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相公喊得是溫柔到了骨子裡,就是歷經過滄桑,見過大世面,心穩如山的夜煬也因這嬌滴滴的一聲相公打了個冷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相公,你怎麼不說話呀?”
夜煬凝眸看向姜小豆,只見此刻的她毫無舊日模樣,完完全全是一個溫柔可親,賢良恭順的小娘子。
他一腔怒火而來,還沒等發作就被春風一樣的溫柔給吹滅了,這風既是溫柔也厲害,把他的怒火滅的是乾乾淨淨,半點火星子都沒剩下。
“相公!”
還沒等他開口說話,姜小豆便拉着他的衣袖,撒嬌似得晃了晃,噘嘴嗔道“相公,你怎麼不理我呀?”
“我........咳!本座見水榭中風景雅緻,便去觀賞一番,誤了一些時辰。”
不知是自己沒法接受姜小豆這溫柔似水的樣子,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一張嘴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原是這樣..........來相公,這位是厭火族的新任族長,也是我的舊人故友,藍實。”
說罷又對那少年道“藍實,這就是我的相公,塗山狐王夜煬。”
“原來是內人的故友!”
夜煬似笑非笑道“既是內人的朋友,那也是本座的朋友,日後若是路過塗山,還請進山一敘。”
那少年起初見了夜煬並沒什麼好臉色,但後來見姜小豆對他如此溫柔,而且夜煬又主動開口相邀,他就是再沒好心情也沒法全放在臉上。
只見他勉強捧起一抹笑意,對夜煬禮貌性的行了一禮,開口道“小豆是我舊日故友,如今嫁與你做妻,方方面面還請你多多包涵。”
說罷還滿眼心疼的看了看姜小豆,似乎很是看不上夜煬,覺得他不配做她相公一樣。
夜煬眉間一挑,心裡騰起一股無名之火來,他勾脣一笑道;“夫妻之間打打鬧鬧是常事,屬於閨房樂趣,在這,本座與她也是經歷過風雨雷霆,相比他人,我們之間的感情堅固着呢!”
眼看氣氛不對,姜小豆忙開口轉移話題道“相公,你還記得厭火族的三珠樹嗎?藍實說咱們塗山現在還沒法種三珠樹,等他們取些赤水去塗山,把山中的土用赤水澆透後便可種樹了,只是,崑崙離塗山甚遠,要想用赤水養好塗山的山土怕是得等上一段時間。”
“這麼麻煩?”
一見夜煬說麻煩,藍實連忙說道“也就是聽着麻煩,不過是挑幾桶水在塗山澆上一澆而已,再者小豆成婚至今我也不知,沒能準備些禮物送她,再者厭火族遠在海外,土地沒有海內富饒,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能驅散混沌的三珠樹了。”
藍實轉眸看了看姜小豆,眸中閃爍着絲絲複雜,他輕聲道“小豆與我是故交,我心甘情願在塗山種上三珠樹,送與小豆做嫁妝。”
“藍實,真的不用!”
姜小豆道“我之所以會開口想要三珠樹,是因爲想見見厭火族的人,要是早些知道族長是你,我根本就不會開這個口。”
姜小豆覷了覷花亭,壓低了聲音道“再者,你雖是能做的了厭火族的主,但那幾個老爺子可不是省油的燈,你不怕他們生氣,我還怕他們爲難你呢!”
