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得這個伏生好似救過夜煬..................................
“娘娘認識伏生?”
姜小豆勾脣笑道“九幽城的副將,誰會不認得的?紫堇,下次他來,你就給他開門,引他來見見我,我想瞧瞧得你喜歡的究竟是個什麼樣子的男子?”
“好........”
第二日剛用了早飯沒多久,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正在收拾東西的紫堇手中猛然一滯,擡眸看了看姜小豆“娘娘...........”
“知道了,去開門帶他來吧!他若不願,你就強拉他進來,總之今兒我一定要見到他!”
“好!”
想必那伏生確實是個內向的人,紫堇去了許久,半柱香燃盡了纔將人帶來。
“娘娘,伏生來了!”
不等姜小豆轉眸看去,只見眼前驟然一黑,待反應過來,只見一人已然抱拳在自己面前行禮。
“小將伏生,見過青丘狐後!”
姜小豆輕輕一笑,說道“你與紫堇交好,難道沒聽她說過,我最不喜的旁人對我行。,”
伏生微微一驚,滿是不解的看着紫堇,紫堇對他輕輕點了點頭,他才明白過來,忙道“是伏生唐突了娘娘。”
雖然姜小豆也不喜歡娘娘這個稱呼,她與紫堇說了不止一次,但都沒什麼效果,所以她也就徹底放棄,任由她們稱呼。
姜小豆看了看伏生,心中微有感嘆,這伏生確實是九幽城中拔尖的人物,不但生的俊俏,而且身姿挺拔,氣勢剛健,尤其是那一雙眼眸,好似裡面藏了驕陽,明亮的讓人無法直視,而他轉眸看向紫堇時,明眸瞬間變得羞澀,沒了讓人膽顫的銳氣,多了幾分讓人動容的柔情。
就是不可直視的太陽,在遇到心愛之人時,也會變成溫柔似水的月亮,他的溫柔不爲別的,只想撫慰那個少女的心。
如此一看,姜小豆希望的負心郎怕是不會出現了。
“紫堇,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話與伏生說!”
紫堇猶豫不決,遲遲不肯離開,姜小豆道“放心,我不會難爲他,你且放心去吧!”
“是.........”
紫堇只好應下,她很是擔憂的看了看伏生,緩步離開,紫堇走後,姜小豆突然對伏生行了大禮,伏生下了一跳,慌忙上前扶起她。
“娘娘這是怎麼了?”
“你是夜煬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這禮該你來受!”
姜小豆起身道“一開始我並未想好怎麼報你的大恩,但現在,我卻有了一個想法,伏生你可是真心喜歡紫堇?願不願意跟她受苦受難,流浪塵世?”
姜小豆問的突然,但伏生也只是呆愣一瞬便開口迴應“小將願意!願意跟紫堇在一起!”
“你可別頭昏腦熱,一口就應下來了,紫堇是魔族之女,魔族與神族是宿敵,一旦被人發現,你就是背叛神族的叛徒,可是會死!況且,你與紫堇相處甚短,兩人都只是被一時歡愉衝昏了頭,根本就沒有生死相依的深情,與其逃亡之時悔恨,不如現在斷了,最起碼留住了當下的美好,不至於都付之東流,一分不剩。”
伏生未有一絲猶豫,搖了搖頭,眸中透出一抹堅定“小將不知道娘娘說的情愛是什麼意思,只曉得,小將想跟紫堇說話,想看紫堇笑,想與她在一起,想帶她去塵世,看山花爛漫,享四時風雨,小將能保護的了她,哪怕追兵百萬,也不會棄她不顧!”
“你.......你們年輕人就這麼衝動嗎?”
“不是衝動,娘娘,小將也不怕您笑話,自從見了紫堇,小將的眼睛便再也離不開她了,總覺得冥冥之中好似與她相處過一樣,小將見她時高興之餘隱透出內疚,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她,但一細想,卻又全然不明白這複雜的心情是怎麼回事!”
“所以小將就做了決定,索性一切都不用想明白,只隨着心做事,娘娘問小將願不願意與紫堇在一起,小將只有兩個字回娘娘,那便是願意,而且一輩子也不會反悔!”
這話聽着有些耳熟...........
