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他敢對上紫堇的目光,也是第一次他在面對她時說話如此流暢。
紫堇只覺臉上有些發燙,她頓了頓,問道“我們要怎麼成婚?麻煩嗎?”
魔族沒有什麼成婚的流程,只要雙方願意,無需聘禮媒人,直接就可住在一起。但她不想依着魔族的規矩來,伏生是神族,神族向來規矩森嚴,想來成婚這種大事應當會更繁瑣一些纔是。
“應......應該吧............”
“應該?你不知道神族成婚的規矩嗎?”
伏生搖了搖頭道“我一直在九幽城中帶着,神族的大婚我並未見過,所以不曉得是什麼樣的............不過,我偶然見過人族成婚,好像需要一頂小紅轎,敲鑼打鼓,熱熱鬧鬧的拜堂成親,男方還會送女方一個定情信物,以作百年之好。”
“小轎?敲鑼打鼓?”
九幽城中除了一望無際的旱沙便是高聳入雲的雪山,哪裡會有這些東西............
紫堇歪頭想了想,說道“你這個人好靜,我跟你在一處呆的時間長,也變的好靜一些,敲鑼打鼓也太吵鬧了,咱們就不用這麼熱鬧,你只需送我一個定情信物就行了。”
“那你喜歡什麼?”
“我?我............”
這一問紫堇犯了難了,她喜歡暖石,喜歡聽伏生說故事,除了此外她還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我也不知道,你隨意看着送吧!反正你送什麼,我都會喜歡的。”
伏生點頭哦了一聲,陷入了深思中,紫堇歪頭問他“你方纔說敲鑼打鼓,熱熱鬧鬧之後要拜堂成親,堂是誰?我們要把他請來拜一拜嗎?”
“我沒見過堂,不知道堂是誰,只是看他們在一起跪拜而已。”
伏生想了想,指了指南方道“他們會手拉手的走出來,然後向那個方向去拜。”
紫堇點了點頭,向他伸出手“那我們去拜吧!”
伏生也伸出了手,眼看就要拉到了纖細白皙的手,一道冰冷堅硬的結界把他攔在外面,原本充滿期待歡喜的伏生瞬間變得有些失落。
“走吧!”
兩人的手看似碰到了一起,實則中間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結界。
走了大約有五步,伏生突然開口說道“一拜天地!”
在紫堇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伏生一臉鄭重的跪了下來,對着空蕩蕩的旱沙拜了一下,紫堇慌忙提着裙角也跪了下來,學着他的樣子對旱沙拜了拜。
伏生站起身來,從懷中拿出一本殘缺不全的古籍,放在鬆散的砂礫上“人族還要拜爹孃的,我爹孃早已不在,只有一個外祖還在,只是那外祖如今在天都呆着,我想就不找他來了,這本書是我爹生前最愛看的,全當他了,我們對着他跪拜就行了。”
紫堇哦了一聲正準備跪拜,只聽伏生問道“等下,紫堇,這拜堂得雙方的爹孃都在才行,你可以請你爹孃來。”
“爹孃......我阿孃早就沒了,爹嘛.............爹也沒了!”
反正她打小就沒見過爹,有與沒有都是一個樣子。
紫堇拔下髻上的石釵,與那古籍並排放着“這釵子是阿孃留給我的,就代替我的阿孃吧?”
“好,二拜高堂!”
於是兩人對着石釵和古籍鄭重一拜,拜完後,伏生向後退了一步,對紫堇道“最後一拜是夫妻對拜,你拜我,我拜你。”、
紫堇點了點頭,伏生道“夫妻對拜!”
話剛落音紫堇便跪下向他一拜,她起來後,伏生也鄭重的跪下向她一拜,拜完了他又搖了搖頭,說道“好像不對.............”
“哪不對?”
伏生道“我見他們都是一起跪拜的,沒見過像咱倆這樣拜的。”
“一起跪拜?那.....那我們再拜一次吧!”
爲了怕出錯,兩人還特意數了一二三,數到三一起跪下,相互拜了一拜。
對拜之後,紫堇問他“夫妻對拜之後呢?”
伏生想了想,說道“好像是要喝交杯酒,放鞭炮,然後入洞房。”
“喝酒?鞭炮?洞房?”
