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展很熱鬧,熙熙攘攘都是歡喜的人,楚姒站在這熱鬧的人羣裡,只覺得自己好似格格不入一般。雲頌伊卻是玩得很開心,拉着幾個丫頭這瞅瞅那看看,反正兜裡銀子足,看上什麼便買什麼,不一會兒就連綠芽都替她抱着一大堆的東西了。
“我當是誰,原來是楚家的大小姐。”一道略微刺耳的聲音傳來,最先有反應的不是楚姒,反而是雲頌伊。
“我當是哪個破落戶,原來是雲家的庶小姐。”雲頌伊雖然爲人爽快,但這諷刺人的功夫也是沒少學的。
雲頌月看見不遠處的她,頓時黑了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上等的藍色杭綢裙子,手腕上是上等的翡翠鐲子,髮髻上的那套價值連城的寶石朱釵就更加不用提了,整個人看起來富貴不已,這纔像是正正經經的嫡出大小姐,自己出來雖是特意打扮了一番,但到底是庶出,雲家也比不得嚴家底蘊深厚。
雲頌伊輕輕巧巧的走過來,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聽說前陣兒你才被老夫人給罰了,怎的就能出來了?莫不是姨娘打發你出來相看相看,然後找個好人家出嫁?”雲頌伊不喜歡這個庶出的大姐姐,當初母親跟父親和離,一部分原因便是她娘從中作梗。
楚姒不知道雲嚴兩家的恩怨,也不打算在這大街上跟人爭得面紅耳赤,拉了拉雲頌伊的袖子:“醉月姑娘的表演快開始了,我們先走吧。”
雲頌伊哼了一聲,便轉身準備跟楚姒離開,可好死不死的雲頌月卻硬要爭下這口氣。
“二妹妹在嚴府過着寄人籬下的日子,還穿戴的這般華麗,想來嚴府的老太爺定是極疼妹妹的,可妹妹也不能一直留在嚴府,雖說你娘與父親和離,但你卻還是雲家的嫡女,回頭我便跟父親和老夫人說說,請你回府去。”雲頌月專挑她的痛點踩。
楚姒抓住要發飆的雲頌伊的手:“爭高下不在一時。”
雲頌伊擡眼瞧她,只見她神色十分平靜,那幽暗的眸子如同一汪湖水一般,瞧着讓人心靜。又擡眼看了看往來的人羣,雲頌伊站直了身子,勾起得體的笑容,盈盈看着月頌月:“那就勞煩大姐姐了。”說罷,扭頭便跟楚姒離開了。
林清愚過來的時候正巧看到雲頌月氣得像黑臉包公,不解的看向楚姒:“我租了條小船,要不要帶上那位黑臉小姐?”
“不必。”楚姒淡淡道。
林清愚笑笑,狹長的眸中泛出光亮。
雲頌月一擡眼便對上他的眼神,登時心跳便漏了一拍。以前從不仔細看過這玩世不恭的林世子,如今一瞧,竟迷了眼。
“小姐,小公子已經在等着了,咱們先過去吧。”旁的丫環提醒道。
雲頌月看着前面隱沒在人羣裡依舊十分打眼的白色身影,面色微紅:“你去使人打聽下,安平侯家可爲這世子定親了。”若是能爲他妻。便是不與人爭破頭往逍遙王府也好,何況林家還那麼有錢。
雲頌伊縱然方纔收斂起了脾氣,如今依舊是氣的不行:“她當自己是哪根蔥,不過是個庶出的罷了,她娘也是個賤妾,以前娘在的時候就屢屢找事,如今還當我們娘兩是那軟柿子呢。”
楚姒笑笑,指了指前面賣麪人的:“那麪人有意思,不若讓他照着你的模樣捏一個吧,一定好看。”
雲頌伊這性子直爽單純,注意力也十分容易轉移,一看那栩栩如生的麪人,立馬將方纔的不快忘記了。
楚姒跟在後頭,看着四處通紅的燈火,彎起了眼睛。
“給你。”林清愚遞了個小盒子在楚姒面前。
楚姒挑眉:“不用……”
“暗器……”林清愚狡猾笑道。
楚姒面色一滯,又聽林清愚道:“簪子鐲子什麼的,我家庫房幾十口箱子裝着,你若喜歡,等你嫁我之時。全送給你做嫁妝。”
楚姒啞然,猶豫了一下,便見一旁的林傅不甘心的碎碎念道:“這暗器我尋了幾年,是世上最好的工匠打造的,小姐若是不要,我就要……”
林清愚不等林傅把話說完,便把那盒子打開了,是一個嵌着紫色水晶的鐲子,看起來與尋常的鐲子並無二致。
林清愚將鐲子翻過來,指着一邊的一個小小的金屬按鈕道:“按下這裡,裡面便會出來一枚銀針,一共十發,針上淬着的都是最好的迷藥,你要仔細着用。”
林傅氣得直瞪眼,卻冷着臉不說話。
楚姒看着他白皙乾淨的手指,竟有些恍惚,再轉眼,鐲子已經被帶在了她的手腕上,還有林清愚淡淡的警告:“逍遙王真沒什麼好的,沒權沒錢,不像我,雖沒權,但十分有錢,而且如果你喜歡權,我也可以有。”
楚姒微微愕然,關逍遙王什麼事兒?
