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聽見門外有腳步聲,漸漸清醒過來:“水色回來了?有事進來說。”
水色拿過帖子進屋點燈:“主人,緋流做了點清淡小菜,您可要嚐嚐?”說着擰了個熱手巾遞過去。
方琮擦了手臉才道:“我竟睡了這麼久,事情可還都順利?那些借據和當票都在桌上的匣子裡,你拿去收着,日後會有大用。燕姐姐可有話帶回來麼?金三那邊都給了些什麼?”
水色將隨身的當票等物都放回匣子:“燕小姐給了好些補品,我都收起來了。金三孝敬了十萬兩銀票和一些珠寶,我也收了,還有此番因我動怒傷身,大夫開了兩服藥,已經煎好了。還有,這個……”
方琮見她說話吞吞吐吐,待接過那份帖子一看卻笑了:“最近可真是病糊塗了,反倒把這一出給忘了。九爺倒也重諾,說中秋之後來訪今兒就先送帖子過來,此刻再推脫也晚了,且人家之前已送過一回帖子,罷了,你和緋流去準備明日待客用的東西。九爺且動不得,要等到相府的新賬舊賬都算完了才成。”
水色皺眉:“可主人的身體……”
“你若真的擔心我,就記得收斂自己的脾氣。”方琮嘆了口氣,“我吃不下東西,你把藥端進來吧。”
水色服侍方琮吃了藥歇下,她和緋流自去忙碌不提,至此一夜無話。
次日晨起,水色服侍方琮梳洗用膳,方琮略作裝扮,換了身見客的家常衣裳。緋流展開一架六扇的雕花鏤空屏風,擺上茶果。不多時漁火引着人進到院子,緋流迎着客人一路帶進正廳。水色陪侍在屏風外側,看座倒茶一氣呵成。方琮透過鏤空處見到九爺和十一站在客座旁,便略揚聲道:“九爺快請上座,多日未見,九爺一切安好?上次匆忙離開,未曾當面向九爺和十一先生致謝,小女在此鄭重謝過。”
十一眼神一閃,九爺端茶笑道:“方姑娘客氣了,方姑娘與我交淺言深,別說上次是你偶遇變故需要幫忙,便是平日裡有事也只需說一聲,唐某自會鼎力相助。”
這話重了,方琮給了水色一個安撫的眼神,回道:“九爺太客氣了,方琮自認無德無能,之前九爺託付的事情也沒有辦好,實在不配九爺這般擡愛。九爺有話不妨直說,方琮必定知無不言。”
九爺爽朗一笑:“方姑娘過謙了,不過我還真有一件事想知道,那件麒麟雙佩和百錦囊不知方姑娘是從何處得來?麒麟雙佩自然就不用說了,百錦囊裡面的珍稀藥材要湊足湊齊也絕非易事,更別提外頭用的還是雲繡。這兩件東西太過貴重,若是方姑娘隨身或者家傳之物,我們萬不可收下。”
方琮聽出弦外之音,當下回道:“那百錦囊是我多年前按古方制的,仔細收了幾年也沒動,前陣子離家才帶出來的,因爲外頭沒有好布料配,剛巧得了一小塊雲繡,就用上了。至於那個麒麟雙佩,九爺是明知故問了,進了亞城的人誰不知道那東西曾是葉家的寶物之一,但是葉家的事情在亞城鬧得太大,到現在都還沒個收場,所以很多財物都流落到外地被私下處理了。我從北邊過來亞城的路上,不小心住進了一個黑店,我小懲大誡給那些賊人留了點教訓,最後他們的掌櫃把這個給了我。我原想留着給哥哥,但他向來不喜歡這些東西,後來遇到了九爺,我覺得此物只有九爺帶着才最合適,所以就送了過去。”
十一點點頭,九爺品茶一笑:“真是好茶,說起來我也是吃茶無數,方姑娘的茶雖品不出來歷,但滋味清新雋永,很是難得。只是此次的茶和上次喝到的又有不同,不知道是什麼品種?”
方琮低低一笑:“九爺謬讚,這茶倒是有個俗名喚作飛雀茶,是從我們北地裡幾種鳥雀常歇腳的樹梢採來的。九爺身家非凡,平日入口的想必都是極品,難得喝的慣這些野茶。水色,取一盒雪雀來。”
九爺朗笑:“又偏了姑娘的好東西,多謝。”
十一突然開口:“昨天下午我去李大夫那裡送東西,看見姑娘的一位侍女正在抓藥,我也不便多問,只是當時一瞥看見那些藥材和往日姑娘服用的大有不同,莫不是姑娘的病有什麼變故?”