紫堇沮喪道“魔族沒有酒,喝水行不行?”
“應該可以吧.........但我今天沒帶水來,不如放到下次吧!下次我準備後再補上。”
“好,那鞭炮,洞房呢?這些都是人族的東西,魔族中我從未見過這兩樣東西。”
伏生道“我可以去人族買,等我把鞭炮和洞房買回來,我們再補上吧!”
“好!”
紫堇看了看他,嬌豔的臉暇騰上一絲紅暈,她羞答答的問道“那......那我們現在是正式成婚了嗎?”
伏生想了想,點頭道“是!嗯............娘子..........”
一聲娘子使她心絃一緊,莫名的緊張起來,她只覺好似有一束陽光照進心裡,不但暖了心窩,還暖了整個身子,她整個輕飄飄的,好似要隨風離去了一樣。
“娘.....娘子?”
紫堇猛然回過神來,錯過他的目光,紅着臉道“什.........什麼......”
伏生頓了頓,低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腳尖,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你該叫我.....叫我夫君........”
話到尾聲輕飄微弱,剛出口便散在風中,但紫堇卻聽的清楚,她衝伏生斂襟行禮,輕聲道“奴家給夫君請安!”
紫堇記得伏生與她說過,依着人族的規矩,只要嫁了人,女子就得自稱奴家,要給自己的夫君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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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生臉上一紅,微微低垂着眼睛,隔空虛扶着她“娘子.....無需多禮...........”
他也沒忘,依着人族的規矩,他是要回禮的,在紫堇灼灼目光中,他手腳慌亂的向她行了一禮,惹得紫堇撲哧一笑。
紫堇笑的開心,伏生卻有些不安,他結結巴巴的問道“怎.....怎麼了.....”
“我笑你,不....不對!奴家在笑你呆,你呀!是天底下最呆,最傻,最好騙的人了,奴家這心裡很是擔心。”
“擔......擔心什麼?”
“奴家擔心你被人騙,然後再也不會來見奴家,再也不會喜歡奴家了。”
“不不不.....不會!我,伏生,對天下起誓,我一輩子只守着你,護着你,至死不渝!”
紫堇抿嘴一笑,眸中滿是歡喜“至死不渝?”
“對!至死不渝!”
“奴家信你,夫君..................”
然而,好事多磨,兩人成親之後,東嶽府君頻頻召伏生回九幽城,要他在管轄旱沙獄時也順便處理城中的瑣事,東嶽府君怕他一人忙不過來,只要城中有瑣事,他便要神將去請伏生,而那神將也不會就此離開,他們會守在旱沙獄中,直到伏生再次回來。
伏生也是神將,在九幽城居住已久,他知道城中的神將對魔族是一種什麼看法,他怕紫堇被人欺負,便與紫堇約定,但凡他離開紫堇不得接近封印邊界。
紫堇知道他心裡的擔憂,所以直接答應下來。
“可是,奴家要怎麼才能知道看守封印的是夫君不是別人呢?”
伏生想了想,從砂礫中撿起兩枚暖石,相互一敲,暖石碰撞在一起發出了輕脆的聲音,“只要我在,我便會敲響暖石,一重三輕,你聽到聲音只管過來,若是我沒有敲響暖石,你萬不可隨意出現!”
“一重三輕.........夫君放心,奴家記下了。”
紫堇確實記住他所說的話,每當天亮她還是會出門,只是不再直奔封印邊界,而是在附近徘徊,若是遠遠的看見有陌生的身影在封印外守着,她便止住了步子,不再前進,直到風中傳來石塊碰撞的聲音,她才歡歡喜喜跑去那聲音傳來的地方。
九幽城事物繁瑣,有時伏生會離開一整天,有時會離開小半個月,每當他離開時,紫堇心中會生出一絲奇怪的感覺,有些不安,有些擔心,總是覺得胸悶氣短,伏生離開的時間越長,這些感覺便越是明顯。
當她覺得難以呼吸,心跳慌亂時去看過族中善醫着,但大夫卻無法查出她這是怎麼了,爲什麼會突然變得這樣嚴重。
這感覺雖是痛苦難熬,但並不是沒有“良藥”,她的“良藥”便是伏生,每當她聽見風中傳來石塊碰撞的聲音時,一切不適通通消失不見,哪怕上一刻她還如垂死之人躺在牀榻,只要聽見了石塊碰撞的聲音,她立刻恢復如初,整個人容光煥發,好似吃了幾百斤的仙草似的。
她有個幾千年的老鄰居,不單單與她爲鄰的時間長,活着的時間更長,算起來大概是魔族中難得長壽下來的老人。
那老人雖是看不見東西,但心裡卻什麼都懂,他不止一次的問她可是有了心上人?以後的路又有什麼打算?
