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童
“怪物,快滾開!”
“啊!不要用你那噁心的眼睛看我!快滾!”
尖銳的石頭,鋒利的樹枝冰冷無情的砸向五歲的宛童,宛童捂着腦袋吃痛逃走,湛藍色的眼眸中閃爍着痛苦的淚水。
“噢!怪物打跑了!”
“哈哈哈!你們看,她在哭,怪物也會哭,嗚嗚嗚........怪物哭了哭了!哈哈哈哈!”
宛童跳入水中,抱着受傷的魚尾縮在水底的石頭縫裡哭泣,岸上傳來孩童鬨然嘲笑聲,他們在岸上做鬼臉,怪聲怪氣學她哭泣的模樣。
淚水劃過她紫青的臉暇,墜落的瞬間變成小小的珍珠慢悠悠的掉落在水草之中,她自小便有一雙與衆不同的藍眸,就因爲這雙藍眸,她被族人所排斥,幸好養父是族中的長老,族人再不喜歡她也不敢對她做什麼,但,大人不敢,孩子卻不一樣,她每每出門,那羣孩子總是要將她打罵一番。
每每她回家,養父看見她臉上青紫的傷痕,便勃然大怒要去找那些孩子討回公道,可是孩子終究是孩子,養父上門理論時他們就變的乖巧懂事,保證不再欺負宛童,可當再次見到獨自出門的宛童時,更加變本加厲的欺負她,同族大人見到了也全當沒看見。
爲了她的安全,養父常常將她關在家中,不許她出門去玩,而她卻常常偷跑去水澤之畔,並不是她貪玩,而是再等一個人回來。
“大騙子..........怎麼還不回來................”
春去秋來,四時輪轉,直到她十歲也沒能等到那人回來,不過,在她十歲生辰那天,她遇見到了另一個,改變她一生的人...................
“怪物滾開!”
她十歲生辰那天照常來到水畔,面對族人的冷嘲怒罵,她淡然的走過朝她扔來的石頭樹枝,跳入水中,游到了河水對岸。
這麼多年日復一日的嘲笑,她從一開始的害怕傷心到現在疲憊無趣。
不知過了多久,暮靄氤氳,日漸西沉,她將頭深埋在雙膝中,幽幽一嘆:果然今天也回不來嗎?
“喂!你怎麼了?是在哭嗎?”
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她來不及擡頭,只聽那聲音接着說道“是對岸那羣傢伙欺負了你嗎?別哭了,我來幫你打回去!”
身後響起嗡鳴異響,緊接着便有驚慌失措的哭嚎呼救聲傳來。
她慌忙回頭去看,只見有許多小蟲飛在空中,黑壓壓的像一片烏雲降落,那小蟲子好似有意識一般,閃動着翅膀攻擊對岸那些人。
在那嗡鳴聲不斷的飛蟲之中,她隱隱看見一個背影。
“哈哈哈!叫你們欺負人!黑子,大黃,給我狠狠的咬他們!”
水畔之上,那個號令百蟲的人,是個小男孩,僅僅比她高一頭的男孩。
緋紅的夕陽下,那個男孩站在她身後,指揮着蟲蟻去攻擊那些曾欺負過她的人“咬的好!都給我使勁咬!哎哎哎!怎麼都跑了?算了!這次算你們跑的快!”
那個男孩轉身向她走來,而在那一瞬間,她竟鬼使神差的閉上了雙眼,這一刻她心中涌起那封塵多年的自卑。
她不想讓他看見這雙令人惡寒的雙眼,也不看他驚慌失措的跑開,厭惡的喊自己怪物。
“咦?你的眼睛怎麼了?”
有腳步聲漸漸走來,很快她感覺到有黑影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我......我自小眼盲,天生無法睜眼。”
那男孩哦了一聲,停頓一會後接着說道“看不見就看不見吧!我家黑子眼睛被火傷了,也看不見,它還不是整天飛來飛去也沒見有啥事。”
“黑子?”
“嗯!”
