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掐緊手裡的包袱咬着牙就要上前,華琛眼疾手快地將她扯了回去:“別動,聽話。你去攔着漁火他們,我過去看看,放心,那麼多大風大浪都闖過來了,朗悅莊內外的陣法和機關一直沒撤,能平安無事進來的人……現在玉華宮是玉凝主事,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
水色的臉色因爲華琛的這番話變得更加蒼白,她抖着嘴脣啞着嗓子低聲道:“會是誰?玉凝也就罷了,可是隻要寒玉姑姑在,玉華宮裡就算有人想動主人,也不會有那個機會的……”
華琛眉心一緊,眼見着方琮就要走出門去,他一個箭步飛竄出去攔在了方琮身前,仔細看着站在門外的一個衣衫襤褸的,勉強可以成爲人的人。華琛蹙眉:“屍傀?這怎麼可能!”
方琮把華琛甩到大門裡頭:“人都站在這裡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現在我還看不出這個屍傀的底細,我們現在賭不起,你回去攔下水色和所有人,把大門關上!我沒出聲之前,誰都不能開門!”
水色上前幾步就見方琮和華琛兩人都是如臨大敵般擋在門口,又隱約聽見方琮要獨自面對門外未知的危險,她心裡慌得厲害,一狠心掏出這幾天連夜趕工做出來的一瓶燃屍粉,小步跑到門邊扒開兩人就整瓶藥粉丟了過去。一瞬間火光騰空而起,站在門外的屍傀直挺挺地燒了起來,華琛愣愣地扭頭看向水色,方琮卻扯下身上的披風狠命拍打起來:“水色,解藥,不對,快取土和冰塊過來!不能就這麼燒了!”
方琮這一嚷就驚動了朗悅莊的所有人,一堆人亂糟糟地拿了東西出來卻被華琛攔住:“趕緊都退回去!就當今天什麼事也沒發生過!”說完扛着東西就走,衆人膽戰心驚地等着外頭安靜下來。
方琮蹲在一邊看燒焦的屍傀:“華琛,帶着水色進去,把大門關上!”等着華琛關上大門,她才翻出特質的手套戴好,探手在屍身上翻找能證明身份的一切物件。這是一具不能言語只能行走的屍傀,根據之前的反應來推斷應該沒有任何觸覺,身上着了火也不知道自救到底是因爲沒有視覺還是沒有智慧?方琮的手胡亂翻找着,將俯臥在地的屍傀翻過來的時候纔看見那東西死死護着懷裡的一個包裹。
方琮蹙眉將焦黑一團的包裹拿了出來,小心打開,裡面是一具蜷縮的極爲細小的屍骸。方琮喉頭顫抖,小心翼翼地拿下了在屍骸中的一個掛墜,那熟悉的觸感和重量讓她全身顫抖:“這是,玉華宮宮主代代相傳的玉佩!是我親手給玉凝掛上去的玉佩!這孩子難道是……”方琮慌張的在屍傀身上摸尋,她找到了一個不能稱之爲香囊的破布團,裡面是玉華宮管事的腰牌和一個發黑的玉墜。方琮抖着手去摸屍傀的腳骨,她摸到少了一截的左腳趾骨頓時跌坐在地上,“怎麼,怎麼會這樣……”
水色固執地跪在門裡,不肯讓華琛陪着:“你回去看着他們,別讓他們鬧出事來,這禍是我闖下來的若宮裡就此怪罪下來,我不能連累主人。華琛,你剛纔在主人身邊可看出什麼異樣了沒?主人離開玉華宮是按照規矩安排好了的,他,他如今已有妻兒又成了宮主的丈夫,還有什麼不滿足?難道他非要看着主人受苦受罪才甘心?明明是他背信棄義在先,爲什麼到了這時候還要派屍傀來堵門?”
