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囁嚅了半天才道:“奴婢過去的時候那人的東西都已經拿出來了,奴婢見漁火只顧着收拾藥圃就選了比較霸道的藥,沒成想漁火那是做戲,奴婢一包藥粉剛撒出去,漁火的鋤頭也到了,然後就……”
方琮嘆了口氣:“接着說。最後怎麼處置的?”
水色繼續囁嚅,最後一臉爲難的小聲說道:“埋了,漁火說一灘爛肉軟骨頭正好給藥圃當肥料……”
方琮就覺得額上青筋蹦的歡快,忍了半天終於沒忍住:“你又亂用玉華宮的藥,不行,挖出來丟掉!”
水色眨眨眼:“漁火不會願意的!奴婢也沒力氣刨開那麼深的坑,尤其那些土還是被踩實了的……”
方琮扶額長嘆:“還有呢?”
水色想了想道:“還有,那個,漁火剛埋好了肥料的時候,蘇琉正好過來了,奴婢擔心她不知底裡地鬧將起來,打擾主人和燕小姐談話,一時着急就,就,就砸暈了她,塞進樹林了!”
“你對蘇琉下手就跟你方纔說話一樣。”方琮頓了頓繼續說,“越來越麻利順溜了。”
水色嘴脣一顫,終於厚着臉皮道:“許是認識太久,下手多次,今日動手自然就很是利索。”說完也覺得不妥,當下假咳兩聲恭謹道:“蘇琉應該快醒了,奴婢這帶她過來。”
方琮揉着額角嘆氣:罷了,總歸事情還算順利,除了那個不知所謂突然抽風的九皇子,其他事情終於都開始步入正軌,也不枉她佈置了這麼長時日。方琮低聲喃喃着:“母親,待這比舊賬了結,琮兒是否真的可以徹底斷了跟玉華宮的聯繫?你說外頭天大地大,可爲什麼琮兒看着哪裡都和宮中一樣呢?”
水色的腳步聲停在迴廊轉角處,聲音穩穩地傳過來:“主人,蘇琉來給您問安了。”
方琮也不起身只放下手,懶洋洋道:“她倒是有心,就說我心領了,讓她回去好好安胎吧。”
水色尚未應聲,蘇琉卻推開她搶步一路膝行過來:“小宮主!小宮主,求您幫幫奴婢,奴婢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將軍府突然斷了和王家的生意往來,柳家也跟着說要暫停給三郎的資金供應!偏偏月初的時候三郎又借了點錢開新的鋪子!小宮主,奴婢盡了全力週轉,連太后給的賞賜都用盡了,實在是無計可施了!小宮主,求您了,如果再不還錢,那些人會殺了三郎的!奴婢很快就會誕下孩兒,之後就會掌控王家,那時候奴婢會按照數目的雙倍還給您的!求您了!”
方琮略略起身,面上是平靜的笑容:“果真是一孕傻三年,你這麼快就忘了之前你對我說過什麼嗎?”
蘇琉一愣,顯然是忘記了之前說過些什麼,但此刻當着方琮的面她只能強笑道:“奴婢當然沒有忘,奴婢今生今世會一直效忠於小宮主的,奴婢的孩子,奴婢的所有後輩都會一直效忠於小宮主的!”
方琮“撲哧”一笑:“這話說的,我怎麼聽怎麼像是說你已然忘了自己是玉華宮的奴婢了?你可別急着推辭,因爲啊,玉華宮的奴婢和奴婢的孩子自然是要永遠效忠於我的,這一點不會因爲我做或不做什麼而改變。你說對嗎,蘇琉?說起來,此刻你與其急着表忠心,不如把你上次說的話再重述一遍?”
蘇琉看着方琮的笑容只覺得渾身冰冷,她咬緊牙關讓自己的身體不顫抖的那麼厲害:“小宮主……”
方琮搖了搖手指:“蘇琉,你不要這樣,對孩子不好。水色,將王家三少夫人上次的承諾說給她聽。”
水色這才起身走到方琮身邊,朗聲道:“奴婢不認識什麼王三少夫人,不過奴婢倒是記得宮婢蘇琉之前對您承諾過:只要小宮主吩咐,刀山火海她都在所不辭,若王家能撐過那次,她便會成爲當家主母,之後必定讓王家上下遵從小宮主的命令行事,爲小宮主肝腦塗地在所不辭!主人您瞧,她白作踐了您的好心,當時應承的那樣爽利,此刻卻是一事無成,還膽敢厚着臉皮再來跪求您的恩典呢。”
方琮看着蘇琉慘白了臉色,頗爲愉悅地道:“蘇琉,我在你身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要知道即使我在宮中的時候也從沒對誰這樣上心。蘇琉,你真的是讓我我太失望了。罷了,我不喜歡做賠本生意,所以在我徹底放棄你之前,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想要我幫你可以,拿任何我感興趣的東西來換吧。蘇琉,在你從王家找到任何我感興趣的東西之前,我實在沒不想多看你一眼。水色,送客人出去。”
水色半拖半扶地將蘇琉弄出了長廊,待轉到外院纔對蘇琉道:“你怎麼就不聽勸呢!爲何不等我說完話就衝出去了!在主人面前失禮是什麼樣的罪過,難道你真的不知道嗎!事到如今,主人命令已下,我也沒別的辦法了。你好好想想上次都在主人面前應承了什麼吧,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是最後的機會。”
漁火對蘇琉的第一印象並不好,第二次見面也並未有任何改觀,他看着水色說完了話便打開了大門道:“這位夫人,您可以離開了。”然後利索地關上了大門。
水色看着他道:“我也不喜歡那女人,但漁火大哥好歹對孕婦寬容些,別讓主人的名聲因爲這種人受損。哎呀,我說笑的,不過那女人確實要提防,過幾天她還會來。哦,還有,主人不喜歡用血肉之軀當肥料,以後若再遇到今天這樣的宵小之徒,你可要處置妥善了,留下的那些藥搞清楚用法用量了麼?”