紫堇怕東窗事發連累他,從不敢把伏生的事告訴他,但,縱使她再是不說,那老鄰居也是心知肚明。
“年輕氣盛,這時候總會自大一些,但時間總能讓人快速成長,那些你們曾經忽視或是故意遺忘的,早晚都會讓你們痛苦不堪,徹夜難眠。”
這是她的鄰居與她說過的最後一句話,因爲第二天,她路過鄰舍後,意外的發現,她的老鄰居已然沒了任何氣息。
沒了這個可以問長問短的鄰居,她的日子更是難熬了,這種窒息的感覺好似一張巨網,將她緊緊束縛起來,直到暖石碰撞的聲音再次傳來,她才能不顧一切的跑去封印之處。
“娘子,這次我去了凡間,凡間下了雪了,好大的雪,逡巡四周,白茫茫的,真的很美!”
“對了娘子,我還買了一盒胭脂給你,聽說人族的女子最愛這個了。”
伏生打開胭脂盒,把裡面的東西捧到她面前“我.....我聽說,人族的女子從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送的胭脂,說是必須是至親至愛的人相送,他們纔會收下,而且女爲悅己者容,只有見到她們最愛的男子,她們纔會去梳妝打扮,塗抹胭脂。”
那盒胭脂很漂亮,粉紅粉紅的,像是夕陽下的殘霞一樣絢麗,只可惜兩人隔着結界,紫堇只能遠遠的看一眼,連碰也碰不得 。
伏生每次出去都會帶些有趣的東西回來,儘管紫堇無法收下,看看也是高興的,伏生把那些東西用結界護着,都埋在了沙堆中,紫堇若是想看,他可以隨時挖出來給她瞧。
“這次我路過了一個人族的小村子,看見一個小姑娘坐在院子中盪鞦韆,她好似還養了彩雀,盪鞦韆時那彩雀就圍在她身邊飛來飛去,可有趣了。”
“什麼是鞦韆?”
“就是把一塊木板的兩頭綁上長繩,再將長繩系在木架或是樹上,人坐在木板上來回擺動,就像是飛起來一樣。”
“飛起來?奴家會飛,只是飛的不高罷了,飛起來的感覺奴家曉得,想來那鞦韆也不好玩。”
“不不不!不一樣,雖然我也說不出哪裡不一樣,可我看到那小姑娘坐在鞦韆上真的好開心。”
紫堇撅了噘嘴道“是嗎...........大約是因爲人族沒有靈力無法騰雲,所以纔會造出鞦韆,想借着鞦韆來體驗一下騰雲的感受吧!”
伏生不曉得她說的對不對,爲了迴應她默默的點了一下頭,他好似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娘子,我見人族的夫妻都會有一處居住的小地方,咱們反正也成了婚了,也該有家了,娘子你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家?”
“家?傻子,這裡可是旱沙獄,旱沙如火,你隨手扔一截木頭來,不過半日便會被這高溫逼得自燃焚燒,你能造一個什麼樣的家!難不成要用石頭堆一個家出來?”
紫堇抿嘴一笑,搖頭道“別想了,莫說這旱沙獄,就是九幽城內,你都無法造出一個向人族那樣普通的家來。”
伏生垂眸不語,不知過了多久,他又開口道“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家呢?”
“還不死心呢!好吧好吧!你且說說,人族夫妻的家都是什麼樣的?”
伏生想了想,說道“有木頭壘的房子,也有磚瓦堆成的房子,還有石頭的。”
“這麼多呀...........在你見過的這些房子裡,有沒有你最喜歡的?”