“你有這份心我就已經很高興了,再說,三珠樹是好,可我也不能太貪了些,難道你忘了,當年厭火族的三珠王樹爲什麼突然枯萎了!你要是真心爲我好,就把那承諾了的三珠葉送來吧!塗山土貧地瘠,水脈孱弱,也養不起那株寶樹。”
藍實沒有說話,只聽姜小豆接着說道“如今的三界正處於亂世,各族各地都在屯兵操練,意圖爭奪天下,只要你我好好的活着,就不怕等不到安穩的那一天,皆時莫說你送我三珠樹了,就是送我一片三珠樹海也沒問題。”
姜小豆拒絕自是也有她的打算,一來藍實的族長之位還不算穩當,而三珠樹又是厭火族獨有的寶樹,貿然送人,厭火族那裡他交代不過去。再者,天下明穩實亂,若是沒有足夠是實力和糧草就把三珠樹種在塗山的話,就等同於拉了一面招搖的戰旗在山頂上,一定會遭人嫉妒猜忌,定會禍事不斷,戰事連連。
無論是姜小豆還是藍實,在這個時期都沒有資格任性妄爲,得多方面的去考慮,如此才能坐穩位置,才能存於塵世。
想明白了,自是不會再執着了,藍實點頭道“如此便說定了,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我會親自在塗山種上一片樹海,送與你做嫁妝,屆時我們一同月下對飲,長醉玉林。”
話音剛落,花亭中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藍實眸中幽光暗閃,他凝眸看向夜煬和姜小豆,輕聲道“此次崑崙一別不知何時能夠再次相見,願你們,夫妻和睦,百子千孫。若是塗山有所需要,而厭火族又沒有易主,請不要有所顧慮,直接派人來讙頭山便是。”
夜煬在他眸中看出了真心誠意,知道他的心意後心中的不悅也慢慢釋然了,他凝眸看向藍實,誠懇道“若是有緣,還請來塗山一敘,山中雖是貧瘠無寶,但一兩盞迎客香茶還是有的。”
藍實點了點頭,輕聲道了一聲就此別過,話音剛落,那腳步聲已是逼近,姜小豆擡眸看去,只見厭火族那幾位長老已經出現在花亭門口。
“族長。”
那幾位長老衝藍實行了一禮,其中一人道“族長,時辰不早了,該回了!”
藍實點了點頭,一臉冷然和疏遠的看向姜小豆和夜煬。
“塗山所需的三珠樹葉不日便會送去塗山,就此別過,有緣再見。”
說罷便先行一步,擡腳離開,那些長老快步跟上,也不過眨眼功夫便沒了蹤影,待他們離開,姜小豆才沉聲一嘆,開口道:
“你瞧見那架勢沒?尊重不足,束縛有餘,那羣老爺子哪裡把藍實當成自己的族長,像是囚犯一樣,生怕他跑了似得。”
纖細的狐狸眼微微一撇,夜煬似笑非笑道“本座看的出他對你的在意,怎麼以前沒有聽你提過他呢?”
姜小豆聽出了夜煬的話裡有話,倒是沒有生氣,坦然說道“若非親眼相見,我也沒有想到他真的活了下來,而且還當上了厭火族的族長。”
夜煬眉間一擰,疑惑道“藍實........當初怎麼了?”
姜小豆轉身走向水榭,邊走邊道“當年我爲了尋找逆天禁術,派祝餘去海外尋找厭火族,祝餘僞裝落難商旅,潛伏在讙頭山一段時間,讙頭山是海外的一個小山,土地說不上貧瘠,可唯獨就是種不出糧食來。所以,一年到頭,厭火族在山裡棲身,不管是吃食還是居住都是湊活,遠遠不能跟海內荒野的人比。”
“因讙頭山無法種出糧食,所以厭火族很重視糧食,爲了能夠養活族中人,厭火族人一生只會生一個子嗣,無論男女只生一個,如此才能合理的分配糧食,不至於讓族中出現餓死的情況。”
夜煬眉間一挑,說道“只生一個?那萬一懷了了雙生子該如何?”
“若是壞了雙生子,棄有疾有殘缺的嬰兒,若是無疾,便留大去小。厭火族認爲雙生子有強有弱,他們判斷強弱的方法便是看誰先出生,先出生的是強的,後出生的是弱的。”
說話間兩人已然走進了水榭,姜小豆扶欄坐下,看着殘荷下來回徘徊的一尾紅鱗,眉間閃過絲絲動容。
“藍實便是雙生子。”
狐狸眼眨了眨,夜煬問道“你先前說沒有想到他會活下來,可是因爲他不是頭生的孩子,或是體內有疾的?”
姜小豆道“不!他是頭生的孩子,而且是四肢健全的孩子。只不過,當初他的孃親因身體孱弱,分娩時難產,孩子一落地便撒手人寰。他的爹爹是個癡情人,悲痛之時,見幼女有幾分像自己的亡妻,不忍拋棄幼女,便向謊報說女孩是先出生的,男孩是後出生的。”
夜煬眸中一震,驚道“如此一來,藍實豈不是要被人拋棄了?”
