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火小心翼翼地駕車,一路平穩地將方琮送回了朗悅莊。水色小心地將方琮扶下車:“主人有話要對大家說,你們將家裡的人都聚到前院正廳去,還有主人現在不能久站,你們先將貴妃榻擡去正廳。”
方琮半躺在貴妃榻上,滿臉病容的對衆人笑道:“你們跟着我也有一段時日了,最近這段時間我在亞城過得很不太平,相信你們背後的人都知道了,我只求能在亞城安穩度日,所以不能繼續留着你們了。水色會將大家的工錢多結一個月,你們領了銀子就可能回去收拾行囊。這是你們的賣身契,今日我當着大家的面將東西燒了,還你們自由。”說着便就着火盆將衆人的賣身契一張張地燒了。
水色則將工錢按數分給衆人,緋流和漁火死活不接,兩人在貴妃榻前跪下,緋流認真道:“主人,漁火大哥不善言辭,所以就由奴婢來說。求主人留下我們吧,我們除了這裡再無處可去,我們可以不要工錢,也不需要主人給我們置辦東西!主人,求您留下我們吧!”
方琮淺笑:“平日裡多仔細的一個人,怎麼今天倒這麼糊塗?你們仔細看看錢袋,別人的都是多了一個月的工錢,只有你們倆沒有,我不過是趁便給你們一起把工錢結算了,你們急什麼?還不快起來?讓人看見了還以爲我苛待你們。大家拿了錢就去收拾行李,別拉下東西,你們看蒼和阿笑不就做得很好?你們離開的時候也順便讓那些留在外邊的兄弟趕緊走,否則後果自負。我不留人也不聽勸,快走吧。”
話已至此,衆人也知道多說無益,只好各自散開。方琮笑着對緋流和漁火道:“你們倆也先去歇着吧,這次我受傷的事驚動了本家,所以家主直接將以前服侍我的家僕都打發來了亞城。他們都是地道的北方人,言行之間可能有些粗魯但本性都不壞,而且家中規矩比這裡稍微嚴了些,他們初來亞城,做派或許會有些拘謹,你們不必太過在意。若有誰因此爲難你們,你們也不要白受委屈,只管來告訴我或是水色,我們會給你們做主的。以後家裡人多,日常可能會稍有些磕碰,但每個人要做的活兒也會少一些,以後緋流單管我房裡的縫補繡品,漁火單管我出門的車馬,工錢和待遇都不變。你們安心,除非你們想要離開,否則我不會趕你們走,若是有朝一日你們在我這裡待不下去了,我也會給你們安排出路的。”
緋流和漁火給方琮磕了頭,這才起身出去了。水色按着方琮之前的吩咐拿了裝着散碎銀子的荷包守在朗悅莊大門處:“這是主人的一點心意,給你們路上吃杯茶。綠煙,主人有話要跟你說,你先隨我來。綠煙今年十歲了,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也該知道主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比起那些和你一起來的哥哥姐姐們也要聰明的多。你跟我去一趟那些人的住所,將他們忘記帶走的東西給他們送回去,好不好?”
綠煙看着水色一手是裝了銀錢和荷包,一手是盛了毒藥的小瓶,臉上是帶了七分暖意三分殺氣的笑容。綠煙打了個寒顫,乖巧地應了一聲,跟在水色身後將所有人的房間都看了一遍。漁火守在門外幫兩人將物件拿上車,最後兩人從綠煙房中出來,水色看着車上的東西笑了笑遞過去兩個荷包:“綠煙真乖,這下可是幫了我大忙,這些東西漁火會幫你運到門外,這點錢給你僱車和買零食吃,我送你出去。”
朗悅莊門外幾個人一直等在那裡,他們看着漁火運出來的東西俱都變了臉色,水色對衆人笑道:“綠煙,你看哥哥姐姐們多疼你呀,他們大約是怕我會對你做出什麼來才一直等在這裡的。吶,人我給你們全手全腳的送過來了,東西也送來了……大家相識一場,我給大家行個方便,我做主將這輛拉車送給你們了,你們快走吧。漁火大哥,咱們也進去吧,主人還等着我們呢。”說完兩人進了院子關上大門。
方琮在正廳睡了一個多時辰,突然睜開了眼睛:“怎麼?千里迢迢來到亞城,竟然跳牆來見我?也不知道是你這管事做得太失敗,還是我這主人做得太失敗。我受了傷不便起身,你進來坐吧。”
“我現在披頭散髮的,也不便見人呢,咱們還是這樣說話自在。我不懂醫術這會兒幫不上忙。寒玉姑姑這次把家裡能走的人都弄來了亞城,一方面是照顧保護你,另一方面也是因爲最近家裡不安寧。家主夫妻正在整頓家務,我們這些人的身份地位有些尷尬,若想留在家中,要麼被削弱勢力要麼放棄自己的立場,當年我們都是你一路護着才能活下來的,要說放棄效忠於你,還不如去死。”
方琮苦笑:“所以你們就趁着這個機會,一股腦兒的逃出來了?也虧得寒玉姑姑能安排周全。聽你這樣說,家裡的情勢竟是比我走之前大不相同了,面對那樣的情況,姑姑仍舊不肯離開家中麼?”