姜小豆眉間微緊,沉默不語,她凝眸看着伏生,眉間閃過一絲抉擇。
“伏生,你身上可有傷痕,不是戰時所傷的那種。而是某一天無意發現,卻又不知是何時添的一道傷痕。”
姜小豆話題猛然一轉,伏生沒有反應過來,待他回過神,連連點頭道“有是有,但........但那傷痕在.......”
伏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輕聲道“那傷口在胸前............”
“那就把上衣脫掉吧!”
姜小豆剛伸手,伏生便抱着自己胸口猛然向後一退,那通紅的臉上,滿是委屈和不願,像極了被惡霸調戲時的良家婦女。
而那個調戲他的惡霸,便是摩拳擦掌意圖要扯去他衣服的姜小豆本人。
“不行的娘娘,男女有別,授受不親!”
“可我上次還看見你摸紫堇的臉來着................”
伏生臉更紅了,他緊攥着自己的衣服,結結巴巴道“娘娘........看錯了......小將.....小將分明是在爲她簪花......簪花..................”
姜小豆見他實在不願,也沒強迫他,開口問道“那你自兒說說,那胸口的傷痕是什麼樣子的?”
伏生想了想道“大約銅錢這麼大,那傷痕很奇怪,像是燙傷卻又有些不像,感覺像是”
“不是皮外傷,像極了血肉中的傷慢慢凸顯出來,雖是偶爾痛疼,但觸碰之時並沒有感覺,對吧!”
伏生驚道“娘娘所說絲毫不差,您怎麼會..........您”
他緊緊的攥着自己的衣服,滿臉不可置信“您不會偷看過小將沐浴吧?”
“你......我沒有!實話告訴你,從你一進門,我便發現你體內有被封印的氣息,雖是微弱了些,但對於我來說,足以察覺。”
“封印?”
“是!我不知道被封印的是什麼,但心裡卻有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預感那被封印的對你而言是很重要的東西,我可以幫你解除封印,只是........”
伏生說道“娘娘有話只管說,伏生早有心理準備。”
姜小豆點頭道“只是封印一旦解除,當初封印你的人必然會有所感應,我擔心那人會再次找你的麻煩。”
“伏生是戰將,從穿盔戴甲開始心中有就做了必死的念頭,小將不怕那些惡人的故意找茬!”
“好!”
姜小豆圍着他轉了一圈,慢悠悠的說道“這種封印在你身上的時間已久,雖然時間長,可你身體裡仍然有一股非常強大的氣息未散。我記得,自古以來,天底下會這種封印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上古之時意圖毀天滅地,強搶開天大帝遺體的妖魔之首,燭九陰,另一個便是曾經的神族之主,天開大帝最寵愛的徒弟,也就是人族稱爲地皇母神的女媧。女媧隱遁塵世,燭九陰早已戰死,就算他們還在塵世,也不可能對你這個小將出手。”
“你好好想想,這麼久以來,你有沒有遇見什麼奇怪的事?或是遇見什麼奇怪的人?”
伏生想了許久,終是搖了搖頭道“小將一直待在九幽城裡,從未出去過,沒有遇見奇怪的事。而且,因是副將,成日裡呆在府君身旁,也沒有遇見什麼奇怪的人。”
“常呆在..........我聽紫堇說,說你以前是看守旱沙獄的?”
“是!後來城中事忙,府君體恤,就留小將在城中處理,旱沙獄由府君接管看守。”
“這事是旁人告訴你的,還是你自己知曉的?”
“當然是小將......................”
伏生猶豫一瞬,說道“是小將從昏迷中醒來,府君親口說的。”
“什麼時候昏迷的?又因什麼事情?”
“大約是在幾萬年前吧!至於什麼事情小將就記不得了,府君說,是我太忙了,導致靈力衰弱,暈倒了旱沙中。”
“衰弱....暈倒..............這話可真耳熟呀!”
“娘娘什麼意思?”
姜小豆嘆道“我有一個與生俱來的奇能,可以抹消篡改旁人的記憶,事後等人醒來,我便以身子孱弱爲由,將事情搪塞過去。但因我靈力有限,只能對一些凡人下手,那些個稍有靈力的我不敢這麼做,怕有一天,他修爲大漲,想起一切事情後找我的麻煩。”
“伏生,這就九幽城中可有人與我一樣擁有這個能力的?”