正當她奇怪時有翅膀扇動的聲音傳來,一隻蟲子塞到她的手中,只聽那男孩說道“這是黑子,它是鍬甲蟲,我養了一個月,可聽話了呢!你摸摸它的殼,它的殼又涼又滑,可舒服了!”
“黑子它可是我用靈草喂出來的,極通靈性,它雖然看不見,可一點也不影響做楸甲蟲的王。”
那蟲子在她手中爬來爬去,冰涼的觸感使她毛骨悚然,險些手一抖將其扔了出去。
“是............是挺舒服的.......”
“對了!我叫空青,是無啓族的,你叫什麼?”
“我叫宛童,是......是鮫.......”
她遲鈍一瞬,心中犯了疑,養父曾說過,她父親是牡牝,母親是鮫,兩人是犯了族規相戀的,那自己是牡牝還是鮫呢?
“哇!你是鮫人啊!”
踩水花的聲音再次響起,空青圍着她轉了一圈,好奇的問道“我聽人說,鮫人有魚尾,入水可遊萬里,此事是真的嗎?你的魚尾呢?是藏起來了嗎?”
“這...........”
她不知萬里有多遠,但不用猜也知道肯定不止河兩岸這些距離。
“尾巴.....尾巴收起來了......”
“哇!當鮫真的好厲害,我也會游泳,但只會在淺水裡遊一會,我們無啓族,人人都不善水,入水就爬不上來了,我是整個族中唯一會水的哦!”
“對了!你們鮫族平日都住在哪?水裡嗎?平時吃什麼?水草還是蝦米?”
問了一大串的話,她心中慌亂不已,把手心那隻亂爬的蟲子捧到他面前,輕輕說道“有些人住在水裡,有些不住,五穀雜糧,果子鮮肉都吃些。”
“哦!這跟我們差不多,不對......我們不怎麼吃東西,”
空青收回楸甲蟲,接着說道“你不知道,我們無啓很少吃東西,大部分都是啃啃土就飽了!”
一開始,她只當空情在玩笑,並不知道空青所言字字皆真。
“你今年多大了?”
她輕聲答道“十歲了。”
空青倒吸一口氣,驚訝道“十歲!”
“你才十歲?哦...也對..........”
空青突然想起了什麼,慢悠悠道“差點忘了,你們的時間跟我們無啓不一樣。”
她歪頭問道“什麼不一樣?”
空青撓了撓頭,笑道“我聽阿孃說,我們無啓是天外靈族,跟三界中人不大一樣,我們的時間比你們要慢的多,就像我,我今年十萬歲了,但身高個頭跟你們十歲的差不了哪裡去。”
“十萬?!這麼一比,我們的時間確實是快。”
“你比我小,那就是我妹妹了,以後我罩你,誰敢欺負你,我就叫黑子咬他!”
“妹妹...........”
“呀!天要黑了,我要趕緊回家了,不然阿孃會罰我跪的,宛童妹妹,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
“我就住在山中的九嶷村裡,離這兒不遠,我自己回去便是。”
空青想了想道“你眼睛不方便,還是我送你吧!”
“不不不不!我記得回去的路,而且.............”
宛童低着聲音,不好意思道“而且村中向來不喜外來人進入,你去了,長輩會大發雷霆的............”
“這樣啊..............”
空青啪嗒啪嗒跑開,不過片刻又跑了回來。
“這個給你!”
有東西塞到她手中,觸手冰涼,有些粗糙,她伸手一摸,好像是樹枝,大約有半人高。
“這是樹枝?”
“對呀!我挑了一根最長,最結實的,以後你就用它來探路省的摔跤,我要回去了,再見!”
“再見............”
腳步聲漸弱,她睜開雙眼只看見那小小的身影消失的緋色的夕陽下。
她只看見空青的背影,不曉得他到底長什麼樣子,但他的聲音她卻記在心中,不想忘,也不捨得忘。
此後她去水畔的時間越來越早,回來的時間也越來越晚。
“宛童,我見你日日都守在水畔,你可是在等誰?”
宛童輕輕仰頭,感受着殘陽灑在臉上的餘溫“嗯......我一直在等一個人.......”