漁火點頭:“是我疏忽了,以後還是多用藥吧。那個人的事情就這樣瞞着主人,真的好麼?”
水色邊擺手邊轉身向內院走去:“我會挑着重要的部分跟主人說的。倒是明天若還有人來送禮……”
漁火應道:“我會客氣地放人進來的,然後等人走了就關門。說起來,那邊是爲了什麼要這樣鬧?”
水色聳肩,聲音漸漸遠去:“誰知道都抽的什麼瘋……”
方琮安然地拒絕了三次禮物之後,九月二十八日的傍晚蘇琉再次登門:“我要見小,方姑娘,勞煩小哥通傳一聲,讓水色來見我。”說着從披風下伸手給漁火遞過了一錠銀子。
漁火冷哼一聲關上了大門:“等着!”過了兩刻多鐘天色都暗了纔開了門,“水色在外院等你。”
蘇琉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四處看了看才閃身進了門裡,顧不上看漁火冷淡的神色便直向內院而去。水色一把拉住她:“你慌什麼!都說了讓你在內院等着,難道你還想直接闖進去!看你的樣子是找到讓主人滿意的東西了?總算來得及,你跟我來,主人剛吃過藥,現在心情不太好,你說話行事萬不可莽撞了。”
水色讓蘇琉等在房門外,不多時緋流就端着藥碗出來,對她行禮:“這位夫人,主人請您進去說話。”
蘇琉垂着頭進了房門,對着上位的方琮直接跪倒,雙手奉上一卷書:“奴婢蘇琉給小宮主請安,此物是王相親手所書的王家宗譜,其中詳細記錄了亞城內的大小事件,請小宮主過目。”
方琮蹙眉揮了揮手,水色遲疑道:“主人,這是蘇琉好不容易纔從王家帶出來的,您還是看一眼吧。”
蘇琉心中一顫:方琮是打算放棄她了嗎?不行!如果她離開了王家,那麼三郎怎麼辦?她的尊容地位怎麼辦?最要緊的是,她會怎樣?難道是讓她回玉華宮裡去嗎?不!絕對不行!她好不容易纔脫離那個魔窟,好不容易纔有了孩子!她的孩子絕對不能在玉華宮中出生!蘇琉猛然擡頭道:“小宮主,這本冊子是王相親自保管的,其中究竟記錄了什麼秘辛奴婢也不清楚,但僅憑王相對此物的重視程度,奴婢相信其中絕對有讓小宮主滿意的消息!”
方琮這才瞥了她一眼:“這次賠了多少?”
蘇琉心裡一鬆卻是囁嚅着不肯開口。方琮笑道:“這次你打算跟我說些什麼樣的誓言呢?”
蘇琉叩首:“奴婢一定會將所言數目雙倍奉還的,請小宮主相信奴婢!奴婢絕對不會讓小宮主失望!”
方琮這才點頭:“水色,把東西呈上來,跟着蘇琉去結算賬目,順便指點下她該怎麼做生意,去吧。”
水色恭謹應下,帶着蘇琉離開房間。方琮小心挑開宗譜的封線,開始瀏覽宗譜內記錄的內容。水色夜半歸來,輕手輕腳地穿過花園卻看見房裡還亮着燈。水色敲門而入:“主人,三更過半了,您怎麼還沒休息?大夫囑咐過,您的身子經不得熬夜的,緋流也不知道勸着些。”
方琮翻閱着卷宗,頭也不擡地道:“我讓她去睡了,水色,生個火盆吧,我總覺得身上寒津津的。”
水色道:“炭氣傷人,奴婢給您多準備幾個湯婆子暖暖可好?您該安歇了。那奴婢這就準備火盆,剛好能讓被子暖和些。”
方琮翻過一頁卷宗,頭也不擡地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