伏生欲言又止,一絲隱晦快速從眸中閃過,姜小豆幽幽一嘆,說道“伏生,你體內被封印的怕不是別的,就是你的記憶!”
伏生眸中大震,只聽她續兒說道“而且我在你體內察覺到一絲不屬於神族的氣息,怕是封印你體內的,不單單隻有你一個人的記憶。”
“伏生,我想現在不光是我,就連你自己也猜到當年封印你的到底是誰了,我知曉年輕氣盛,所以不催你,我給你時間思考,等你徹底想通了,想明白了,再來找我,那時我會爲解除封印!”
“記住了!想明白了再來,就算日後我離開了九幽城,只要你來找我,我一定幫你解除封印!”
伏生眼下心中正亂,他點了點頭,正要離開,只聽身後姜小豆又道“下次再來見我,記得要帶着那個人的貼身物件來,不然,這封印難以解除。”
伏生並未說話,對她行了一禮,轉身離開,就連迎面而來的紫堇他也顧不得打招呼,慌慌張張的離開了毓華殿。
姜小豆原本以爲他要考慮個十天半個月的,誰想第二天天不亮便敲響了毓華殿的大門,他進門來見了姜小豆,二話不說,將懷中一物捧到她面前,不等姜小豆問他,他便搶先說道“娘娘不必再勸,小將認爲,難得在這塵世活一次,怎麼着也不能讓自己留下遺憾,請娘娘爲小將解除封印,讓一切都水落石出!”
“你...........你這脾性我倒是喜歡,你拿來的是什麼?”
“府君的貼身玉佩!”
姜小豆勾脣一笑,輕聲道“你這一拿也就等於背叛了他,不怕他嚴懲你嗎?”
“若有一點怕,小將是不會拿的!”
姜小豆從他手中接過玉佩,在眼前看了又看,不禁嘆息道“這玉跟着他的時間不短,怕是打小佩戴的物件,難得的料子跟做工,如今到我這兒一遭,真是可惜了!”
話剛落音,姜小豆周身熒光閃爍,那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亮,最後變成一道刺眼的光束,衝進那枚玉佩中,玉佩光芒大現,五色彩光從玉佩之中透射出來。
玉佩受靈力所引升到空中,在空中急速打轉,隱隱約約只聽有咔嚓聲傳來,不等伏生看個明白,只聽砰的一聲,玉佩在那強大的靈力中破碎開來,化作星星點點的光亮在空中閃爍。
光亮很快消失,只剩下一顆幾近透明的珠子在空中打轉,那珠子緩緩落了下來,停在了姜小豆的面前,姜小豆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巧的瓷瓶,把那珠子裝了進去,她將瓷瓶遞到伏生面前,輕聲道:
“這是玉佩中所有靈力凝結成的丹藥,你回去後把它服下,你的封印會自動解除,只是一點,因這封印是外力強行解除的,你怕是會受點苦頭。不過也不打緊,你可是神將,什麼痛能傷的了你?”
伏生把那瓷瓶小心翼翼的收在袖中,他再次行禮道“小將,多謝娘娘!”
“對了!你說過,你是真心喜歡紫堇,打算什麼時候帶她離開?”
“她被戴了困靈鎖,只要一逃必死無疑,小將已經拿到了庫房的鑰匙,準備在今晚換班之時把剩下那一隻鎖偷出來,只要把困靈鎖除去,小將就能悄無聲息的帶着她離開這九幽城了。”
“行!到時我會幫紫堇壓制她體內的魔氣,這樣一來,神族就再也找不到你們了!”
伏生眸中微紅,向她行禮道“小將,多謝娘娘大恩!”
“我與你說了幾次了,這不是施恩,是報恩,我這人雖是混混,但卻是個講道理的混混,這麼多年我一根針也不曾欠過別人,更何況你對夜煬的恩情了,你只管放心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有我在,金虹氏那小子不敢追究你!”
“娘娘............”
姜小豆把他從地上扶起,提醒他道 “算算時間天燧老前輩也快來了,你抓緊時間回去吧!”
“是!”
“對了!”
