛如此。”
空青看了看琴上雕刻的青棠花和那個小小的希字,嘆道“這個希字一定就是伏羲心愛女子的小字,一筆一劃中都透着溫柔。”
宛童點點頭,低聲道“只是,這些全都是義父的酒後醉話,至於他是如何知曉的,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我也實在不知,不過我太喜歡這伏羲鳳凰琴的來歷,就算是酒後胡言,虛假醉話,我也記得清楚,每每想起心中難以止慟。”
空青見宛童傷心,便笑着安慰她道“天下桐木做的琴多了去了,也許這把並不是當年伏羲所造,也許你義父說的真是醉話也說不準呢!”
“我也希望這悽慘的故事只是酒後醉話,可是........”
宛童輕輕撫摸那琴,低聲道“自開天闢地以來,桐木做琴的確也有,但桐木不是凡木,生來堅硬無比,除了神族大將伏羲能在上面刻字雕花外,從未聽過還有誰能在上面留下半點痕跡.........”
而且............
而且那琴上的孤弦就是鮫人線不假!
這與義父當年說的一般無二,看來伏羲鳳凰琴並非只是傳說,他們兩人的愛情也有可能是真實發生過的。
空青擺手道“只是雕刻而已,又有多難?能人異士多了去了,改明兒我也去砍一截桐木給一牀與這一模一樣的琴送你!”
宛童撲哧一笑,心中那絲傷感全然沒了,她笑道“就是你送,我也不敢要!我雖喜歡鳳凰琴,但伏羲鳳凰終究未能圓滿,我可不想像他一樣最後懷抱七絕,斷情絕愛。”
“可你偏偏又喜歡這琴............啊有了!我另做一牀好琴送給你,一定比伏羲的鳳凰琴還要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手中有牀絕世好琴,日後你嫁了人,夫家也會因你手中有名琴不敢欺負你,敬重你。”
“此話當真?”
空青拍了拍胸脯,放下狠話道“自然當真!”
宛童笑的止不住聲,打趣他道“那你可知道琴有幾尺幾寸?要綁幾根弦?哪些什麼木頭適合制琴?哪些材料適合做弦呢?”
空青被問的羞紅了臉,宛童見他啞口無言,笑的更是開心了“什麼都不知道還要學人家做琴!若你真的制琴成功,也不用當我的嫁妝,我直接嫁給你得了!”
空青眼中猛然一亮,看着一臉嬌笑的宛童,小心翼翼的問道“此話.......當真?”
宛童沒有察覺空青話中有話,點頭應允道“你若真的做到了,我自然也會信守承諾!”
“好!我!空青!說到做到!一定會送你一牀獨一無二,絕世無雙的好琴給你!宛童,你信不信我?”
宛童抿嘴一笑,點頭道“信!我等着你的絕世好琴!”
一個信字她說的雖輕,但對於他卻是千金一樣的分量。
就算知道她是開玩笑的,他卻不打算給她任何反悔的機會。
.....................................
日頭西斜,宛童選了一條偏僻無人的小道偷摸溜進了家門。
“童兒,你回來了!”
宛童剛進家門便聽見了昆長老的聲音,她躲閃不及,與正在院中修建花草的昆長老打了個照面。
“爹爹?!”
這段時間昆長老和起陽都很忙,一直早出晚歸,以往這個時候他根本就不可能在家的,爲何今天......
“童兒,你懷裡抱的是什麼?”
“這是......”
不等宛童解釋,昆長老已經走到她身邊,當昆長老看見她懷中那把從山中撿來的琴時,眉間大震,猛地一把將琴奪了過去。
“這琴你是從哪裡得的?哪裡得來的!”
宛童被昆長老嚇了一跳,磕磕巴巴險些將空青說了出來。
“撿來的..........撿來的...............”