“那人是誰?是你的心上人嗎?”
空青坐在宛童身邊踢着水花,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好像有些失落。
“心上人?什麼是心上人?”
“嗯......就是兩個相愛的人,會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啊!就像是......對了!就是夫妻!夫妻你知道嗎?就是會成親,會生娃娃,一輩子不分開的兩個人!”
“夫......妻?!不不不!”
宛童感到自己的臉突然發起燙來,要不是空青在,她一定會趴在水面看看自己此刻是不是正紅着臉。
“我在等我的哥哥,不對!也是姐姐..........”
“到底是哥哥還是姐姐?”
“既是哥哥也是姐姐!我等的是我養父的孩子,與我一同長大的親人,他叫起陽。起陽被長老帶出去閉關修煉了,我在等他回來,對了!起陽與我不同,他是牡牝,牡牝生來雌雄同體,到成年後纔會定下身份,所以起陽他既是哥哥也是姐姐。”
“哇!好厲害!”
空青驚奇的說道“原來世間還有如此神奇的種族!嗯.....我聽聞鮫族分兩派,一派生來有尾,一派生來有鱗,你們鮫族既是一脈,爲何族人之間有這麼大的區別呢?”
宛童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雖然我們都是鮫族人,但也有區分,有尾的稱爲鮫人,有鱗的稱爲牡牝,起陽就是有鱗的牡牝,這區分也是從百年前纔開始有的,聽說百年前的長老在區分的同時還定下了規矩,說是隻許同尾同鱗成婚,雖然族中都不知原由,但長老立了鐵規,大家也只好如此了。”
“好奇怪,一家人竟有這種規矩..........不過若說奇怪,我們無啓也比你們強不到哪裡去。”
空青揮舞着雙手得意洋洋的比劃着“阿孃說,我們無啓從開天闢地到如今只有我一個孩子出生,只有我一個,先前那麼多年,別說孩子了,就是身孕都沒人有過,阿孃大肚子時一直以爲自己吃胖了,從來就沒想過是懷了我,一直到後來我出生腹痛難忍時,她還不知道自己有孕了,還以爲自己誤食了毒草,此刻毒性發作呢!得虧了一個人族的婆婆路過無啓,幫忙將我接生了下來。阿孃說我出生時,哭啼聲傳遍了整個無啓,大傢伙都趕來看我,驚奇的不得了!”
空青將胸脯拍的啪啪直響,滿臉得意的說“就連族長也說我是無啓未來的希望,以後等我大了,要將族長之位傳給我呢!”
“無啓唯一的孩子.......那你的族人一定很疼愛你吧!”
“對我的確好的不得了!不過我犯錯,還是會罰我關小黑屋的。”
“有這麼多人疼你,你可真幸福!”
宛童心中又羨慕又嫉妒,她怎麼就不是族中唯一的孩子呢!不然她也肯定很受寵。
空青也不是日日都來水畔陪她玩耍,他好像很忙,有時三五天來一次,有時一兩月來一回,而她日出而來,日落而歸,每天如此,風雨未斷,很多時候,都是她一人獨坐水畔,無聊又寂寞的等待着。
唯一不同的是,她等待的人不再是起陽................
“宛童從今天起,我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來了!”
宛童心中猛地一沉,問道“你是要出門嗎?”
空青坐在水畔有一搭沒一搭的踢着水花,他搖了搖頭道“不是!阿孃說,我們無啓人百年是要沉睡一次,但我自從出生到如今,一次也沒沉睡過,對此阿孃很擔心,族中遲遲沒有第二個孩子,我這種情況又無先例可查,所以,阿孃決定請長老幫忙,施展秘術讓我儘快沉睡,我這一睡一時半刻是無法醒來的,不過我想時間再長應當也不過超過五六年吧!”
“五六年...........”
看着宛童失落的樣子,空青慌忙改口道“一兩年也有可能,你放心,只要我一醒,立馬來找你!”
“嗯!我等你!”
然而,這一別,便是整整十年.................
“童兒!童兒!童兒你看誰回來了!”