伏生正要走走,姜小豆又把他叫住了,她囑咐道“別忘了與紫堇好好道別,昨兒你走的匆忙,她可是一夜未眠,翻來覆去的像是炒豆子似的。”
“是!”
姜小豆看了看伏生離去的身影,無奈一笑,搖頭道“這麼多年的媒婆,說不定還真能撮合一對,只是這一對的情路怕是沒我看到的這麼安穩...........金虹氏這小子也是,自己人都下手,跟他哥哥可是一點兒都不像!”
一輪圓月幽幽升起,整個九幽城中響起了肆意咆哮的寒風,攝骨的冰冷隨着橫衝直撞的狂風在城中迅速蔓延開來,一時間,九幽城中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靜,靜的讓人有些心中發杵..............................
守衛換班之際,一抹黑影快速竄進了庫房,不過片刻功夫便溜了出來,那黑影躲過重重哨兵,一路直奔九幽城外。
城外隅角有一處房子,茅草的屋頂,紅木的窗子,屋前插了兩株枯樹,兩樹之間綁了一個類似鞦韆的藤條,那房子又小又舊,與這威嚴的九幽城絲毫不像,倒是像極了人族居住的房子。
九幽城白日炎熱,晚上驟寒,幸而房子周圍布了結界,不然不是在白日中自燃,就是被夜時的狂風吹倒。
月光之下,那抹黑影走進了結界中,把那有些歪斜的枯樹扶直,然後踉踉蹌蹌推門走進屋內。
“嘶............”
屋內點了一盞小燈,幽幽燭光下映出那張略微有些慘白的臉和血淋淋的褲腳。
伏生倒吸一口氣,撕下一截長布系在腿上,勉強算是包紮了,他滿身疲倦的躺在牀上,胸前傳來急促的心跳聲。
他沒有想到庫房中竟然突然有了機關,一不留神便受了傷,奇怪,不過幾日未去,怎的就有了機關,不過幸好,雖說是難纏了些,但他要找的東西到底是找到了。
伏生伸手在袖中摸索,拿出了另一隻困靈鎖,他看着那困靈鎖傻傻一笑,心中滿是歡喜。有了這個困靈鎖,紫堇就算是恢復了自由之身,明天一早他就去毓華殿,先把紫堇戴着的困靈鎖除去,然後就可以戴着她一同離開這九幽城了!
“差點忘了大事!”
伏生驚呼一聲,猛地一拍腦袋,快速的在身上上下摸索,尋找一番後,只見他在身上摸索出一個小瓷瓶來。
他拔去瓶塞,將那顆由靈力凝成的丹藥直接服下。
“奇怪沒什麼反應.......可是狐後孃娘說錯了?”
不過片刻功夫,伏生只覺胸口傳來了一陣劇痛,好似有一雙鐵手正在撕扯他的心,伏生痛呼一聲,慌亂之下,瓷瓶滾落在地悶響一聲摔成了碎片。
他將衣衫快速褪去,低頭一看,只見胸口那抹殷紅的傷痕正在慢慢淡化,劇痛之際,伏生只覺心口有兩股靈力被釋放開來,隨着靈力的釋放他只覺頭疼欲裂,不禁痛呼出聲來。
與此同時毓華殿中那早已熟睡的紫堇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猛然坐起身來,不可置信的摸着自己那隱隱發痛的心口,兩行熱淚無聲的劃過臉暇。
“啊!”
伏生痛呼一聲跌倒牀榻,那被封印了幾萬年的記憶好似斷堤之水滾滾而來,強行灌進他的腦中..............................
“你爲什麼要一直看着我?”
“我認得你的盔甲,你呀準是這九幽城的神將,你叫什麼名字?”
“喂!伏生....伏生............伏生!我在這呢!”
“哈哈哈哈!你怎麼突然就結巴了?我我我我個不停,你到底想說什麼呀?小結巴!”
“小結巴,你看,這是我阿孃生前的衣服,我穿着如何?美嗎?”
“小結巴,你爲什麼不敢看我?呵!小結巴,你可是臉紅了?”
“呵.........小結巴..............”
紫堇抱着膝蓋癡癡一笑,淚水卻如斷堤之水劃過臉暇。
“果然是你!”
紫堇猛然一驚,轉眸看去,不知何時姜小豆已經走到她的身邊,紫堇苦澀一笑,輕聲道“娘娘此話何意?”