方琮瞧見水色一臉窘迫,淡然道:“昨日遇到點事情,心緒起伏過大導致身子不適,便讓丫頭去李大夫那邊問問,帶了兩劑藥回來給我吃。現下已經無礙,勞煩十一先生費心了。”
十一搖頭:“姑娘身子虛弱,心脈上又有傷,萬事小心爲好,姑娘若是信得過,可否讓在下把個脈?”
方琮略一思忖便允了,水色趕緊拿帕子蓋在方琮腕上讓她將手從鏤空處伸出,十一半上前半跪着把了脈:“暫且無妨,只是姑娘這幾日要小心調養,切勿多思或動怒,飲食方面一定要清淡。”
方琮側靠在一張大搖椅上,視野比屏風外的客座要低一些,此刻她的視線從鏤空處低低地掃出去,正巧能看見十一搭在帕子上的手。十一診完脈便收手準備起身,手臂翻轉間露出小臂上一點青色的胎記。方琮看得真切,她手腕向上一擡抓住十一的袖擺,十一俯過身去低聲道:“方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方琮低低一笑:“辛苦了。水色,方纔我不小心沾髒了十一先生的衣裳,你帶他去隔壁擦洗一下吧。”
十一擡起袖擺,果見上頭有一點香粉的痕跡,當下笑道:“方姑娘不必這樣客氣,沒關係……有勞姑娘了。”
水色冷着臉將人帶去淨室略作擦洗,十一本想就上次的事情問句話,幾次開口都被水色的臉色凍了回去,最後沉默地跟着水色回去花廳。方琮和九爺正在閒聊,九爺沒有再提紫玉鐲的事情,方琮也避而不談。十一給九爺遞了個眼色,九爺當下起身告辭。方琮讓丫頭將二人送出莊外,自己則坐着出神。水色回來收拾茶盞:“主人可是累了?要不要回房睡一會兒?”
方琮敲着下巴道:“水色,你剛剛有沒有看清那位管事小臂上的胎記是什麼樣子的?”
水色皺眉:“奴婢沒有注意,隱約記得似乎是個青色的葉子形狀的胎記?主人,那胎記有什麼問題?”
方琮意味深長的一笑:“去把我之前在黑店收的那盒珠寶拿過來,我要好好挑一挑。等身體養好一點,就要給這位管事大人送一份意想不到的厚禮,他一定會非常喜歡的,畢竟他可是唯一的倖存者呢。九爺還真是個人物,竟然將這個人帶在身邊,我打賭九爺一定知道他的身份。”
水色不明所以的將那匣子珠寶帶過來,方琮挑挑撿撿地找了個鐲子出來:“你找個漂亮的錦盒裝着,記得下元節前後送去李大夫那裡,就說前些日子我見九爺府上的管事大人陪着女子選脂粉,想來是有了心上人。我多次受他恩惠,但又不知道他的住處只好麻煩李大夫轉交,我以這個鐲子相贈佳人,聊表寸心。”
水色睜大眼睛:“主人,您使詐?可是若李大夫細問起來可怎麼辦?”
“你推說不知道不就完了?李大夫若是好奇,肯定會想盡辦法去找管事問清楚,我相信,管事大人定會給我圓這個謊,而不會讓九爺知道。九爺一進來我就聞到他身上有百錦囊的藥香,麒麟雙佩卻不在他身上。我猜九爺定是因爲什麼緣故將麒麟雙佩給了他的管事,而留下百錦囊自用。時間不多,我要趁着這段時間從王家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水色見方琮精神不錯便問道:“主人可要看看金三送來的東西?那些銀票我已經兌換過了,但珠寶還未碰過。我想着主人不太用這些東西,且是金三拿過來的,我總嫌俗氣;又覺得主人身邊該留些珠寶,就算自己不用,以後賞人也方便。”
方琮本想拒絕但不知道想到什麼又改口說道:“那些銀票和珠寶沒有異樣?趁着我這會兒還精神,看看也好。這陣子收的東西不少,燕姐姐和九爺都給了好些補品藥材,金三給的這些再加上咱們店裡的盈利,也不算很虧了。對了,九爺這次過來應該也不是空手吧?”
水色點點頭:“一大堆的補品和各色的精緻點心,奴婢看過之後才察覺那些點心和上次燕婧姑娘招待咱們用的那些很像,應該也是按着宮中的方子做出來的。只是有一樣很奇怪,九爺這次給的那些燕窩補品和上次燕婧姑娘從宮中帶出來的那些一模一樣,應該都是貢品。”
方琮一愣:“九爺給我送了些貢品?不對,他的身份不對,我本以爲他在亞城人脈極廣,所以能出入各種場合,但如果他能將今年的貢品當作禮物送人,那他必定要和燕姐姐一樣,在宮中有相當的地位才行。水色,我可能招惹上不該招惹的人物了,我原以爲是貴公子的人恐怕是宮裡的人或者是和宮中有牽扯的人。”
水色也是一愣:“不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