“族規不可破,藍實剛出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被人裝進木桶扔到海里。藍實的父親心中有愧,不顧族規把那已經飄出去的木桶又撈了回來。藍實的父親抱着兩個剛出生的孩子在長老面前跪求了許久,若是平常,藍實這個後出生的孩子是一定會被厭火族拋棄的,但是藍實的母親分娩難產,她的口糧空缺出來,這個意外倒是保全了自己的一兒一女。”
“於是長老開恩,允許藍實在厭火族裡生活,雖是同意了,但大家都知道藍實是後出生的孩子,後出生的孩子是弱者,弱者爲卑,哪怕是孩子也不願意跟卑者打交道,藍實的幼年過的很不愉快。”
“隨着時間的過去,藍實的妹妹長得越來越像自己的母親,極其受父親的喜愛,家裡所有的糧食,所有的好處都是他妹妹的,至於藍實,從來沒有吃過一頓飽飯,他的衣服也都是破破爛爛的,我第一次見他時正下着雪,而他連一雙鞋都沒有,腳上都是凍瘡,他餓的直在雪地裡找野菜。”
“當時我不知道他的身世遭遇,以爲他是個沒爹孃的孤兒,我幫他把腳上的凍瘡治好,然後把身上所有的吃的都給了他,他餓急了,像野獸一樣,狼吞虎嚥的將那些吃食統統塞進嘴裡。”
“當時我並沒有上心,直到後來祝餘把他的身世告訴了我,我很震驚,也很生氣,明明是個有家的孩子怎麼就養成了這副樣子。後來我需要三珠王樹的樹根來幫七哥療傷,再次去了讙頭山,又一次見到了他。”
“多年未見,他的容貌倒沒什麼大的改變,只不過那雙眼睛變化還真是大,第一次見他,他就像是受傷的幼崽,一臉害怕,滿眼怯意,對他再好,他也是滿心驚恐,對所有人都充滿了害怕和牴觸。後來我再次踏進讙頭山,再見他時,發現那雙眼睛發生了改變,變的兇悍,變得勇猛,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這個讓人割捨不下的幼崽終於長大了,知道亮出自己的爪子和尖牙,知道要好好的保護自己。”
“我給了他很多提升靈力的丹藥,又跟他說了海內荒野的趣事,我還記的他一臉羨慕的看着我,那雙眼睛裡的渴望比星星還要耀眼。在我要去見厭火族長老時,他突然叫住了我,雖然我沒有跟他說過自己的事情,但他很聰明,隱約猜出我來讙頭山的目的。”
“喂!早早晚晚有一天,我要離開讙頭山,去三界闖蕩,到時你我月下對飲,痛醉一場!”
“好啊!”
“所以..........所以你可千萬別死,平安離開讙頭山,好好活着,不然.......不然就沒人陪我喝酒了!”
“哈哈哈哈!你還真是有趣,你叫藍實是吧!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活着等你對飲。只不過,與你對飲也是有條件的!”
“你說!”
“首先,你自己得好好活着,我雖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可除了我自己,還沒人能要得了我的命,瀟灑自在簡單,月下對飲更是容易,但前提是你得先活着才行!”
“後來我帶着三珠王樹的樹根離開時,他就站在三珠樹的樹頂上目送我離開,當時我對他還挺期待,期待他成長後是何等風采,可後來祝餘去海外辦事,回來時與我說,厭火族被敵軍偷襲,死傷慘重,他在讙頭山找了許久,始終沒有找到藍實,當時我們所有的人都以爲藍實死在了那場戰亂中。”
“所以,方纔在花亭裡,當我看見藍實時嚇了一跳,是真的沒想到他竟然還活着,而且還當了厭火族的族長,當年我沒有看錯,這小子當真不是池中物。”
“你既是恩人又是好友,難怪他對你這樣在意,若是”
狐狸眼眨了眨, 夜煬笑道“若是沒有本座,合虛的國婿是不是就換人?”
面對這隻吃醋的狐狸,姜小豆苦笑不得道“若是沒有你,合虛怕是沒有國婿一說。”
“爲什麼?”
“正常人誰會願意娶一個市井混混當媳婦!”
夜煬勾脣一笑,狐狸眼中滿是柔情,他凝眸看向姜小豆,輕聲道“本座就願意,那本座是什麼?”
姜小豆微紅着臉,撅着小嘴哼道“強盜!愛耍流氓的強盜!”