“還想護着他呢?”
姜小豆嘆道“伏生體內封印的是你和他的記憶吧?你曾與他相戀過!”
“是...........”
一行熱淚劃過臉暇,紫堇哽咽一聲,輕聲道“奴家與他,相識相知直到後來相戀,滿打滿算不過數月,被奪取了記憶幾萬年,現在想來,當時種種竟然恍如隔世。”
“若只是相戀,你與伏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紫堇,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就惹得金虹氏非得封印伏生的記憶不可?”
“當年...................”
魔族被封印在九幽城的旱沙獄中,結界之外每天都會有神將輪流看守,雖是有結界,他們也不曾懈怠半分,頂盔摜甲前來,定時定點換班。
旱沙獄本身就是煉獄,每一粒沙子都散發着火一樣的炙熱,結界內燥熱無比,似煉丹爐中一樣每時每刻都熱的讓人窒息。
但,只要到了晚上,這旱沙獄便迅速冷卻下來,寒風肆起,砂礫冷卻成冰,結界內如冰窖一樣冷意攝骨。
魔族中年輕體壯修爲深厚的倒是不怕這夜時的寒冷,只是可憐了那些年老體弱,靈力低微的人,月亮升起之時,便是他們最難熬的時候。
紫堇便是這些人之一。
她雖是年輕,但修爲低弱,就連最簡單的化形都做不到,平日裡也就會用那微弱的靈力去挖挖沙子,擡擡石頭,除此之外,什麼也做不了。
爲了抵禦夜時的寒冷,紫堇常常趁着白日去旱沙中尋找暖石,所謂暖石不過是旱沙中的石頭,與普通石頭不同之處便是那石頭能吸噬陽光的熱度,比普通石頭要滾燙好幾倍,而且不容易冷卻。
紫堇每天都會出門去尋找暖石,她將找到的暖石蒐集一起,晚上鋪牀時把暖石放在褥子下面,不過片刻整個被窩都會變得暖呼呼的,而且那股暖意會一直維持到天亮才逐漸散去,可謂是既實惠又方面,
唯一不妥的,便是那暖石硌人,一覺醒來,身上痠疼難忍,好似夢中被人打了一頓似的,周身的不適,得好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如初。
那天宛童正在封印邊境尋找暖石,她費盡了周身的靈力挖出了一個半人高的沙坑,趴在沙坑中尋找溫度較高的暖石。
驕陽似火,宛童又趴在灼熱的砂礫上,自是汗流浹背,燥熱難忍,宛童深吸一口氣,決定再找十塊暖石便趕快回家,省得像上次一樣中熱昏厥,足足在沙地上躺了一整天,直到月起之後才被凍醒。
正當她找到第六塊暖石,突然一道陰影落下,爲她擋去了不少灼熱,帶來絲絲陰涼。
紫堇擡眸看去,只見封印之外站着一個頂盔摜甲的神將,只因這封印邊界日日都有人看守,她並未當回事,略略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重新趴回沙坑中扒拉着找暖石。
直到她找到第八塊暖石,實在是忍不住坐起身來,順着那道目光看去,開口道“你爲什麼要一直看着我?”
那神將猛然一怔,迅速收回目光,有些不可置信的說道“你.......看的見我?”
這話問的有些奇怪,紫堇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砂礫,直徑走到他面前,歪頭道“你又沒有隱形,我爲什麼看不到你?”
只見那神將愣了一瞬,好似想明白了什麼,突然懊惱道“可惡,又被他們給騙了!”
“騙?你被誰給騙了?”
“城中的兄弟。”
“那他們爲什麼欺騙你?”
“這裡原是大家輪流看守的,最近大夥都在抱怨,說是這裡燥熱苦悶,既耗損靈力又寂苦的很。便想找一個修爲較高的人來此長守,我本身好靜,不喜見生人,所以並不打算來此,只是大傢伙都說這封印與衆不同,外界能看見裡面的人,裡面卻看不見外面的人,就跟守着一堵牆沒什麼區別。我好靜慣了本就不想在城中呆着,所以便親自請命來這長守,誰想,竟然被人給騙了.................”