昆長老反覆唸叨着這三個字,神色複雜走進了屋中,宛童不敢跟上前,心中慌亂不安,總覺得自己是不是無意中闖了什麼大禍。
自從昆長老帶着琴進屋便沒再出來,起陽端着晚飯去敲門,連昆長老的面兒都沒見到,隔了門只說自己沒胃口要休息。
整整一夜,昆長老屋中燈火通明,直到雞鳴,纔不見燭火光芒。
第二天清早,昆長老照常用餐忙乎,該說說該笑笑,與平常無異,絲毫看不出是整整一夜未眠的人。
宛童照常挎着藤籃出門採花,她在水畔等了半日不見空青身影。正當宛童在太陽下曬得昏昏欲睡時耳畔傳來一聲微弱的異響。
“咕嚕咕嚕.........”
那聲音是從旁邊的密林中傳來的,好似夜中鳥叫,又好像有人在踩水花玩。
宛童心中好奇,順着聲音走進了林中。
密林中陽光微弱,宛童一踏進林中便覺得周身陰涼,待她走到密林深處時,那股陰涼已然變成了逼人寒意。
“咕嚕咕嚕........”
宛童越是往林中走,那聲音越是清晰,遠遠的她只看見一株大樹下有什麼東西正在觸動,她摘去面紗,凝眸一看,看清之際,湛藍色的眼眸中透出萬分驚恐。
那樹下觸動的原是一條大蛇,而那引誘宛童前來的異響,正是大蛇進食的聲音。那條大蛇死死的纏着一隻成年的塵鹿,張着血盆大口正吞食着那隻可憐的塵鹿。
塵鹿掙脫不了,顫着纖細的長腿發出了一聲令人心碎的悲鳴“呦...........”
“玄蛇!”
那蛇身上長着青紅相間的鱗片,額頭兩側長着血紅的尖角,這模樣與昆長老所畫的一絲不差,眼前這條大蛇定是玄蛇無疑!
只是,這玄蛇世世代代在南荒生存繁衍,好端端的怎麼會來蒼梧山捕食呢?
此時此刻容不得宛童多想,若她不走,被玄蛇發現,怕是難逃一死!
“咔嚓!”
正在進食的玄蛇猛然一頓,陰冷的眼睛瞬間掃了過來,宛童只道不好,提着裙角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宛童跑的飛快,眼看將要離開那蕭冷的密林,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攔住了宛童的去路。
“嘶..........”
一股腥風撲面而來,宛童心中一涼,滿眼驚恐的看着眼前吐着信子的玄蛇,那陰冷的眼睛在她身上掃了一眼,未有一絲猶豫,張着血盆大口便向她撲去。
“宛童!”
生死一瞬間,只聽鏘的一聲異響,宛童再次睜眼只見那猩紅的蛇信已被人砍落,一人衝將而來,伸手將她護在身後。
“宛童你.......”
來人正是空青,而他也正好撞見了那雙驚魂未定的藍眸。
兩人對視一眼,宛童猛然想起自己此時沒有面紗掩面,她驚呼一聲,背過身去。
“吼!”
玄蛇嘶吼一聲,向兩人衝來,空青來不及說話,持劍便衝了過去,玄蛇固然兇猛,但幸而是只剛出殼沒多久,靈力低微的幼蛇,它見自己鬥不過空青,做了個虛幌子抽身竄入水畔之中,眨眼不見身影。
空青收了劍,凝眸看向宛童,說道“你的眼睛”
宛童心中咯噔一聲,緊張的低下了頭,她因這雙異瞳不被族中人所接受,從兒時認識空青到後來的再次相見,她都小心翼翼的藏着這雙眼眸,而今日卻被他撞見個正着,想必他也會像族中人那樣對她投以厭惡的眼神,即便不會如此,他大約也是不願再與她相見了吧!
“你的眼睛真的好美!”
原本心中五味雜陳的她猛然一滯,她擡眸看向空青,湛藍色的眼眸中充滿了震驚和疑惑。
空青接着說道“你的眼睛像大海一樣,是我見過最美的一雙眼睛!”
“你....你不覺得這雙眼睛很.....很...”
她想問他覺不覺的自己的眼睛很噁心,但話說到一半,噁心兩個字始終說不出來。
“這雙眼睛是很獨特,我想全天下大約只有你擁有這雙藍眸,真好!”
“嗯?真好?”
