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蘭低聲道:“奴婢想着,可否從今夜開始讓奴婢和別的丫頭一起給夫人值夜?以前奴婢常給大小姐值夜,奴婢手腳輕,睡覺也輕,一定會好好服侍夫人的。只是奴婢到底粗心,只想着和大家儘快熟稔起來,倒忘記了大小姐的事。多虧夫人這番提點,不如就只讓秋蘭給夫人值夜如何?冬香依舊住在之前的屋裡,奴婢和夫人房裡的其他姐妹熟悉後,冬香也就和大家熟悉了,這樣既不會折損了大小姐的臉面,也能讓府裡衆人安心,至少不會再讓誰有機會說出或是對外人說出那些讓人氣惱的話了。”
柳夫人道:“如此甚好,只是委屈了你。冬香倒也不錯,可惜還是毛躁了些……這件事讓你們受委屈了,等回府後我會跟管家說,你們的月錢再加一吊。還有你,既然要給我值夜就不能繼續住在嫣兒那邊了,我院子裡還有間耳房,雖小卻也乾淨,回頭讓人收拾來你就住進去吧,離我近些彼此方便。”
“奴婢謝過夫人。”秋蘭道,“奴婢能服侍夫人已是福分,不敢多有奢望,更何況爲了主家做事又算得什麼委屈呢?奴婢的那份月錢就免了吧,冬香則要獨居一段時日,花費難免,確實要加些月錢纔好。”
方琮看着柳家主僕幾人離開將軍府,微笑着對醫女道:“緋流,你去跟夫人說一聲,準備好給醫女的診金和藥費,以及送醫女回去的馬車。醫女站了這半日定是乏了,請先隨我到偏廳略作歇息。醫女請坐,嚐嚐新擺上來的茶果。今日事發突然又是出在內宅女眷中,爲了大家的清譽,我只能請醫女來,沒想到連累醫女遭此搶白,小女代她們給您賠個不是,您別記在心裡。筆墨在此,醫女只管開方子,將軍府的藥材也很齊全,之後我會讓人按着方子準備好,煩請您一併看過,我會封好了一併給柳府送去。”
“小姐快別如此,老身擔待不起。”醫女忙起身相扶,“老身倒覺得今日之事完全是柳府的人連累了小姐。她們行爲不端被人指出來,偏又不承認還要逼着老身保全她們的臉面!若非因爲她家大小姐,單憑那樣的人品,誰願意和柳家有關聯?小姐人品高貴,別和那樣的人來往。老身在亞城討生活,身邊也有不得不顧慮照應的人,所以有些話不好明說,小姐今日也夠累了,這會子府裡的客也快散了,您好好沐浴一番換身衣服歇息吧,洗澡水裡要多放些鹽纔有效。要送去柳家的藥方和藥包就讓老身來準備吧。”
方琮知道醫女此舉是爲了全將軍府的面子,當下也不多讓,笑着讓了一回茶,恰逢緋流回來便起身道:“緋流,醫女說要回去準備送給柳府的藥方和藥物,你帶醫女見過總管就送她上馬車,別再耽誤了。”
緋流笑道:“外頭客散了,夫人和總管都走不開,不過夫人讓梅姑姑親自送醫女回去。梅姑姑來了。”
方琮低聲對醫女道:“她是燕夫人自幼隨身的丫頭,內宅的事都是她管,燕夫人讓她來送您代表夫人對您的看重和謝意。梅姑姑好,方纔的事多虧了醫女,您可不能讓人家白辛苦了。”
“姑娘這話說的,您今兒三更天就起身了,爲着小姐忙到現在,夫人心疼您,說府裡客席這就要散了,讓老奴來接這邊的事,讓您趕緊回去歇着。小廚房的人都回去了,您想吃什麼,愛吃什麼只管吩咐。”
方琮打了招呼,帶緋流回屋休息。梅姑姑在醫女身邊坐下,笑着遞過去一個銀錠:“這是總管給您的診金和藥費,另外還有一張八百兩的銀票,是我準備的,想問醫女是否有意收下,是否有膽子不收下?”
醫女握着手裡的銀錠,看着桌上的銀票,強笑道:“梅管事有話只管吩咐,老身哪裡談得上敢不敢呢?”