紫堇聽了噗嗤一笑,笑的腰都直不起來了“外界能看見裡面人,裡面卻看不見外面的人.............這話哄娃娃還差不多,你怎麼就當真了!”
那神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眉眼之中滿是拘謹和委屈。
見他如此,紫堇自是收了笑聲,對他道“你這人也太好騙了些,還好騙你的只是自家兄弟,再是過分,也只是看守這旱沙獄而已,若是輕信了壞人,說不定一條命都要搭進去,你呀!說話做事可要動動腦子,別再被人給騙了!”
那神將點了點頭,仍是低垂着眼眸不敢看她。
紫堇抿嘴一笑,走到那沙坑旁邊繼續去尋找能抵擋寒氣的暖石,那神將並未走開,而是蹲在封印外,看了看一旁壘的小山一樣高的石頭,又看了看幾乎快要鑽進沙坑中的她,疑惑問道“你是在找石頭嗎?”
沙坑中傳出一個悶聲“是啊!”
“你爲什麼要找這些石頭,有什麼用嗎?”
紫堇從沙坑中擡起頭來,把新找到的暖石歡歡喜喜的放在身旁的石堆裡“它叫暖石,能抵擋寒氣。”
“暖石?”
“是啊!我最怕冷了,只要一冷,我就睡不着。魔族中大多都會選擇用靈力來抵禦寒冷,可我修爲低弱,擋不了寒氣,只能找些暖石來禦寒。對了!你不是說這裡以後由你來長守嗎?你也趕緊找一些暖石帶在身上,以備夜時取暖。”
紫堇抹了抹額頭的汗珠,說道“你別看現在熱,只要太陽一下山,這裡便會被寒風霸佔,冷的好似冰窖一樣,井裡的水都能結冰,更別說你這血肉之軀了。”
她指了指身旁那石頭堆,對他道“你看,暖石上一般都會有這種花紋,而且很輕,觸之滾熱,你記清它的樣子趕緊去找吧!一定要滾燙的,越燙手的越好,那些溫熱的或是比較重的都不是暖石,離開了陽光,不過一刻便冷的跟冰渣子一樣,費時費力,沒大用。”
她怕他看不清,特意拿起一塊暖石舉到他面前“你要記清它的花紋!”
陽光下的暖石微微閃爍着星星點點的亮光,像是夜時的繁星一樣美麗。但他的目光卻沒有停留在暖石上,而是落在了那隻纖細白嫩的手上,那手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手,纖纖白皙,如玉似雪,指甲粉粉嫩嫩,像是枝頭綻放的桃花一樣。
“喂?喂?你怎麼了?”
那手在他面前晃了又晃,他猛然驚醒,微紅着臉,慌忙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記住了就好, 暖石難找,你還是趕緊去找吧,若是晚了遲了,當心夜裡挨凍!”
她已經找足了二十塊暖石,用靈力將暖石束着,懸在半空中,擡腳便要走“我要回去了,再見!”
已經轉身離開好幾步的紫堇突然止步看向他,勾脣一笑道“夜時雖然冷,但月色卻極美,你若是覺得孤苦,便擡頭看看月光,真的很美。”
於是當晚,他揣着一塊暖呼呼的石頭,躺在沙坑裡看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月亮。
雖是看了一個晚上的月亮,但他眼前閃現的卻是個妖嬈豔麗,魅惑人心的眼眸,一顰一笑記得很是清楚。
幾天後,他在封印邊境巡邏,終於又遇見了紫堇。
紫堇正鑽在沙坑中挖暖石,一擡頭正好看見封印外的他,紫堇很是開心,熱情的與他打招呼,問他可適應這旱沙獄中的炙熱和孤冷。
他說自己是個好靜慣了的,九幽城與他來說比較鬧騰,還是這旱沙獄好,安安靜靜,很是愜意。
紫堇聞言,抿嘴一笑,只說他是個怪人。
“你是九幽城的人,還是從外面新來的?”
“我.........”
他來旱沙獄之前東嶽府君不止一次提醒他,說是魔族狡猾奸詐,讓他處處小心一些,紫堇這突然一問,他自是猶豫不決,不知自己該不該告訴她。
紫堇見他猶豫,倒也不惱,美眸溜溜一轉,紅脣微啓,笑道“我認得你的盔甲,你呀準是這九幽城的神將,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伏生。”
“伏生...........伏生?”