養父興奮的聲音從屋外傳來,正在紡織的她放下木梭,轉眸看向紗窗,只見院中影影綽綽站着一道白影,那身影陌生又熟悉,散發着溫柔的氣息。
她走出門去,只見院中站着一個銀甲少年,看着那有些陌生的背影,她突然駐足停在門口,怔怔的看着那滿身柔光的熟悉又陌生的少年郎。
少年幽幽轉過身來,滿眼柔情的看着那雙湛藍的眼眸。
“宛童,我回來了。”
少年囅然一笑,那一刻,整個天空都散發着溫和的光芒。
起陽!是起陽!
她歡喜至極,猛地撲到他懷中,她養父悄悄擦去眼角的水漬,在一旁笑道“好兒子你可算是回來了,你是不知道,自從你被長老帶去西山閉關修煉,這傻孩子天天在水邊翹首期盼,我勸了多少次,就是不聽,非要在那等着你回來!”
兒?起陽已經定下身份了?
她擡眸看向那雙溫和的眼眸,問道“起陽如今已是哥哥了嗎?”
“嗯!”
溫和的眸中閃爍着明亮的笑意,他點頭道“我已成年可以定下了,再說了我一小不就決定過了嗎?”
一小就決定了?
她父母違反族規生下了她,她體內雖然也有牡牝血脈,但一出生卻是個女孩,沒有自我選擇的機會,從她懂事起便很羨慕一同玩耍的起陽,羨慕他是正兒八經的牡牝,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
“起陽,等你長大了你是想當哥哥,還是姐姐?”
“我呀!我要當哥哥。”
“爲什麼呀?”
比她還要矮一頭的起陽,拍着胸脯脆生生的說道“因爲宛童是妹妹,我要當個厲害的哥哥好保護可愛的妹妹!”
“怎麼你忘了嗎?”
“沒有........”
宛童搖了搖頭,輕聲笑道“歡迎回家,起陽哥哥!”
起陽回來了她自是高興的,只是,以後她要以什麼理由再去水畔..............................
起陽從西山閉關回來,成爲族中護法之首,而養父也做上了大長老的位置,新任族長又是他養父的嫡親兄弟,而她這個格格不入的“怪物”突然在族中提高了地位,族中縱還有人將她視爲異類,但無一敢表現出來。
族人慢慢的接受了她,而她也敞開心扉接受了族人,晚來的親情治癒着她兒時的傷痕,好幾次午夜夢迴,她從夢魘中驚醒,恍惚看着窗外的夜晚,心中百般疑惑,不知夢中的嘲諷是真,還是如今的和善是假。
一日她從水畔回來,看見養父正和幾位長老坐在一處笑談,見她會來了,笑眯着雙眼招呼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成親?!起陽哥哥要成親了!”
養父笑樂呵呵道“是啊!起陽他也不小了,該成家立業了,這幾位伯伯來家裡,就是商量起陽的婚事的?”
“商量...............”
她歪頭想了想,突然開口問道“自己的婚事爲什麼要別人商量,成親,不就是兩個相愛的人永遠在一起不分開嗎?直接問起陽哥哥他的心上人是誰不就行了嗎?”
幾位長老瞬間變了臉,眼中的慈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可思議和一絲熟悉的異樣目光。
“童兒,你在說什麼!什麼心上人,成婚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家世,血統,纔是最重要的只要家世足夠匹配,兩個人才能相敬如賓,安安穩穩的過一生。”
“那起陽呢?他喜不喜歡那女子?”
養父幽幽一嘆,無奈道“童兒,你怎麼能被情愛所困,他們最重要的就是繁衍子嗣,與情愛有何關係!所謂情愛都是外界的邪術,不中用的!”
“童兒啊!你一直身處閨中,怎麼會知道外界那邪門歪道?”
其中一位胖乎乎,長着雪白鬍子的長老問她,老態龍鍾的眼中精光暗閃。
對上那長老的目光後,她心中猛地咯吱一聲,一絲不詳的預感瞬間籠上心頭,她低聲道“我......我也不知道...........就這麼隨口一說............”
“是嗎!”