梅姑姑笑着將銀票拍在醫女手中:“倒也不是什麼難爲你的事,只想知道柳家的丫頭是怎麼回事。”
醫女捏住銀票低聲道:“相比之下,叫秋蘭的那個還好些,脈象上問題不大,但那個叫冬香的就不太對勁了,老身多年給各府女眷看病,對杏林接觸不多,但也不是一無所知。老身方纔在冬香的胳膊上看到了很像是楊梅點的紅斑,而秋蘭也有類似的輕微症狀。老身此番話不全是爲了姑姑的銀子,而是瞧着府上的那位小姐身體略弱,所以覺得這件事還是稍做個防備的好,老身該回去準備藥材了,容老身告退。”
梅姑姑笑着起身:“外頭的客席正散着,前頭人多吵鬧,送醫女回去的馬車停在後門,請醫女隨我來。”
方琮剛回屋尚未坐下,緋流就催着她趕緊沐浴更衣,方琮彎身輕敲着痠痛的小腿:“好緋流,我略坐一會兒就去,這半日我站得太久,身上乏得生疼,還有些餓了……”
緋流正因爲剛纔看見冬香身上的東西而噁心的不行,又生怕方琮察覺,忙放軟了聲音哄着:“正是因爲這樣奴婢才催您呢,泡澡最能解乏,春季又是時症多發的季節,多泡澡也能強身。等主人沐浴更衣之後,您就能吃到剛做好的酥餅。若是這會兒由着主人休息,只怕到了晚上您渾身就能痠痛到走不動呢。”
方琮看着緋流這般,心知她是看見了冬香身上的紅點,便拖拖拉拉地往小浴房走:“你跟着跑了半天,身上肯定出了汗,索性也換了衣服再去廚房吧。”
緋流巴不得這一聲,忙笑着應了,給方琮放下乾淨衣服,自己也迅速換洗乾淨,又在屋裡點上去穢的暖香,這才放心地去廚房忙了。方琮爲了讓緋流安心,特意在浴桶裡多泡了一會兒,待她換好衣服出來,緋流已擺出幾盤清淡熱乎的小菜:“主人又溼着頭髮出來,仔細又頭疼!奴婢給您梳個慵妝髻吧。”
方琮又困又餓,翹着手指拈了瓣杜鵑花塞進嘴裡:“我吃完東西就要睡了,不要梳那些麻煩髮髻了。”
緋流在妝臺上找了幾遍,回頭見方琮不好好吃飯,忙拿了布巾過來給她擰乾頭髮:“主人又不好好吃飯!水色一不在您就糊弄奴婢。奴婢今兒來的倉促,只帶了這點新鮮花瓣,本是給您當點心吃的,您倒當成正餐了。主人,奴婢記得前天您要來將軍府之前奴婢新做了一罐茉莉花水,難道是忘記帶來了嗎?”
方琮眨眨眼:“水色確實帶來了。茉莉花能安神,昨天燕姐姐和我用掉不少,今天早晨燕姐姐梳妝用了些,我梳妝之後那罐子就直接見了底。水色喊你來的時候,我就讓她把罐子帶回去了。”
“主人,奴婢是不是做錯什麼事惹您不高興了?”緋流看着方琮噘嘴,“您看,您先是糊弄奴婢不肯好好吃飯,這會兒又騙奴婢。奴婢別的不知道,但奴婢記得燕小姐平時不喜歡用茉莉花水梳頭,今天是她大喜之日,奴婢服侍她更衣時沒聞到她身上有茉莉花的香味,而且奴婢今日初見您的時候也沒聞到您身上有茉莉花味。奴婢就是想問,那罐子茉莉花水是不是奴婢沒做好不能用啊?”
方琮抱着碗乖乖扒飯:“緋流,你過來吃飯吧,菜快涼了。好端端的,我生什麼氣呢,你又多想。”
緋流正要再問,房門外就傳來梅姑姑的聲音:“姑娘生什麼氣呢?老奴給姑娘請安,哎呀,姑娘怎麼才吃飯?夫人以爲您早讓小廚房的人做了午飯,所以只讓老奴送了點心來,姑娘趁熱嚐嚐。今天姑娘辛苦了大半日,夫人本想親自過來又惦記您累了……哎呀,瞧老奴只顧着說話,姑娘可還有什麼想吃的?”
方琮搖頭:“多謝夫人,有勞梅姑姑。那位醫女已經送走了麼?我瞧着她對冬香有些奇怪,本想等着沒人的時候仔細問問,沒想到她竟將送藥的事攬上身,倒讓我也不好多問了。姑姑是內宅的老人,這些事比方琮要強太多,今日的事方琮是擅自做主,還望夫人不要怪罪,也請姑姑見諒。”
梅姑姑搖頭:“今日若是沒有方姑娘,將軍府的臉面就丟大了,老奴謹遵婦人之命給方姑娘道謝,多謝方姑娘成全了將軍府的喜事和名聲。至於張婆子,夫人還是想和她女兒一起交給姑娘處置,但老奴知道姑娘慈心,被多番觸怒也不忍動手,因此老奴自作主張,打了張婆子三十大板,革了她半年的月錢。”
“謝姑姑爲方琮做主。”方琮正色道,“張婆子的女兒被我暫時關在東廂耳房中,她第一天來姐姐的院子裡做事就敢做出那等下作的事,本該按着家規怎麼處置都不過分,可畢竟是姐姐的大喜之日,亞城內外不知多少人盯着將軍府,生怕咱們不亂了陣腳,因此我纔沒有發作。夫人的體恤疼愛,方琮都明白,只是這件事我私心想着,還是要等姐姐回門後處置才更有道理,不知姑姑以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