空青點頭道“是啊!你想想,若咱們有一天不在一處了,芸芸衆生之中我一眼就能找到你,多好!”
“是嗎...........”
宛童只覺自己臉暇熱的發燙,她紅着臉低下了眸,平靜的水面上映出了她的倒影,她看着那雙映在水面上的藍眸,心中喜不自勝。
生平第一次,她覺得這雙藍眸當真是好看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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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童,你是吃了什麼藥才治好眼疾的,是吃了藥眼睛才變成藍色的嗎?那藥還有剩嗎?不如給我一些服用,我也變個藍眸出來唄!”
宛童哭笑不得,嬌嗔道“你......你是笨蛋嗎!”
她拎起藤籃繞過他走開了,空青不肯放棄,纏在她身邊絮絮叨叨問個不停。
“你快說說到底是什麼藥嘛?”
“哎呀別小氣嗎!等我成了藍眸,咱倆不就是一對藍眸嘛!看着多和諧啊!”
“說說嘛!”
兩人吵吵鬧鬧直到黃昏才分開,宛童剛回到家沒多久,族中便響起了警戒的鼓聲,待昆長老從外面回來她才知道,原來山中巡邏的兵將發現了水畔那截被空青砍斷的蛇信子。
鮫王下令增多人手去山中巡邏,而昆長老也以安全爲理由對她下了禁足令,不許她再出門去。
昆長老在院中種下百顆種子,在靈力的催動下,也就是幾天的功夫,種子便破土發芽,抽枝開花,院子中花團錦簇,她也沒了藉口說要出門去採花了。
自從她撿琴回來,昆長老和起陽變得更忙了,有時匆匆回家,飯也顧不得吃上一口便快速離開,有時一連好幾日見不到他們的人影。但儘管如此,宛童仍然沒機會出家門,因爲昆長老每次離開都會讓相鄰的青娘子陪着她,他不回來,青娘子也不離開,說是相伴,但這種相伴也宛童來說就是赤裸裸的監視軟禁。
是夜,無月無星,整個九嶷村陷入冰冷的黑暗中。
宛童穿着薄衣站在窗口,逡巡黑漆漆的院子,院子裡那些花白日看着還挺美的,一旦到了晚上就好似一雙雙眼睛緊緊盯着她似得,看的她心裡毛毛的直髮杵。
“宛童,該睡覺了,夜裡風寒,當心傷了身子!”
宛童應了一聲,她走到牀看着正在鋪牀的青娘子,問道“青姐姐,你說爹爹和起陽到底在忙些什麼呢?”
“哎呀我成日與你在家紡紗刺繡,哪裡知道他們在忙些什麼,不過,最近半年,不單單是起陽和伯父忙,就連我爹和家中的幾位表兄堂弟也忙的不得了,我也奇怪了,就是冬至過節也不曾見他們這樣忙過。哦對了!前幾日我還遇見了剛出閣苤藍和訂了親的蘋兒,她們倆一個埋怨自家的男人成日往外跑,一個說自己的未婚夫外出數月不歸。如此看來不單咱自己家的人忙,怕是整個九嶷村的男人都在忙。”
青娘子鋪好了牀,起身去熄燈,宛童越想越奇怪,躺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她轉身看向一旁正在梳頭準備休息的青娘子,問道“青姐姐,前段時間爹爹不是說要給起陽哥哥說一門親事嗎?算算時間,現在就是不備聘禮,也是要交換定親之物的,怎麼到今天連個信都沒有。”
“噢這個事啊!我聽我爹說了,說是最近咱們村兒辦喜事的多,有些早早定好了日子,起陽的婚事定的本就晚,這個月的好日子又都有人定了,成婚的事怕是要往後拖一拖。不過不要緊,我算過了,起陽的事,就是拖得再晚也不會晚過冬至,下雪之前,你的月見嫂嫂定會嫁進門的!”
青娘子打了個哈欠,走到牀前放下紗帳,躺倒宛童身邊,輕聲對她道“睡吧睡吧,這兩日紡紗太勤了些,天一黑,我的眼睛就疼,還有什麼明兒再問啊...............”