“童兒還小,隨口一句說錯了能怎麼着,往後改了就是,老三你這麼較真幹嘛!”
養父呵斥那長老一句,看向宛童時雙眸依舊溫柔“童兒,你記住了,這情愛兩個就是邪術,是不好的,一旦接觸,會付出很慘痛的代價的,以後萬不可再說了,知道嗎?”
這是養父從未有過的認真,她只好點點頭,輕聲應了一句知道。
“好了,快回屋紡紗吧!你不是說要穿着新衣跟着起陽一同入海去玩嗎?趕緊去吧!”
“嗯!”
她走進屋後,院子中幾位慈眉善目的長老突然變成了另一副嫌惡厭棄模樣,那目光好似在看一個驚世駭俗的禍害。
“異類終究是異類,瞧瞧這滿口說的什麼!”
“就是,依着我瞧,這就是隨着她爹孃的根了,當年玉竹和常山也是如此,張口便是情愛歪理,老朽記得,那時還是白長老管事,他老人家可是嚴禁牡牝與鮫成婚,玉竹和常山破壞了族規,結果呢!險些一屍兩命,常山那小子以前可是極懂事聽話的,結果也是爲了那異類,變得頑固不堪多少年不曾回族!”
“就是,最後這異類是活了下來,他自兒倒是沒了命,害的白長老晚年自責,說對不住常山。”
其中一個長老拍了拍宛童養父的肩膀,嘆氣道“也就是昆哥你心善,幫襯着常山將孩子養大,若不是你,怕就是常山在族中磕破了頭,也無人願意養她!”
“你們幾個行了!再是不喜歡,也要裝一裝吧!童兒好歹也是我視如己出的孩子,她這個孩子雖然面冷,但骨子裡卻是個重感情的人,你們是她的長輩,不要傷了孩子的心!”
幾位長老在院中肆意議論,所說的話,一字不漏全然被躲在門扉後的宛童聽在耳中,那雙湛藍色的眼眸中除了死寂一樣的黯然外,再無任何神色。
原來,至始至終,他們都沒有接受過她,在他們眼中,她是個異類,一直都是。
在宛童養父的呵斥下,那幾位長老不再大呼小叫,異類長異類短的說了,其中一個長老逡巡院中,確定無人偷聽後,開口問道“老哥,那....宛童,宛童她與咱們族中人不同,一雙藍眸看的我時常發毛,總覺得那雙眼眸詭異的讓人害怕...........老哥,宛童在你身邊長大, 你可曾發現她有不對勁的地方?”
“瞎說什麼呢!”
宛童只聽自己養父突然怒了起來,吼道“童兒一雙藍瞳並非生來就有,而是因爲常山當年尋來的救命草藥,說來也奇怪,常山帶着藥回來之時,靈力大損,身受重傷,一條命去了半條,無論怎麼問就是不開口,他尋回的草藥我也見了,雖不知從哪裡尋來的,但絕非一般草藥。童兒當時還小,服下草藥後大哭不止,當天夜裡眼睛就變成了藍色...................”
養父長嘆一聲,院外漸漸靜了下來,宛童剛想離開,只聽又有人說“常山雖是耿直了些,但當年在族中可是正兒八經的護族將士,他的本事在族中誰人不知!就這樣的人,出去一趟竟然重傷而回,這說明那株草藥絕非凡間可得,說不定他是闖了那座神山,或是偷............”
“莫要胡說!甭管從哪裡得來的,總之是救了童兒的命!”
“老哥莫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既非凡品,只是有暗藏的靈氣未得到運轉,老哥,宛童那丫頭可會咱們族中的馭水術,你看她施展馭水術時可有與衆不同的地方?”
“童兒自小身子骨不好,我想教又不敢教,怕她累壞了身子,再說有起陽在,她學與不學倒不是什麼打緊的事!”
“哎呦呦!老哥哥,你怎麼能這樣想,那起陽他不成家啊!成了家,有妻有兒,哪能照顧的過來!”
宛童的養父眉間一橫,叱道“這是什麼話!就是子孫滿堂,公務在忙,他也得把童兒給我照顧好了!童兒可是他的妹妹!”