紫堇突然輕咦一聲,笑嘻嘻道“我知道你,你是東嶽府君的心腹,是九幽城的副將,你很厲害,只是性子很冷,不願與人共處。”
“姑娘爲何知道在下?”
“來這的守將大多會偷偷議論你們九幽城的事情,你和那位神君是他們最愛議論的,我天天來邊境挖暖石,自然知道的要多一些了。”
“這樣啊...........”
伏生點了點頭,沒了下話,紫堇歪頭看他,不解道“你怎麼不問問我他們都在背後說你們什麼了?”
“不問。”
一句不問淡然肯定,他的不好奇,倒是引起了紫堇的不解:
“你這個人真的好奇怪,難道就一點都不好奇他們是怎麼議論你的嗎?哪怕就是隨意編排你也無所謂?”
“無所謂。”
“爲什麼?”
“因爲沒必要。”
在紫堇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伏生輕輕一搖頭,說道“人的好永遠不會被別人記住,他們只會盯着你的缺點,然後無限放大。所以我知道,他們在背後議論的肯定是我的不是,我問了也只會給自己增加煩惱而已,不如不問不知,留住自己的心境,日後見面不至於有芥蒂。”
這話說的雖是有道理,但紫堇任是有些不理解他“可是如果知道自己的不是,及時改了不就好了?”
“如果能改,我還是我自己嗎?神的一生漫長無趣,還是隨心隨性些好!”
紫堇呆愣在那,突然,她歪頭一笑,輕聲道“你這個人雖是愚笨好騙些,但這份心性卻很是難得。”
她這一笑讓伏生紅了臉,轉過眸去不敢看她“多....多謝姑娘......”
“我叫紫堇。”
“多謝紫堇姑娘...........”
“你........你就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嗎?”
“不行!姑娘的名字只能您的夫婿或是最親密的人才能稱呼。”
紫堇歪頭道“這話你又是聽誰說的?”
“九幽城的老太爺。”
“老太爺?他還與你說了什麼?”
伏生想了想道“老太爺還說,男女有別,非禮勿視。”
紫堇眼珠咕嚕一轉,眉間挑了挑道“那.......老太爺可有教過你,要愛護年幼,遇貧見弱應當盡心扶持?”
“這...........老太爺不曾.......”
伏生一轉眸對上了紫堇那嬌媚含笑的眼眸,不過一瞬,他立刻改了口“教了!”
“教了就好,你年長,我年幼,你要不要愛護我?”
“要!”
“既然要愛護我,是不是應該聽我的話,不讓我生氣難過?”
“要............”
紫堇勾脣偷笑,乾咳一聲道“那好,你以後就叫我的名字,不許加姑娘,不許刻意疏遠,不然我會不高興的。”
“好..........”
“還有,你既是長守旱沙獄,必然會在邊境見到很多魔族人,除了我以外,你不許跟人說話,不許看他們,更不許相信他們說的話,無論他們說什麼,你都不許相信!”
“好..............”
伏生答應的爽快,紫堇心中自是歡喜,她捂嘴偷笑,輕聲道“我今兒要挖不少暖石,得在這呆上很長一段時間,你可以先去附近巡邏,等巡邏完了再來找我說話也行。”
他搖了搖頭道“不用,我已經尋了好幾次了。”
“嗯?你尋了好幾次?爲什麼...........難道你是在找我嗎?”
伏生臉上驟然一紅,他微微測過身去,磕磕巴巴的說道“沒....沒有.........”
紫堇撅了噘嘴,一揚手,靈力從袖中竄出,在靈力的卷席下,砂礫飛揚,那坑逐漸便的寬敞,她伸手在沙坑中挖了挖, 成功的挖出三四塊熱滾滾的暖石。
“你爲何天天來邊境挖暖石?魔族境內沒有這種石頭嗎?”
紫堇繼續刨坑,隨手將挖到的暖石扔到坑外,頭也不擡的說道“有啊!只不過,境內的暖石大多都已有了主,挖別人地盤上的暖石,如同盜竊,可是會受重罰的。”
“哦!”
