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見唐靖如此卻愣了,待她反應過來先是一笑:“果然是我釀的酒格外好喝,話都來不及正經說幾句,倒是每人先灌了一大杯酒!既然九爺喜歡,這青荷還有一罈,稍後就帶回去吧。”
“倒是又偏了姑娘的好東西。”唐靖笑着取出一個精製的盒子,“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唐九並未備得厚禮,此物是家母生前所得,倒是很適合方姑娘,雖然名頭不及燕婧送的那顆千吉珠,但效驗並不差。”
方琮蹙眉看着那顆珠子搖頭:“燕姐姐的千吉珠方琮就已經很當不起了,這顆珠子的名氣雖然不及千吉珠卻是草原部族的聖物,輕易給不得外人,九爺的盛情方琮心領,這顆珠子九爺還是好好收着,莫辜負了羽妃娘娘的一番苦心。早知九爺有此寶物傍身,那枚百錦囊我就不送了,也不用牽扯出那麼些麻煩。”
唐靖自然知道她話中所指,當下也不多言,只將避毒寶珠收好換了一樣東西遞過來:“方姑娘果然見多識廣,避毒珠方姑娘不肯收下,那這等俗物就更入不了姑娘的眼了,只是今日姑娘也不好讓我白來,唉,也不知道這些俗物是否有福氣做姑娘的生辰賀儀?”說罷就將錦盒打開。
此話一出方琮卻是不能再推辭了,又見盒子裡是一套星河石精雕細琢的精製首飾,只沒有耳飾。方琮勾了勾脣角:“如此多謝九爺盛情!”說着大大方方行了禮就接過盒子來。
言擎在外院廊下站着,自言自語般地將內廳裡的事一字不落地說出來,直說到方琮謝了唐靖的第二份賀禮才喘了口氣。燕婧卻從廊柱的陰影中閃出身來:“多謝言哥哥,這簪子,很漂亮。”
十一個字的一句話,截做三段,可就是這樣,言擎嘴一咧,肆無忌憚地無聲地傻笑起來。燕婧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當他是沉默不語,當下也就沒了話。言擎傻樂夠了,這才恢復了一本正經的語氣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從小便是如此,以後更是如此。那樁婚事雖有聖旨在,但我不會迫你,你放心,家中我已經安排好了,婚事先拖着,總有人會着急,到時候只要有人冒出頭來,事情就會有轉機。”
燕婧笑道:“言哥哥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要拼命抗旨?還是覺得燕婧不配嫁入言府?燕婧是將軍的女兒,是天亞皇朝的子民,自不會做出那等抗旨不尊的大逆之舉!燕婧自知這樁婚事連累了言哥哥,但燕婧保證絕對不會讓言府蒙羞!你如今尚在戍期,時間上是耽擱不得的,皇家的事歷來如此,尤其是這次將軍府處於弱勢,若是言哥哥太顧全我的臉面,只怕這件事還有更可怕的後招。我燕婧在此發誓:今生絕不會對言哥哥的事指手畫腳,言哥哥也不必在意我,若是以後有了心上人,只待誕下子嗣便可給我一紙休書,燕婧絕對不會多加糾纏!若違此誓,人神共棄!”
言擎聞言心中翻攪,轉身道:“婧婧,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你真的從不知道我自小便喜歡你麼!我的身份樣貌人品家世在亞城也算出挑,可我知道我比不過阿九,我也知道你喜歡阿九,我更知道你喜歡阿九不因他是皇子,所以我想過退出,但我放心不下你。這麼多年我一直看着你,看着你那麼辛苦地守在阿九身邊,看着阿九隻以兄妹之禮對你,你知道我有多少次都想說破此事?可那又如何?又能如何?”
燕婧呆住!言擎苦笑:“你知道看着喜歡的人對別人愛而不得是什麼滋味麼?可是我寧願你永遠都不要知道,但是你那麼聰明,我沒辦法,只能離開退出。當時宮裡那個沒心肝的毒婦正要算計阿九,阿九和我是兄弟,我不能讓他有事,更不能讓你看着他有事,所以我只能去戍守南疆!罷了,如今再說這些也毫無疑義,我還是那句話,這樁婚事我絕不迫你,你不必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你信我。”
燕婧還沒回過神來就又被言擎的這番話給驚住了!他說了些什麼!言哥哥竟是喜歡自己的!那麼言府遲遲不上門提親也是爲了這個?燕婧呆愣愣地站着,竟絲毫不知自己的這副模樣落在言擎眼中又一次讓他誤會並傷心。言擎嘆了口氣,竟是招呼也沒打就直接離開了朗悅莊。
廳內的兩人終於實現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談,唐靖自斟自飲,方琮微笑着說話或傾聽。唐靖喝盡了一整壇青荷,一雙晶亮的眸子帶着溫柔的笑意道:“今日承蒙方姑娘招待,真是盡興!然此刻天色已晚,方姑娘還需要多休息,我們就先告辭了。方姑娘且請留步,如果您不介意,我會護送燕婧回府。”
方琮看着明顯神遊天外的燕婧,低聲對唐靖道:“如此有勞九爺,回程的路上請九爺務必小心,燕姐姐現在雖有婚約在身,但仍不算安全,此刻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她,我希望燕姐姐能平安且不引人注目的回府,也希望九爺能平安且不引人注目的回府。不知道這一點九爺能否做到?”