雲頌伊此時已經笑嘻嘻的拿着麪人回來了,手裡還拿着林清愚和楚姒的:“喏,你們也有。”
林清愚笑眯眯的接過楚姒那個,楚姒啞然,接過剩下的麪人交給一旁綠檀拿着,幾人便往河邊而去,此時清風樓的畫舫已經在河上停了好幾條,皆是裝飾華麗,燈火通明。畫舫的甲板上站着不少身形壯士的守衛和衣着清涼的姑娘們,濃妝豔抹,薄施粉黛,妖嬈的清雅的,各種各樣。應有盡有,叫雲頌伊看花了眼。
綠檀也巴巴的瞪着眼睛,瞄着那些姑娘們若隱若現的胴/體:“姐姐們都不冷嗎?”
幾人笑出聲,不一會兒便到了林清愚說的小船邊。
雲頌伊嘴巴都成了一個‘o’,這哪裡是條小船,分明是一條巨大的畫舫啊,裡面坐個二三十人不成問題吧。
“世子爺,您也太大方……”
雲頌伊話還沒說完,林傅便從這大畫舫的後頭拉出了一條只能坐四五個人的小船,船頭搖搖晃晃的掛着一盞燈籠,林傅跳上船頭撐着船。
楚姒竟揚起嘴角,這纔像是林清愚的作風。
幾人上了船,林傅便將船一下子撐到了河中心視角最好的地方,因爲船小,在這些大畫舫中間穿行倒是十分靈活。
“咦,那不是方纔的那位黑臉姑娘?”林清愚瞅着不遠處走上大畫舫的雲頌月道。
雲頌伊皺了皺眉眉頭,轉頭進了船艙,到了船艙後才真正驚訝起來。看起來不大的船艙卻佈置的十分文雅,清一色竹藤編制的桌椅。一旁鋪着軟墊的座位上坐了一個面容清雅的姑娘,一身青竹色長裙,膝上放着一把焦尾古琴,盈盈一笑,竟是讓人覺得如同竹林裡走出來的仙女一般。
“素素見過楚小姐,雲小姐。”青衣女子起身行禮。
林清愚淡淡笑笑:“不必客氣,坐下吧,一會兒表演就開始了。”
素素臉頰微紅,飄然坐下,擡手一曲,寧靜而悠揚。
楚姒面色冷了些,卻是摒棄了心中雜念,不再多想。
不多時,外面便熱鬧了起來,最大畫舫上一個穿着深紫色褙子衫的中年女子走上夾板,揚着手裡的紅手絹熟門熟路的道:“今兒是我們醉月姑娘正式表演的日子,各位覺着好便叫聲好,若是覺得不好,咱其他舫上還有別的姑娘,爺們玩得盡興。”
她話才說完,四周圍繞的各色船上都傳來了歡呼聲。
在京城,風月之事是雅事,莫說尋常人家,就是各老爺公子們,但凡好此道的,這等日子都會出來看看,一是圖個熱鬧,二是爭下這頭牌姑娘,既可做自己用,又可作爲雅禮好送人,不過今兒醉月姑娘只是正式出來露臉,拍賣這開苞第一次,還要等到三日之後,因爲那時候老鴇才知道反響如何,好定個高價錢。
沒多久,一個一身粉色籠紗衣裙的女子便邁着小步走了出來,夜風吹動她身上的輕紗,裡頭粉色的肚兜清晰可見,有些個耐不住的直接就開始往船上丟銀子了。
醉月微微一笑,粉紅的脣揚起,一雙似會笑的眼睛看着底下,嬌柔道:“各位爺,醉月今兒爲大家舞上一曲,若是不合心意,還請各位爺多包涵。”
那嬌滴滴的聲音,單純的模樣,叫那些男人們都開始鼓掌交好,緊接着,一曲鳳求凰便開始奏響,醉月柔曼的腰肢也出現在了衆人眼中。
另一條畫舫上的男子看得直流口水,眼睛不停的在那旋轉翩飛的身姿上下打量。