“有,我曾在浣花溪旁見過一個用茅草房,雖是簡陋,但看着很是舒服,那茅草房的主人是一個年邁的老者,雖是年紀大了,但眸中清明,目光灼灼,很有精神,我無意與他交談過,發現他是個極有智慧的人,無論什麼事情都能保持理智對待,而且一語點破紅塵,看透世間一切。不過百歲的年紀,就這樣通透,真是世間少!”
紫堇想了想道“他是人族的一脈?”
“對!我敬佩他的任憑,特意問了他的姓名,可他說自兒年紀大了,姓名早已忘了,讓我稱他少陵野老。”
“三界六族,唯獨人族是依仗着智慧登上六族寶座,自是比其他種族要聰慧的多。”
紫堇笑道“夫君,你也得多去人間走動,經歷一下人族的處事方法,學一學他們的智慧!對了!既然夫君喜歡那少陵野老的房子,不如就搭建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茅草房吧!”
“茅草房?”
“對!房子不用大,夠放一張牀,一張桌子,一口鍋就行了,門前要種上樹,聽說塵世的樹很美,咱們在也種上兩株,全當是入了世了。對了!你不是說人族的鞦韆有趣嗎?就在樹上綁上鞦韆吧!”
紫堇好似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補充道“還有還有!你上次說過,說是人族成婚時都會用紅布把房子包起來嗎?奴家想若是用紅布包的話過於招搖,不如你尋一塊紅色的木頭,用那木頭做成窗子,全當是圖個好意頭。”
“好!”
伏生一口答應下來,樂的紫堇哈哈直笑“瞧你那模樣,好似跟個真事一樣!”
笑聲未落,伏生驟然面上一變,他站起身來看向遠處,眉間緊鎖“有人越過我設下的警鈴,怕是府君派人來找我回去辦事,紫堇,你趕快離開!”
紫堇不敢耽誤,提着裙角便往回跑,待她累的氣喘吁吁停下休息,轉眸看去,只見封印之外已經換了一位從未謀面的神將,伏生早已沒了身影。
伏生這一走又是小半個月,害的紫堇也不敢去封印邊界挖暖石,捱了好幾夜的凍。
待他回來,紫堇打趣他道“夫君得了個好差事,可以時時去人間溜達,在凡間可遇見喜歡的姑娘,相貌如何?品性如何?若是夫君喜歡,可以直接娶回來,慰藉你平日裡的辛苦。”
“不不不!”
紫堇與他打情罵俏,伏生卻當了真,爲了解釋,憋得臉上通紅,險些散去修爲,紫堇被他嚇到了,問他原因,他也說不上來,支支吾吾只說想做一名普普通通的神將,不再去城中處理事務,只呆在旱沙獄中與她相守。
一番老實話感動的她再也沒有調侃過他。
有一日他回到旱沙獄中,將一個淡紫色,長得極美的東西遞到她面前。
“這是什麼?”
她從未見過那種東西,很美也很脆弱。
伏生道“是花,它是春季來臨時第一朵盛開的花。”
“好美!”
“你喜歡嗎?”
“喜歡!”
“其實..............”
伏生頓了頓,逡巡四周,確定無人在後,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另一樣東西來,他支支吾吾的說道“這花釧是我親手做的,我想用來做定情之物。”
“定情之物..............”
他自稱花釧的東西,其實是用很多小花編制在一起,圓圓的像極了月亮,
“是!我見人族成婚之時都會採這種花開送與心愛的人,這花叫知羞花,也叫夫妻草,百年一開,一開百日。我知道百年不長,與我們來說眨眼既逝,但這百年與人族來講卻是一生。我一直都很羨慕人族那平淡有趣的生活,所以,想用人族的時間與你生活。”
“紫堇我們就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吧!我不是神將,你也不是魔女,只是伏生和紫堇而已!咱們就是凡塵中最普通的夫妻,你放心,這花是會枯萎,但每過百年我都會去人間爲你採一次花,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決不食言。”
紫堇紅着眼睛點了點頭,想伸手摸一摸那極美的花釧,但,她一伸手卻觸碰到那冰冷堅硬的結界。
花釧明明近在咫尺,她卻只能看着,連碰也碰不得一下。
那道封印,看似封了紫堇,倒也封住了伏生,裡面的想出來,外面的想進去。
失落之時,伏生與她說“娘子放心,早早晚晚,我會將這花釧帶到你的手上,我一定會的!”