“老哥哥............”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們在打什麼主意,但馭水術可不是開玩笑的,童兒身子不好,我是不會讓她學的,你們也莫要再提,若是私下敢逼着她練習,咱們半輩子的交情,我可就顧不上了!”
“知道了知道了...........”
“好好好...........”
一滴溫熱奪眶而出,那纖細的手慌忙接住即將墜落,已變成鮫珠的淚水,宛童慢悠悠站起身來,腳步輕緩,慢慢的走到紡車旁。
從始至終,真正愛護她的人,只是她的養父和起陽這個哥哥。
從此刻開始,她不再期待,她心中的親人只有養父和起陽,旁人接不接納她,已經無關重要!
數日後,她的新衣製成了,起陽信守承諾,帶她去了南海玩耍,鮫族隱居在蒼梧山西北腳下,向西行不過千里便可到達南海。
只不過,這裡是南海和西海兩個海域的彙集處,所以常年波濤洶涌,白浪滔天,除此之外,急流暗礁隨處皆是,水性不佳的,稍不留神便會被海浪拍去礁石上,少不得要傷筋斷骨一番。
如此急流險灘,就是善水的鮫族也不常來。
所以當她提出要來南海玩的時候,養父自是不同意,後來還是起陽說情,並保證能照顧她的安危,養父才勉強同意。
“呼!”
巨浪呼嘯而來,冰涼的海水重重的拍在兩人身上,兩人瞬間變成了落湯雞,起陽無奈一嘆,看了看自己身上溼透了的白色衣袍。
那白色長袍是新制的衣衫,是宛童親手爲他縫製的,他可得小心一些,萬一弄破了衣衫,宛童又要點燈熬夜的爲她補衣了。
“哈哈哈哈.......喔!”
宛童將溼噠噠的長髮別在耳後,縱身一跳,跳進了海浪中。
“童兒!”
此處暗礁很多,萬一不小心摔在上面的話,怕是受傷的!
“嘩啦!”
雪白的海浪中有人跳出水面,紫色的魚尾在海浪中甩出一道七色光暈。
“傻丫頭.............”
起陽輕輕一笑,眉眼皆是寵溺。
“譁!”
海浪呼嘯而來,一下子將起陽卷在其中,那海浪中夾雜着絲絲靈力,並非尋常海浪,起陽被困其中竟然一時掙脫不開。
“哈哈哈哈!笨蛋起陽,笨蛋起陽!”
耳畔傳來女子得意大笑,起陽瞬間明白過來,他寵溺一笑,反手一揮,原本困住他的海浪突然轉了勢頭向那叉腰得意的女子衝去。
宛童驚叫一聲,甩着魚尾一頭扎進了海中,誰知那海浪竟轉變成暗涌,把她從礁石縫隙中拖了出來,她奮力掙扎,終是逃出暗涌的束縛。
“起陽你欺負人!”
起陽看着躲在礁石後的宛童,輕笑道“這就生氣了?剛剛你使計戲耍我的時候,我可沒生氣啊!”
“這不一樣嘛!我就算再使計,也打不過你啊!不管,等回去了我要跟爹爹告狀去!”
宛童所說的爹爹自是起陽的父親,她的養父。
“哼!”
宛童噘嘴一哼,並不理會在身旁打轉的暗流,轉身游去礁石深處,而起陽只道不好,宛童這一告狀,自己少不得又要挨爹爹一頓好罵!
從小到大,不管自己做沒做錯,有理沒理,只要宛童一告狀,爹爹都會向着她,直到她看見自己被爹爹斥責,開心的笑起來時,爹爹纔會放過自己,縱使現在大了,也沒有絲毫的轉變。
這丫頭,怎麼就這麼喜歡看自己捱罵呢!
“起陽你看!”
宛童從洶涌的海浪中跳了出來,手裡攥着一塊雪白的珊瑚,她甩着魚尾快速游到他身邊,興高采烈道“我在暗礁縫裡發現了這半截雪珊,想來這附近定是還有,爹爹不是最愛這個了嗎!我去找找,今年爹爹的大壽之禮可就有着落了!”