“醉月姑娘果真是京城一絕。”說話的是今日雲頌月特意來見的公子,逍遙王府上客卿之子焦思邈。原本一客卿之子云府不必如此,但焦思邈的爹在逍遙王面前是極說的上話的,加上跟雲家的小公子又極合得來,所以此次便叫了雲頌月過來,看能不能讓焦思邈回去說上一兩句好話。
“那是,醉月姑娘我可是等了足足一年了,不僅生的好看,而且多才多藝,爲人最是溫柔善解人意,這樣的解語花若是放在府裡,那我情願不再去花樓找姑娘。”雲家的小公子云康道。
“你上一次也是這麼說的。”焦思邈笑道,二人相視一笑:“我上次買回去的那個姑娘你可是玩夠了,這次這醉月姑娘你買下以後可別忘了我。”
雲康眼裡生出幾分陰翳,瞭然的笑起來:“放心,你與我的關係何須還多交代這一番。”
二人說罷,皆是大笑起來,雲頌月跟在後面卻是聽得汗毛豎起。這二人有這等怪癖,雲尚書也知道,可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如今衆多兒子裡也就雲康最有前途,只能由着他了。
雲頌月覺得無聊,沿着船邊站着,想尋找那抹白色的身影,看着看着。倒真是欣喜的睜大了眼睛,但是轉眼,便看到了林清愚身邊站着的楚姒二人,手心微緊。轉頭看了看笑得一臉猥瑣的雲康和焦思邈,計上心來。
“雲康,你看那邊可是二妹妹?”
“二妹妹?哪個二妹妹?”雲康不解的走過來,一眼便看中了站在林清愚身側神色微涼的楚姒,雖年紀尚小,但端端的站在哪裡,竟清貴的叫人不敢直視,偏偏那張小臉又精緻的讓人挪不開眼,特別是眼角那似有若無的媚色,直勾得人心癢。
焦思邈自然也看到了,怔怔望着那處:“這是哪家的小姐?尋常竟好似未曾見過?”
“楚家大小姐。”雲頌月見目的達到,笑起來。
焦思邈心癢難耐:“原來是楚家那個鬧得沸沸揚揚的嫡長女,快,把畫船挪過去,我去跟佳人打個招呼。”
雲康自然也同意,忙叫人把船往那邊劃去。
雲頌月見目的達到。笑了起來,目光只黏在那抹白色身影身上。
林傅察覺到異動,在林清愚耳旁輕聲說了:“主子,怎麼辦?”
林清愚擡眼看着慢慢靠攏的船,淡淡垂下眸子,笑道:“許是天兒太熱了,讓他們在水裡泡一泡,清醒一下吧。”
“船上好似是雲家的公子小姐和逍遙王府上那幕僚的兒子……”林傅道,他的意思是要不要下手輕一點,沒想到林清愚的笑容更大了:“那就再放把火吧,水火兩重天,他們肯定喜歡。”
林傅嘴角抽抽,主子這是真的要跟逍遙王槓上了。
楚姒聽到這裡的動靜,看着安靜站在林清愚身後的素素,乾脆把心思都放在了不遠處的醉月身上。她舞姿輕靈,可見練過多年,而且看這裡的情況,明天不需要她多準備,她這身價也是不菲了。
雲康二人正看得垂涎。忽然有人來報,船艙破了個大洞,正在漏水。
“怎麼會這樣!”雲康急道,不多時,便可見船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而漏水的地方下人們正在死命的把誰往外頭舀。
“小船給,快,我要上小船!”焦思邈忙道,大船後頭都會跟着繫上一兩條以防萬一用的完,就見小廝滿頭大汗的來報:“不好了,船艙着火了,咱們過去不了。”
三人又是一驚,雲頌月乾脆朝着旁邊的一艘大船急喊:“快,我們是雲府的公子小姐,快讓我們上船!”