“本座是強盜不錯,但何時耍過流氓,倒是你成天佔本座便宜,真是賊喊抓賊,倒打一耙.............................”
不知何時那雙狐狸眼變得很是深邃溫柔,他把姜小豆涌入懷中,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輕輕的吻。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想去追究姜小豆在花廳裡跟厭火族的人說了什麼,也不想去追問姜小豆到底瞞了自己什麼,只想好好的跟姜小豆在一起,不管她瞞了自己什麼,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只要有她還在自己身邊,他就已經覺得很安心滿足了。
............................................................
“狐後孃娘,桃子若是吃完了儘管派人來崑崙取,我會把最好最甜的桃子爲您留着的!”
“多謝!還請你有空常去看看我那徒兒,多謝了!”
在壬女戀戀不捨的目光中,數斯鳥仰天長嘯,揮翅飛離崑崙山門,姜小豆挑開窗簾向那崑崙山看去,只見壬女還站在山門向自己揮手道別,隨後只見一個穿着盔甲的英俊少年從山門中走出,那少年來到壬女身邊,聞言細語相勸了幾句,帶着壬女慢慢走進山門中。
姜小豆覺得很是奇怪,那少年與壬女只見看起來很是熟絡親密,站在一處也是郎才女貌般配至極,可她從未聽壬女說自己有過情郎之類的話。
“那個少年是壬女的情郎嗎?”
夜煬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他眨了眨狐狸眼道“看着像,但也保不齊是義兄義妹或是師徒之類的。”
姜小豆點頭道“說的也是,不過這兩個人站在一處還真是養眼,若是有情誼,可真是天造地設一對,若沒有情誼,倒是可惜了..............................”
數斯鳥拉着馬車飛在厚厚的雲翳中,再加上如今天地無光,四周漆黑如墨,各個山頭的守將和巡邏兵都沒有發現姜小豆他們的蹤跡。
從離開塗山到現在,數斯鳥幾乎都在拉車沒有休息過,原本個個都是體形豐腴,強壯健美的鳥兒,經過這長途跋涉,旅途勞累,僅剩不多的數斯鳥個個都是皮包骨,羽毛也不豔麗光滑,乍一看像是從逃荒出來的難鳥一樣。
姜小豆心疼它們如此消瘦,一但路過土地肥沃,靈畜成羣的山頭,便讓馭者停下休息,給數斯鳥進食的機會,等它們吃飽了之後再趕路。
左右現在也沒什麼急事在身,塗山那裡日日傳來的密報也都是平安無事,夜煬也不着急回去,他們也能趁着數斯鳥進食的時間去山中玩耍,有的山裡還有些較爲熱鬧的人族小鎮,他們也能趁機去鎮子裡尋些美食,或是把遇到的那些有趣的東西買回來把玩。
“賣讙了!一斤米一個!買三送一,買五送二!”
“哎呀!這小讙怕是還沒到半個月,連奶都沒有斷,怎能拿出來賣呢?”
賣讙的小販擡眸一看,只見有兩個生人停在自己攤販前,那兩人十分年輕,男人帶着面具,女人帶着面紗,雖是都看不到容貌,但兩人衣衫華麗鮮明,一瞧便知不是尋常人家。
賣讙的小販把手一搓,笑嘻嘻道“哎呀!瞧二位不像是翼望村裡的人啊!”
“翼望村?這翼望兩字不是此山的山名嗎?”
女子抿嘴輕笑道“你們村的人倒是省事,在這山中住着,連村名都懶得取了嗎?”
賣讙的小販嘻嘻一笑,不好意思道“是懶了一些,我們這個村子左左右右遷了好幾次,搬到這實在是累的不行,村長說以前的村名有些不吉利,又懶得再取新名,索性就跟了這山名,就叫翼望村了。”
那女子輕抱起籠子裡一隻還未睜眼的幼讙,青蔥一樣的細指輕輕撫摸着幼讙光滑的皮毛。
“你們村子遷來此地多久了?”
“回夫人的話,不到三月!”