唐靖將未開封的整壇青荷交給十一:“只要這壇酒沒事,我就沒事,只要我沒事,所有人都不會有事。”
方琮將一行人送到門外,看着車馬走遠了纔回身。唐靖在馬上走了沒一會兒就停下了,他側頭看了看,十一立刻抱着酒罈跟了上來,而十四則退守到燕婧的馬車旁。唐靖低聲吩咐一遍,一行人繼續神色如常地趕路,待經過一處人跡罕至的小樹林外側時,十一突然從馬上閃身躍開,少頃空手而歸:“爺,是硬茬子!屬下沒有討得便宜但也沒吃虧,只是那人的身手頗爲怪異,看起來眼生得緊,而且……”
唐靖冷笑着低聲道:“而且你懷疑,那是宮裡的人,是麼?這個時候除了她也沒人會做這樣的事了!真的沒有吃虧?那就好,先辦正事要緊,這件事別和外人說,尤其是方姑娘。回去告訴他們幾個,這陣子方方面面都給我盯緊了!千萬別讓那些無謂的瑣事分了方姑娘的精神,她急需調養好身體!十三說現在所有的藥材都準備齊全了,等過了春天就能開始治療,但若是她撐不住,所以的努力將功虧一簣。”
十一愣了愣,低聲問道:“方姑娘的身子不是一直在調養麼?屬下一直不明白,方姑娘年紀輕輕,便是先天不足一些,也不至於這般虛弱,您交代給屬下們準備的那些藥材可都是續命的仙品啊!屬下的醫術是十三親傳,屬下很清楚這些藥常人吃下去會是怎樣的下場!爺,您給屬下交個底吧。”
唐靖蹙眉:“我說過,我從未想過去查她的底細,我想等到她親口跟我說出一切的那天,而且我願意相信十三的人品和醫術,以及他對方姑娘的忠誠。十一,靜觀其變吧,我想亞城可能很快又要颳起一場風暴了,在我的記憶中,我經歷了兩場這樣的風暴,第一次的風暴帶走了我的母親,第二次的風暴帶走了我年少的幻想,而這一次我希望能帶來我心愛的姑娘。十一,你懂我的意思嗎?”
十一心道:亞城的狂風驟雨從未停歇,能隨着風暴來去的人都是無法在亞城生根存活下去的人,當然亞城並不是最好的地方,可是同在人世沉浮,在亞城或是在哪裡又有什麼區別呢?方姑娘確實比柳嫣好得多,但那又如何?一個不願讓你知道底細的女子,一個不願將自己交託與你的女子,就算是再好也不過是天邊的雲彩,追到最後只有累死的份!可是這些話最多隻能在心裡想想,唐靖是聽不進去的。
唐靖看着十一突然笑了:“你不相信我?十一,你和方姑娘也打過不少次交道了,爲什麼連十四都看明白的事,你卻一直糊塗着呢?好了,繞過這條街就到將軍府了,我就不過去了,你小心些。”
一刻鐘後兩人回稟:燕婧已安全進府,唐靖這才帶着人離開,等他回到自己的府邸時已是三更過半了。時隔大半月回到府邸,唐靖只感覺到處處不適,明明是住慣了的屋子,爲什麼會這樣呢?明明這裡的一切都比朗悅莊更奢華更舒適,難道只是因爲缺了那個人在麼?如果有朝一日她能成爲這裡的主人,不,這樣說還太早了,哪怕只是在此客居幾日也好,如果她願意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情……
十四看着唐靖一臉夢幻,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爺,時辰不早,您該歇着了,還有那罈子酒,那應該是方姑娘親手釀造的,如今尚未開封,實在不宜就這樣不離人地抱着,若是溫度太高可是會走了味道的。”
唐靖忙小心翼翼地放開酒罈:“我倒是忘了這個,十四,這壇酒你仔細收着,十一,你立刻去言府一趟將今晚的事告訴他,如今他在亞城,若是燕婧還有個什麼,可就不關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