那船上的壯漢有些爲難,雲康回頭就是一聲大喝:“還不趕緊救爺,你知道我爹是誰嗎?”
那壯漢猶豫了一下,還是遞了梯子過來。可幾人走到一半,梯子便斷了,三個人如下餃子般撲通撲通的栽進了冰冷的河水裡,撲騰着直喊救命。
那壯漢忙找了人來救,等把人救上來,也已經是凍得面色青紫了。
這河邊是有府衙的人守着的,見起火,不一會兒便來了一幫人收拾。
雲頌月看着那畫船上的三人,大笑起來:“他們怎麼到了清風樓的畫船上。”
楚姒定睛看去,三人的確沒反應過來那是清風樓的畫船,如今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進了船艙,明日雲尚書怕是要氣得跳腳了。
“主子,事情辦完了。”林傅神出鬼沒的出現在林清愚身後,林清愚擡眼掃了一圈四周,在一艘守備森嚴的船上停下了目光:“是八皇子的船。”
“八皇子不是回府處理事情了嗎?”雲頌伊第一個道。
林清愚收斂起面上的情緒,冷冷注意聽着四周的動靜,忽然,一道長劍破空的聲音傳來,楚姒還未反應過來,便落入了林清愚的懷裡,眼看着一支泛着森森綠光的寒箭快速飛過,死死釘在對面厚厚的船身上,再擡眼,已經有黑衣人持劍登船。
“閣下何人?”林清愚將楚姒攔在身後冷漠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不過黑衣人未曾說話,提劍便殺了過來。
綠檀護着綠芽,林傅將雲頌伊幾人護在身後:“主子,八皇子恐有危險。”
林清愚轉眼,便看到二三十個刺客往八皇子的船上而去。
“素素送姒兒回府,林傅送雲小姐離開。”林清愚折斷手裡黑衣人的脖子,迅速安排道,等他轉過臉,楚姒纔看清他臉上方纔被那支毒箭劃破的地方已經開始泛黑。
“是!”林傅縱有擔心,卻一句反駁的話也沒多說,瞧着雲頌伊說了一句:“雲小姐,得罪了!”說罷,攬着她的腰身便踢開了面前的黑衣人,快速的往黑暗中而去。
素素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楚姒身邊:“得罪了。”說罷。看似柔弱的她也將楚姒抱起,林清愚一劍將素素身後的黑衣人解決:“快走!”
素素咬牙,紅着眼睛提步離開,楚姒看着愈來愈遠的白色身影,心中竟隱隱生出些擔心來。
林清愚知楚姒極疼身邊的丫頭,瞥了眼不敢突圍的綠檀,上前替她擋住殺來的四五支暗箭:“你帶着這丫頭先走,我替你擋住。”
綠檀愣了愣:“他們可比宮裡的錦衣衛都厲害……”
林清愚嘴角邪氣揚起:“我可比宮裡最厲害的人都厲害,回去記得告訴你家小姐。”
綠檀嘴角抽抽,但林清愚的確一下子解決了船板上的人,找準機會便帶着綠芽離開了。
解決完船上的人,看着持劍與人纏鬥的八皇子,林清愚想了想,提劍過去,一劍挑開了刺向八皇子身後的利劍。
“你終於肯回來幫我了嗎?”趙煊逸看着面前的白色身影,他雖說一直在深山學習,可拜的卻是江湖最厲害的人,兵法這些,他小時候便已經背的滾瓜爛熟了。如此人才,他不知明裡暗裡請過多少次,可他只言自己只愛富貴榮華,從不肯插手朝中事情半分,如今出手,難道是願意幫自己了麼?