“寒玉姑姑支撐着半個家業,她若走了家裡就會徹底亂套,你又不在,就憑那對夫妻根本撐不起來。真不知道他是什麼眼光,放着你這等美味佳餚不要,偏偏去吃殘羹剩飯,還一次比一次臭,怎麼就跟屎殼郎似的?你也是,爲了一個屎殼郎白吃了那麼多苦,現在你能離開家裡在亞城生活也挺好,俗話說破鍋自有爛蓋配,屎殼郎就該和糞球在一起,你好好的一個美人就別摻和屎殼郎的事情了。”
方琮淺淺一笑:“我認識你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聽你勸人,說真的,你口才真不怎麼樣。外頭似乎動靜不小,我不是說過不要太引人注目嗎?是了,寒玉姑姑向來疼我,肯定不會讓你們空手來,先告訴我,你們都帶了什麼好東西?我覬覦寒玉姑姑房裡那對纏枝玉蓮瓶很久了,要了多少次也不肯給我……”
“你真喜歡就就替你開口要下來,畢竟以後還要繼續在你手下混日子,討好你可是頭等大事,乾脆我這就給家裡送信,如何?哎呀,我突然想起來那對紅玉瓶可是你母親贈給寒玉的,你這樣算不算……”
方琮怒笑:“閉嘴!在家時怎麼不見你這樣嘮叨?你趕緊從院牆上下來,領頭帶隊的竟然丟下衆人不管來這裡爬牆,說不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水色這段時日被我折騰的不輕,你們來了她也能鬆口氣。”
“我們這些人,她得你照應最多,這會兒出點力也是應該的。成啦,外頭的人都走了,咱們的人也到了,我該去叫門了,稍後奴才會帶衆人來此處給主人請安,您別起身,只預備下紅包就成。”
方琮笑笑,繼續在榻上閉目養神。不多時水色便帶着十幾人在正廳外邊跪下:“主人,家裡人來人了。”
方琮眼皮兒都不擡:“嗯,賞。”
人羣裡傳出幾聲笑,隨即就是就是一片壓不住笑意且參差不齊的回話:“奴婢(奴才)謝主人賞賜。”
方琮依舊閉着眼睛,只是也跟着勾起嘴角笑:“謝賞的話都說的這樣不整齊,看來你們只要一離了我的管束就忘了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我自然也要賞罰分明。水色,你先把預備好的賞銀髮下去,至於懲罰麼,你們大老遠的過來,我也不好太嚴苛,就小懲大誡,你們本月的工錢就別想了!”
“能爲主人做事那是奴才們的福氣,在家中時就沒有工錢這一說,如今主人此舉明明是應承了我等之後會有工錢可拿,如此便是大賞又何談懲罰?主人終究還是太心軟了……”說話的男子眸若朗星笑若春風,雖然聲音輕佻但神情無比認真,會給人帶來一種世間只剩下彼此在凝望的感覺。
方琮睜開眼睛,綻放出一個笑容:“華琛,你上前來。我知你辦事牢靠原想讓你擔任朗悅莊的管家一職,可你實在是太過放肆,是誰允許你可以這樣直視着我同我說話的?不過你這張臉確實耐看,想必會讓亞城的女子爲之瘋狂吧。你的行李不用搬進來,稍後就隨着我安排好的夥計一起去琳萃軒住下,你做掌櫃,其餘的人隨你安排,以後每半月將賬目交給水色審覈,若有怠工,我就讓你吃斷塵緣並送你回家。”
水色低頭抿脣一笑,一臉乖巧不說話。方琮將呆愣到一臉傻氣的華琛晾在一邊繼續對衆人道:“你們當中有誰願意跟着華琛掌櫃去琳萃軒做事的?琳萃軒在鬧市街,店裡有自帶的小院和廚房,放心吧,我不會因爲你們不住在這裡就虧待你們,我還可以將周邊的屋舍都買下來的,一定讓你們住的安心。朗悅莊空屋子多,你們也可以在這裡選好房間,等到店休的時候回來小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