話未說完青娘子已然混混睡去,宛童雖然睡不着,但也不敢再翻來覆去,怕自己吵醒了她。
雖然不知道義父他們都在忙些什麼,但她心裡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總覺得九嶷村一定有大事要發生。
整整一夜,宛童昏昏沉沉,似夢似醒,自己也說不清這一夜是睡着了還是沒睡着,濛濛夜色裡隱隱傳來一聲雞鳴聲,宛童起了身穿好衣服,走到廚房去做早飯。
天矇矇亮,屋中傳來細細索索的穿衣聲,果然不過片刻,青娘子便從屋中小跑出來、
“我起晚了!我起晚了!好妹妹累着你了,你快去歇歇吧!剩下的我來弄!”
“青姐姐不用沾手了,這已經都齊了,只要鍋一開,咱們就能吃飯了!”
宛童在竈下添了一把柴火,拿了個乾淨的空碗坐在竈前剝豆子,青娘子挽着袖子正準備幫忙搭把手,定睛一瞧,笑道“宛童妹妹你剝的是什麼呀?長得像豆子,卻又比豆子大好幾圈,聞起來酸溜溜的,像是杏子一樣。”
“這不是豆子,是籜果,是治眼睛的果子。”
“治眼睛的?”
“對啊!昨兒你入睡時,迷迷糊糊說紡紗紡多了眼睛疼,這籜果治眼睛極好,我剝幾個下鍋給你煮藥膳。”
青娘子驚喜一笑,不好意思道“我的好妹妹,你的心怎麼這麼細,姐姐一句夢話你都記住了,原本我還想着等空了去文莖那裡拿些藥吃呢!以後誰要是娶了你,纔是真的有福呢!”
“青姐姐!”
宛童紅着臉把洗好的籜果丟進了鍋裡,她又羞又惱,佯裝生氣道“你再這樣打趣我,一會不給你飯吃了!”
青娘子倒是不在意,拿着小凳坐在她身邊,用蒲扇輕輕扇着竈火“這裡又沒旁人,我們姐倆說說體己話還不成了?好妹妹,你與姐姐說說,咱們村裡可有你喜歡的?”
“我.........”
空青的身影猛然在她眼前閃過,宛童支吾一聲,紅着臉低眸搖頭。
“沒有!我不想嫁人!從未想過!”
青娘子樂的哈哈直笑,她說道“哪有少郎不思婦,哪個少女又不懷春呢!你也不小了,要是有中意的,可以跟姐姐說說,姐姐幫你!”
“哎呀!真沒有!”
“真沒有?”
“真沒有!”
宛童幽幽一嘆,低聲道“好姐姐,你還不知道我嘛!我生來便有一雙異瞳,族中人待我..........現如今雖是和睦許多,但我總覺得,他們並未真心接受我。姐姐當年及笄時可謂是百家登門,千人求親。再瞧瞧我,想來您也明白我在族中真正的處境。成婚之事,怕是今生無緣了.............”
青娘子心疼的不行,拉過她的手安慰她道“好妹妹,你可千萬不能這樣想,你若是沒有特別中意的,我這兒倒是有一個,他可是真的喜歡你,這麼多年都在心心念着你,只是面子薄了些,不好意思說而已。我瞧着你倆挺合適的,不如我說與你...............”
話未說完只聽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兩人回眸一看,不知何時,院中正站着一個少年郎。
少年一身狼狽,肩上揹着一個大大的藥箱,他逡巡院內,當看見宛童時,兩眼唰的一下就放出光來,好似夜裡捕食的靈獸一般。
“文莖?!”
她險些忘了每當自己煮藥膳時,這個人必會登門,幸好鍋裡的粥不少,加他一個也夠了。
“宛童妹子,我”
文莖可憐巴巴走上前,不等他編出一串聽起來相當合理的蹭飯藉口,只見宛童已然起身拿了三幅筷子擺在院中花架下面的石桌上。
“別編了,趕緊吃飯纔是正經!”
“好嘞!”