“那你們還真是夠膽大的。”
女子輕笑道“這翼望山是出了名的靈獸之山,山中獸羣無數,其中勢力最大的是北邊的三尾讙族和南邊的鵸䳜,讙和鵸䳜是這翼望山的王,以山頂爲中心,一個管理北邊,一個管理南邊,在它們的統治下,這翼望山靈獸再多也沒有發生過暴亂。”
“而你們人族初來乍到,不但直接霸佔了山中的土地,還把北山之王的子孫擄來買賣,不怕三尾讙王一怒之下來屠村嗎?”
那小販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笑道“這..........這我們也得生活不是,這村裡剛遷過來,老老小小都要糧食過活,無奈之下只能把山中的靈獸抓來賣給過往的旅人,掙些糧食活命!”
一旁的男子開口說了話“一路走來,瞧這翼望山的土地也不錯,若是用來播種,想必定有收成,你們爲何不耕耘勞作,反倒抓人家的幼崽來投機取巧,瞧你的年紀和模樣,家中應該也有孩子,你買賣別人的孩子難道就沒有一絲愧疚嗎?”
小販苦澀一笑,緩聲道“我是兩個孩子,但大的已經餓死了,小的還沒斷奶,她娘沒出月子就餓的沒奶了,整日泡些麪糊喂他,飢一頓飽一頓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聽到這話,女子撫摸小讙的手滯在空中,她與男子對視一眼,沒了下話,只聽那小販又道“公子夫人,您們有所不知,自從太陽沒了,地裡的收成是一日不如一日,若不是走途無路,我們村子也不至於遷來遷去,居無定所。”
“這翼望山的土地是好,但沒了太陽,那糧食就像是被凍在地裡一樣,長得又慢又癟,耕耘十畝田地,收成還不到一石,我們實在是等不起。”
女子頓了頓,她看了看懷中那還未睜眼,正吐着舌頭想要喝奶的小讙,輕聲道“既是想要買賣靈獸,爲何不找稍稍大一些的靈獸來,這些幼讙還未斷奶,皮毛也未長全,就這樣拿來賣,不是餓死就是凍死,你這樣做不是害了它嗎?”
“夫人有所不知,現在的人都不喜歡成年的靈獸了,成年的靈獸不服管教,不願低頭,性子野着呢!若是強行抓回去馴養,靈獸必然反抗,有的性子烈的寧死也不肯服從,那成年的靈獸就是買回去了也活不長,快則半天,慢則也用不到半個月便會一命嗚呼,”
“所以現在人們若想養靈獸,都會選擇從幼崽時養起,這種沒睜眼的最好,當它慢慢大了,睜開眼第一眼看見誰,便會把誰當成主人,一生一世對於都是忠心耿耿,至死不渝。所以這價格也就格外的貴了些。”
女子問道“可若是無人買,時間一長,它們不就統統餓死了嗎?”
“不會不會!”
小販擺手道“我們又不傻,這沒有買家又冒風險的事誰會去做!”
那一男一女對視一眼,女子轉眸看向小販,輕笑道“您的意思是說這些小讙都已有買主了?”
小販咧嘴一笑,他左看看右看看,特意壓低了聲音說道“一月之前,有人來過我們村子,指名點姓的說要買沒斷奶的幼讙,他說過段時間會再來,若是有多少他都買,對了,他說若是能抓到鵸䳜的蛋,無論多少他都能買下來。只是那鵸䳜的巢大多都在懸崖險峰上,我們實在無能爲力,而這讙族都在林木裡生活,警惕度也沒那麼高,相比鵸䳜要好捕抓的多。”
“這讙族雖是翼望山的半山之王,可說到底也不過是靈獸中略有些智慧小獸罷了,平日裡最多也就得得女眷的喜歡,是什麼樣的人下的單子?也不知道是兜裡的錢多的花不完了,還是無聊的沒事做了!”
“可不是咋的!”
小販道“那人吶看着可不像是普通人,雖說從頭到腳包裹的嚴嚴實實,但聽聲音好像是個女人,只是那女子與普通女子不同,言談舉止,一步一行都透着豪邁和硬氣,倒是有幾分軍爺的做派,本來我跟我媳婦都覺得有些不妥,不管去捕抓幼讙,可村子裡的人聽到此事後紛紛去山中捕抓,我們轉念一想,反正左右不會有什麼損失,再說了,現在人大多都喜歡圈養個小獸,他若是不來,就賣給閤眼緣的旅人,能換一些糧食就換一些糧食,若是人來了,這一窩子小讙不就都賣的出去了嗎?”