林清愚面色冷漠,竟叫趙煊逸看出幾分威脅來。
“八皇子,船上着火了。”有侍衛靠近道。
趙煊逸皺眉:“清愚,你……”
不等他話說完,林清愚利落的將面前的黑衣男子殺死,轉身朝他微微拱手:“臣還是隻喜歡榮華富貴,如今這幫人圍上來差點嚇到我的客人,所以纔出手,還望八皇子勿怪臣多管閒事。”
看着他如此,趙煊逸狠狠皺了下眉頭:“你……”
“剩下的人八皇子可以解決了,臣中了點毒,先行告退了。”林清愚擡起眼來,趙煊逸這纔看見他面上已經氤氳着黑氣了,這哪裡只是中毒。明明是快掛了。
“我幫你找御醫……”
林清愚擺擺手,抑制住已經到喉頭的腥甜,轉頭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趙煊逸的貼身侍衛看到離開的人,面色不善:“爺,此人智多近妖,如今不肯入您麾下,屬下看不如……”他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趙煊逸面色冷沉,若是能殺他早就殺了,可是正如他所說,林清愚智多近乎妖,若是對他動了殺心,後果只怕不堪設想。左右他如今還沒做出選擇,而且他也相信以林清愚的性格,絕不會選擇行事狠毒不擇手段的大皇子。
“此事休要再提,否則,殺無赦!”趙煊逸說完,便準備離開,走到一半,似想起什麼,回頭道:“去查查他今晚的客人是誰。”能讓他如此動怒,說不定是個突破口。
素素直接將楚姒送到了楚府門口,綠檀和綠芽也隨之趕來。
“楚小姐,這裡已經沒有危險了,素素先行告退。”素素說完,轉身便欲離開。
楚姒內心已經掙扎好幾番,畢竟林清愚救了她,不聞不問好似太過不近人情:“你家公子……”
“我家公子應該在如意坊。”素素朝楚姒眨眨眼睛笑道:“那毒看着還挺重的……”素素笑着笑着,紅了眼眶,轉頭便消失在了黑暗裡。
楚姒面色淡淡,看着她離去的背影,不知想些什麼。
綠檀帶着驚魂未定的綠芽進了府,幾人還沒歇口氣,江媽媽就過來了。
“老夫人差奴婢給您送套簪子過來,您瞧瞧可喜歡?”
楚姒換了身素色衣裳,讓小福兒奉了熱茶,柔柔笑道:“多謝祖母。”
江媽媽笑笑:“小姐今日可還玩得盡興?”
知道江媽媽是來探口風的,楚姒笑着頷首,將情況都說了。卻是說到京華樓打止,半分不提八皇子和林清愚之事。
江媽媽知道雲頌伊喜歡楚姒,便安了心回去交差了。
江媽媽才走,楚姒便叫人熄了院子裡的燈,任誰來都只說她已經歇下了。
綠芽伺候着楚姒洗漱,綠檀則是跟在楚姒身後唸叨:“小姐,你不知道林世子替我們攔着刺客的那一下有多威風,而且他雖然年紀輕輕,可我看他的內力,絕對超過了五十年,嘖嘖,真不知道是個老妖怪披着年輕人的皮囊還是有哪個世外高人把內力都給了他。”綠檀說的又是羨慕又是崇拜:“想不到他一個看起來弱弱呆呆的人竟這般厲害……”
綠芽還沒從裡面回過神來,聽着綠檀這麼嘰嘰喳喳的說話,倒安了些心:“綠檀,你這麼喜歡林世子,嫁給他去好了。”
綠檀面色一紅:“你渾說什麼,誰看不出來林世子那是中意我家小……”
“咳咳!”綠芽忙打斷她:“好了,時候不早了,歇着去吧。我伺候小姐便是。”
綠檀頷首,走到了門口又折了回來,瞅着楚姒:“小姐,林世子那中的毒怕是要毀容,你若是要嫁,可要想清楚。”
楚姒淡淡笑着:“我現在無心想嫁人之事,你們都下去歇着吧。”
綠芽瞪了一眼話多的綠檀,便帶着她退下了。
待房裡只有她一個人,才疲憊的躺在了牀上。
今日八皇子怎麼會出現在哪裡?按理說他應該在處理八皇子那個小產的婦人才對,而且不出意外他應該已經查到是大皇子下的手了,可是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那畫舫上?