一聲哦又沒了下話,紫堇嫌悶,從沙坑中擡起頭來,對他道“聽說,你早年跟着東嶽府君遊歷過很多地方,不如與我說說,塵世到底是什麼樣子?塵世裡又都有些什麼?”
“塵世啊.....塵世裡有..................”
伏生說了很多,從塵世的山花爛漫說到四時風雨,從四時又說到居住在塵世中的種族,他說的詳細,紫堇聽的也認真,認真的都忘記自己是來挖暖石的了。
“什麼是鐲子?”
“是女子的飾品,戴在手上的,有金銀的,也有玉石的。”
“人間的女子都很喜歡鐲子嗎?”
“我曾無意路過一個人族小鎮,鎮子裡的女子大多都帶着鐲子,想來應該是很喜歡了。”
“鐲子長什麼樣子?”
“圓圓的,像是......一輪滿月。”
“月亮啊.......我最愛月亮了,尤其是滿月,長得像月亮的鐲子一定很漂亮!”
兩人有說有笑面對而坐,乍一看,像是一對正在相戀的年輕人。
可惜的是,他們中間隔着的那道五色封印過於礙眼,礙眼的讓人一下便察覺出它的存在。
自那以後,紫堇幾乎每天早出晚歸,天一亮早早的出門,兩人圍着封印的邊界閒走,一個是巡邏,一個卻是趁機聽故事。晚上天將黑了,紫堇不得已趕回家去,而伏生就在原地就寢休息,等着太陽再次升起,也等着那個隨着陽光一起來到他身邊的女子。
偶爾伏生會去遙遠的地方巡查,紫堇只好在邊界附近藉着挖暖石的時間等他回來,只要看見他回來了,忙不迭的把手中得來不易的暖石扔去一旁,歡歡喜喜的衝他擺手。
“喂!小結巴,你在磨磨蹭蹭的做什麼呢?快點!”
伏生的修爲不知比紫堇高出多少,他只要搭眼一瞧便能知道哪塊沙子下面裡會有暖石,不想紫堇還得苦巴巴的去找,多虧了他的本領,紫堇每天都能定時定量的帶一些暖石回去,若是有多餘的,還可以分給附近與她一樣在夜間挨凍的孤苦老人。
有一日她從舊衣櫃裡找出一件裙子來,淡紫色的曳地裙,衣襟上繡了小花,紫藍相映的顏色,纖細纖長的花身,像是一個輪彎月。
那曳地裙是她娘生前穿過的,雖不知是哪兒來的,但衣裙被保護的完好無損,連一根綵線也不見損壞,可見她阿孃生前有多愛惜這件衣裙。
紫堇迫不及待的換上了那件曳地裙,戴上了阿孃生前留給她的石釵,顧不得去看井中看一看自己,提着裙角便往封印邊界跑去。
“喂!小結巴!”
伏生尋聲看去,瞬間便愣在原地,紫堇提着裙角在旱沙中轉了轉,笑着問他“小結巴,我美嗎?”
伏生臉上通紅似血,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她“美...........”
“有多美?”
他低頭看着自己腳尖,結結巴巴的說道“比......比夜裡的月亮還要美........................”
紫堇笑顏如花,眼珠咕嚕一轉,試探道“那,你願不願意娶我爲妻?”
“嗯!娶........娶娶妻............”
伏生一激動,差點把舌頭給咬了,他張了張嘴正準備說話,紫堇心中卻猛然一緊,她有些害怕,怕他開口拒絕,於是想在他回答之前放棄這愚蠢的想法。
“我剛剛與你開玩笑........”
“願意!”
不等他說出開玩笑這三個字,伏生已然回答了她,簡簡單單兩個字回的是乾淨利落,比平時結巴的他截然不同。
“你說什麼?”
“我願意!我願意娶你爲妻,生生世世都不分開。”
這次換成紫堇說話結巴了,只聽她磕磕巴巴的說道“我......我這輩子都出不去這旱沙獄..........”
伏生搖了搖頭,說道“沒關係,我這輩子也沒想要離開旱沙獄,昨天晚上我去了城中,府君去天都未回,我都問好了,最快明日下午,最快後日上午,府君必會回來,只要他一回來,我立馬就與他稟報,願意一生都守在旱沙獄中。”
在紫堇慌亂無措的目光中,他一字一句說道“紫堇,我想守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