“像軍爺的女子?”
女子輕聲笑道“這翼望村位居西山,往南是崑崙,往北是塗山,往西是軒轅,往東是妖族,這四大家族是離的最近,而且權利稍大的,雖說他們的巡邏兵也常常在翼望山附近,但從未聽說過他們的軍隊裡收過女子?想必是老闆你看錯了!”
一聽這話,那小販還來勁了,他擺手道“天底下誰都能看錯,我可不會!太陽沒有消失之前,我在村裡當了十幾年的裁縫,做了無數件衣衫長袍,不管是什麼人,只要我搭眼一瞧便知道他衣衫的大小,至於男女更是一眼分明,當日那人捂得再是結實,可她的身形骨骼不同男兒粗壯,我一眼便能瞧的出來。”
女子笑道“可萬一那人是異族,擁有化形障眼的本領,你看到的只是她變化出來的樣子呢?”
“這.................若是如此,我說不定真的會看走眼.............但是,她這麼一個渾身傲骨的人,怕是不屑於僞裝自己...........”
小販道“不過也不要緊,只要他能夠兌現承諾,及時來把這一窩小讙買回去,是男是女都不重要。”
“那人可說什麼時候來山中買讙?”
“就是今日!不過我在這也等了好幾個時辰了,始終沒有見到她人,我已經好幾日沒飯吃了,身子實在是倦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到她來買讙。”
女子抿嘴輕笑,她看了看身邊的紅衣男子,紅衣男子看懂了她的意思,不慌不忙的從袖中掏出一塊黃燦燦的金塊遞與他。
“你不必再等了,本座的夫人很喜歡這些幼讙,你這一籃子幼讙本座都買了,你方纔吆喝,一隻讙是一石糧食,本座這一錠金子夠換百鬥糧食,莫說你家中妻兒老小,就是整個翼望村吃上兩年也是足夠的。收下金子,早早收攤回家去吧!”
看到那黃澄澄的金子時那小販並沒有絲毫的歡喜,只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您二位真是好人,只不過如今朝暾降落,三界大亂,錢財與我們來說實在無用,不如您用糧食來換,咱們聊了這麼久也算是有緣,我呢也不敢多收,就要一斗糧食,若是沒有這麼多,五擔也行!”
男子收回金子,沉默許久道“既然如此,那便用糧食換好了,只不過,我們也是路過此地,身上不曾帶這麼多的糧食,不如你先將這些小讙賣給我們,本座承諾,三日之內,必會有十鬥糧食送進翼望村來。”
“這................”
如今時局不穩,人與人之間早就沒了信任,空口無憑一句話誰敢信。
“請兩位貴人莫要生氣,實在是形勢所迫,要不然您二位先付些訂金,也不用多,就兩升小米,讓我妻兒吃上一口熱飯,也好等着您的糧食送到翼望村來。”
“糧食真的沒帶這麼多,但我這有一整鹿,是昨兒剛剛捕殺的,香鹿肉嫩,熬成湯也能催乳,一整隻鹿足夠你的妻兒活下去,你放心,三天之內必會有十鬥糧食送進這村子裡來。”
女子從袖中摸出一個手帕大小的麻布來,只見她隨手一扔, 麻布見風就長,落地時已然變成一個半人高的麻袋。
麻袋自動打開,一隻蒲扇大的冰蝶從麻袋中飛了出來,冰蝶在空中舒展了自己巨大的翅膀,很是愜意的擋在空中轉了轉,最後停在了女子的肩上。
冰蝶飛離麻袋之後,一隻體型肥碩,頭頂三朵梅花香鹿從麻袋中飄了出來。
小販看了看那鹿頭上的梅花,驚訝道“這....這是梅嶺上的香鹿!這可是神山之獸,二位竟然能捕獲它,真是不得了!不得了!”
“它可做得了訂金?”
“做得了!做得了!”
那小販也是個明白人,他也能看得出來,一個能捕抓的了香鹿的人,定然不是等閒之輩,再者眼前兩人一出手就是一整隻香鹿,如此氣量,不怕他不守約不送糧食來。
小販不但把幼讙悉數拱手相讓,就連裝幼讙的竹籃也一併送了出去,他向兩人道了一聲謝,扛着那頭肥美的香爐歡歡喜喜回了家。
“小豆你想做什麼?”