楚姒一連串的問題想不通,這跟她前世的經歷有出入。不過楚姒也能理解,既然她都重生了,事情必然已經開始發生變化。
不過不知林清愚怎麼樣了,他那道傷……
楚姒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乾脆坐起了身來,拉開了窗戶,任由涼風吹在身上,讓她雜亂的思緒都平復下來。待到天色將明。才渾渾噩噩的睡了過去。
見楚姒睡得香甜,綠芽沒敢打攪,待到天大亮了纔將她叫醒。
“小姐,李夫人一大早送來了信兒,說是表公子的事情查清楚了,今兒就會放出來,要請小姐跟她一道兒去接表公子出獄。”小福兒拿了早點過來,嘰嘰喳喳的說着。
綠檀倒起了八卦的心思:“表公子沒事兒?”
小福兒點頭:“聽說昨兒晚上八皇子遇刺,等一回去,那大鬧的女子也被人刺殺了,八皇子順着這條線一查,便查出原來是有人想利用那女子陷害八皇子,見八皇子遲遲又不對那女子下手,便等不急了,乾脆一邊派人刺殺八皇子,一邊把那女子也給殺了。”
楚姒淡淡喝着碗裡的粥,心裡卻是明白了,那女子被刺客殺了,怕只是八皇子的一個藉口罷了。這消息能傳得連小福兒都知道,怕也是他刻意安排。既處理掉了那女子,又將過錯都推到了黑衣人身上。不過黑衣人刺殺應該不是八皇子自導自演,會是誰呢,難不成是大皇子?
“小福兒,你知道的真多。”綠檀感嘆道。
小福兒驕傲的揚起下巴:“那是,這些我都是跟門房打聽到的,聽說老爺爲這兒事愁的不行。”
“老爺愁什麼?”綠檀不解。
小福兒搖搖頭:“這我便不知道了。”她雖然是府裡的順風耳包打聽,可私密的事情是不會傳得人盡皆知的。
楚姒吃過早飯,李楚氏便來了。
“給姑姑請安。”楚姒起身行禮。
李楚氏笑着上前將她扶起,上上下下將她又打量了一番,從容淡定,不驕不躁,性子卻是極好,就是太漂亮了些,這在後宅反而不好。
“丫頭跟你說了吧,你一會兒隨我去接你表哥去,順路去我家坐坐,剛買了宅子,還沒什麼人氣呢。”
楚姒笑笑:“我去接表哥好似不合規矩,畢竟……”
楚姒的話還沒說完李楚氏便笑了起來:“不怕,你祖母也一道過去呢,我接她去我府上小住幾日,你也跟着一起,還有你三妹妹和四妹妹。”
楚姒眉梢微揚,唯獨沒有秦雪母女麼,看來她們這樑子算是結得深了。
楚姒推脫不得,只能讓綠芽去收撿了幾套衣裳,這纔跟着李楚氏出了門。
楚秉鬆無心管後宅之事,秦雪這個主母被這般冷落他自然也沒放在心上。
楚姒讓小福兒和春枝這幾日留在府中,多去煙雪姨娘院兒走動,怕的就是秦雪趁着她們都不在對弘哥兒下手。
出了府,李楚氏拉着她的手一路說話,問女學,問女紅,就差沒問八字了。
老夫人看出她的用意,在她準備問八字的時候,淡淡打斷了:“大丫頭是個好的,人穩重,也聰明,這等身份,就是入皇家也是可以的。”
李楚氏一怔,看着老夫人:“娘,您這意思,是打算讓大丫頭……”
“此事還沒個定數。”老夫人瞥了一眼坐在一側垂眼不說話的楚姒,淡淡道:“大丫頭還要過些時候才滿十四,這相看人家的事不急,你也不用替她着急,雖說她生母不在,但府裡還有主母,還有我,總會替她操持的。”
老夫人這意思也算是明白了,她不會讓楚姒嫁給李瀟的。
楚姒聽着也不知該鬆口氣還是該懸着心,她既不想禍害了李瀟,也不想嫁給八皇子這樣的人。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
沒多久,馬車便停下了,李楚氏對楚姒的熱情明顯降了一些,下了馬車便往楚黛兒身上打量。