紫堇不想讓他感到難過,便輕輕一笑,點頭應下。
然而,幾天後,她突然聽到空中傳來一陣急促的敲石聲,她以爲出了什麼事情,什麼東西都扔下了,提着裙角就跑,待她到了封印邊界,只見伏生滿身是血的躺在旱沙中,汩汩鮮血未曾凝結,而是流落旱沙,鮮血流落的瞬間便被滾燙的砂礫無情吞噬,不見半分痕跡。
“夫君!”
她幾乎是撞在了封印上,巨大的撞擊使她靈力大傷,一股腥甜瞬間涌上喉嚨,她嚥下那股腥甜,慌亂的拍打着封印。
“夫君!夫君!你快醒醒!你這是怎麼了?”
“無.....無事............”
伏生艱難的坐起身來,不顧流血不止的傷口,衝紫堇咧嘴一笑,眸中滿是歡喜。
不等紫堇將疑惑說出口,只見他雙手結印,在封印上輕輕一劃,封印上熒光微閃,慢慢的顯現出一個小小的圓圈,那圓圈慢慢擴大,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最後封印被劃開一個大約一人高的窟窿來。
“這............這是?”
紫堇試探的伸出手去,這一次她沒有碰觸到冰冷的封印,而是穿過那個窟窿觸碰到封印外的伏生。
封印打開了!還是伏生打開的!
“娘子,給.......”
伏生從砂礫中挖出了那個被結界保護的包裹,他從包裹裡取出了之前做好的花釧,他拉過她的手,將那花釧小心翼翼的戴在她的手上。
“娘子,喜歡嗎?”
這一刻她哪裡還顧得上喜歡不喜歡,而是緊攥着伏生的衣服,逼問道“你到底做了什麼?做了什麼!”
伏生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只是給你戴上這”
“我不是說這個!”
紫堇指了指身後未曾全部打開的封印,顫着聲音問道“這解除封印的法子你從哪裡得來的?你背叛了神族?你被追殺了?還是你偷來的?是被誰發現了嗎?”
伏生低眸不語,他從包裹裡找出之前帶回來的小玩意,一一放在紫堇手中“娘子,這些你不是一直都想玩嗎?還有這個,這個是人間的點心,趁着沒壞你快嘗”
話未說完,那些東西便被紫堇猛地扔了出去,伏生很是緊張,他結結巴巴問道“娘子,你....你不喜歡了嗎?”
“這些重要嗎?重要嗎!”
紫堇好似發了瘋一樣,她緊攥着伏生血跡斑斑的衣服,逼問道“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雖是不懂人間風雨,不知四時美景,但卻明白魔族與神族是世代宿敵,魔族恨神族入骨,神族視魔族爲賤民,若是被魔族知道封印已被打開,定會倉皇逃竄,對整個九幽城大開殺戒,即便是伏生這個主動打開封印,可以被稱爲恩人的神將。
神族若是知曉伏生打開了旱沙獄的封印,定會毫不留情的殺了伏生,說不定還會對他施以更嚴酷的刑法。
“你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快說!”
面對紫堇的逼問,伏生倒沒有任何怯意,他拉着紫堇的手,把她扔出去的東西重新放到她手中,輕聲安慰道“不怕不怕,我跟你說,我在九幽城外選了一個極好的地方,那裡可以蓋房子,也能種樹,綁鞦韆,只不過,得用結界護着,而且樹不能活。”
“你.........”
紫堇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個柔軟嬌媚的手釧,又看了看周圍灑落一地的人族小玩意,不可置信的問他“你打開封印,只是爲了給我帶上這花釧,讓我碰一碰人族的東西,跟我商量在哪裡蓋房子好?”
伏生點了點頭,斬釘截鐵道“是!”
紫堇覺得很不可思議,苦笑道“只是爲了這些?”
不等伏生回答,便聽她厲聲怒斥“你這個傻子!笨蛋!”
“娘....娘子?”
紫堇扯去花釧,扔去手中的東西,淚水止不住的劃過臉暇,伏生想去撿卻被她一下拉了回來。
“戴不戴花釧不重要,吃不吃人族的點心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着!平平安安的活着,你到底懂不懂!”
紫堇哭道“你這麼一來,我們徹底完了!神族是不會放過你的,伏生,我們沒機會再做夫妻了........伏生.............”