上一刻還是一副爹不親孃不愛可憐兮兮的模樣,一聽宛童這樣說,立馬歡喜的合不攏嘴,把藥箱一扔,袖子一挽,擡腳便坐在桌旁,眼巴巴的等着宛童擺碗筷出來。
青娘子看了看文莖又瞅了瞅宛童,眼睛笑眯成一條線。
這丫頭還敢說自己沒箇中意的,眼前這個不正合適!
“嗯!好喝!宛童妹妹,你是不知道,我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吃一頓像樣的熱乎飯了,鮫王命我配下百藥以備不需之用,這三天我吃在山中,睡在山中,好幾次夜裡醒來,就看那野狼在身邊打轉,若是我再睡得沉一些,怕是會被狼刁了去!”
文莖話說的多可喝粥的速度卻沒有慢下來,整整一碗粥,只見他仰頭咕嚕咕嚕兩聲,再次放下碗時,碗中只剩下幾粒殘米。
“沒事!我自己來!”
做早飯時宛童下多了水,大約煮了將近五人份的粥,但文莖一個人就吃了個底朝天,若非聽他說的實在是可憐,宛童早趕他出門去了。
吃完飯,青娘子搶着要去洗碗刷鍋,院中只剩下宛童和文莖兩人,文莖興致勃勃的打開自己的藥箱,把裡面新配的解藥和調和的毒藥一一說與她聽。
“宛童妹妹,你看,這是我新配的解藥,專門解水中蛇毒的,只要是水蛇,吃一粒保準解毒!你在看這個”
“文莖哥,好端端的鮫王爲何命你在半月之內配出百毒,研究出天下的解藥呢?九嶷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文莖拿藥瓶的手猛地一滯,他摸了摸鼻子道“不過就是配幾味藥而已,能有什麼事發生!宛童妹妹,可是有什麼人跟你說了什麼?”
“沒有人跟我說什麼.....只不過,最近爹爹和起陽忙的不得了,我聽青姐姐說,她的父親與兄弟也是早出晚歸的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還有蘋兒她們,似乎整個九嶷村的男人都在忙。不但如此,最近村中喜事很多,幾乎每天都會有人成親。這種感覺很不好........就像是咱們村要出什麼大事,族中爲了保留血脈,匆匆成婚似得!”
“還有!歷代鮫王從未有過命藥師配百藥,只有這一次,鮫王如此在意,想必是在計劃什麼大事,而這事情也應該很嚴重,不然不會要你匆匆配藥,而且是天上地下所有的藥。就好像......就好像咱們要自此遁世永不回這蒼梧山一樣!”
宛童擡眸看向文莖,她清楚的看見文莖眸中的震驚和慌亂“文莖哥,我知道村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你告訴我好不好,我保證,絕對不對外亂說!”
“沒有.....什麼事情也沒”
“你在說謊!”
文莖話未說完便被宛童打斷,宛童看了看他的手,低聲道“一說謊便會摸鼻子,這個可是文莖哥你的習慣!”
“我.........宛童,你就別問了,總之,無論我們在做什麼,都是爲了鮫族!”
她所猜不錯,果真是要出大事,而且是威脅到鮫族存亡的大事!
“文莖哥”
“童兒!”
院中傳來一聲渾厚的聲音,文莖如釋重負,拎起藥箱就衝向來人。
“文莖?你何時回來的?百藥配的怎麼樣了?”
“百藥已完成了一半,我回家取東西路過這裡,饞與宛童妹妹煮的藥膳就厚着臉留下來一同用早膳,一會我還要面見鮫王,現下不多留了,改日在與昆長老對弈閒聊!”
“好好好!你先去忙!改日咱爺倆好好切磋一回!”
“再會再會!”
直到最後他走出大門都沒有回頭看過宛童一眼,那速度都不能說是跑,應當說是腳不沾地的逃了出去才比較確切。
“這孩子,怎麼慌里慌張的..........童兒!可是又爲難你的文莖大哥了?”
“沒有........”
宛童看了看文莖那踉踉蹌蹌逃離的背影,搖頭輕聲道“大約是喝多了粥,怕我又拿此事笑話他吧!”
昆長老未察覺有異,捋着鬍子樂呵呵笑道“你這丫頭!怎麼總愛這樣戲弄文莖,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知道了爹爹!”