李瀟從牢中出來的時候本是垂頭喪氣的,纔來京城求功名便入了大牢,此等晦氣的事情自然讓他覺得沉悶,可一擡頭,看到站在馬車一側的楚姒,那一身煙青色的長裙加上雪白的披風,髮髻上只綴着一支水滴狀的步搖,一晃一晃的,越發顯得她充滿靈氣,她小小的身子就那樣端端的站在哪裡,脫俗的氣質竟叫人看呆了去。
楚姒自然也察覺了,悄悄往旁邊側了一步站在了老夫人的身後,李瀟瞬間清醒過來,耳根一熱,忙低下了頭。
“瀟兒!”李楚氏急急上前一步。
李瀟也溼了眼睛:“娘,祖母。”
母子二人寒暄一番,這才上了馬車,往李府而去,但坐在馬車上的李瀟眼睛就未從楚姒的身上挪開過,她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讓人心動不已。
李楚氏瞧着他這般,心裡對楚姒越發疏遠了些,不過好在楚姒也算是心善,盡心盡力的想救李瀟,她面上倒也沒太難看。
馬車行了不久便在一處宅子前停下了,這宅子還是老夫人幫忙打點買下的,以前也是一大戶人家的院子,雖不及丞相府氣派,但裡頭也算是清雅富貴了。
三進的院子,後宅在最裡面,李大人還在當差,所以李楚氏便直接交代了下人安排幾人休息的地方,自己則是拉着李瀟陪着老夫人說話兒。
楚姒三人都安排在了一個院子裡,楚姒和楚黛兒住東廂房,楚秀秀住西廂房。
楚姒才歇下,楚黛兒便過來了。
“大姐姐。”楚黛兒依舊溫婉知禮。
楚姒淡淡笑着,讓人引了她在暖榻坐下。
綠芽奉了茶過來。綠檀百無聊賴,楚姒便讓她去院子裡自己玩兒了。
“聽祖母說,父親好似有意跟八皇子府結親?”楚黛兒羞紅了臉道。
楚姒看着她小白兔的模樣,淡淡一笑,沈媽媽之死她可記得清楚:“四妹妹想去八皇子府?”
“不、不是。”楚黛兒忙擺手:“我哪裡敢高攀八皇子,只想着以後祖母給我指一樁小戶人家就好。”這般說着,她心裡想的卻是林清愚。那樣淡薄知禮的人,那樣的身家,無疑是女兒家最好的歸宿,只是那人,似乎對大姐姐有意。
“妹妹哪裡算高攀,如今你也是正經的楚府嫡女,如何就嫁不得八皇子了。”楚姒笑笑,看着楚黛兒面上自己都未察覺的厭惡,嘴角揚起,卻不經意道:“聽說四妹妹的孃親曾是南疆的,不知道南疆是不是也跟中原一般,春天喜歡下雨,冬天喜歡下雪。一到過年前後的三個月,各大官家便開始辦起了花會詩會。”
楚姒的話如同小女兒的抱怨,楚黛兒未曾多想:“我曾在書裡看過,南疆的季節與中原差異不大,不過這些習俗卻是沒有的,那裡民風淳樸開闊,若是哪家的公子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是要直接上門求娶的。”
楚姒見她說的自然,又道:“是嗎,我看書上寫的,南疆的男子各個都生的高大壯實,皮膚白皙細嫩,比女子還好些。”
“那是渾說,南疆的男子分明都是皮膚黝黑或者小麥色,哪曾見過白皙細嫩,勝過女子……”楚黛兒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我也是在書裡看到的。”
楚姒看着她方纔篤定的模樣,心中淡笑,前世逍遙王教她的,說出一件明顯不對的事,若對方很不屑且極肯定的反駁,那即是那人親眼見過過親身經歷過。
楚姒並未戳穿,淡淡應了一句:“是嗎。”
楚黛兒看着低頭喝茶的楚姒,微微咬脣,想起過來的目的,笑道:“大姐姐可還記得安平侯府的世子爺?”
楚姒的手微微一頓,神色自然的看她:“有些印象,怎麼了?”