“不...不....不哭.......”
伏生擁她入懷,紫堇緊緊的抱着他,淚如雨下“你就是個呆子傻子..........哪個要你打開封印的!塵世的東西再好,也不如你活着,這樣一開,我們夫妻的情分算是到了頭了..................”
紫堇哭的傷心,伏生沒了辦法,只能抱着她,一聲聲的說着不怕不怕。
突然間,旱沙獄中颳起了狂風,風中透着巨大的靈力,兩人被漫天砂礫迷住了眼睛,只能無助的抱着對方,等着那狂風散去。
“糊塗!”
一聲怒斥從風中傳來,兩人心絃一繃,不等紫堇反應過來,只聽伏生不可置信的輕呼道“府君!”
“府君?”
紫堇艱難的睜開眼睛,看着面前那螺旋狀沖天風沙,目中幽光暗閃。
這九幽城中只有一個府君,若來的只有那位,伏生便有救了!
風聲散去,紫堇身後的封印已然被強行封住,紫堇轉眸看去,只見面前站着一人,巨大的壓迫感使她垂下眸來,不敢直視那隨風而來的人。
“你冒着生命危險盜取解封咒就是爲了這個女人?”
伏生輕輕推開紫堇,低眸跪在那人面前,輕聲道“求府君放了她,小將願隨府君回去受罰。”
“受罰?你可知自己會受什麼懲罰,九幽十八獄是免不掉了,待你肉身撐不住獄中的煞氣自爆後,你殘留的意念會被送去幽都,幽都有秘法,會讓你的意念無法散去,日復一日受着痛苦難熬的酷刑。”
“小將明白。”
“明白?依吾來看,你分明是不明白!這女子勾引了你的心魄,在她的挑唆下偷了解封咒,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罪嗎?叛族之罪!普天之下,沒有一處地方能容忍叛族者活下去!”
“不!她沒有勾引我,從來就沒有,一切都是.......”
話未說完,伏生便猛然倒下,東嶽府君轉眸看了看將他打昏的紫堇,眉間一緊,攝骨的壓迫感猛然迸發。
“放肆!”
伏生如今依舊是他的手下,他豈能容紫堇這般放肆。
紫堇被那巨大的壓迫感傷了心脈,一口鮮血噴出口來,她擦了擦嘴邊的血跡,跪在他面前,開口道“魔族之女,紫堇見過東嶽府君!府君在上,請聽奴家一言!”
紫堇道“伏生之所以會去偷解封咒,是因爲奴家不甘旱沙獄的孤苦貧瘠,想要看一看塵世的風景,去感受人間有趣的小玩意,伏生也本着這樣的想法,走投無路才做下這種糊塗事。”
“算你有自知之明!伏生的罪有你一半在裡頭!”
“不,是全部,罪之根本在奴家,奴家願意受罰,請府君照規矩去辦,無論什麼刑法奴家都會面對,只一地那,求府君饒伏生,求您,饒他一命。”
東嶽府君眉間微展,他看了看跪在旱沙中的紫堇,不可置信道“你要吾放過他?你這是什麼打算?還是說你們魔族又在謀劃些什麼?”
“什麼也沒有!奴家勾引伏生的事,魔族中無人知曉,奴家只希望一命換一命,罪奴家來擔,罰奴家來受,只希望你能放伏生一條殘命,哪怕費去他的修爲,讓他去做一個凡人也是好的!”
東嶽府君頓了頓,看向紫堇的目光有了一些改變,他道“天罰的過程沒你想象的這麼容易,你會死的,而且死亡的過程非常的痛苦!”
“奴家知道.............”
“你這麼做,是想得到什麼好處?”
“奴家唯一想要的好處,便是求府君開恩,求您讓他好好的活着,萬不能就這樣沒了一條命!”
“你..............你愛上了他?”
“是!”
東嶽府君不再說話,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她,不知過了多久,那道探究的目光才從她身上離開。
“伏生跟吾一場,念及舊情,吾自是不想讓他因你這種人而白白的失去一條命!”
紫堇心絃微鬆,終於放下心來,她長舒一口氣,跪伏在東嶽府君面前誠懇道“多謝府君開恩!奴家願意承受任何懲罰。”
“不用。”
紫堇心中驟然一緊,唯恐東嶽府君改變主意,慌忙道“奴家不是託詞,是真的願意受罰!”