打那以後,宛童日日煮藥膳,但文莖再也沒登門蹭過飯。
冬至就要到了,昆長老和起陽越來越忙,村中喜事也越來越多,可他們越是敲鑼打鼓的歡慶,宛童心中也越來越不安,總覺那歡天喜地的樂聲下掩蓋着比寒風還要攝骨的冰冷。
那冰冷好似一雙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掐在她的喉間,令她心生恐慌,難以呼吸。
“宛童妹妹,多謝你送來的喜袋,我會帶着它一同去嫁人的!”
青娘子也嫁了人,嫁人的當天,她的夫婿從巡邏隊中匆匆趕來,拜了堂後又匆忙離去,說是還要在山中巡視,他身爲新郎竟然連自己的一杯喜酒都沒有喝,青娘子雖是懂事,但委屈的還是落了淚。
宛童陪着她在喜房裡坐了許久,直到新郎再次回來,她才起身離開。
但,她並未回家,而是藉着月色走出了九嶷村,去了久違的水畔。
當看到青娘子撲進新郎懷中時,她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開心,反而有些悶,有點痛,眼中也好似進了硌人的沙子。
如今的蒼梧山已不再是以往的蒼梧山,山中巡邏隊伍增加,就連密林亂石中也能隱隱綽綽瞧見有人影透出。
宛童站在樹影下深吸一一口氣,空氣中到處瀰漫着鮫族的氣息。
此處已是蒼梧山山腳,這裡駐守的人比山中的更多。
宛童想了想轉了個身,走進了一旁隱秘的灌木小道中,她在灌木小道里轉了幾圈,再次走出灌木林後,耳畔已經能聽見流水撞擊在石頭上的嘩啦聲。
但是,不等她走出樹蔭,一隊巡邏兵已經踏着月色走了過來。
“咦?木家二郎呢?”
“哎呦喂!你還指望他來跟隊,今兒可是二郎的大日子,就是他自己要來,你好意思啊!”
“對嘍對嘍!我差點都忙忘了!二郎今天大婚,的確不能讓他來,他可是木家的獨根,不像咱們上有兄下有弟,他得爲木家傳宗接代呢!”
“是啊!眼看着這天就要變了,咱們兄弟也是隨時要去了的人,不管怎麼樣,必須要給家裡留個後,若是咱們兄弟有福,可以大難不死,九嶷村添丁,鮫族自是壯大。若是沒福氣,鮫族也不也不至於在這場浩然大劫中斷了根!”
“是了是了!到如今我才明白,世間什麼好?家裡人最好!咱們若是今兒就死了,能惦記着咱們的會是誰呢?只有自家人。我娘沒的早,下面就只有一個妹子,若是我再沒了,我爹也就活不下去了,他就我這麼一個兒,我不能讓他無人送終。所以在大劫來之前,我是一定要給家裡留個後,給我爹找一個活下去的念頭。”
大劫?
宛童心中一驚,原本要離開的腳又悄無聲息的挪了回來。
“明天是誰成婚?”
“是我!明天我要回去拜堂,巡邏的事就拜託各位兄弟了!”
“好說好說!你一定要爭氣,給咱們鮫族多生幾個孩子!”
“那時自然!咱可不能像無啓那樣,兵弱又人少,只能對神族上貢求和,雖然神族也願意兩族交好,但明眼人誰看不出來神族的意思,神族表面說是友盟,誰則把他們當成了階下囚。一個失去了自由的靈族,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誰讓他們之前那樣跋扈,仗着天地之主向着他們,就真以爲自己可以隻手遮天了!神族拿他們當囚,也是爲了想出一出氣!他們族中只有一個年輕的後人,那後人並不情願向神族求和 三番四次挑釁神族守將,聽說是想要回貢品,也不知道無啓到底送了什麼做求和貢品,讓那年輕人如此瘋狂!”
“到底年輕,一點都不穩重,聽說無啓族長因此大怒,一棍打斷了他的腿”
“啪嗒!”
灌木林中傳來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音,那清脆刺耳的聲音在靜謐的灌木林中輕輕迴盪。
“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