她將那小塊珊瑚塞到他手中,不等他開口便一頭扎進了海浪之中。
“童兒!等等!”
這是南海與西海的匯聚地,暗流洶涌,危機四伏,更何況,這裡好似還有關於海獸的傳聞...............
“童兒!”
他潛入深海之中,四下逡巡皆不見宛童身影,雖然現下是白日,但海中光線不佳,越往深處游去,越是接近黑暗。
“童兒!”
他聽見黑暗中有魚尾遊動的聲音,歡歡喜喜尋聲游去時未曾見到魚尾,只是瞧見有一抹桃粉色的裙角在暗礁中快速閃過。
水中的氣息還未消散,熟悉倒是不假,但卻不是宛童的,想來應是同族之人也來此玩耍的。
“童兒!”
起陽心中焦急萬分,將神識散與水流之中,希望能快速尋找到宛童的氣息。
與此同時...................
黢黑的深海之中,一顆好似水缸一樣的珍珠正在茂密的水草中閃閃發光,黑暗中星星一點的光芒都會引得旁人注意,更別說這水缸一樣發光的大珠子了。
“這是夜明珠嗎?”
宛童從未見過夜明珠,但她聽養父說過,夜明珠長似珍珠,夜裡發光,其光可照百丈。
“嗯...........是珠子不錯,可哪有這麼大的珍珠呢?”
她長這麼大從未見過像水缸一樣大的珍珠,不過.............
“能發光,應當是好東西!爹爹若是不喜歡,就留着給起陽,等他去求親時正好當聘禮!”
宛童游到那發光的珠子旁,興高采烈的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像是寶貝。
“我發現了那就是我的了!”
正在興頭上的宛童並沒有發現,那顆發光的大珠子後面隱藏着一個巨大的黑影,隨着她的接近,巨大的黑影慢慢張開了嘴巴................
剛要伸手抱住那“夜明珠”的同時,一個血盆大口突然從黑暗中撲了出來,撲面而來的腥臭味和那巨大的利齒讓她生生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血盆大口即將落下的瞬間,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帶離了那死亡降離的險境。
“砰!”
身後傳來鋸齒合攏的巨響聲,那撞擊聲震得海中暗流猛然一顫,原本在周圍遊動的小魚倉惶逃離,眨眼不見身影。
“你是不是傻!”
黑影氣急敗壞的說道“那麼明顯的陷阱,連兩寸的小魚都不曾上當,你這鮫人居然巴巴的自己送上門去!”
救她的是個男子,只是黑暗中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只覺這聲音有幾分耳熟。
“吼!”
野獸低吼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轉眸看了過去,只見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水草堆裡慢慢的遊了出來,在“夜明珠”珠的照耀下,一張巨大丑陋的臉暴漏在海水之中,
那是一條海獸,看似如魚,體型龐大,身上沒有鱗片,卻長着長短不一的尖刺,背上有疙疙瘩瘩的膿包,這些都不算什麼,最讓人驚悚可怖的是那張酷似人臉的面孔。
明明是海中魚獸,卻長着一張人臉,還是一個耄耋老人的臉,額頭上有着烙記一樣的可怕的皺紋,鬆鬆垮垮的臉皮,深凹在眼眶裡的渾濁眼睛,蒼白肥厚的大嘴,嘴巴微張,露出了鋒利的牙齒。
“啊!”
宛童驚呼一聲,瞬間驚動了它,它尋聲看來,當看見宛童之際,裂嘴一笑,笑容猙獰而又詭異,鋒利的尖牙上流涎着綠色的口水。
“不好!”
那人拉着宛童就跑,逃跑的同時反手一甩,不知道將什麼東西扔了出去,只聽那海獸慘叫一聲,追來的速度慢了下來。
“砰!”
那人帶着宛童游出了海面,將她拉在了礁石之上,宛童受了驚嚇,嗆到了水,趴在礁石上劇烈咳嗽起來。
“奇怪,你們做魚的居然也會被水嗆着?”