原來買下那籃子小讙的就是姜小豆和夜煬。
“做什麼?當然是查清楚了!”
姜小豆溫柔的抱着懷中的小讙,輕笑道“就在剛剛,我感受到一股強大而又熟悉的氣息進了翼望山,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我這心裡隱有不安,總覺得來到翼望山的這個人對我們來說很重要。”
“所以,你纔買下這一籃子小讙,想要用它們來查清事情?”
“對!”
姜小豆轉眸看了看村外,壓低了聲音道“那氣息越來越接近了,你幻化成小販在這守着,查事情要緊,千萬別跟她動手。”
“本座守着,你去哪裡?”
“我有預感,來者說不定是我故人,我不能在這,萬一被認出來,怕是會打草驚蛇。”
隨着那氣息越來越逼近,姜小豆抱着懷裡嚶嚶叫的小讙快速離開,在她離開之時夜煬也變換成了剛剛那個小販的樣子,用那小販的聲音有氣無力的吆喝着。
“賣讙了!一斤米一個!買三送一,買五送二!”
“賣讙了!一斤米一個!買”
“販夫”剛吆喝不過兩三句,一個黑衣人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攤販前“抓了多少,我全包了!”
與此同時,姜小豆生怕自己的氣息暴漏,特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息,躲在了一汪水池旁。
“我不管!你既是喝了酒就要給糧食!”
“就是就是,品酒歸品酒,但可沒說讓你白品,你確確實實喝了我們的酒,那就得付出代價,不多,就一斤小米!”
“哎呀!你想耍賴是不是?別以爲你不說話就能耍賴,我告訴你,還沒有誰能在我們翼望村耍賴!”
姜小豆剛坐在水畔沒多久,不遠處便出傳來了嘈雜的吵鬧聲,自從她得了眼疾之後聽力變得很是靈敏,人們爭執的每一句話她都聽得一清二楚,身爲老混混的她自是明白這些人到底在爲什麼吵鬧。
她在市井混世多年,這種事情一聽便明白,落仙鎮裡混混不少,常有人會守在村口,一見到面生的外鄉人,便以請人品酒爲由熱情的遞上酒碗,待那外鄉人一飲而盡後,再猛然翻臉,索要喝酒的銀兩費用。
除此之外,若是看見行李沉重的外鄉人,也可上前熱情幫忙扛行李帶路,當外鄉人對自己放下戒心後引人去偏僻小路或是人煙稀少的地方,對其打劫勒索,若是運氣好,一天之內能賺上將近百兩。
她並不意外現在還會有人用這種手段來敲詐勒索,只是讓她吃驚的是,整個翼望村的人還真是民風淳樸,一整村子的人竟然都聚在一起敲詐一個外鄉人,這翼望村當真是心齊。
這種事情她冷眼看了將近一兩百年,就算她是姜十郎的時候,也曾對此事不管不問過,更何況現如今她是姜小豆,身爲市井小巷的專業混混,她自是能體諒一下同行的不易,再者因果循環,天命如此,說不定是前因今果,誰知道這外鄉人上輩子有沒有欠下翼望村的債呢!
正想着,她的指尖突然傳來溫熱的觸感,低頭一看,只見懷裡那隻小讙正伸着小小的前爪往自己懷裡鑽,像是餓急了找母親喝奶一樣。
“好乖好乖!再等等!再等等啊!”
這幼讙還未斷奶,身子嬌嫩,生命柔弱,不似肥肥皮糙肉厚好養活,姜小豆自能沒能力養活這沒睜眼的幼讙,打算一會就把這小讙送去山中的讙羣裡,有同族的照顧總比她這個外人要好得多。
姜小豆正哄着那苦哭不安的孩子,耳畔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我的天吶!這是什麼?”
“蝴蝶?”
“傻子,哪裡會有這麼大的蝴蝶!你看它的翅膀跟蒲扇一樣大,身上還有鮮豔的花紋,一定是毒蝶!毒蝶!”
蝴蝶?
姜小豆心裡咯吱一聲,隱有不祥的預感生出,當她擡眸看去時,只見她從幽都拐來的寒冰扇蝶正扇動着大翅膀晃晃悠悠向嘈雜的人羣中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