華琛搖搖頭:“人心難測,或許是他太重視自己的孩子所以想一勞永逸也說不定……”
水色咬牙:“反了他!若當真如此,我就算拼上這條命也不會饒了他!不行,我要收拾東西回宮去,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就不信,他還敢在宮裡隻手遮天不成!華琛,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不行,你聽我說我是主人的貼身侍女,我的身份和你不一樣,這裡的人和我也不一樣,你們都是好不容易纔從那裡出來的,沒必要跟着我再回去。如果玉凝真的爲了一個男人就背叛了主人,她也沒有活着的必要了。”
華琛攔住她:“裡頭的那些人會如何我不管,但我肯定不會讓你一個人回去!你先別急,不能一再因爲衝動而壞了大事,你信我一次,等主人將門外的事理出個頭緒再走不遲。我總覺得這個屍傀來的蹊蹺,若真是宮裡安排的,怎麼說也該有個預兆,最少寒玉姑姑也該跟咱們說一聲。這樣沒頭沒腦的,反而不像是他的所爲。這幾年宮裡沒和皇族做生意,所以亞城的屍傀數目不多,門外那個的來歷不能輕斷。”
水色冷靜了些,垂着頭繼續跪在門內,等着門外的方琮吩咐。
方琮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只有眼淚大顆大顆墜下,這屍傀是寒玉姑姑,當年姑姑爲了照顧被玉容責罰的她,在雪地裡凍壞了腳,她的左腳大腳趾不得不切掉。寒玉姑姑被用粗劣的手段倉促做成了屍傀,抱着玉凝的孩子一路找到亞城。她們到底經歷了什麼現在已經不得而知,方琮知道就算沒有水色的那瓶燃屍粉,只怕也不能從損壞成那般成都的屍傀口中問出什麼來。玉華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華琰不是很愛玉凝嗎?爲什麼會讓屍傀將孩子抱出來?這時節玉華宮早就落了雪,屍傀根本不會照顧嬰兒……
太多的疑問混合着因爲震驚產生的慌亂不斷衝擊着方琮的心,她深深吸了口氣,將細巧的屍骸用火粉燒了裝在水色扔出來的藥瓶裡,小小的藥瓶裝着她剛剛想好名字的小生命,她從未蒙面的繼任者。
方琮從車上拿下大氈將寒玉姑姑的屍身裝裹了放在車上,好在她坐的那輛馬車還沒放太多東西。方琮挑揀了一番,將冬衣和細軟金銀留下,其餘的仍舊扔在箱子裡。方琮在車轅上坐了一會兒才走到門前低聲道:“水色,我只問你一次,我病着的那段日子玉凝是不是給我來過信?都寫了什麼?”
水色渾身一顫,隨即叩首答:“奴婢不敢欺瞞,宮主確實來過幾封信,奴婢並未看真切就燒了,剛開始是說她很高興有了身孕,後來就全是一些擔憂。孕中的女子本就多愁善感,玉凝又是幼時就被灌了藥,雖說經過這幾年的調養她的身體好了不少但她並不適合受孕,奴婢私心忖度她會有這些憂慮也是正常,只要孩子平安生下就會好轉。因此沒有立刻將這些事轉告主人,後來主人也知道她有了身孕……”
方琮閉了會兒眼睛又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華琛上前聽命!”
華琛把水色扶起來:“你去院子裡等會而,我和主人說話你不許偷聽,橫豎之後我都會告訴你的。”
方琮沉聲道:“華琛,門外的屍傀是寒玉姑姑,還有……算了,我就將水色和這些人的性命交託給你了,稍後你帶着願意去江南的人離開亞城,什麼也不要多說。你沒出過遠門,路上若是遇到難題就讓玉華宮的線人們幫忙照應,儘量避開燕姐姐他們的路線,不要讓水色知道我沒有去江南。真要問起來就說我去了燕姐姐身邊,我會在江南等你們。還有,別去打探我的動向,否則誰也保不了你們!”
華琛忍不住一顫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叩首:“屬下遵命!小宮主一路順風!”門外有車馬聲漸漸遠去,華琛靜靜地跪了半個時辰,估摸着方琮去得遠了才磕了個頭站起身來。水色等得心焦,幾步跑到他身邊道:“主人跟你說了什麼?怎麼會讓你跪這麼久?是不是我闖禍了?屍傀的身份有眉目了麼?”
華琛看着水色,心頭一陣酸澀:“主人去追言夫人了,她說要隨着言家的馬車去江南,讓我們隨後走不同的路線也跟着過去。她說你性格莽撞不聽命令,這次更是差點耽誤了她的事,所以短時間內不想見到你,還有,主人說她會在江南等着我們,讓我們必須避開言家的路線並且不能超過他們的行程。我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水色咬着嘴脣低下頭:“主人是真的生我氣了……”
華琛壓下心裡所有的痛苦,露出一個毫無陰霾的笑容:“這次我也被牽連了,幫不上你多少忙。即使這樣,你也還是要去江南麼?亦或是留在亞城等主人回來?”
水色擡起頭來:“怎麼可能會留在亞城!即便不能跟在主人身邊,也要去江南啊!主人跟着言夫人出去也好,就算那兩個忘恩負義的要來尋事也不容易下手!我要去江南,路上慢慢走,順便打聽消息,然後與主人在江南見面。那個,如果主人那時候還不消氣,你能幫我說幾句好話麼?”
華琛點點頭:“嗯,你跟着緋流多學幾道江南名菜,主人看了一定會消氣,她本來就很,心軟的……”