耳畔傳來戲虞的聲音,宛童有心反駁,卻無法說出話來,趴在礁石上大咳起來。
“剛剛那個是鮟鱇,最喜歡在深海中覓食,從不去有陽光的地方,你在這裡很是安全,若不想回家,就在這裡玩一玩,莫要在去那水深之地了!”
“二哥!”
“嗯?孤聻這小子終於來了嗎?”
遠處突然傳來女子呼喚的聲音,那人迴應了一聲,匆忙離去,宛童撥開擋在眼前的長髮,擡眸看去,刺眼的陽光下她隱約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踏水離去,那人好似很善水,在海浪上不過輕點幾下便不見了身影。
她未曾正面看清那人的容顏,知曉那個聲音很耳熟,陽光下離去的背影有幾分熟悉。
“童兒!”
水中傳來起陽的聲音,她轉眸看去,只見起陽從洶涌的海浪中急忙趕來。
“童兒!你怎麼會跑這麼遠?你知不知道再往西不過千里可就到了神族的領域了!”
“神族?”
宛童擡眸四下逡巡,入眼皆是汪洋,不曾見有神族宮殿。
“不對啊!爹爹不是說,神族住在天都嗎?”
起陽在她的鼻子上輕輕一刮,寵溺道“傻瓜!神族可是個大族,而且尊卑有別,貴賤分明,九天之上的天都只有開天大帝和一些嫡親血脈纔有資格住在裡面,其他的分支和麾下小將可都留在凡塵呢!就在這千里之外,便有座神山,雖說是個小山,可到底是神族的領域,你若不小心踏了進去,當心會被關進大牢中的!”
“神山啊!那是什麼山?山裡又住着誰呢?”
起陽想了想,開口道“聽說好像叫崑崙山,神族的一個小旁支住在那裡,那山是神族邊境的一座貧瘠孤山,並不是很出名,想來在裡面住着的也都是些無名之輩!”
“這樣啊!”
“童兒,你的新衣怎麼劃破了?”
宛童順着起陽的目光看了過去,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新制的衣衫竟被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我的新衣..........想來是被那個叫鮟鱇的魚怪給劃破的。”
“鮟鱇!童兒你遇見鮟鱇了!”
一直處事不驚的起陽突然變得慌張起來,他抓住宛童的手腕爲她把脈,眉間多了一道從未有過的凝重。
“原來大家口中傳言的海獸竟是鮟鱇.........不好!鮟鱇的口水有劇毒,童兒,你可曾被它所傷?”
“劇毒?”
是了,她當時分明瞧見,那瑩綠色的口水流落水草中時,上一刻還飄動的水草突然冒起了白煙,眨眼枯黃死去。
“無事,我不曾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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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確不曾受傷,只是那個人, 那個從鮟鱇口中把自己救出來的人,他有沒有受傷呢?
“起陽,那鮟鱇是什麼來歷?怎的那樣巨大,跟小山似的!”
確定宛童沒有中毒後,起陽總算是長舒一口氣,聽到她的話,起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見到的是個什麼樣的鮟鱇?”
“嗯?哦....它頭頂有個巨大的,會發光的球,渾身長着刺,還有一張老人臉。”
“你頭一次見鮟鱇,被它嚇壞了吧!”
起陽也坐了下來,與宛童並肩而坐,慢悠悠道“鮟鱇吶也叫人面魚,開天之處,曾與咱們鮫族一同在近海生活。那個時候,它們的樣貌身形與普通魚類長得一樣,有鱗,有尾,沒有任何怪異之處,雖是有智有靈,但不會化形,無法上岸,只是海中一條很普通的魚。”
“不過,它性情溫和,與世人交好,從未有過蠻橫無理的時候。”
“性情溫和?!”
她剛剛歷經生死,險些被它一口吞進肚子裡的!
“咱倆說的是同一條鮟鱇嗎?”
看着一臉不可思議的宛童,起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應該是,不過針對鮟鱇性情大變這件事來說,有許多傳言,我聽了很多,只有一個記得最爲清楚。”
“什麼傳言?說來聽聽!快說來聽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