楚黛兒面容羞澀:“那日世子爺救了我,我想着,若是有機會能感激下才最好。”
楚姒看着她這般嬌羞的模樣,微微蹙眉,不再提林清愚相關的話。
二人正說着,外頭卻忽然傳來一道尖銳的聲音,接着便是綠檀嚷着要掐死楚秀秀的聲音。
楚姒急忙出來,卻見楚秀秀嚇得面色微白,一旁的婆子連忙拉着暴怒的綠檀,而綠檀白皙細嫩的臉上卻是一個赫然鮮紅的巴掌印。
“小姐。”綠芽見楚姒出來,急急上前來將原委說了,卻原來是綠檀玩心大發。在院子裡堆了個雪人,楚秀秀不知發什麼瘋,捏了雪球便把綠檀堆的雪人打了個稀巴爛,邊打還邊罵,綠檀氣得不行想要來理論,跟楚秀秀一言不合便推了楚秀秀一把。
她哪裡知道楚秀秀身子這麼輕,一推便將她推倒在了地上,楚秀秀一惱,起身就狠狠抽了綠檀一巴掌。綠檀哪裡是受過這般委屈的,這便爭執了起來,還越吵越兇。
楚秀秀見楚姒出來,越發挺直了背脊,這次理虧的可是楚姒:“大姐姐,就算秀秀不得祖母和母親寵愛,但你也不能縱容下人如此羞辱我啊。”
楚姒一聽,有些驚訝,這楚秀秀腦子怎麼靈光起來知道用軟釘子了?
“綠檀,道歉。”楚姒看着面容鐵青的綠檀道。
“可是……”綠檀委屈的滿眼淚水,強忍着鼻酸哽咽着看着楚姒:“做錯的又不是我,分明是她……”綠檀用手指指楚秀秀,楚秀秀卻抓住了把柄:“我記得當初衝撞了大姐姐的丫頭可是被母親直接打死了。”
楚姒嘴角淺淺勾起:“三妹妹的意思是,我要現在當着你的面兒活活打死綠檀,纔算罷休?”
楚秀秀瞥了瞥她身後的楚黛兒,諷刺道:“我可不敢拿自己跟大姐姐比……”
“你知道就好。”不等她話說完,楚姒便截斷了,氣得楚秀秀漲紅了一張臉,有氣也撒不出來。
“可是大姐姐,你總不能輕描淡寫的就讓這丫環這麼矇混過關了吧,她方纔可是將我推倒在了地上!若是大姐姐這般處置,那我可要找祖母說理兒去了。”楚秀秀怒道。
楚姒見她耐不住,輕笑起來:“三妹妹急什麼。”說罷,轉頭看着綠檀:“去院門口跪着,不許吃晚飯。”
“可是……”綠檀還是不服氣,看到楚秀秀的嘴臉,只恨不得一腳將她踹飛。
楚姒淡淡盯着她,綠檀咬牙,轉身便去門口跪着了。
楚秀秀得意的笑起來,看這些下人還敢將她不放在眼裡!
楚姒悠悠轉過身來,看着得意的楚秀秀:“不知三妹妹拿東西往我房門口砸是什麼意思,是見我礙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在玩鬧而已……”楚秀秀忙道。
“玩鬧?”楚姒輕笑:“綠檀,你方纔是與三妹妹玩鬧,怎麼不早說。”
綠檀微楞,楚姒又道:“既然是個誤會,那你也不用跪了,不過因爲玩鬧卻不小心把三妹妹推倒在了地上,還是該罰,去屋裡抄一百遍大字,不抄完不許吃飯。”
楚秀秀愣住了,綠檀倒是極快的站了起來,應了是,笑嘻嘻的衝楚秀秀扮了個鬼臉便往溫暖的房間裡去了。
“外頭冷,三妹妹可要來我房裡坐坐?”楚姒看着楚秀秀道。
楚秀秀咬牙切齒卻無可奈何:“不必了。”說罷轉頭便往外頭去了。
楚姒靜靜站着,看了看楚秀秀跑開的背影,才轉身便看到了楚黛兒還來不及收回的諷刺的笑意。
楚姒玩味的笑起來,不等說話,外頭便來了丫環,說雲家小姐來了。
楚姒想起昨夜之事,想着雲頌伊怕也是擔心林清愚,便使人去通稟了老夫人,帶着兩個丫頭出了府,不過府門前停着的馬車卻不是昨日看到的雲頌伊停的那一輛。
“我家主子在車裡等着,楚小姐,請。”一個目光銳利的婆子走到楚姒身邊道。
楚姒看着車沿雕刻着的八皇子府的標記,知道已經出來便是逃不過了,衝綠檀做了個手勢,這才上了馬車。
才上馬車,便對上了一雙滿是懷疑和憤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