“最好還是不用!此事現在只有吾一人知曉,你若執意受罰,這件事必然會引起天都的注意,到時候伏生的命吾可是保不住了。”
東嶽府君頓了頓,續兒說道“伏生可有將這解封咒告訴你?”
“不曾!”
“那便好,吾會送你回去,但在回去之前,你要把他給你的一切都留下,一絲一毫,決不能帶回魔族。”
若是魔族人發現紫堇身上有外界的東西,必然會有疑心,一旦將事情做大,天都必然會有所察覺,到時一切都得敗露。
“好好好.....”
紫堇把伏生從凡間帶回來的東西從黃沙中撿了起來,重新放回那包裹中,捧到了東嶽府君的面前。
包裹被靈力所牽飛到了半空中,沒有一絲預兆,突然噗的一聲自燃起來,眨眼功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止這些!”
紫堇搖了搖頭,慌忙解釋“伏生所給的都在這了,奴家絕沒有半點私藏。”
“你方纔給的是塵世俗物,吾說了,他所給的你統統都要留下,包括記憶。”
“記憶?”
“是!”
東嶽府君說道“你們魔族有修爲不俗之人,若是發現有人曾經爲了你打開過封印,必然會有所圖謀,到時伏生必然會被利用,依着你們魔族的性子,你以爲,他們利用完伏生會對他做些什麼?”
她當然知道“無用者,必誅之..............”
紫堇轉眸看了看伏生,伸手在他眉間輕輕一撫,她點了點點頭,哽咽道“奴家明白,請府君拿走奴家對伏生的所有記憶。”
東嶽府君點了點頭,他微微一擡手,一股靈力從手中竄出,直徑衝進紫堇的心窩,靈力在她體內四處搜刮,把她與伏生所有的過往強行蒐集起來。
紫堇雖未受傷,但只覺周身發冷,好似有一雙大手正在尋找着她對伏生的回憶,在回憶即將被強行奪去之時,她終是扛不住那巨大的疼痛,眼前一黑,徹底的昏睡過去。
東嶽府君打開封印,把昏厥的紫堇扔了進去,爲了不被魔族起疑,他還特意修復了她的內傷,僞裝成中熱昏厥的狀態。
他轉眸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伏生,眸中寒光一閃,低聲叱道“混小子!”
東嶽府君把兩人的記憶全部封印在伏生體內,靈力籠在伏生身上,爲他修復外傷,梳理體內亂竄的靈力。
待他離開,旱沙獄變回了那恆古不變的舊日模樣。
幾日後伏生醒來,東嶽府君體恤他看守旱沙獄辛苦,主動擔下看守旱沙獄的重任,要他在城中處理瑣事,無故不得踏進旱沙獄半步。
伏生不疑他言,點頭應下,只是他不在城中住着,而是在城外尋了一處荒地,從凡塵帶回一些稻草,紅木,蓋了一個簡陋的茅草屋,屋中有一張牀,一張桌,還有一口嶄新的鐵鍋。
他在塵世尋了許久,帶回來兩株極美的樹,只是九幽城不養萬物,那兩株樹不過半日便快速枯死,他倒沒有傷心,也沒打算再尋些新樹來,而是從凡塵帶了一些藤蔓回來,自己編了一個結實的鞦韆系在兩株樹中間。
自那以後,他每日在城中處理瑣事,夜時便出城去,睡在自己蓋的茅草屋中。
另一方,紫堇被夜時的寒冷凍醒後便回到了魔族,她與往常一樣,白天去封印邊界挖暖石,天色將黑之際匆匆趕回家去。
與以往不同的是,她自稱奴家,總是迷茫的徘徊在封印邊界,好似在等誰,又好似在找些什麼。
幾萬年後,天燧老爲找到能夠伺候青丘狐後的奴婢,打開了封印,進了旱沙獄中,在那裡碰見挖暖石的紫堇,他將紫堇帶出封印,伏生再次踏進了久違的旱沙獄,送來了困靈鎖,面對他送來的困靈鎖,紫堇沒有直接收下,而是抿嘴一笑,主動向他伸出了手。
“那就有勞伏生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